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信息
成語:倩女離魂
發音:qiàn nǚ lí hún
解釋:舊指少女為愛情而死。
出處:唐·陳玄祐《離魂記》
示例:想著那引肖娘寫恨書千里;搬~酒一杯,攜文君逃走琴三尺。 ★元·馬致遠《青衫淚》第三折
元曲:《倩女離魂》——鄭光祖
用法: 作賓語、定語;用於男女愛情
故事:唐朝時期,衡陽郡張鎰的女兒倩娘十分漂亮,愛上她的表哥王宙。張鎰忘記他的承諾而將倩娘另嫁。王宙痛苦地離開衡陽,夜晚倩娘追他而去,與他一起逃到四川成都成家。十幾年才回衡陽,回來發現一起去成都的只是倩娘的靈魂。
基本簡介
離魂是《離魂記》劇中的主要情節,表現了女主人公張倩女執著的性格,也表現了她追求愛情、追求幸福婚姻的強烈願望。這種願望甚至能使靈魂擺脫受禁錮的軀殼而自由行動,精誠所至,超出人力所及的範圍。類似“離魂”型的故事, 《太平廣記》中記有數則,但都沒有《離魂記》寫得出色。
鄭光祖的《倩女離魂》對這一情節加以充實發展,使故事更為生動,更具藝術力量。他把倩女的軀殼和靈魂,分別作了比較細緻的描寫;一方面,靈魂離軀體而去追趕心愛的人,儘管經受了月夜追船的心驚膽顫的場面,經受了王文舉對她的責難,始終不改初衷,堅持著“我本真情”,“做著不拍”,終於遂了心愿;另一方面,軀體卻臥在床,恨綿綿,思切切,經受折磨。這樣對比的描寫,也就增強了作品的藝術力量。
原文摘要
楔子
(旦扮夫人引從人上,詩云)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休道黃金貴,安樂最值錢。老身姓李,夫主姓張,早年間亡化已過。止有一個女孩兒,小字倩女,年長一十七歲。孩兒針指女工,飲食茶水,無所不會。先夫在日,曾與王同知家指腹成親,王家生的是男,名喚王文舉。此生年紀今長成了,聞他滿腹文章,尚未娶妻。老身也曾數次寄書去,孩兒說要來探望老身,就成此親事。下次小的每,門首看者,若孩兒來時,報的我知道。
(正末扮王文舉上,雲)黃卷青燈一腐儒,三槐九棘位中居。世人只說文章貴,何事男兒不讀書。小生姓王,名文舉。先父任衡州同知,不幸父母雙亡。父親存日,曾與本處張公弼指腹成親,不想先母生了小生,張宅生了一女,因伯父下世,不曾成此親事。岳母數次寄書來問,如今春榜動,選場開,小生一者待往長安應舉,二者就探望岳母,走一遭去。可早來到也。左右,報復去,道有王文舉在於門首。
文章鑑賞
一 情真則事切
和《西廂》大塊的敘事不同,《倩女》一劇重在抒情。全劇開篇的楔子,便將眾多情節一筆帶過。小姐張倩女、王遠舉指腹成親,但由於王遠舉沒有功名,張母悔婚,這情節也多少有些類於《西廂》,只是《西廂》中連篇累牘的愛情故事,只剩下蜻蜓點水的一個引子了。
《倩女》簡省的楔子,是對本劇的一大挑戰,這挑戰,首先就挑戰在指腹為婚上。兩個初次見面的青年男女,要演繹一樁生離死別的愛情故事,他們的感情基礎牢靠么?他們對彼此的印象如何呢?楔子並不交代,啊,我們不禁要替鄭光祖捏一把汗了,莫非,他想營造一座空中樓閣么?
