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紀年
902年,唐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天復二年
歷史大事
李克用攻河中
朱全忠大軍在關中,天復二年(902)正月,李克用遣將李嗣昭、周德威攻河中,以分全忠兵勢。時李茂貞在鳳翔堅守不出戰,全忠有後顧之憂,二月,還軍河中。李嗣昭等攻克河中所屬慈(今山西吉縣)、隰(今山西隰縣)二州,全忠遣侄朱友寧會晉州刺史氏叔琮迎擊。李嗣昭又襲取絳州(今山西新絳),汴將康懷英又奪回。氏叔琮率軍斷河東軍歸路,大破李嗣昭軍,殺獲萬餘人。朱全忠亦自河中(今山西永濟)赴晉州(今山西臨汾)。
朱全忠攻河東
天復二年(902)三月,汴將氏叔琮、朱友寧乘勝進攻河東將李嗣昭、周德威營。時汴軍橫陣十里,河東軍不過數萬,德威出戰而敗,汴軍乘勢長驅直入,擒李克用子李廷鸞,河東軍潰散。朱全忠令叔琮、友寧乘勝攻河東,克用遣李存信以沙陀親兵逆戰,因寡不敵眾退還晉陽(今山西太原)。汴軍收復慈(今山西吉縣)、隰(今山西隰縣)、汾(今山西汾陽)三州,進圍晉陽。
朱全忠兵圍晉陽
天復二年(902)三月,汴軍圍晉陽(今山西太原),氏叔琮攻城甚急,李克用晝夜不得寢食,欲棄城北走雲中,諸將勸阻乃止。晉將屢率敢死士夜入汴軍營騷擾。會大疫,氏叔琮引兵還。自是李克用因兵少力疲,不敢與朱全忠爭者累年,閉境養兵以待時機。
朱全忠二度入關天復二年(902)三月,朱全忠還河中,遣朱友寧將兵西擊李茂貞。四月,崔胤至河中(今山西永濟),請朱全忠速迎大駕,以免李茂貞劫帝幸蜀。是月,汴將康懷貞大破鳳翔將李繼昭。五月,朱全忠率五萬精兵發河中,鳳翔人聞全忠來,城外人皆遷入城。六月,全忠軍於虢縣(今陝西寶雞),茂貞出兵與戰,大敗而還,死者萬餘人。全忠遣將攻拔鳳州(今陝西鳳縣東北),並進圍鳳翔;七月取成(今甘肅西和西)、隴(今陝西隴縣),又擊敗保大節度使李茂勛之援軍,茂勛遁去。
大封楊行密等,令勤王
天復二年(902)三月,昭宗在鳳翔(今陝西),遣使淮南,拜楊行密為東面行營都統、中書令,封吳王,使統兵討朱全忠。又加朱瑾為平盧節度使、馮弘鐸為武寧節度使、朱延壽為奉國節度使、皆為遙領,加武安節度使馬殷使相,令即日起兵勤王。
回鶻遣使入貢
天復二年(902)四月辛丑,回鶻遣使入貢,兼請發兵勤王赴難。昭宗命翰林學士承旨答書許之,韓偓恐外族乘危入侵,以為不可,遂沮其議。
錢鏐進封越
昭宗徵兵淮浙,天復二年(902)五月,詔鎮海、鎮東節度使彭城郡王錢鏐進封越王。
楊行密收昇州
武寧節度使馮弘鐸駐節昇州(今江蘇南京),地處宣(今安徽宣城)、揚(今江蘇揚州)之間,自恃樓船之強,不事兩道。天復二年(902)六月,寧國節度使田君募昇州船工造戰艦,弘鐸舉兵襲宣州,被田君擊破。弘鐸收餘眾沿江逃入海,被楊行密招撫,行密遂以李神福為昇州刺史。
楊行密攻宿州,討朱全忠
