《告別他那長長的背影》
作者: 張小嫻 著
所屬分類: 圖書 >> 小說 >> 情感 >> 言情
作者簡介:
張小嫻:香港著名言情小說家。大學主修媒體學,曾任電視台行政人員,1995年辭去電視台工作,成為專業作家,目前則身兼作家、流行雜誌總編輯,以及全球華人女性網站主持人。因1994年推出的第一部專集《貼身感覺》而走紅文壇,成為當今香港最受歡迎的言情作家。後又陸續推出散文集《思念里的流浪狗》、《懸浮在空中的吻》和《幸福的魚棉頰》等作品,都在暢銷書排行榜榜首。由於張小嫻的作品,大都描寫都市男歡女愛,深受年輕讀者的歡迎,因此,新作一出版就會登上暢銷榜。
張小嫻的文字沒有壓迫感――正如她那張素淡之餘略帶疲憊的臉。雖然香港的出版社曾經用她的大幅照片大打“偶像牌”,你還是不會覺得她的美麗是攝人心魄的那一種:若拿一個字來勾勒,用“恬”大約比“靚”要來的貼切。
內容試讀:
她昨天跟程立橋分手。 她一點也不難過。 程立橋是不錯的, 可是, 拿他跟梁正為比較, 他便有很多缺點。 近來有好幾次, 當他深入她的身體, 她也閉上眼睛不望他。 她知道, 她已經不愛他了。但她不想告訴梁正為這些。 她不想讓他知道她有一絲的後悔。她擰開收音機, 剛好聽到夏心桔主持的 Channel A。 一個女人打電話到節目裡問夏心桔:『假如一個男人和你一年零十個月了, 他還是不願意公開承認你是他的女朋友, 那代表甚么?』夏心桔反問她: 『你說這代表甚么?』女人憂鬱的笑了笑, 回答說:『他不愛我。』是的, 當你不愛一個人, 你一點也不想承認他和你的關係。 她跟程立橋一起九個月了, 她一開始就不想承認她和他的關係, 她知道自己很快便會離開他。 有些男人, 你說不出他有甚么不好, 可是, 你就是沒有辦法愛上他。 當時寂寞, 他只是一個暫時的抱枕。蕭邦的 在空氣中飄蕩, 她拿起了話筒, 撥出梁正為的電話號碼。 電話那一頭, 傳來他的聲音。『你好嗎?』 她戰戰兢兢的問。『是曼麗嗎?』他還記得她的聲音。『沒甚么, 只是問候一下你罷了。』 她說。『你這幾年好嗎?』他充滿關懷的聲音鼓舞了她。『你甚么時候有空, 我們可以吃一頓飯。』 她說。『哪一天都可以。』 他說。『那明天吧。』掛上電話之後, 她從床上跳到地上, 把衣櫃裡的衣服都翻了出來。 明天該穿甚么衣服呢? 該穿得性感一點還是不要太刻意呢? 三年來, 她胖了一點, 現在已經來不及減肥了。 她站在鏡子面前端詳自己, 她比三年前老了一點, 但也比三年前會打扮。 這些歲月的痕跡, 梁正為不一定看得出來。明天, 她要以最美麗的狀態跟他再見。 她要在他心裡喚回美好的回憶。剛才他的聲音那么溫柔, 也許, 他同樣懷念著她, 只是他沒有勇氣找她罷了。第二天晚上, 她穿了一條性感的大V領裙子赴約。 梁正為看來成熟了一點, 也變得好看了。 三年不見, 他現在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子, 他的事業也很成功。 而她自己, 卻沒有多大進步。 她的工作不得意, 感情生活更不消提了。看到梁正為現在活得這么好, 她有點不甘心。 當天為甚么要放棄他呢? 她太笨了。『有女朋友嗎?』 她微笑問他。他笑笑搖了搖頭。太好了, 他跟她一樣, 還是一個人。『三年也沒談戀愛, 太難令人相信了。』 她說。『要愛上一個人, 一點也不容易。』 他說。她點了點頭: 『是的。』她最明白不過了。三年前, 她二十七歲, 他二十九歲。 他們同居了四年。 她很想和他結婚。 可是, 每一次當她向他暗示, 他總是拖拖拉拉, 她終於認真的說:『我想結婚。』一次又一次, 他都推搪。『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結婚?』 她質問他。『我們都已經住在一起了, 跟結婚有甚么分別?』 他說。『假如你愛我, 你是會娶我的。』 她失望的說, 『你不夠愛我。』是的, 他不夠愛她, 他還不願意為他割拾自由。他解釋說, 他還有很多夢想。她並不認為婚姻和夢想不可以並存, 這不過是藉口。一天, 她跟他說:『不結婚的話, 我們分手吧。』她馬上就收拾了行李搬走。 她滿懷信心的以為, 為了把他留在身邊, 他會屈服。 可惜, 她錯了, 他並沒有請求她回去。 這一局, 她賭輸了。既然她走了出來, 又怎可以厚著臉皮回去呢?三年來, 她談過幾段戀愛, 百轉千回, 她才知道自己最愛的是他。 