梵文的《百喻經》曾經說了這么一個故事,說一個印度愚人要住三層樓,便不許匠人造底下兩層,費工費時,不划算的。但錢鍾書先生便感嘆:“中國人的心地里,沒有地心吸力那回事,一跳就高升上去。中國的藝術和思想體構,往往是飄飄凌雲的空中樓閣,這因為中國人聰明,流毒無窮的聰明。”(錢鍾書《談中國詩》)
中國人克服地心引力的訣竅,便是它有一套特殊的戲劇審美原則:情真則事切。一部幻想的古劇,首要的是情真,事倒在其次了。倩女與王生何以一見鍾情?全劇乾脆不表。但得情真,便不由得你不信。如此說來,《西廂》的郎才女貌的傾慕,倒顯得冗餘了。
西洋劇長於敘事,中國戲重在抒情,情是中國戲曲最重要的要素。從《倩女》而下,到了《牡丹亭》,“情”字愈發被演繹得淋漓盡致。杜麗娘遊園驚夢,夢到了素昧平生的青年男子柳夢梅,竟為之一夢而病,一病而死。她死得好無由,她死得好離奇,她死得好荒唐,可她就是死了,正是這無由的死,使她死得那么美麗。
湯顯祖說,所謂愛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好一個一往而深,這又是中國愛情觀的精妙處,但得情深,不問所起,戀人之間,若能把“你為什麼愛我”子醜寅卯地說個明白,便近於等價交換了。
這么說來,中國式的愛情戲,是有著強迫式推論的邏輯。愛到“生可以死,死可以生”,愛到“情之至”,看你還怎么不信?
二 從崔鶯鶯到張倩女
張倩女出場的第一段唱詞,便是對崔鶯鶯的巨大突破。
[仙呂·賞花時] 他是個矯帽青衫小小郎,我是個繡帔香車楚楚娘,恰才貌正相當。俺娘向陽台路上,高築起一堵雨雲牆。
再接著看:
[么篇]可待要隔斷巫山窈窕娘,怨女鰥男各自傷,不爭你左使著一片黑心腸。你不拘鉗我可倒不想,你把我越間阻越思量。
沒有絲毫的嬌柔作態,沒有絲毫的裝腔作勢,含羞帶澀,甚至沒有怨天尤人,哭哭啼啼。張倩女就這樣鮮明的走上了歷史的舞台。她是那樣的摯誠和直率,她又是如此的執著和堅強。愛情,是她生命的起點,是她靈魂的歸宿。在經歷了第一折柔腸寸斷的長亭送別之後,倩女的魂魄脫殼而出,飛向自由,演出了盪氣迴腸的倩女離魂。
《倩女離魂》的第二折,一般認為受到了《西廂記·草橋驚夢》的影響。張生在赴舉的路上,於草橋做了一夢,夢到崔鶯鶯私奔前來,但那只是一夢罷了,鶯鶯終究沒有追來。而倩女的魂魄,輕盈縹緲,於冷氣襲人的江畔凌波而至,她衝破了現實和禮教的枷鎖,追趕上愛人的腳步,和愛人共度三年的赴京生涯。
倩女是勇敢的,但初出閨閣的倩女於月露風清中又是那么嬌弱,那么惹人愛憐。
[小桃紅]驀聽得馬嘶人語鬧喧譁,掩映在垂楊下。唬得我心頭丕丕那驚怕,原來是響璫璫鳴榔板捕魚蝦。我這裡順西風悄悄聽沉罷,趁著這厭厭露華,對著這澄澄月下,驚的那呀呀呀寒雁起平沙。
縱使是魂魄,也依然有著小女子的嬌柔。琉璃世界,舞態婆娑,月露晶瑩,水天一色。倩女追魂的這一幕,成了中國古典戲曲中最唯美的境界。
[調笑令]向沙堤款踏,莎草帶露滑,掠濕湘裙翡翠紗,抵多少蒼苔路冷凌波襪。看江上晚來堪畫,玩水壺瀲灩天上下,似一片碧玉無瑕。
煙籠寒水月籠沙,倩女凌波而至,終於追上了江渚停舟的王文舉。但王文舉見到倩女的魂魄,第一句話竟是問:“小姐是車兒來?是馬兒來?”
車兒來,應是張母遣來送行;馬兒來,則是私奔相授。王文舉見到倩女,不訴相思之苦,先問此行正當不正當。當知道倩女踏岸沙步月華追來時,王文舉更擔心了:“若老夫人知道怎了也?”
倩女回了四個字——做著不怕!
好一個張倩女,好一個做著不怕!令多少男兒汗顏,令多少情郎愧死,這比金子還寶貴的聲音是真正的人的聲音。從崔鶯鶯到張倩女,一面個性解放的旗幟在傲然的飛揚!
三 哪一個張倩女?
在古典文學中,離魂的故事並不鮮見。但往往是魂離之後,肉體便痴呆麻木,儼然一植物人。《倩女離魂》的突破,還在於倩女魂離之後,困在家中的肉身依然有所思有所感。倩女的真身,是現實的牢籠里的囚徒;而她的魂魄,卻似自由的精靈,於愛人在千里之外共浴愛河。戲曲的第二折和第三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兩個張倩女,一個瀟瀟灑灑,雙飛比翼;一個愁愁怨怨,感嘆唏噓。這裡,作者又給我們留下一個懸念,當靈與肉最後合體之時,留下的,會是哪一個張倩女?