天復二年(902)六月,淮南節度使楊行密發兵討朱全忠,軍至宿州(今安徽宿縣),運河航道重載不能進,都知兵馬使徐溫建議用小艇。會久雨,土有飢色,而小艇先至,行密由是倚重溫,始與議軍事。攻宿州不克,以糧運不濟,引還。
韋貽範罷相謀起
時昭宗在鳳翔,有君無相;宰相百官在華州,有相無君,宦官與藩帥李茂貞欲以韋貽範為宰相。先是,貽範多受人賂,許以官,既而以母喪罷相,每為債家所逼,故日遣人求宦官兩中尉及李茂貞謀起復。天復二年(902)七月,詔命翰林學士韓偓起草復韋貽範宰相制,倡以居喪起復為非禮,嚴詞拒草,宦官與李茂貞大鬧朝堂,昭宗不為所動,賜詔褒賞韓偓。韋貽範復相事稍息。八月,使姚洎草制,貽範仍復相。
杭州軍亂
錢鏐多招孫儒淮西散卒為兵,號武勇都。天復二年(902)七月,武勇右都指揮使徐綰起兵反,左都指揮使許再思與之合,進逼杭州牙城,並引宣州田君(楊行密將)兵圍杭州。錢鏐遣顧全武請援於楊行密,並以子為質。行密許以女妻鏐子,並召田君還。十一月,錢鏐遣將破田渡江兵。十二月,田君征錢鏐犒軍費二十萬緡,並請鏐納子為質,作為退兵條件,君允之,君即與徐綰、許再思同歸宣州(今安徽宣城)。
王建並山南西道
西川節度使王建藉口勤王,請假道於興元(今陝西漢中),李茂貞所署山南西道節度使李繼密拒之。天復二年(902)八月,西川將王宗播破四寨,王宗滌帥眾克興元,得兵三萬,入屯漢中。李繼密投降,遷居成都。繼密本茂貞養子,至是,王建令其複姓名王萬弘,與李茂貞絕,建諸將士侮萬弘,萬弘不勝憂憤,自殺死。詔以王宗滌為山南西道節度使。不久,王建忌其才勇,縊殺之。九月,李茂貞所署武定節度使李思敬以洋州(今陝西西鄉)降王建。十月,西川軍又攻拔興州(今陝西略陽),建以王宗浩為興州刺史。至是,建並有山南西道。
王建殺王宗滌
山南西道節度使王宗滌本名華洪,官邛州刺史,王建改其姓名為王宗滌,養為子。有勇略,得眾心,王建深忌之。蜀人謂王建帥府門曰畫紅樓,“畫紅”與華洪音近,王宗佶等疾宗滌功,構以飛語。王建召宗滌回成都,夜飲之酒,後縊殺之,成都軍民如喪親戚,連營涕泣。王建乃以指揮使王宗賀權任興元(今陝西漢中)留後。
李茂貞請和於朱全忠
天復二年(902)九月,朱全忠以計誘鳳翔鎮帥李茂貞出戰。茂貞悉眾襲全忠營,被擊潰,殺傷殆盡。自是喪氣,欲與全忠連和,不復以詔書勒全忠還鎮。然全忠仍築壕圍鳳翔不捨。十月,全忠表請修宮闕迎車駕。鳳翔軍連敗,士兵夜縋城逃散。十一月,保大節度使李茂勛帥萬餘人救鳳翔,朱全忠遣將孔勅等乘虛襲取鄜(今陝西鄜縣)、坊(今陝西黃陵東南),李茂勛聞之引兵遁去。汴軍每夜鳴鼓攻鳳翔城,攻城者罵城上人“劫天子賊”,守城者罵城下人“奪天子賊”。冬來大雪,城中食盡,凍餒者不可勝計。市中賣人肉,斤值錢百,犬肉值五百,以犬供御膳,天子賣御衣以充用。十二月,李茂勛請降於全忠,更名周彝。於是茂貞山南州鎮皆入王建,關中州鎮皆入全忠,茂貞坐守孤城,乃密謀誅宦官自贖,致書朱全忠請和,全忠復書準允。
淮南始建制敕院
天復二年(902)十月,朝廷使者李儼至揚州,征楊行密兵以討朱全忠。楊行密始建制敕院,每有封拜,輒以告儼,於紫極宮唐玄宗像前陳制書,再拜然後下,以示對李唐王朝忠心不二。
昭宗竊見翰林學士
