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家》

《六指家》,短篇小說。作者為朱墨。

基本信息

《六指家》屬短篇小說,由作者朱墨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基本資料

作者:朱墨 寫過多篇短片小說《小賣部》《盼望一場雪》 ,《倆位教授》《表姐》 等。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因六指而傷心,又因無六指釀造悲劇

原文欣賞

六指家
    一
很多年後,木頭仍然無法忘記他的爺爺老廢物侃大山一般侃起自家祖傳六指來的時候,那種手舞足蹈,得意忘形的架勢,而且嗓門大開,唾沫星子橫飛,好似誇耀祖宗八代留下的一宗產業。
木頭很小的時候,聽著爺爺老廢物炫耀六指家的家史的時候,也曾有幾分莫明的激動和自豪,而且,木頭也曾經把六指家的六指表演得活靈活現,木頭能把他大姆指邊上的那個多餘的小小指頭靈活自如地玩弄於大姆指上,叫跳舞便跳舞,叫敬禮便敬禮,叫臥倒便臥倒,像耍木偶戲一般,讓人笑得肚皮破腸子斷。木頭在和小夥伴們鬧玩的時候,有人伸了小姆指向木頭說:“你是這一個。”木頭卻偏握了拳頭伸了大姆指邊上那個多餘的小小指說:“你是這一個。”對方立刻乾瞪了眼,只恨爹娘不能為自己生出更小的小指頭。後來,大人們知道了,見了木頭也會伸出小指頭,對木頭說:“木頭,你是這一個。”木頭仍握了拳頭伸了小小指說:“你是這一個。”大人們不但沒有乾瞪眼,反而哈哈大笑起來,撿了便宜似的。待木頭稍稍懂事後,知道了大人們的用意,大人們再伸了小指對木頭說,“木頭,你是這一個。”木頭就開始向大人們吹眉毛瞪眼睛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木頭開始慢慢意識到六指其實並不是什麼稀罕之物,而是一個多少有些羞於見人的東西。有了這樣的感覺,木頭也就放棄了他的六指表演,而且常常把自己的雙手揣在褲包里,即便有事要伸出手來,也總是在有意無意間把自己的六指隱藏起來。
木頭真正被六指坑苦害慘,主要是兩件關乎自身命運的兩件大事。一件是前途大事,木頭國中畢業報名參軍,結果因了那兩個討厭的六指初審就被刷下來了,於是木頭當兵的夢想破滅了。另一件是婚姻大事,媒人為六指介紹了若干對象,結果都因了多餘的六指一次次的告吹了。隨著年齡的逐漸增大,木頭對爺爺老廢物的討厭和憎恨也就逐年升級,因為老廢物仍舊把六指當作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事炫耀,木頭恨透了爺爺,所以,老廢物死的時候,木頭一滴眼淚沒掉。木頭的老爹老毛賊罵木頭黑心爛肝不叫人,木頭氣不順就罵老毛賊:
“你是我肚裡的蛔蟲,你怎么就知道我黑心爛肝了?”
老毛賊說:“你就是一根狗都不肯的硬木頭死木頭,你要有心也被肚裡的蟲蟲螞蟻掏空了。”
木頭啐了一口老毛賊說:“老毛賊,你一天到晚罵我是木頭,木頭就是光棍你懂嗎?你是不是存心要我斷子你絕孫?
也難怪木頭要這般罵老毛賊,現在的木頭已是四十歲的人了,還打著光棍,打著光棍的木頭本不叫木頭,但被老毛賊罵了四十年的木頭,罵得讓他自己都忘記了自己有沒有一個真正的名字,罵得他至今還打著光棍,而且人也越來越像根木頭似的,全然沒有小時的聰明與靈便。木頭當然也知道他打光棍主要原因還是被老廢物當作稀世之寶誇耀的那兩根丟人現眼的小指頭。這兩根小指頭,說它是殘疾吧,似乎言重了點,說他是正常人吧,別人又好像不拿你當正常人看,所以,找個殘疾人做老婆吧,自己又心不甘情不願,找個正常人做老婆吧,正常人又看他不起。如此的高不成低不就,木頭就混到了這把心灰意冷的年紀。四十歲,在木頭來說,這是一個婚姻的大坎,是一個要命的年齡,四十歲一過就意味著他的婚姻將徹底死亡。由於空前的絕望,老廢物死的時候,木頭當然就沒了眼淚,但他並不是不難過,他難過是因為老廢物熬到八十六歲死了,不爭氣的自己也沒能讓他抱上孫子。木頭知道,老廢物是帶著對他毫無指望的遺憾而去的。他不流淚是因為他還不認命。

