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一匹追風神駿,號稱馬中之王。曾在張家口馬市上被懸銀萬兩。它通體油黑,僅生有細細的白毛項圈,窄面、長頸、闊肩、平背,瑪瑙般的眼珠紅光晶瑩。它本是賓士在西北大漠之上的一匹野馬,寇英傑為得到它與之在荒原上周鏇了一年之久,終於馴服了這匹寶馬,成為它的主人。在秦州賽馬會上,它勇奪魁首。這匹黑水仙性能通靈,救了被師兄暗算推入崖下的寇英傑一命。(見蕭逸《馬鳴風蕭蕭》)
人
山東省,清朝人,歷史名女,由山東到京師,必須經過臨清縣,這一段路地形複雜,又位於兩省交界之處,官方
疏於管理,所以成了一條響馬出入頻繁的黑道。
所胃的響馬,就是指那些在道路上搶劫行旅的盜賊,他們騎著駿馬,飄忽而來,呼嘯而去,靠著呼嘯聲前後呼應,所以稱為響馬。這些響馬對當地地形了如指掌,行動十分快捷,過往客商防不勝防,都把這段路看成是鬼門關。
道光二十二年初冬,朱雲青奉命押送餉銀上京,不得不通過臨清道這個鬼門關。朱雲青是江蘇鹽城人,才高學優,科舉場上連番得意,二十二歲便成了進士,被朝廷派到山東省候缺,正可謂是少年得意。正在等待委派的當上,山東的撫台大人交給了他一項任務,即領頭押送一批裝餉銀的車輛上京。朱雲青少年氣盛,十分爽快地接受了任務,查點了車輛和護衛兵勇,意氣風發地登上了北去的路程。
前面一段走得十分順暢,只有幾天時間就到了臨清的地界。對這一段路的情況非常熟悉的車夫何們紛紛建議道:“臨清道可非同小可,要過此道,一般都需請當地威遠鏢局的鏢師護送,才能僥倖平安通過。”之所以非要請威遠鏢局,表面上是因為他們的鏢師武藝高強,實際上是因為他們與這條道上的響馬多有交情,常以重金打點,才得允許他們護的部分鏢順利過境,自然他們索要的報酬是不低的。
朱雲青卻不相信這一套,他覺得這次押送的是官府餉銀,搶劫者可定死罪,一般的毛賊必然有所顧忌,何況他們還有十幾名全副武裝的兵勇作護衛呢!
一日薄暮,護送餉銀的隊伍來到臨清縣境內的一個小鎮上,他們投宿在鎮裡最大的一家客棧。七手八腳地安置好銀箱和車馬,眾人在店裡用過晚餐,都圍在大廳里燒得正旺的火爐旁取暖,這天從傍晚開始變天,北風怒號,天氣冷冽異常,烤著火爐里燒得紅彤彤的炭火,顛波了一天的人們都有些昏昏欲睡。正在這時,廳里響起了店家響亮的招呼聲,隨即,大門上掛著的棉布門帘被。“嘩”地掀開,走進來五六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看她們擠眉弄眼,賣弄風騷的神態,就可以斷定是一群來找客人的妓女。
她們手裡拿著些胡琴、檀板之類的樂器,只道是要為客人們獻唱,但大廳里的人並不搭理她們。她們轉了一圈,很快看準了朱雲青是這伙客人的頭目,於是一齊圍了上來,拉的拉手,摟的摟腰,強把歌單塞到他眼前,非纏著他點歌不可。
對這些濃妝艷抹、俗不可耐的土妓,朱雲青有十二分的反感。他氣惱地擺著手,讓她們走開一點,可她們卻鬧得更凶了。朱雲青定睛細察,發現這群妓女中有一個非常特別的人物,她著一身十分得體的黑色衣衫,目光中透出幾分冷峻,與其他幾位穿紅著綠,吵吵嚷嚷的女人截然不同。她站在這伙妓女的最後面,不言不語,不笑不鬧,可其他的那幾個女人似乎都在看她的眼色行事。