昭宗在鳳翔受到宦官的嚴密監視,不準按舊例召見翰林學士。天復二年(902)十一月二日,昭宗使趙國夫人趁學士院宦官二使不在之機,急召翰林學士韓偓、姚洎,竊見於土門之外,執手相泣。姚洎恐為宦官發現,勸昭宗速還,昭宗遽去。
盧光稠攻嶺南
天復二年(902),虔州(今江西贛州)刺史盧光稠攻嶺南,陷韶州(今廣東韶關),進圍潮州。清海節度使劉隱發兵擊走之,進奪韶州。會西江水漲,廣州饋送不繼,盧光稠及其部將譚全播遂設伏大破劉隱軍,隱奔還廣州。
雲居道膺禪師卒
天復二年(902),雲居道膺禪師卒。道膺初受具於范陽延壽寺,本師令習經律,嘆曰:“大丈夫豈可桎梏於經律”,乃去更受法洞山良價。說法三十年,徒眾常至千五百之數。
通鑑記載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下天復二年(壬戌,公元九零二年)
春,正月,癸丑,朱全忠復屯三原,又移軍武功。河東將李嗣昭、周德威攻慈、隰,以分全忠兵勢。
丁卯,以給事中韋貽範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
丙子,以給事中嚴龜充岐、汴和協使,賜朱全忠姓李,與李茂貞為兄弟,全忠不從。時茂貞不出戰。全忠聞有河東兵,二月,戊寅朔,鏇軍河中。
李嗣昭等攻慈、隰,下之,進逼晉、絳。己丑,全忠遣兄子友寧將兵會晉州刺史氏叔琮擊之。李嗣昭襲取絳州,汴將康懷英復取之。嗣昭等屯蒲縣。乙未,汴軍十萬營於蒲南,叔琮夜帥眾斷其歸路而攻其壘,破之,殺獲萬餘人。己亥,全忠自河中赴之,乙巳,至晉州。
盜發簡陵。
西川兵至利州,昭武節度使李繼忠棄鎮奔鳳翔。王建以劍州刺史王宗偉為利州制置使。
三月,庚戌,上與李茂貞及宰相、學士、中尉、樞密宴,酒酣,茂貞及韓全誨亡去。上問韋貽範:“朕何以巡幸至此?”對曰:“臣在外不知。”固問之,不對。上曰:“卿何得於朕前妄語云不知?”又曰:“卿既以非道取宰相,當於公事如法,若有不可,必準故事。”怒目視之,微言曰:“此賊兼須杖之二十。”顧謂韓偓曰:“此輩亦稱宰相!”貽範屢以大杯獻上,上不即持,貽範舉杯直及上頤。
戊午,氏叔琮、朱友寧進攻李嗣昭、周德威營。時汴軍橫陳十里,而河東軍不過數萬,深入敵境,眾心洶懼。德威出戰而敗,密令嗣昭以後軍先去,德威尋引騎兵亦退。叔琮、友寧長驅乘之,河東軍驚潰,禽克用子廷鸞,兵仗輜重委棄略盡。朱全忠令叔琮、友寧乘勝遂攻河東。
李克用聞嗣昭等敗,遣李存信以親兵逆之,至清源,遇汴軍,存信走還晉陽。汴軍取慈、隰、汾三州。辛酉,汴軍圍晉陽,營於晉祠,攻其西門。周德威、李嗣昭收餘眾依西山得還。城中兵未集,叔琮攻城甚急,每行圍,褒衣博帶,以示閒暇。克用晝夜乘城,不得寢食。召諸將議走保雲州,李嗣昭、李嗣源、周德威曰:“兒輩在此,必能固守。王勿為此謀搖人心!”李存信曰:“關東、河北皆受制於朱溫,我兵寡地蹙,守此孤城,彼築壘穿塹環之,以積久制我,我飛走無路,坐待困斃耳。今事勢已急,不若且入北虜,徐圖進取。”嗣昭力爭之,克用不能決。劉夫人言於克用曰:“存信,北川牧羊兒耳,安知遠慮!王常笑王行瑜輕去其城,死於人手,今日反效之邪!且王昔居達靼,幾不自免。賴朝廷多事,乃得復歸。今一足出城,則禍變不測,塞外可得至邪!”克用乃止。居數日,潰兵復集,軍府浸安。克用弟克寧為忻州刺史,聞汴寇至,中塗復還晉陽,曰:“此城吾死所也,去將何之!”眾心乃定。