老廢物死了,木頭的心事更重了,以至很多天在地里挖洋芋的時候,木頭都顯得無精打采心事重重的,以至常常把地里的大洋芋挖做了幾塊,老毛賊心疼了,就沖木頭罵:“你當真是根木頭了,手腳不好使就只會向著洋芋挖。”
木頭本來心裡就有氣,被老廢物這一罵,肚裡的鬼火就上來了。木頭停了鋤頭,向著老毛賊說:“老毛賊,你說我手腳不好使,誰叫你為我超生了兩指?”
“你說的是人話嗎?”老毛賊放下手裡的鋤頭,指著木頭問:“六指怎么了?多生兩指怎么了?多兩指不比少兩指好嗎?你老祖也是六指,你老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難道你不知道?你老祖多威風,騎著高頭大馬,指揮一百多號人,嚯!一個指頭指揮十多號人,方方圓圓幾百里誰不知道你老祖,你老祖當年就被人叫做六指飛刀呢,六指飛刀那是多么威震山河的名字,夜哭的小孩聽見六指飛刀這幾個字,嚇得氣都不敢出屁都不敢出,連尿都尿不出來了……你這不真氣的死木頭,斷了六指家的香火,老子不剔斷你的狗腿就算便宜了你,你還有臉看不起六指?”
“嚯嚯!”木頭大笑說,“你當我不知道,我老祖是個什麼人?我老祖是個土匪,我老祖缺的德少嗎?他的老婆就是他當土匪搶來的,就連我爺爺老廢物的老婆也是我老祖替他搶來的,還有你,要不是我媽當年癆病兮兮的,她會嫁給你,打死我我也不相信他會嫁給你。嚯嚯!我說錯了嗎?我媽嫁給你沒幾年,不也就死了,害得我連老媽是個什麼樣子都記不清楚。嚯嚯!你當我就是木頭,什麼都不知道?要是你們都落在今天試試看,不一個個打光棍才叫怪球呢。”
“你這狗都不啃的畜生,你是這樣對你祖宗的嗎?你這張爛嘴就是這樣罵你祖宗的嗎?老子打光棍你還是人嗎?畜生!你是不是要活活氣死你老子你才高興?”老毛賊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兒子會說出這番大逆不道的話來,頓時氣得歪了臉,隨手撿了一個洋芋連泥巴帶石頭的向著木頭扔了過去,木頭也真是木頭,看到洋芋飛過來,還以為老毛賊是和他鬧著玩的,所以不躲不閃,木木訥訥張望著,飛出的洋芋也像是存心要教訓人似的,一下就把木頭的那張爛嘴擊得嗷嗷叫。
木頭先是被罵暈了,後是被打疼了,再後是被氣糊塗了,在老毛賊正無事一般提了鋤頭又要繼續挖洋芋的時候,木頭趁機丟了鋤頭,來了一個餓虎撲羊的招勢,大叫一聲,就把老毛賊掀翻在了洋芋地里,老毛賊在地上還要掙扎,木頭就騎到老毛賊身上,一手抓了老毛賊的頭髮,惡聲棒氣地問:“老毛賊,你不是想死嗎?我今天就讓你死!”
老毛賊扒在地上說:“畜生,你還不鬆手?你敢打老子,你不怕天打雷霹嗎?”
木頭說:“你不是想死嗎?我今天就讓你死!”說著,另一隻手從地里撿了一個新出土的大洋芋對了老毛賊的頭顱就是重重的兩下,洋芋打爛了,老毛賊雞聲氣也叫出來了。木頭停了手,又說:“老毛賊,你還想死嗎?”
老毛賊仍然嘴硬:“畜生,你打死我好了。”
木頭又給了老毛賊的頭顱兩下,老毛賊又叫了兩聲,木頭再問:“老毛賊,你還想死嗎?我今天就讓你死!”
連問了幾聲,老毛賊都沒有回應,木頭才慌得住了手,從老毛賊身上下來,翻過老毛賊的身子來看,只見老毛賊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新鮮的泥土和新鮮的血,木頭慌了神,一下跪在老毛賊身邊,一邊用帽子為老毛賊抹臉,一邊叫喚“老爹!老爹!”叫著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跺足捶胸地說:“老爹啊,木頭不是人啊!你要是死了,木頭也不活了,老爹啊!你醒醒啊!你不能死啊!”
老毛賊終於在兒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中醒來,看到兒子一聲聲叫著老爹,哭成個淚人的樣子,老毛賊在心裡一下就原諒了兒子。老毛賊用手揩了一把鼻子上、嘴上殘存的泥土和血,沖兒子惡聲說:“哭什麼喪?你老子還沒死呢。”
木頭聽到老毛賊活過來了,高興得撲在老毛賊身上叫了一聲“老爹!老爹!”又哭了起來,老毛賊也激動得摟住木頭說:“兒子!兒子!”
此後,老毛賊不再叫兒子“木頭!木頭!”而是親親熱熱地叫木頭“兒子!兒子!”事實上老毛賊也忘了兒子叫什麼名字。木頭也因為平生第一次動手打了老子,心中有愧,又時常慌兮兮的害怕老天爺懲罰,再不敢叫自己的親生老子“老毛賊!”而直接叫“老爹!老爹!”就這樣,父子關係達到的空前的融洽與和諧。
打醒過來的老毛賊,想想自己已是半截埋進土裡的人了,和兒子較勁自己反倒成了孫子,還不如替兒子多擔待的好。於是,經過幾天的深思熟慮,老毛賊狠下心來,變賣了前幾代人置下的家業,包括六指飛刀當年當土匪時搶來的一樽玉觀音,和自己帶著兒子辛辛苦苦置下的兩間新房子,總計三萬餘元,四處奔走,多方求人,終於為兒子娶回了一房媳婦。
媳婦比木頭小一輪,也是近三十歲的人了,樣子十分的不中看,像動物園裡的大猩猩。木頭滿意的是媳婦不缺胳臂不少腿,也不節外生枝,而且媳婦特別的愛笑,一張大嘴笑起來就像電影裡的歌星似的;媳婦高興的是木頭不憨不啞不痴不呆,而且幹得了一身的力氣活。
村里人都說,自從木頭娶了媳婦,六指家才真正像個家了。木頭的媳婦勤勞善良,乾淨整潔,家務活做得有板有眼,就連木頭和老毛賊的衣服也都換得勤了,不像以前,一套衣服穿在身上,幾個月不見洗一次。村里人還發現,六指家不時也有了笑聲,不像以前一天到晚死氣沉沉的,最多只能聽見木頭和老毛賊的吵嚷聲。而且村里人覺得受用的是,木頭的媳婦雖然樣子長得不中看,但一天到晚在村子裡頭見了人就客客氣地打招呼,滿臉笑盈盈桃花似的,給人一種受用感。
木頭也因為老毛賊為自己張羅媳婦花了血本,立下了汗馬功勞,而對老毛賊特別孝順起來,甚至六十幾歲還出得了力的老毛賊,只要他願意,只要他高興,就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家裡,像個老佛爺似的,什麼活都不用幹了,吃飯的時候還可以喝上一杯小酒,這就是莊稼人活到這把年紀的福氣。心滿意足的老毛賊甚至懊悔早些年自己怎么就像個守財奴似的,不會想到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