終於,全劇的第四折,在經歷了三年的京師生活之後,倩女的魂魄陪伴著情郎回家了。麗日晴天,春光似錦,在一片段預告的海洋里,雙馬賓士,春風得意。
家中的張倩女,還在逕自幽怨昏睡,倩女的魂魄返入閨中,回到了她熟悉的現實生活中。
[掛金鎖]驀入門庭,則教我立不穩行不正。望見首飾妝奩,志不寧心不定。見幾個年少丫環,口不住手不停;擁著個半死佳人,喚不醒呼不應。
在這樣的氛圍中,倩女的魂魄附體了,我的心也不禁提了起來,附體之後,留下的會是哪一個張倩女呢?
但作品卻給我們留下了一個矛盾的尾聲,張倩女埋怨王生的遠行,她似乎是肉體的倩女;可她又向老夫人解釋了離魂的舊事,這又是魂魄的張倩女了。啊,怕是鄭光祖也弄不清了吧。
鄭光祖停下了筆,拂袖而去,有情人終成眷屬,他的任務完成了;觀眾們長吁了一口氣,離座而去,大團圓的結局,也算是圓滿了吧。但是我掩卷之後,依舊在沉思著,張倩女靈肉合一之後,留下的該是哪個張倩女?幽閉的抑或自由的,她該有著哪一個張倩女的記憶呢?
王文舉形象分析
《倩女離魂》是鄭光祖的代表作,劇本主要寫張倩女與王文舉指腹為婚,王文舉長大後,應試途經張家詢問親事,倩女的母親卻以“俺家三輩兒不招白衣秀士”為名悔婚,文舉只得獨自上京應舉。倩女卻憂思成疾,魂魄悠然離體離家追趕文舉,一起去京城,相伴多年。文舉狀元及第,衣錦還鄉,和倩女一起回到張家,當老夫人指倩女的魂魄說是鬼魅,文舉要拔劍的時候,倩女的魂魄與病體重合為一,遂成歡宴。
戲劇的結尾應該說是一個大團圓的結局,才子佳人終成眷屬,有人甚至評價它是一個富於浪漫色彩的愛情故事。可是我讀這個劇本卻沒有感受到多少浪漫的氣氛。我看到的是倩女單方面的一再付出,她為了愛情婚姻自由不惜離家出走,我看到的是她的果敢、堅毅和敢作敢為,還有她在現實中病體難支、精神恍惚的煎熬,而相比之下王文舉的形象則黯淡了許多。
王文舉是當時社會上的一個典型才子,滿腹文章,這也是倩女對他一網情深的首要原因。倩女第一次與王文舉見面,得知他就是與自己指腹為婚的王文舉後,就說到:“他是個矯貌輕衫小小郎,我是個繡帔香車楚楚娘,恰才貌正相當。”連梅香也說:“那王秀才長的一表人物,聰明浪子,論姐姐這個模樣,正和王秀才是一對兒。”“那王生端的內才外才相稱也。”倩女,作為當時的一個貴族小姐,她追求的就是“才子佳人”式的理想婚姻,這就決定了能讓她傾心的人的首要條件就是有才,因而當一個滿腹才華、相貌堂堂而且又是與她指腹為婚的王文舉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就深深愛上了他,為他神魂顛倒。
然而這個讓她神魂顛倒的才子,卻是一個熱心於功名的懦弱文人。作為封建時代的文弱書生,參加科舉應試是他的唯一出路,因此,在王文舉的心裡,功名是高於一切的。他對倩女不能說沒有情,但那份情與功名相比較,就顯得太微弱了。
在劇本楔子中,倩女的母親李氏說:“老身也曾數次寄書去,孩兒說要來探望老身,就成此親事。”王文舉剛出場時說:“岳母數次寄書來問,如今春榜動,選場開,小生一者待往長安應舉,二者就探望岳母,走一遭去。”由此看來,王文舉對這樁婚事並不熱心,他與倩女指腹為婚,從未見過面,他到張家探望老夫人,也只是借赴京應試之便。
到了張家,他不敢貿然詢問親事。在與倩女見面時,老夫人讓倩女拜他為哥哥,他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當老夫人安排下人打掃書房,讓他住下時,他推辭道:“母親,休打掃書房,您孩兒便索長行,往京師應舉去也。”面對老夫人的突然悔婚,他好像並不是很在意,一心只想著上朝應舉。