他在她心中的回憶, 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取代。 從二十三歲到二十七歲這段最美好的時光, 她和他一起成長。 她竟然為了一時之氣而放棄了他。 她一天比一天後悔。 她那時太自私了。 假如她愛他, 她不應該逼他結婚。『我可以去參觀你的新房子嗎?』 她問。『當然可以。』他帶她回家, 她以前送給他的一盞小燈, 仍舊放在他床邊。 那是他二十八歲生日時, 她買給他的。 她好喜歡那盞燈。 那個波浪形玻璃燈罩下面, 是一個金屬的圓形燈座, 這個圓形燈座便是燈掣, 隨便按在哪一處, 燈就會亮。 他喜歡在跟她做愛的時候把燈亮著。 溫柔的光, 映照在他和她的臉上, 她愛張開眼睛望著他, 這樣她會覺得很幸福。床邊的小燈亮著, 他還沒有忘記她吧?三年了, 他們又再一次擁抱和接吻, 他深入她的身體。 她張開眼睛凝望著他, 沉緬在他的溫柔之中。跟舊情人作愛, 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那個地方太舒服了。 那個時候, 她為甚么不懂珍惜呢?她希望他重新追求她。 她不要再尋覓了。那天午夜, 她爬起床說:『我回家了。』『我送你回去。』『不用了。』她瀟灑地離開。 她想把這一次甜美的重聚當作一次偶然。 也許, 他比她更後悔當天太不珍惜。 為了尊嚴, 她不會主動。第二天, 他約了她下班在酒吧見面。『昨天晚上真是對不起。』 他說。他以為自己冒犯了她。這是冒犯嗎? 她以為是舊夢重溫, 他卻認為自己不過一時糊塗。 那是男人的衝動, 而不是愛。她勉強地笑了笑: 『沒關係, 也許我們都寂寞吧。』她也只好以寂寞來為自己辯護。既然他不愛她, 他為甚么仍舊把她送的燈放在床邊? 他不是不愛她, 他只是害怕她又要他結婚。『那時我真是自私。』 她說。『嗯?』 他不明白。『關於結婚的事--』『我也很自私。』 他抱歉的說。『我現在一點也不想結婚。』『為甚么?』她笑了: 『我已經過了想結婚的年紀。』她並沒有說謊。 這些年來, 她對婚姻已經失去了憧憬。 那時她為甚么想結婚呢? 她要用婚姻來肯定他對她的愛。 他愈是反抗, 她愈要堅持, 甚至不惜決裂。『假如我們當時結了婚, 不知道現在會變成怎樣?』 她說。他笑笑沒有回答。她望著他, 那些美好的日子千百次重複在她心裡迴蕩, 她真蠢! 那時為甚么要離開他呢? 她不會再放手。以後的每一天, 她常常在夜裡跟他通電話, 向他訴說工作上的不如意。 有一、 兩次, 她刻意地說, 有幾個不錯的男人對她有點意思。有時候, 她會在下班之後找他一起吃飯。 他總是樂意陪伴她。 他仍然是關心她的。 她重溫著和他戀愛的日子。 他們現在甚至比從前要好一些。 他們可以坦率地交換意見。 以前, 當他的意見跟她不同, 當他不肯遷就她, 她便會向他發脾氣。她自恃漂亮, 以為他會永遠俯伏在她跟前。 原來是不會的。今天晚上, 他們去看電影。 從電影院出來, 她的手穿過他的臂彎, 頭幸福地擱在他肩上。『去你家好嗎?』 她問。『曼麗, 我們不能再像從前一樣。』 他鬆開了手說。『為甚么? 你不是很愛我的嗎? 是我要離開你的。』 她驕傲地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不再是情侶。』 他解釋。『那你為甚么還把我送給你的燈放在床邊?』『難道我要把它扔掉嗎? 和你一起的日子, 的確很美好。』『那為甚么不可以再開始?』『你會找到一個比我好的男人。』她用雙手掩著耳朵: 『我不要聽! 你曾經答應過你會永遠保護我的。』『我仍然會這樣做。』她忽然問他: 『你是不是在向我報復?』他不知道怎樣說才會使她明白。 他曾經深深地愛著她。 當她提出要結婚時, 他也曾經認真地想過為她割捨自由。 當她離家出走, 他卻忽然如釋重負。 她說得對, 他不想結婚, 或許是他不夠愛她吧。三年了, 他和她並沒有一起成長。 他偶然會想起她, 希望她過得快樂。 然而, 他對她的愛已經隨著歲月消逝。 重聚的那天, 他更清楚知道, 愛她的感覺已經遠遠一去不回了。 她突然再找他, 他知道她的日子一定過得不太快樂。 他覺得對不起她。 假如當天他願意和她結婚, 現在也許不一樣。 她是他愛過的女人, 他很樂意照顧她, 但他不想占她便宜或者耽誤她的青春。 何況, 他心裡已經有了另一個女人。 假使不是有了這個女人, 也許, 他還能夠再跟她一起。電話鈴聲響起, 是那個女人找他。