媳婦要生孩子的那些天,木頭除了歡天喜地之外,還有一些擔驚受怕的心裡,他怕生下的孩子也像他一樣多指,便常常跑到村子東頭的一座小廟裡燒香磕頭,雙手合十二禱告菩薩保佑,他的孩子也像正常人一樣只生十指。當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木頭慌慌張張跑去看,結果天遂人願,沒有生出那兩個多餘的小指頭,木頭高興得發瘋:“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啊!”
木頭瘋著從衛生院跑了一個多小時的路回家的時候,老毛賊早已端坐在村子東頭烤著日頭候著了,木頭進來,老毛賊劈面就問:“生了個姑娘還是兒子?”
木頭一下就被問啞了,因為他一心只在意那兩個多餘的小指,所以還沒有想到生了姑娘兒子這一層上來。但旋即,木頭又快活起來,神秘兮兮地告訴老毛賊:“老爹,管他是兒子還是姑娘,反正沒有那兩個丟人現眼的小指頭。從今往後,六指家可以揚眉吐氣摘掉六指的帽子了。”
老毛賊並不像木頭想像的那般快活,先是一愣神:“你是說六指家生的孩子沒有小指頭?
木頭有幾分神氣似地昂起頭:“是啊,沒有小指頭。”
老毛賊說:“當真沒有小指頭?”
木頭說:“是呀是呀!我要說幾次你才相信呢?老爹!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六指家從今往後可以抬起頭來做人了。”
老毛賊大搖其頭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沒有小指頭哪還是六指家的後代嗎?”
木頭有幾分不高興了:“老爹,難道你還稀罕那兩個丟人現眼的小東西?”
老毛賊說:“我啥時稀罕了?”
木頭說:“不稀罕你幹嗎我一進門你就生著哪兩個小指頭不放?”
老毛賊說:“你當真是木頭了?六指家從來還沒有開過這個先例呢。”
木頭哈哈哈笑了起來:“我這不為六指家開了一個好頭?六指家從此可以挺起腰來做人了。”
老毛賊說:“說得輕巧,吃根燈草。我就說怪球呢,她就這么急著嫁給你。”老毛賊的眼睛突然間賊亮了一下,像悟出了什麼人間大道理,隨之那眼裡的亮光便暗淡了下來。老毛賊陰嗖嗖掃了木頭一眼,一聲不吭端了凳子邁著異常沉重的步伐回家去了。
木頭木在了村子東頭,臉色像死灰一般,先時一肚子的高興,變成了一肚子的小死狗,在肚裡汪汪叫囂個不停。木頭再到醫院的時候,由於肚裡的小死狗還在汪汪叫囂著,木頭就彎了一塊臉對著媳婦,媳婦和他說話也不答不理。
媳婦說:“你怎么回家一趟,回來什麼東西不帶,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木頭冷冷地說:“我生了個野種,我還要高興得屁顛屁顛的,我真的是木頭啦?”
媳婦仍不知道木頭的氣從何而來,就生了氣說:“你說的是人話嗎?”
木頭惡狠狠地瞪了媳婦一眼說:“我只想知道這野種是誰的。”
媳婦一聽火了,說:“這野種不是你的,難道還是我在野外撿來的?”
木頭說:“是我的,怎么會少了六指家那兩個多餘的小指頭?”
媳婦明白木頭的意思了,轉怒為笑說:“你不是一直都討厭那兩個小指頭嗎?現在你咋個卻把那兩個指頭當了寶貝疙瘩?”媳婦在說這話的時候,突然間覺得木頭可笑極了,實在是可笑極了,於是忍不住,就咯咯咯笑了起來。
看著媳婦一臉好看的笑,木頭的心動了一下。
媳婦說:“你不是還和我一起到土地廟裡求過菩薩保佑不生出那兩個小指頭來的嗎?現在菩薩保佑了,你怎么又生出多骨精來了?
木頭說:“是我老爹生了多骨精。”
媳婦說:“他生多骨精馬上又遺傳給你啦?”
木頭說:“我是不想要小指,可我老爹說,沒有小指就不是六指家的後代。”
媳婦說:“你就信了?世間的一切不都在變嗎?難道聾子就一定生出一個聾子?瞎子就一定要生瞎子?
木頭說:“我咋個就不會這樣問我老爹呢?”
媳婦說:“木頭,自己的大腦長在自己的肩頭上,遇事多動動腦子好不好。”
木頭低了頭說:“你明明知道我最怕的就是動腦子。”
媳婦說:“怕動腦子,也不能讓老爹掌著。”