壬戌,朱全忠還河中,遣朱友寧將兵西擊李茂貞,軍於興平、武功之間。李嗣昭、李嗣源數將敢死士夜入氏叔琮營,斬首捕虜,汴軍驚擾,備御不暇。會大疫,丁卯,叔琮引兵還。嗣昭與周德威將兵追之,及石會關,叔琮留數馬及旌旗於高岡之巔。嗣昭等以為有伏兵,乃引去,復取慈、隰、汾三州。自是克用不敢與全忠爭者累年。
克用以使引咨幕府曰:“不貯軍食,何以聚眾?不置兵甲,何以克敵?不修城池,何以扞御?利害之間,請垂議度。”掌書記李襲吉獻議,略曰:“國富不在倉儲,兵強不由眾寡,人歸有德,神固害盈。聚斂寧有盜臣,苛政有如猛虎,所以鹿台將散,周武以興;齊庫既焚,晏嬰入賀。”又曰:“伏以變法不若養人,改作何如舊貫!韓建蓄財無數,首事朱溫;王珂變法如麻,一朝降賊;中山城非不峻,蔡上兵非不多;前事甚明,可以為戒。且霸國無貧主,強將無弱兵。伏願大王崇德愛人,去奢省役,設險固境,訓兵務農。定亂者選武臣,制理者選文吏,錢穀有句,刑法有律。誅賞由我,則下無威福之弊;近密多正,則人無譖謗之憂。順天時而絕欺誣,敬鬼神而禁淫祀;則不求富而國富,不求安而自安。外破元兇,內康疲俗,名高五霸,道冠八元。至於率閭閻,定間架,增麴櫱,檢田疇,開國建邦,恐未為切。”克用親軍皆沙陀雜虜,喜侵暴良民,河東甚苦之。其子存勖以為言,克用曰:“此輩從吾攻戰數十年,比者帑藏空虛,諸軍賣馬以自給。今四方諸侯皆重賞以募士,我若急之,則彼皆散去矣,吾安與同保此乎!俟天下稍平,當更清治之耳。”存勖幼警敏,有勇略,克用為朱全忠所困,封疆日蹙,憂形於色。存勖進言曰:“物不極則不返,惡不極則不亡。朱氏恃其詐力,窮凶極暴,吞滅四鄰,人怨神怒。今又攻逼乘輿,窺覦神器,此其極也,殆將斃矣!吾家代襲忠貞,勢窮力屈,無所愧心。大人當遵養時晦以待其衰,奈何輕為沮喪,使群下失望乎!”克用悅,即命酒奏樂而罷。劉夫人無子,克用寵姬曹氏生存勖,劉夫人待曹氏加厚。克用以是益賢之,諸姬有子,輒命夫人母之。夫人教養,悉如所生。
上以左金吾將軍李儼為江、淮宣諭使,書御衣賜楊行密,拜行密東面行營都統、中書令、吳王,以討朱全忠。以朱瑾為平盧節度使,馮弘鐸為武寧節度使,朱延壽為奉國節度使。加武安節度使馬殷同平章事。?茨稀⑿鴂ā⒑邅系鵲懶⒐??楷聽用都統牒承制遷補,然後表聞。儼,張浚之子也,賜姓李。
夏,四月,丁酉,崔胤自華州詣河中,泣訴於朱全忠,恐李茂貞劫天子幸蜀,宜以時迎奉,勢不可緩。全忠與之宴,胤親執板,為全忠歌以侑酒。
辛丑,回鶻遣使入貢,請發兵赴難,上命翰林學士承旨韓偓答書許之。乙巳,偓上言:“戎狄獸心,不可倚信。彼見國家人物華靡,而城邑荒殘,甲兵雕弊,必有輕中國之心,啟其貪婪。且自會昌以來,回鶻為中國所破,恐其乘危復怨。所賜可汗書,宜諭以小小寇竊,不須赴難,虛愧其意,實沮其謀。”從之。