“秀才寄的詩,也埋怨俺娘哩。”“我安排著鴛鴦宿,錦被香;他盼望著鸞鳳鳴,琴瑟調:怎做的蝴蝶飛,錦瑟繞。”然而倩女的話說明王文舉的心裡並不是一點也不在意老夫人的悔婚,只是他的懦弱使他沒有勇氣去向老夫人討個說法而已。直到離別宴上,他才斗膽詢問親事,老夫人提出“俺家三輩兒不招白衣袖士”,並承諾“但得一官半職,回來成此親事。”他好像也並未覺得難堪,答應的很乾脆:“既然如此,索是謝了母親,便所長行去也。”
王文舉是一個“只為禹門浪暖催人去,因此匆匆未敢問桃夭”的熱衷於功名的懦弱文人,更是一個封建禮教的維護者,一個恪守禮教的“君子”,一個情意淡薄的酸腐儒生。
折柳亭送別,倩女一再叮囑王文舉不要“有上稍沒下稍”,“休得別接了絲鞭”。或許是為自己未來命運的種種擔憂,王文舉走後,倩女一病不起,現實中的自我與潛意識中的自我激烈搏鬥,終於靈魂離開軀體去追趕王文舉。一個十七歲的從未離過家的柔弱女子,為了愛情私自離家,風塵僕僕的去追尋自己的意中人,然而她迎來的是什麼呢?
與《離魂記》中王宙的“驚喜發狂”,“欣躍特甚,遂匿倩娘於船,連夜遁去”的表現截然相反,當倩女的魂魄飄然來到心愛的人面前,那個她深深愛戀的人卻板起面孔,冰冷的問道:“你怎生直趕到這裡來?……若老夫人知道,怎了也?”倩女理直氣壯地說“做著不怕!”王文舉立即擺起一副道學的面孔,指責道:“古人云,聘則為妻,奔則為妾。;老夫人許了親事,待小生得官,回來諧兩姓之好,卻不名正言順。你今私自趕來,有玷風化,是何道理?”倩女面對他的指責,毫不畏懼的說:“我本真性情,非為相唬,已主定心猿意馬。”他擔心的是王文舉做了“貴門嬌客”,面對“相府榮華,錦繡堆壓”,“不再想飛入尋常百姓家”。然而王文舉還是顧慮,“小生倘不中呵,卻是怎生?”倩女道:“你若是似賈誼在長沙,我敢似孟光般顯賢達。休想我半星兒意差,一分兒抹搭。我情願舉案齊眉傍書榻,任粗粒淡薄生涯,遮莫戴裙釵,穿布麻。”他終於被倩女的真誠感動了,答應帶她一起走。
他斥責倩女的行為不得體,一方面是在維護自己的遵守禮法形象,一方面是在一個弱女子面前顯示他的自尊。這段對話可以說是情與理的較量,倩女的真情終於戰勝了王文舉的封建禮教觀念,然而這也充分顯示了王文舉的迂腐虛偽、恪守禮教的封建偽道士形象。
作為一個熱衷於功名的酸腐文人,作為一個恪守禮教的虛偽“君子”,這就注定了在他身上不會有熾烈的情感。他的薄情寡意恰好與倩女對他的一網情深形成鮮明對比。
文舉狀元及第,衣錦還鄉,攜倩女一起回到張家。當老夫人見到倩女的魂魄,說“這必是鬼魅!”王文舉立刻換了一副面孔:“小鬼頭,你是何處妖精,從實說來!若不老實說,一劍揮之兩段。(做拔劍科)”這就是與他朝夕相處了三年的丈夫,面對老夫人的一面之詞,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殺了她!兩人在一起三年,朝夕相處,形影不離,有誰比他更清楚站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是不是妖精?就算她真的是妖精,三年的夫妻情分難道就如此淺薄?這豈是一個有情有意的人能做出來的!
面對老夫人的悔婚,他逆來順受,開口閉口上朝應舉;面對倩女的執著追隨,他懦弱迂腐,橫加指責;面對老夫人“鬼魅”的一面之辭,他不念三年夫妻情分就要拔劍。或許用一句話來概括王文舉的形象最恰當不過了,那就是:
滿腹文章,聰明浪子;熱衷功名,無情腐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