“這個黑衣女子真奇怪!”朱雲青不由得警覺起來,“她居然能把幾個女人支配得團團轉,自己又不動聲色,一定不是個簡單的角色!”他聽說過黑道上行事常用女人作誘餌,“這個黑衣女子莫非屬於這一類?此地又是人們說的鬼門關臨清,還是得小心些才是。”
想到這裡,朱雲青更加留神察看那個黑衣女子,她沒有化妝,卻天生一副白裡透紅的桃花面,紅潤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線,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深得看不清底蘊。朱雲青把目光集中到對方的眼睛上,那眼神雖冷,但卻沒有多少邪惡之氣,細察之下,還仿佛藏著幾分憂鬱。“看來她並不是什麼極惡之徒,走上這條道說不定有她的苦衷,若能曉之以理,或許她還能手下留情,放過一馬呢!”朱雲青心中緊張地盤算著。
主意打定,朱雲青掏出一些散銀打發了緊纏著他的那幾個土妓,又向黑衣女子招招手,那女子突然向他走來。待她走近,朱雲青輕聲說道:“讓她們散了吧,你可否留下來陪我?”他說得極為莊重嚴肅,根本不象是在與一個妓女說話。“可以!”黑衣女子作了簡潔的回答,臉上不帶一點表情,她隨即向另外幾位同伴丟了個眼色,那幾位乖乖地走出了店門。”
朱雲青將黑衣女子帶到自己的房間,並讓店家生上火爐,還要了一些酒菜,與那黑衣女子在炕桌兩邊面對面地坐下。說過幾句客套話後,朱雲青在兩個酒杯里斟滿酒,自己舉起一杯,對黑衣女子說道:“初次相識,朱某敬姑娘一杯,也可聊以驅寒。”黑衣女子沒有推辭,端起另一杯酒,一飲而盡。酒過三杯後,朱雲清真心誠意地介紹了自己的姓名、籍貫及身份,強調說自己出身貧寒,靠了十年苦讀,才僥倖博得功名,如今等待授職,尚是一事無成。接著他又把自己此行的任務詳詳細細述敘一遍,連所押餉銀總計十萬三千兩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黑衣女子抬起頭,面露幾分不解,見對方探詢地望著她,便簡略他說了自己的情況:“小女子人稱黑水仙,因家貧生計無著,只好忍辱為妓,其他事情客官無需多問!”
“看客官是好心人,小女子願客官福祿綿長。”黑衣女子又補了一句。
朱雲青見她有些動心,便將話鋒一轉,談起歷史上一些名妓,如紅拂女、梁紅玉等的義烈之行,並誠懇地勸慰道:“水仙姑娘不必過於傷心,只要自己拿定主意,慧眼識良人,未嘗不可以找出一條出路,改變自己的命運。”黑水仙聽後露出感激的神態。
窗外寒風呼嘯,雪花漫舞,屋裡卻暖意融融,兩個人邊飲邊談,不知不覺已過午夜。朱雲青見黑水仙身上只穿著單薄的棉衣,怕她難抵深夜寒意,忙從自己的行李中找出一件羊皮短襖,輕輕披在她身上,燭影中,黑水仙的眼眶裡有晶瑩的淚光在閃動。朱雲清仍坐回自己的位置,接著給她講一些歷史掌故,並詢問了此地的有關風土人情之事,兩人談得津津有味。
不久,屋外響起報曉的雞鳴聲,窗欞上也透出了朦朧的光亮,黑水仙“霍”地站起身來,說道:“我該告辭了。”並順手脫下羊皮短襖,擱在炕上。
朱雲清跟著也下了炕,又把羊皮襖披在了黑水仙身上,說:“外面風大,披上短襖聊以禦寒。”
黑水仙扭怩道:“蒙君憐惜,與小女子一夜長談,已屬有幸,怎敢再取客官隨身之物。”
朱雲青慨然說:“心性相投,氣誼相契,促膝長談,已為知己,碌碌塵世,實為難得,區區微物,何足相辭!”
