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美”詩論

“三美”詩論

聞一多的“三美”詩論、創作實踐及對後來創研者的影響(作者/李長空) 聞一多先生是我國現代文學史上集詩人、學者和鬥士於一身的重要詩人。他不但致力於新詩藝術美的探索,提出了音樂美、繪畫美、建築美的詩歌“三美”的新格律詩理論主張,還努力進行創作實踐,寫出了許多精美詩篇。他的新格律詩理論被後人稱為現代詩學的奠基石,影響深遠。

簡介

《詩的格律》是聞一多先生系列詩論中最重要的一篇。在這篇論文中,他系統的提出“詩的實力不獨包括音樂的美(音節)、繪畫的美(詞藻),並且還有建築的美(節的勻稱和句的均齊)。”這一關於新詩“三美”主張遂成為新格律詩派的理論綱領。
聞一多先生認為詩歌的音樂美是最首要的。他大肆宣揚格律,聲稱“詩所以能激發情感,完全在它的節奏;節奏便是格律……越有魄力的作家,越是要戴著腳鐐跳舞才跳得痛快,跳得好。只有不會跳舞的才怪腳鐐礙事,只有不會做詩的才感覺格律的縛束。對於不會作詩的,格律是表現的障礙物;對於一個作家,格律便成了表現的利器……因為世上只有節奏比較簡單的散文,決不能有沒有節奏的詩。本來詩一向就沒有脫離過格律或節奏。”,認為“格律可從兩方面講……屬於視覺方面的格律有節的勻稱,有句的均齊。屬於聽覺方面的有格式,有音尺,有平仄,有韻腳。”,還認為“整齊的字句是調和的音節必然產生出來的現象,絕對的調和音節,字句必定整齊”,對於字數整齊了但音節卻不一定調和了這個問題,他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那是因為只有字數的整齊,沒有顧到音尺的整齊”。也就是說,音尺、韻腳等音樂性因素的組合,構成了詩的韻律、詩的節奏,而音節和韻腳的和諧又構成了詩的音樂美,成為詩的基本動力。“音尺說”是聞一多最為得意的發現,以致於他在論文的結尾認為“新詩不久定要走進一個新的建設時期了”。
新詩繪畫美理論是先生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繼承,主要是指詩的詞藻的選用, 即詩歌語言要求美麗,富有色彩,講究詩的視覺形象和直觀性。詩畫同源是中國文化的一大特色。在先賢們那裡,詩與畫常常相得益彰、相映生輝。蘇東坡在觀賞王維的詩畫後評價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板橋一竿清秀的竹子入詩入畫,卓爾不群。在先生的詩作中,也經常出現紅、黃、青、藍、紫、金、黑、白等表現色彩的詞以及帶有鮮麗色彩的物象,此外還注重色彩的對比,使詩畫相通。
新詩建築美理論是先生根據漢語的特點提出來的。“我們的文字是象形的,我們中國人鑑賞文藝的時間,至少有一半的印象是要靠眼睛來傳達的。原來文學本是占時間又占空間的一種藝術。既然占了空間,卻又不能在視覺上引起一種具體的印象——這是歐洲文字的一個遺憾。我們的文字有了引起這種印象的可能,如果我們不去利用它,真是可惜了……如果有人要問新詩的特點是什麼,我們應該回答他:增加了一種建築美的可能性是新詩的特點之一。”並把它與律詩具有的建築美相比,得出“(律詩)可差得多了”的結論。因為“律詩永遠只有一個格式,但是新詩的格式上層出不窮的……律詩的格律與內容不發生關係,新詩的格式是根據內容的精神製造成的……律詩的格式是別人替我們定的,新詩的格式可以由我們自己的意匠來隨時構造”。主要是指從詩的整體外形上看,節與節之間要勻稱,行與行之間要均齊,雖不必呆板地限定每行的字數一律相等,但各行的相差不能太大,以求齊整之感。

