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王清惠,南宋末年的宮庭女官(昭儀)、詞人。
德佑二年(1276年)正月,元兵攻入臨安,宋理宗謝後、宋度宗全後不顧文天祥、張世傑等人的反對,帶領年僅六歲的宋恭帝趙顯出降。
三月,王清惠隨恭帝及帝宮三千人作俘北上。途徑北宋時的都城汴梁夷山驛站,在驛站牆壁上題詞《滿江紅·太液芙蓉》。這是王清惠留下的唯一一首詞。據說此詞被數月後也被挾迫北行的謝太后看到,因而傳遍中原。是時,文天祥正囚於金陵,見到此詞,不僅和了一首,還又代作了一首,可見兩人靈犀之同一。其他詞人,如鄧光薦、汪元量等皆有詞相和。
王清惠至上都(今蒙古正藍旗東),授瀛國公書,汪元量以黃冠道人身份南歸時,王清惠曾作《送水雲歸吳》相贈。後,挽髻為道,道號沖華,客死北地。
作品
詩作
【搗衣詩呈水雲】
妾命薄如葉,流離萬里行。
燕塵燕塞外,愁坐聽衣聲。
【秋夜寄水月水雲二昆玉】
萬里倦行役,秋來瘦幾分。
因看河北月,忽憶海東雲。
【李陵台和水雲韻】
李陵台上望,答子五言詩。
客路八千里,鄉心十二時。
孟勞欣已稅,區脫未相離。
忽報江南使,新來貢荔枝。
【送水雲歸吳】
詩前小序:水雲留金台一紀,琴書相與無虛日,秋風天際,束書告行,此懷愴然,定知夜夢先過黃河也。一時同人,以“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分韻賦詩為贈。他時海上相遇,當各說神仙人語,又豈以世間聲律為拘耶?
朔風獵獵割人面,
萬里歸人淚如霰。
江南江北路茫茫。
粟酒千鍾為君勸。
詞作
【滿江紅·太液芙蓉】
太液芙蓉,渾不似、舊時顏色。
曾記得、春風雨露,玉樓金闕。
名播蘭簪妃后里,暈潮蓮臉君王側。
忽一聲、顰鼓揭天來,繁華歇。
龍虎散,風雲滅。千古恨,憑誰說。
對山河百二,淚盈襟血。
驛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曉碾關山月。
問嫦娥、於我肯從容,同圓缺。
和詞
1.汪元量【滿江紅·和王昭儀韻】
天上人家,醉王母、蟠桃春色。
被午夜、漏聲催箭,曉光侵闕。
花覆千官鸞閣外,香浮九鼎龍樓側。
恨黑風吹雨濕霓裳,歌聲歇。
人去後,書應絕。腸斷處,心難說。
更那堪杜字,滿山啼血。
事去空流東汴水,愁來不見西湖月。
有誰知、海上泣嬋娟,菱花缺。
2.文天祥【滿江紅·燕子樓中】
和王夫人《滿江紅》韻,以庶幾後山《妾薄命》之意。
燕子樓中,又捱過、幾番秋色。
相思處、青春如夢,乘鸞仙闕。
肌玉暗銷衣帶緩,淚珠斜透花鈿側。
最無端、蕉影上窗紗,青燈歇。
曲池合,高台滅。人間事,何堪說。
向南陽阡上,滿襟清血。
世態便如翻覆手,妾身元是分明月。
笑樂昌、一段好風流,菱花缺。
3.文天祥【滿江紅·試問琵琶】
代王夫人作。
試問琵琶,胡沙外、怎生風色。
最苦是、姚黃一朵,移根丹闕。
王母歡闌瑤宴罷,仙人淚滿金盤側。
聽行宮、半夜雨淋鈴,聲聲歇。
彩雲散,香塵滅。銅駝恨,那堪說。
想男兒慷慨,嚼穿齦血。
回首昭陽辭落日,傷心銅雀迎新月。
算妾身、不願似天家,金甌缺。
4.鄧光薦【滿江紅·王母仙桃】
王母仙桃,親曾醉、九重春色。
誰信道、鹿銜花去,浪翻鰲闕。
眉鎖姮娥山宛轉,髻梳墜馬雲欹側。
恨風沙、吹透漢宮衣,余香歇。
霓裳散,庭花滅。昭陽燕,應難說。
想春深銅雀,夢殘啼血。
空有琵琶傳出塞,更無環佩鳴歸月。
又爭知、有客夜悲歌,壺敲缺。
5.彭孫貽【滿江紅·王母仙桃】
【滿江紅·其一】
次文山和王昭儀韻。昭儀“願嫦娥相顧肯從容,隨圓缺”句,須於“相顧”處略讀斷,而是決絕語,不是商量語。然文山所作二結句又高出昭儀上,讀之悲感,敬步二闋。
曾侍昭陽,回眸處、六宮無色。
驚鼙鼓、漁陽塵起,瓊花離闕。
行在猿啼鈴斷續,深宮燕去風翻側。
只錢塘早晚兩潮來,無休歇。
天子氣,宮雲滅。天寶事,宮娥說。
恨當時不飲,月氏王血。
寧墜綠珠樓下井,休看青冢原頭月。
願思歸、望帝早難還,刀還缺。
評價
王清惠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女子。1276年三月,隨三宮作俘北上。途徑北宋時的都城汴梁夷山驛站,勾起王清惠深切地亡國之痛,在驛站牆壁上題了詞《滿江紅·太液芙蓉》。這首詞後被傳遍中原。文天祥、鄧光薦、汪元量等皆有詞相和。