兵部侍郎參知機務盧光啟罷為太子太保。
楊行密遣顧全武歸杭州以易秦裴,錢鏐大喜,遣裴還。
汴將康懷貞擊鳳翔將李繼昭於莫谷,大破之。繼昭,蔡州人也,本姓苻,名道昭。
五月,庚戌,溫州刺史朱褒卒,兄敖自稱刺史。
鳳翔人聞朱全忠且來,皆懼,癸丑,城外居民皆遷入城。己未,全忠將精兵五萬發河中,至東渭橋,遇霖雨,留旬日。
庚午,工部侍郎、同平章事韋貽範遭母喪,宦官薦翰林學士姚洎為相。洎謀於韓偓,偓曰:“若圖永久之利,則莫若未就為善;倘出上意,固無不可。且汴軍旦夕合圍,孤城難保,家族在東,可不慮乎!”洎乃移疾,上亦自不許。
鎮海、鎮東節度使彭城王錢鏐進爵越王。
六月,丙子,以中書捨入蘇檢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時韋貽範在草土,薦檢及姚洎於李茂貞。上既不用洎,茂貞及宦官恐上自用人,協力薦檢,遂用之。
丁丑,朱全忠軍於虢縣。
武寧節度使馮弘鐸介居宣、楊之間,常不自安,然自恃樓船之強,不事兩道。寧國節度使田頵欲圖之,募弘鐸工人造戰艦,工人曰:“馮公遠求堅木,故其船堪久用,今此無之。”頵曰:“第為之,吾止須一用耳。”弘鐸將馮暉、顏建說弘鐸先擊頵,弘鐸從之,帥眾南上,聲言攻洪州,實襲宣州也。楊行密使人止之,不從。辛巳,頵帥舟師逆擊於葛山,大破之。
甲申,李茂貞大出兵,自將之,與朱全忠戰於虢縣之北,大敗而還,死者萬餘人。丙戌,全忠遣其將孔勍出散關攻鳳州,拔之。丁亥,全忠進軍鳳翔城下。全忠朝服向城而泣,曰:“臣但欲迎車駕還宮耳,不與岐王角勝也。”遂為五寨環之。
馮弘鐸收餘眾沿江將入海,楊行密恐其為後患,遣使犒軍,且說之曰:“公徒眾猶盛,胡為自棄滄海之外!吾府雖小,足以容公之眾,使將吏各得其所,如何?”弘鐸左右皆慟哭聽命。弘鐸至東塘,行密自乘輕舟迎之,從者十餘人,常服,不持兵,升弘鐸舟,慰諭之,舉軍感悅。署弘鐸淮南節度副使,館給甚厚。初,弘鐸遣牙將丹徒尚公乃詣行密求潤州,行密不許。公乃大言曰:“公不見聽,但恐不敵樓船耳。”至是,行密謂公乃曰:“頗記求潤州時否?”公乃謝曰:“將吏各為其主,但恨無成耳。”行密笑曰:“爾事楊叟如馮公,無憂矣!”行密以李神福為昇州刺史。
楊行密發兵討朱全忠,以副使李承嗣權知淮南軍府事。軍吏欲以巨艦運糧,都知兵馬使徐溫曰:“運路久不行,葭葦堙塞,請用小艇,庶幾易通。”軍至宿州,會久雨,重載不能進,士有飢色,而小艇先至,行密由是奇溫,始與議軍事。行密攻宿州,久不克,竟以糧運不繼引還。
秋,七月,孔勍取成、隴二州,士卒無斗者。至秦州,州人城守,乃自故關歸。
韋貽範之為相也,多受人賂,許以官。既而以母喪罷去,日為債家所噪。親吏劉延美,所負尤多,故汲汲於起復,日遣人詣兩中尉、樞密及李茂貞求之。甲戌,命韓偓草貽範起複製,偓曰:“吾腕可斷,此制不可草!”即上疏論貽範遭憂未數月,遽令起復,實駭物聽,傷國體。學士院二中使怒曰:“學士勿以死為戲!”偓以疏授之,解衣而寢,二使不得已奏之。上即命罷草,仍賜敕褒賞之。八月,乙亥朔,班定,無白麻可宣。宦官喧言韓侍郎不肯草麻,聞者大駭。茂貞入見上曰:“陛下命相而學士不肯草麻,與反何異!”上曰:“卿輩薦貽範,朕不之違,學士不草麻,朕亦不之違。況彼所陳,事理明白,若之何不從!”茂貞不悅而出,至中書,見蘇檢曰:“奸邪朋黨,宛然如舊。”扼腕者久之。貽範猶經營不已,茂貞語人曰:“我實不知書生禮數,為貽範所誤,會當於邠州安置。”貽範乃止。劉延美赴井死。