“三美”創作實踐

聞一多先生的詩歌在藝術上有著獨特的風格。由於追求藝術上的嚴謹,使得他的詩大多有富於浪漫氣息的幻想,嚴謹奇特的構思,火山爆發式的激情,一詠三迴環的語勢,以及比喻、誇張、象徵、反覆等修辭手法的靈活運用等特點。詩集《死水》中《發現》、《一句話》、《死水》等詩篇,寫得或激憤、或悲痛、或豪邁熱烈,抒發了詩人對祖國命運的憂慮與關切,表達了詩人強烈的愛國熱情。
《死水》是聞一多的傑作。詩人把黑暗腐敗的舊中國現實,比喻為“一溝絕望的死水”,表達了對醜惡勢力的憎恨和對祖國深沉的摯愛。詩的最後一節,表明他一方面對黑暗不存幻想,堅信醜惡產生不了美;另一方面並非心如死灰,“不如讓給醜惡來開墾”是憤激之言,朱自清在《聞一多全集·序》說:“是索性讓‘醜惡’早些‘惡貫滿盈’,‘絕望’里才有希望。”在絕望中飽含著希望,在冷峻里灌注著一腔愛國主義的熱情之火,是這首詩的思想特色。
《死水》也是聞一多先生自認“第一次在音節上最滿意的實驗”,是先生實驗他的“三美”新格律體的典型。全詩共五節,每節四行,每一行九個字,分別由三個“二字尺”和一個“三字尺”構成,組成2232或2322或3222音尺,最後以雙音節收尾,雖然音尺的排列順序不完全相同,但是其總數卻完全一致,在變化中保持整齊,參差錯落兼以抑揚頓挫,每節換韻(首、尾節押寬韻),各節大體均押abcb型的二四腳韻,讀起來朗朗上口,節奏感很強,具有音樂般的美感。詩人猶如“帶著鐐銬跳舞”,但跳得如此輕鬆自如,節奏和諧,真令人擊節讚嘆!
另外,詩歌借鑑了西方現代詩的反諷方法和“以醜為美”的藝術原則。詩的中間三節,展開豐富的想像,極力把死水內在的醜惡東西,充分地塗飾以美麗的外形(“翡翠”、“桃花”、“羅綺”、“雲霞”、“綠酒”、“白沫”),以鮮明的色彩和響亮的聲音,反諷死水的骯髒、霉爛、黯淡、沉寂。美與醜的交織反差,造成令人耳目一新的藝術效果。
附錄:《死水》(作者/聞一多)
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
清風/吹不起/半點/漪淪。(文en,in,un,ǖn)
不如/多仍些/破銅/爛鐵,
爽性/潑你的/剩菜/殘羹。(庚eng,ing,ong,iong)
也許/銅的/要綠成/翡翠,
鐵罐上/繡出/幾瓣/桃花。(麻a,ia,ua)
再讓/油膩/織一層/羅綺,
黴菌/給他/蒸出些/雲霞。(麻a,ia,ua)
讓死水/酵成/一溝/綠酒,
飄滿了/珍珠/似的/白沫;(波o,e,uo)
小珠們/笑聲/變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波o,e,uo)
那么/一溝/絕望的/死水,
也就/跨得上/幾分/鮮明。(庚eng,ing,ong,iong)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聲。(庚eng,ing,ong,iong)
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
這裡/斷不是/美的/所在,(開ai,uai)
不如/讓給/醜惡來/開墾,
看他/造出個/什麼/世界。(皆ie,üe)