“太液芙蓉,渾不似、舊時顏色”,一聲長長的嘆息:皇宮太液池中的荷花,原來嬌艷無比,但今是昨非,已失去往日顏色。這裡以花喻人,指自己已失卻往日容顏。太液池,指皇宮的池苑,漢唐兩代皇家宮苑內都有太液池。白居易《長恨歌》中有“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的詩句,唐玄宗時,楊貴妃常在太液池中洗浴。但經過安史之亂後,明皇回到長安,景物依舊,但故人不在,令明皇無限感傷。王清惠以劫後餘生的皇宮裡的荷花自比,是很符合她的嬪妃身份的。荷花“出污泥而不染”王清惠以此自喻的意思,表明自己立志保全名節的志氣。
“曾記得,春風雨露,玉樓金闕。名播蘭馨妃后里,暈潮蓮臉君王側。”今日的淒清飄零,自然使她想起往昔的榮華、歡樂。玉樓金闕,雨露承恩,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春風雨露”,用花承春風雨露,喻指人得浩浩皇恩。“玉樓金闕”,借環境渲染景象,從皇宮的富麗堂皇,渲染繁華生活。“名播蘭馨妃后里,暈潮蓮臉君王側”,從寫花自然過渡到寫人,寫自己在皇宮裡受寵幸的生活。“蓮臉”二字,不僅說自己面容美如荷花,又照應前面的“太液芙蓉”。美好的生活總是令人留戀的。對舊日官廷無限眷戀之情,卻反襯出今日的可悲。通過文勢上的跌宕。寫作者感情上的巨變。
“忽一聲鼙鼓揭天來,繁華歇。”鼙鼓,軍中所擊的鼓,藉以指軍事行動。白居易《長恨歌》中說:“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忽然一聲鼙鼓驚天動地,元兵洶湧而來,直搗臨安。使住在深宮裡的高貴妃子,猛然發覺,一朝繁華已煙消雲散了。“忽一聲”突如其來:“揭天來”,元兵的洶湧氣勢:“繁華歇”,則高度概括德祐之變。“繁華”二字,既指繁華生活,也指逸樂時代。
“龍虎散,風雲滅”,由江山巨變,瀉出胸中的亡國之恨。南宋朝廷已經土崩瓦解,君臣流散,大勢已去。《易經》上有“雲從龍,風從虎”的說法。“龍虎散”,指南宋君臣潰散,“風雲變”,比喻政治上的威勢消失。
“千古恨,憑誰說?對山河百二,淚盈襟血。”山河破碎。人如飄絮。這千古遺恨,憑誰訴。“山河百二”《史記。高祖本紀》中講關中險要謂:“持戟百萬,秦得百二焉。”“山河百二”喻指宋代江山。雖“山河百二”,亦不足恃。這是偏安於江南一隅的南宋王朝犯下的一個大錯。王清惠一個紅粉佳人,能有詞政治見解,亦屬可貴。
“驛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曉輾關山月。”詞人從個人的遭遇寫到國家的命運,又回頭來定自己的目前處境。“驛館”,是古代官辦的交通站的旅館。“塵土夢”,說在旅館裡夜間做夢也是塵土飛揚的一派戰亂場景。這兩句說明作者是羈旅途中。飛揚的塵土意謂戰亂景象。宮妃們饑寒露宿,翻山越嶺,駛向花的關塞,征途之苦可想而知。
“問姮娥、於我肯從容,同圓缺。”對王清惠來說,一位“暈潮蓮臉君王側”的皇妃,一朝淪為敵俘。是忍辱求榮?還是保持節操?她仰望天空冰冷的月亮,陷入深深地思考之中:月里嫦娥呀,您容許我追隨你,去過同圓缺,共患難的生活嗎?
古人曾講:“作詩,不可以無我”(見清。袁牧《隨園詩話》)。詩乃詩人個性之寫照。詞亦如此。如東坡居士為人灑脫,不拘小節,其詩為豪邁一派。柳永多出入市井,其詩則偏於婉約,寫情尤多。清惠的詞,藝術個性較為突出,將其惋惜、悲痛、驚恐、悽苦複雜感情,表達得淋漓盡致,既可信,又維妙維肖。文貴有情,這首詞傳唱良久之原因,蓋由於此吧。王清惠作的此詞,又是其身分的反映。王清惠畢竟是一位昔日受寵的嬪妃,一個弱女子,此時捏在敵人的手掌心裡,能做什麼?委身求榮非其所願,出世而去過清靜寂寞的生活,不也是一種反抗么?雖然軟弱,但這種反抗不更符合王清惠其人的性格么?後來王清惠就去當女道士,了結了一生。可見她寫這首詞時,也就是當她“問姮娥、於我肯從容,同圓缺”時,已經打定要脫離塵世。對她而言,這樣做實在唯一可行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