保大節度使李茂勛將兵屯三原,救李茂貞。朱全忠遣其將康懷英、孔勍擊之,茂勛遁去。茂勛,茂貞之從弟也。
初,孫儒死,其士卒多奔浙西,錢鏐愛其驍悍,以為中軍,號武勇都。行軍司馬杜稜諫曰:“狼子野心,他日必為深患,請以土人代之。”不從。
鏐如衣錦軍,命武勇右都指揮使徐綰帥眾治溝洫;鎮海節度副使成及聞士卒怨言,白鏐請罷役,不從。丙戌,鏐臨饗諸將,綰謀殺鏐於座,不果,稱疾先出。鏐怪之,丁亥,命綰將所部先還杭州。及外城,縱兵焚掠。武勇左都指揮使許再思以迎侯兵與之合,進逼牙城。鏐子傳瑛與三城都指揮使馬綽等閉門拒之,牙將潘長擊綰,綰退屯龍興寺。鏐還,及龍泉,聞變,疾驅至城北,使成及建鏐旗喜與綰戰,鏐微服乘小舟夜抵牙城東北隅,逾城而入。直更卒憑鼓而寐,鏐親斬之,城中始知鏐至。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自新城入援,徐綰聚木將焚北門,建徽悉焚之。建徽,稜之子也。湖州刺史高彥聞難,遣其子渭將兵入援,至靈隱山,綰伏兵擊殺之。初,鏐築杭州羅城,謂僚佐曰:“十步一樓,可以為固矣。”掌書記餘杭羅隱曰:“樓不若皆內向。”至是人以隱言為驗。
庚戌,李茂貞出兵夜襲奉天,虜汴將倪章、邵棠以歸。乙未,茂貞大出兵,與朱全忠戰,不勝,暮歸,汴兵追之,幾入西門。
己亥,再起復前戶部侍郎、同平章事韋貽範,使姚洎草制。貽範不讓,即表謝,明日,視事。
西川兵請假道於興元,山南西道節度使李繼密遣兵戍三泉以拒之。辛丑,西川前鋒將王宗播攻之,不克,退保山寨。親吏柳修業謂宗播曰:“公舉族歸人,不為之死戰,何以自保?”宗播令其眾曰:“吾與汝曹決戰取功名;不爾,死於此!”遂破金牛、黑水、西縣、褒城四寨。軍校秦承厚攻西縣,矢貫左目,達於右目,鏃不出。王建自舐其創,膿潰鏃出。王宗播攻馬盤寨,繼密戰敗,奔還漢中。西川軍乘勝至城下,王宗滌帥眾先登,遂克之,繼密請降,遷於成都。得兵三萬,騎五千,宗滌入屯漢中。王建曰:“繼密殘賊三輔,以其降,不忍殺。”復其姓名曰王萬弘,不時召見諸將陵易之。萬弘終日縱酒,俳優輩亦加戲誚。萬弘不勝憂憤,醉投池水而卒。
詔以王宗滌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宗滌有勇略,得眾心,王建忌之。建作府門,繪以朱丹,蜀人謂之“畫紅樓”,建以宗滌姓名應之,王宗佶等疾其功,復構以飛語。建召宗滌至成都,詰責之,宗滌曰:“三蜀略平,大王聽讒,殺功臣可矣。”建命親隨馬軍都指揮使唐道襲夜飲之酒,縊殺之,成都為之罷市,連營涕泣,如喪親戚。建以指揮使王宗賀權興元留後。道襲,閬州人也,始以舞童事建,後浸預謀畫。