“三美”對後來創研者的影響

如果說聞一多先生是新格律詩派的理論奠基者,那么徐志摩先生就是新格律詩的推崇者和努力實踐者。在徐志摩先生的許多詩歌中都流露出他對美的要求。特別是《再別康橋》,這是他的經典之作,也是他的詩歌對“三美”要求的綜合藝術性體現。此詩語言清新,有著突出的通俗流暢的特點,但又深得錘鍊功夫,不露雕琢痕跡,極富音樂美。其中第一段和最後一段句式是反覆的,“輕輕”、“悄悄”等詞也是重疊的,加強了節奏感。每句詩隨著感情的變化而換韻,這點與聞一多先生的《死水》用韻可謂一脈相承;再者一、三句詩排在前面,二、四句詩低格排列,空一格錯落有致,一三句詩短一點,二四句詩長一點,都呈現出建築對稱美來;而“金柳”“柔波”“星輝”“軟泥”“青荇”這些詞藻既形象又具有柔美感,無不給人以繪畫美的享受;至於詩中的比喻,也都新鮮準確,形象生動,宛如流水一樣自然淌出,毫無當時新詩歐化的傾向。總之,《再別康橋》這首詩音節抑揚頓挫,聲調迴環反覆,格式呈現對稱,詞藻形象柔美,在藝術上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此外,新格律詩創作也被劉半農、冰心、朱湘、陳夢家、饒孟侃、孫大雨、劉夢葦、戴望舒、曹葆華、沈紫曼、艾青、汪靜之、錢君陶、何其芳、賀敬之、郭小川、卞之琳、林庚、袁水拍、袁可嘉、藏克家、王亞平、余冠英、鄒絳、魯藜、阮章競、綠原、屠岸、公木、劉征、劉章等詩人秉持、奉行,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新格律詩創研浪潮。
1992年11月28日,新文學史上第一家以倡導和發展“現代漢語格律詩”為宗旨的文學社團——現代格律詩學會經深圳市民政局批准成立,並於1993年9月更名為“深圳中國現代格律詩學會”,公木任名譽會長,於公平任名譽顧問,艾青、卞之琳、李瑛、張志民、吳松營、吳奔星、楊子敏、林祖基、賀敬之、徐遲、屠岸、藏克家等任顧問,胡建雄任會長,黃淮任常務副會長兼秘書長,首屆理事會由丁國成、丁慨然、石祥、劉征、許可、張萬舒、紀鵬、何火任、汪國真、錢光培、劉功業、劉章、浪波、申身、馬晉乾、張承信、李慶、王中范、黃錦卿、於中信、劉鎮、阿紅、中申、朱雷、陳玉坤、思宇、錢萬成、崔立興、中流、程文、李忠利、吳歡章、吳鈞陶、錢春綺、顧國柱、葛乃福、潘頌德、吳開晉、孟憲忠、桑恆昌、丁芒、江錫銓、許霆、周仲器、周渡、魯德俊、駱寒超、董培倫、龍彼德、劉欽賢、陶保璽、陳良運、熊俊橋、王光明、范方、刁永泉、白漁、石河、馬新朝、張永健、鄒建軍、潘大華、丁魯、楊德豫、韋丘、西彤、張朔、郭光豹、呂進、鄒絳、梁平、蔣登科、穆仁、樑上泉、木斧、毛翰、陳本益、陸棨、米及思、曉雪、袁冬葦、王一桃、曉帆等近300名成員組成,並於1994年10月23日至25日在北京雅園賓館召開了第一屆會員代表大會,與會詩人、學者六十餘人,是新文學史上首次規模這樣宏大的專門研討現代格律詩的盛會,史稱“雅園詩會”。中國作協書記張模專程到會祝賀,並收到了來自祖國各地的賀電、賀詩、賀畫、賀信五十餘件。研討會上發表學術論文三十餘篇,與會詩人學者共同認為發展與建設現代漢語格律詩是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需要,是“五四”以來中國新詩發展的必然。通過研討,他們認為現代漢語格律詩應當具有“鮮明和諧的節奏,自然有序的韻式”的特徵,既要繼承和發揚古代漢語格律詩的優秀傳統,同時也要吸收自由詩的靈動素質和借鑑外國格律詩的某些長處,創造出豐富多彩的、具有時代精神的、中國的現代的格律詩來。