『你明天晚上有空嗎? 我想去吃義大利菜。』『義大利菜? 好的。』 他愉快地說。『那么, 明天見。』『明天見。』『是誰找你?』 羅曼麗問。『朋友罷了。』『是女孩子嗎?』『是的。』『你不是說沒有女朋友的嗎?』 她心裡充滿妒忌。『她的確不是我的女朋友。』 他憂鬱地笑了笑。她明白了。 剛才他講電話的時候, 神情是多么的溫柔, 電話那一頭的女人, 一定是個很特別的女人。回家的路上, 她痛苦地責備自己。 是她不要他的, 她現在又憑甚么妒忌呢?她聽他提起過有一家義大利餐廳的水準很不錯, 並說改天要帶她去。 他和那個女人想必是去那裡吃義大利菜了。 她要看看她是甚么女人。第二天晚上, 她故意約了幾個朋友在那家義大利餐廳吃飯。 打電話去預留桌子的時候, 她已經打聽過了。 果然有一位梁先生預留了一張兩個人的桌子。她穿得漂漂亮亮的出現, 假裝意外地碰到他。 他和一個年輕的女人在那裡吃飯, 女人有一張漂亮的臉。 如果這個女人長得不漂亮, 她也許還好過一點。 她長得漂亮反而讓她痛苦。 她故意走過去他們那張桌子打招呼。梁正為尷尬地為她們介紹。那個女人的名字很奇怪, 叫夏桑菊。『聽起來像涼茶。』 她說。『是的。』 夏桑菊說。『我是正為以前的女朋友。』 她搭著梁正為的肩膀說。『能夠跟舊情人做朋友, 真是難得。』 夏桑菊的聲音充滿了羨慕。『是的, 我也這樣想。』 她說。她回到自己的桌子, 偶然朝他們看看。 他們看起來的確不像情人, 可是, 她討厭看到梁正為痴情的眼神。 他好像一廂情願地愛著那個女人。後來有一天, 她約他下班後在酒吧見面。『那天是不是嚇了你一跳?』 她問。『也不是。』 他說。『你是不是很喜歡她?』他深深嘆了一口氣: 『她仍然愛著已經分了手的男朋友。』『她不愛你?』 她故意刺傷他。彼此尋默了片刻, 他說:『可不可以不要提她?』『你不想再和我一起, 就是為了一個不愛你的女人?』『你不要再這樣好嗎? 你不要再管我!』 他有點不耐煩。『是的, 我無權再管你!』 她的眼睛濕了。『你到底明不明白的?』她笑了: 『你現在倒轉過來拒絕我嗎? 你不要忘記, 是我首先不要你的!』『那你為甚么又要回來?』她的眼淚幾乎湧出來。 她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難道要她親口承認後悔嗎? 這一點最後的尊嚴, 她還是有的。『再見了。』 她站起來跟他道別。也許, 她根本不應該再找他。 假如永遠不再見, 她不會後悔得那么厲害。 離開了一個男人, 最好也不要再回頭。夏桑菊有甚么好呢? 他寧願愛著一個不愛他的人, 也不願意回到她身邊。 不過三年罷了。 兩個人一起的時候, 他曾經說過會永遠愛她, 現在, 他卻愛著另一個女人。 男人的諾言, 還是不要記住的好。 記住了, 會一輩子也不快樂。那天晚上, 她在他家樓下等他, 然後跟蹤他。 她沒有任何目的, 她只想在他後面跟蹤他。 這是她和他告別的方式, 她想把他的背影長留在心上。 然而,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她發現他跟蹤夏桑菊。 他為甚么跟蹤夏桑菊呢?他跟蹤下桑菊到了一幢大廈外面。 夏桑菊走進去, 他就站在大廈對面一個隱閉的地方守候。 為了不讓他發現, 她躲在另一個角落。到了午夜, 夏桑菊從大廈里走出來。 她跟幾個鐘頭前進去時的分別很大。 幾個鐘頭之前, 她打扮得很艷麗。 離開的時候, 她的上衣反轉了來穿, 頭髮有點亂, 口紅也沒有塗, 臉色有點兒蒼白, 她一定是和男人上過床了, 說不定就是那個已經分了手的男朋友。 她踏著悲哀的步子走在最前頭, 梁正為跟在她身後, 而她自己就跟在他後面。梁正為是要護送夏桑菊回家嗎?她從來不知道她所認識和愛過的梁正為是一個這么深情的男人。他一定不知道, 當他跟蹤自己所愛的女人時, 也有一個愛他的女人跟蹤他。她笑了起來, 他們三個人不是很可憐也太可悲嗎?重聚的那天晚上, 床邊的燈亮著, 當她張開眼睛望著他的時候, 她發現他閉上了眼睛。 他和她做愛時, 心裡是想著另一個女人的吧? 早知道這樣, 她寧願把燈關掉。昏黃的街燈下, 他拖著長長的影子跟蹤著夏桑菊, 當夏桑菊回家了, 他才悲傷地踏上歸家的路。 她默默地跟在他後面。燈下的背影, 愈來愈遠了, 告別的時刻, 她把心裡那盞為重聚而亮起的燈也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