黑水仙只好穿上,千恩萬謝出門而去。不一會兒,她竟又返回了客棧,朱雲青將她迎進屋裡,不知她葫蘆里埋的什麼藥。沒等他詢問,黑水仙哺哺吐出實情:“客官以誠相待,小女子也不忍相欺,所以特地回頭來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我乃黑道之人,義父是此地響馬領袖,把我當作誘客的香餌以查明行客的虛實。我做事有我的原則,若是有客人對我行有不規,我即抽刀殺之,所殺之人已多。”
果然不出朱雲青所料,他靜靜地聽完黑水仙的述教,毫無驚訝之意,並一言不發地等著她的下文。
黑水仙已忍耐不住悲傷,淚珠撲撲往下淌,淚洗之下,臉龐越發顯得嬌艷動入、她穩住情緒,接著說:“我自幼失去父母,被義父收養,拉扯成人,義父教我武藝,還讓師爺教我讀書識字,長大後便身不由己地隨了義父行事。客官待我以禮,我也當報之以恩,此行路途不平,我回去後將派人送來一物,客官可把它插在車篷上,這一路便暢行無阻了。天雪路滑,還需一路小心!”說完轉身飛快地離開了。
朱雲青又驚又喜,一句感謝的話還沒出口,黑水仙已走出去一大截,只有小小的背影,在茫茫雪地里飄浮.
用過早餐。朱雲青指揮手下的人裝好了東西,正準備出發的時候一匹棗色駿馬由遠至近,直奔他們的隊伍而來。轉眼間馬停在車隊前,馬背上跳下一個武士打扮的年青人,他一眼看準了朱雲青,幾步跨上前,遞上一件羊皮短襖,正是黑水仙穿去的那件。年青武士嗡聲說道:“我家主入命我帶來奉還客官,我替主人謝了!”說完,待朱雲青接過羊皮襖,他又從懷中掏出一隻錦袋,雙手捧給朱雲青,並交待說“這是我家主人贈給客官的寶物,請客官將它插在車篷上,到楊柳青地界時自有人來索求,就請原物交還,千萬勿誤!”
朱雲青接受了錦袋,隨手掏出二兩銀子打賞來人,來人卻堅決拒絕,說:“主人交待,不得受君一錢。另外主人還說,倘若有緣,客官從京城返回之時,或許可以再度相見。”
年青武士去後,朱雲青打開錦袋一看,裡面裝著一面綢面繡花的三角小旗,於是把它,插到第一輛車的車篷上。那些一直陰鬱著臉的車夫們一見到小旗,頓時面露喜色,驚愕地問道:“大人從何得此?這一路絕對安全了!”朱雲青淡淡一笑,並不答話。
踏雪上路,馬車格外輕盈快捷不知不覺間已走了三十多里。這時,忽見迎面駛來二十多匹駿馬,每匹馬上坐著一位佩刀的大漢,一個個面露殺機。兩支隊伍相遇,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馬隊繞著送餉銀的車隊走了一圈,每個人都看了一眼車篷上的三角小旗,然後一聲不吭地背道而去了。再往前走三十里,同樣又遇到二十多騎人馬,繞車隊盤鏇一圈後,策馬離去。這條路走了五六天,同樣的情況反夏遇到了數十次,開頭朱雲青還有些驚慌,後來就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走到離楊柳青十餘里的地方,有幾個人攔在路上,說是來迎接朱大人的,詢問之下才知道是威遠鏢局的人。朱雲青一行被引到鏢局大院內,受到了盛情的款待,當夜就留宿在那裡。
夜闌人靜,鏢局主人帶著一個武士打扮的人走進朱雲青的房間,說是黑水仙派來索回三角小旗的,朱雲青趕緊將小旗重新裝回錦袋,鄭重其事地交給來人,並讓他向黑水仙轉達誠摯的謝意。
餉銀順利地送到了京城,待朱雲青打道回山東時,已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又到了臨清地界,遠遠看見一個矯健的黑色身影,騎在一匹高大的黑馬上,抬頭向北方的路上張望,那便是黑水仙,在黑水仙的盛情邀請下,朱雲青在當地盤桓了數日,離去時已是身影成雙。
不久,朱雲青被派為日照知縣,上任時帶著個美麗的夫人。從此,臨清道上再也沒有黑水仙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