會議期間還倡議建立“中華詩塔”和“中華詩書畫博物院”,引起詩壇的廣泛關注。至今,該學會已出版會刊《現代格律詩壇》11卷,編選出版《中國新格律詩選萃》、《雅園詩選》、《彩虹鸚353小漢俳詩家精品詩選》、《雅園詩論選》等選集數種,主編出版的“雅園詩歌叢書(詩叢、詩論叢、譯叢)”已達十餘種(預計出齊達到30種),學會旗下的雅園出版公司還出版其它現代格律詩集、詩論集等數十種,掀起新格律詩史上的第三次浪潮。
新世紀以來,隨著網路交流平台的大量出現和《新國風》、《世界漢詩》、《格律體新詩》、《東方詩風》、《韻律詩歌報》等發表陣地的應時誕生,又湧現出了一大批新格律詩創研實踐者,他們同前輩們一起,明確反對詩歌與現實、與大眾、與傳統隔絕,強調詩歌要貼近現實、語言曉暢、注重音樂美、兼顧形式美,編選出版了《中國現代格律詩選萃》、《中國現代格律詩大觀》、《新世紀格律體新詩選》、《2006年格律體新詩選》、《現代詩人詩選》等作品選集及《秋琴集》(王端成/著)、《楓韻集》(王端成/著)、《夢中家園》(李長空/著)、《塵世書》(李長空/著)、《八行、十四行詩百首》(萬龍生/著)、《齊雲新詩選》(齊雲/著)、《我的詩》(卜白/著)、《秋水漣灩格律體新詩選集》(王世忠/著)、《香生格律詩集》(張先鋒/著)、《視線內外》(曉曲/著)、《雨中百靈》(任雨玲/著)等格律新詩集,發表了《新詩:詩體重建》(呂進)、《漢語新詩格律概論》(孫逐明)、《格律體新詩論綱》(萬龍生)、《漢語新詩格律學》(程文)、《新詩格律與格律體新詩研究》(許霆)、《格律詩的“自律”與“共律”》(周仲器、黃淮)、《簡論中國格律體新詩的先鋒性》(曉曲)、《論格律體新詩形式與內容的統一》(李長空)、《論格律體新詩的藝術屬性》(周擁軍)等大量新格律詩詩學論文。2005年,部分詩歌理論家及詩人提議把原“新格律詩”、“現代格律詩”詩體改稱為“格律體新詩”,但該名稱並未成為新格律詩界的廣泛共識,“新格律詩”、“現代格律詩”諸名稱依然活躍在詩壇,並誕生了“韻律新詩”等詩體新名稱,一時間各詩體名稱異彩紛呈,分外熱鬧,但都奉聞一多先生的《詩的格律》為理論奠基石。2007年10月20-21日,在新格律詩之父聞一多先生的經典論著《詩的格律》發表80周年之際,由西南大學中國詩學研究中心、中國現代格律詩學會和常熟理工學院中國現代文學學科共同主辦的“新詩格律與格律體新詩理論研討會”在常熟舉行,與會詩人和詩學研究專家對新時期以來新詩格律與格律新詩的發展作了梳理和總結,並達成部分共識。2008年底,為了“發現、促進和培養格律體新詩創作、研究、評論、編輯、翻譯的新生力量”,由《格律體新詩》雜誌編委成員余小曲、李長空、張先鋒等發起籌立中國格律體新詩創作研究會,目前創會成員已發展到120餘名,預示了新格律詩的蓬勃發展前景。
新格律詩理論與創作的發展,反映了對西方文化的批判吸收及對民族文化傳統的頑強回歸,相信伴隨著民族信心的重新拾回以及新詩的螺鏇發展軌跡,未來新格律詩創作會逐步繁榮起來,理論也會進一步得到發展、推廣並逐漸固定下來。一個以當代詩詞、自由新詩、格律新詩三足鼎立的局面終將形成。
(原刊<詩評人>雜誌總第3期,作者李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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