九月,乙巳,朱全忠以久雨,士卒病,召諸將議引兵歸河中,親從指揮使高季昌、左開道指揮使劉知俊曰:“天下英雄,窺此舉一歲矣。今茂貞已困,奈何舍之去!”全忠患李茂貞堅壁不出,季昌請以譎計誘致之。募有能入城為諜者,騎士馬景請行,曰:“此行必死,願大王錄其妻子。”全忠惻然止之,景不可。時全忠遣朱友倫發兵於大梁,明日將至,當出兵迓之。景請因此時給駿馬雜眾騎而出,全忠從之,命諸軍皆秣馬飽士。丁未旦,偃旗幟潛伏,無得妄出,營中寂如無人。景與眾騎皆出,忽躍馬西去,詐為逃亡,入城告茂貞曰:“全忠舉軍遁矣,獨留傷病者近萬人守營,今夕亦去矣,請速擊之!”於是茂貞開門,悉眾攻全忠營,全忠鼓於中軍,百營俱出,縱兵擊之,又遣數百騎據其城門,鳳翔軍進退失據,自蹈藉,殺傷殆盡。茂貞自是喪氣,始議與全忠連和,奉車駕還京,不復以詔書勒全忠還鎮矣。全忠表季昌為宋州團練使。季昌,硤石人,本朱友恭之僕夫也。
戊申,武定節度使李思敬以洋州降王建。
辛亥,李茂貞盡出騎兵於鄰州就芻糧。壬子,朱全忠穿蚰蜒壕圍鳳翔,設大鋪、鈴架以絕內外。
癸亥,以茂貞為鳳翔、靜難、武定、昭武四鎮節度使。
或勸錢鏐渡江東保越州,以避徐、許之難。杜建微按劍叱之曰:“事或不濟,同死於此,豈可復東度乎!”鏐恐徐綰等據越州,遣大將顧全武將兵戍之。全武曰:“越州不足往,不若之廣陵。鏐曰:“何故?”對曰:“聞綰等謀詔田頵,田頵至,淮南助之,不可敵也。”建徽曰:“孫儒之難,王嘗有德於楊公,今往告之,宜有以相報。”鏐命全武告急於楊行密,全武曰:“徒往無益,請得王子為質。”鏐命其子傳璙微服為全武仆,與偕之廣陵,且求婚於行密。過潤州,團練使安仁義愛傅璙清麗,將以十仆易之。全武夜半賂閽者逃去。
綰等果召田頵,頵引兵赴之,先遣親吏何饒謂鏐曰:“請大王東如越州,空府廨以相待,無為殺士卒!”鏐報曰:“軍中叛亂,何方無之!公為節帥,乃助賊為逆。戰則亟戰,又何大言!”頵築壘絕往來之道。鏐患之,募能奪其地者賞以州。衢州制置使陳璋將卒三百出城奮擊,遂奪其地,鏐即以為衢州刺史。顧全武至廣陵,說楊行密曰:“使田頵得志,必為王患。王召頵還,錢王請以子傳??為質,且求婚。”行密許之,以女妻傅璙。
冬,十月,李儼至楊州,楊行密始建制敕院,每有封拜,輒以告儼,於紫極宮玄宗像前陳制書,再拜然後下。
王建攻拔興州,以軍使王宗浩為興州刺史。
戊寅夜,李茂貞假子彥詢帥三團步兵奔於汴軍。己卯,李彥韜繼之。
庚辰,朱全忠遣幕僚司馬鄴奉表入城。甲申,又遣使獻熊白,自是獻食物、繒帛相繼。上皆先以示李茂貞,使啟視之,茂貞亦不敢啟。丙戌,復遣使請與茂貞議連和,民出城樵採者皆不抄掠。丁亥,全忠表請修宮闕及迎車駕。己丑,遣國子司業薛昌祚、內使王延繢齎詔賜全忠。癸巳,茂貞復出兵擊汴軍城西寨,敗還。全忠以絳袍衣降者,使招呼城中人,鳳翔軍夜縋去,及因樵採去不返者甚眾。是後茂貞或遣兵出擊汴軍,多不為用,散還。茂貞疑上與全忠有密約,壬寅,更於御院北垣外增兵防衛。
十一月,癸卯朔,保大節度使李茂勛帥其眾萬餘人救鳳翔,屯於城北阪上,與城中舉烽相應。
甲辰,上使趙國夫人詗學士院二使皆不在,亟召韓偓、姚洎,竊見之於土門外,執手相泣。洎請上速還,恐為它人所見,上遽去。