木頭和媳婦背著孩子回到家裡,一村人便知道木頭家生了一個沒有六指的兒子,村裡的婦女們便陸陸續續提了雞蛋上門賀喜。木頭和媳婦歡歡喜喜過了幾天舒心的日子,便有風言風語傳來,說那不是六指家的兒子,而且這些傳聞多半是老毛賊帶回來傳給木頭的。起初,木頭還能控制自己的大腦,但傳得多了,木頭的大腦又離開了自己的肩頭,肚裡的小死狗又開始汪汪叫囂起來,到了後來,老毛賊每傳一次,木頭肚裡的小死狗就要叫囂一次,每叫囂一次,木頭就對媳婦臭罵一次,甚至爆打一次。
媳婦當然知道是老毛賊在作怪,於是,在一天早晨,趁木頭在院子裡劈柴的功夫,向蹲在火爐邊烤火的老毛賊說:
“老爹,你都這把年紀的人了還分辨不出個是非,別人說三道四也便罷了,你還要在家興風作浪,你想一想,從進了這個家,我哪一點對不住你們?”
老毛賊蹲在火爐邊烤著媳婦天不亮就起來生的火,吧嗒吧嗒咂著旱菸,不緊不慢,不溫不火,拿腔拿調地對媳婦說:“六指家向來都是六指。”
媳婦說:“老爹,你怎么就揪住六指不放,一切不都在變嗎?難道聾子就一定生出一個聾子?瞎子就一定要生瞎子?”
老毛賊向上翻了一下眼皮,然後閉了眼,吧嗒吧嗒咂著旱菸,不緊不慢,不溫不火,拿腔拿調地說:“這個我管不著,我只知道幾輩人下來,六指家都是六指。”
媳婦笑了笑說:“老爹,你怎么就對那兩個多骨精感興趣,沒有六指那不是六指家的造化嗎?”
老毛賊又向上翻了一下眼皮,吧嗒吧嗒咂著旱菸,不緊不慢,不溫不火,拿腔拿調地說:“這個我不管,反正見不到六指我心裡不舒服。”
媳婦狠狠地瞪了老爹一眼:“你簡直是樟木腦殼,死腦筋一根。”
老毛賊望了媳婦一眼,又向上翻了一下眼皮,依舊吧嗒吧嗒咂著旱菸,不緊不慢,不溫不火,拿腔拿調陰陰地望著媳婦說:“六指家花了三萬多元錢娶你過來,你可不能毀了六指家。”
媳婦一下跳了起來,一手撮在老爹的頭上:“你這老不死的東西,說話怎么這般難聽?我咋個毀了你家了?咋毀了你家了?自從進了你家門,我哪一樣對不起你家?反倒是你橫豎看我不順眼,背後唆使你兒子來欺負我。你這老不死的,今天你不把話說清楚,我跟你沒完。”
老毛賊提著旱菸袋站了起來,一雙牛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媳婦說:“你再耍橫,可別怪我的菸袋不長眼睛。”說著,雙手背著菸袋走出了屋子,向院子裡劈柴的木頭高聲叫,“兒子,你再不管管你媳婦就要翻天了。”
媳婦聽他這一說,索性衝出了屋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沒爹沒娘地哭了起來。
木頭丟了斧子,拎了一根柴過來,也不問青紅皂白,照著媳婦的頭上、身上就是一陣爆打,直打得媳婦跪在地上一聲聲討饒,木頭方才住了手。木頭丟下手裡的柴,又沒事人似的和老毛賊吃了媳婦一大清早就準備好的飯菜,然後吆喝著牛跟著老毛賊下地幹活去了。
晚上,木頭和老毛賊幹活回來,不見了媳婦和孩子,才覺得事情不妙,才去自己的房間裡察看,才發現媳婦已卷了她的衣服和一張四千元的存摺跑了。木頭的腳一下軟了,此時此刻,木頭明白,媳婦是狠了心不要這個家了。
明白過來的木頭突然間想起媳婦的種種好處以及媳婦進了這個家帶來的種種變化,想著又想到了自己的種種不叫人的地方,木頭難過得在家放悲聲慟哭了一夜,哭得左右鄰舍都替他心酸掉淚了。