朱全忠遣其將孔勍、李暉將兵乘虛襲鄜、坊。壬子,拔坊州。甲寅,大雪,汴軍冒之夕進,五鼓,抵庸阝州城下。鄜人不為備,汴軍入城,城中兵尚八千人,格鬥至午,鄜人始敗,擒留守李繼璙。就撫存李茂勛及將士之家,按堵無擾,命李暉權知軍府事。茂勛聞之,引兵遁去。汴軍每夜鳴鼓角,城中地如動。攻城者詬城上人云“劫天子賊”,乘城者詬城下人云“奪天子賊”。是冬,大雪,城中食盡,凍餒死者不可勝計,或臥未死,肉已為人所C061。市中賣人肉斤直錢百,犬肉值五百。茂貞儲偫亦竭,以犬彘供御膳。上鬻御衣及小皇子衣於市以充用,削漬松梯以飼御馬。
丙子,戶部侍郎、同平章事韋貽範薨。
癸亥,朱全忠遣人薙城外草以困城中。甲子,李茂貞增兵守宮門,諸宦官自度不免,互相尤怨。
蘇檢數為韓偓經營入相,言於茂貞及中尉、樞密,且遣親吏告偓,偓怒曰:“公與韋公自貶所召歸,旬月致位宰相,訖不能有所為。今朝夕不濟,乃欲以此相污邪!”田頵急攻杭州,仍具舟將自西陵渡江。錢鏐遣其將盛造、朱郁拒破之。
十二月,李茂勛遣使請降於朱全忠,更名周彝。於是茂貞山南州鎮皆入王建,關中州鎮皆入全忠,坐守孤城。乃密謀誅宦官以自贖,遺全忠書曰:“禍亂之興,皆由全誨。仆迎駕至此,以備他盜。公既志匡社稷,請公迎扈還宮,仆以弊甲雕兵,從公陳力。”全忠復書曰:“仆舉兵至此,正以乘輿播遷;公能協力,固所願也。”
楊行密使人召田頵曰:“不還,吾且使人代鎮宣州。”庚辰,頵將還,征犒軍錢二十萬緡於錢鏐,且求鏐子為質,將妻以女。鏐謂諸子:“孰能為田氏婿者?”莫對。鏐欲遣幼子傳球,傳球不可。鏐怒,將殺之。次子傳瓘請行,吳夫人泣曰:“奈何置兒虎口!”傳鏐曰:“紓國家之難,安敢愛身!”再拜而出,鏐泣送之。傳瓘從數人縋北門而下。頵與徐綰、許再思同歸宣州。鏐奪傳球內牙兵印。
越州客軍指揮使張洪以徐綰之黨自疑,帥步兵三百奔衢州,刺史陳璋納之。溫州將丁章逐刺史朱敖,敖奔福州。章據溫州,田頵遣使招之,道出衢州。陳璋聽其往還,錢鏐由是恨璋。
丁酉,上召李茂貞、蘇檢、李繼誨、李彥弼、李繼岌、李繼遠、李繼忠食,議與朱全忠和,上曰:“十六宅諸王以下,凍餒死者日有數人。在內諸王及公主、妃嬪,一日食粥,一日食湯餅,今亦竭矣。卿等意如何?”皆不對。上曰:“速當和解耳!”
鳳翔兵十餘人遮韓全誨於左銀台門,喧罵曰:“闔境塗炭,闔城餒死,正為軍容輩數人耳!”全誨叩頭訴於茂貞,茂貞曰:“卒輩何知!”命酌酒兩杯,對飲而罷。又訴於上,上亦諭解之。李繼昭謂全誨曰:“昔楊軍容破楊守亮一族,今軍容亦破繼昭一族邪!”慢罵之,遂出降於全忠,複姓苻,名道昭。
是歲,虔州刺史盧光稠攻嶺南,陷韶州,使其子延昌守之,進圍潮州。清海留後劉隱發兵擊走之,乘勝進攻韶州。隱弟陟以為延昌右虔州之援,未可遽取。隱下從,逐圍韶州。會江漲,饋運不繼,光稠自虔州引兵救之。其將譚全播伏精兵萬人于山谷,以羸弱挑戰,大破隱於城南,隱奔還。全播悉以功讓諸將,光稠益賢之。
岳州刺史鄧進思卒,弟進忠自稱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