第二天天一亮,還不死心木頭,又在別人的指點下專程去了一趟縣城。木頭把縣城的車站,旅社,以及各處可能有人落腳的地方搜尋了一遍,還是沒有媳婦和孩子的蹤影。木頭在縣城落腳了下來,白天在車站守候,晚上又到各家旅社,以及各處可能有人落腳的地方打探。餓了,就吃上一碗兩塊錢的米線;困了,就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睡上一覺;醒了,又像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就這樣在縣城轉了幾天,木頭身上帶去的幾十塊錢也快花光了,再轉下去,就可能成為叫花子,木頭可不願意當叫花子,於是趁著身上還有幾文錢,就灰溜溜的坐了車回家了。
老毛賊見木頭出去了幾天不但沒有把媳婦找回來,還無端花去了一筆冤枉,人更顯得痴痴呆呆像根木頭似的,突然一下就火了:“說你是木頭,你還當你是人精,看個婆娘都看不住,出去找又毛都找不回一根來,六指家真要斷在你手上了。”
木頭惡狠狠地瞪著老毛賊說:“你叫我咋個整?腿在她身上,我總不能拽著她。要不你再花三萬塊再為我討一個過來。”
老毛賊說:“我咋個就養了你這么個兒子,你以為三萬塊是樹葉子?告訴你吧,為幫你討媳婦,我們家的一點家底全花光了。話說在頭子上,你要是不把你媳婦找回來,這一輩子你就別有什麼指望了。”
木頭不再和老毛賊說話,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胡亂翻了一氣,然後提了一個包,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出來,陰森森瞪了老毛賊一眼說:“老毛賊,我算是服了你,我生了兒子,你說不是六指家的後代;我打媳婦,你在旁邊像個死人似的不說不勸;媳婦跑了,你又像個外人似的不慌不急,我算是服了你了老毛賊。直話告訴你吧老毛賊,我要去把媳婦找回來,不管是十年八年,找不回來,你就當我死在找的路上了。”
老毛賊看著凶神惡煞的兒子,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想對兒子有某種舉動,身子好像已經不聽使喚了,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兒子拎了包出了家門,老毛賊突然間有了一種絕望的感覺。
(全文完)

參考資料

[1]小說閱讀網

[2]http://www.readnovel.com/novel/2430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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