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鷓鴣天·席上作
樓觀青紅倚快晴 ,驚看陸地涌蓬瀛 。
南園花影笙歌地,東嶺松風鼓角聲。
山繞水,水縈城。柳邊沙外古今情。
坐中更有揮毫客,一段風流畫不成。
注釋譯文
①快晴:氣爽的晴天。
②蓬瀛:傳說海上有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山。
作品鑑賞
第一首詩是詞人在郊外飲宴時的即興之作,字裡行間涌動著一股灑脫不羈的豪情,而豪情之中又隱藏著一種憂國憂民的深沉感慨。
“樓觀青紅倚快晴”,劈頭一句便勾畫出南國風光的綺麗景色:雕樑畫棟,朱樓翠影,倚立在晴明爽朗的麗日和風之中。“快”是詞人心境的外射,即“怡紅快綠”所引起的那種歡快之情。“驚看陸地涌蓬瀛”,是詞人在飲宴時所產生的一種幻覺。傳說海上有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山,詞人在酣飲的醉眼朦朧中忽然覺得陸地的平野間湧出座座令人神往的仙山,不禁驚喜莫名。“南國花影笙歌地,東嶺松風鼓角聲”則是詞人醉意中清醒意識的極其酣暢的表達:南國花影,笙歌陣陣,仿佛是一片昇平氣氛,然而隨著東嶺的松風傳來軍中的鼓角之聲,卻使人的心境如此忐忑不寧。詞人在這兩句詞中十分準確地表現了當時的時代氛圍:北國金人大軍壓境,南國朝野歌舞昇平,作為軍中主帥,詞人范成大的心中該感到多么不安,他一方面在良心的譴責中作著靈魂的自我審判,一方面也以他的筆鋒直刺“笙歌醉夢間”的趙宋小朝廷。這裡我們不由想到范成大的同代詩人林升所寫“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晚風吹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名篇。這首小令雖然寫得比較含蓄,但也有異曲同工的弦外之音。
下闋對飲宴環境作進一步描畫,同時更深刻地表現詞人這種憂思傷世的憤激之情。“山繞水,水縈城”,江山如此多嬌!在“柳邊河外”飲宴的詞人,面對岌岌可危的國勢,令人產生古往今來仁人志士所共有的憂國憂民之情。“柳邊河外”也是效命疆場的愛國將士所在環境的暗射,它與“樓觀青紅”是一個象徵性的對立,讓那些“樓外樓”中的達官貴人和他們的嬌妻美妾去歌舞昇平去吧,而“柳邊河外”的將士們卻要保衛這“山繞水、水縈城”的錦繡河山去呢。最後一句是詞人自謂,他提筆揮毫而畫不成一段風流,乃是因為他胸有塊壘而無心於此道,這“畫不成”三字包含著詞人壯志難申的苦衷,也影射著朝廷的掣肘,使他“畫不成”自己理想的宏圖。
第二首詩是一首歌詠春天的詞,但不是一般對春天的讚歌,詞人在歌詠陽春煙景的同時,還流露出了作客他鄉的飄零之感,在較深層次上,還含有對青春老去的喟嘆春老去的喟嘆。
上闋四句七言,很像是一首仄起首句入韻的七言絕句,不僅平仄相合,後兩句的對仗也極為工整。范成大是南宋著名的詩人,他寫的絕句《四時田園雜興》六十首,“也算得中國古代田園詩的集大成”(見《宋詩選 》中范成大簡介)。這首《鷓鴣天》的上闋,就很象是《田園雜興》中的絕句,也帶有意境深刻,不重詞采,自然活潑,清新明快的特點。不同的是,這首詞的上闋捨棄了作者在《田園雜興》中融風景畫與風俗畫於一體的筆法,而側重於描繪庭園中的自然風光,成為獨具特色的一幅風景畫。
既然是畫,就必然要敷色構圖。起句“嫩綠重重看得成”,就以“嫩綠”為全畫敷下了基本色調 。它可以增強春天的意象 ,喚醒讀者對春天的情感。“重重”,指枝上的嫩葉重重疊疊,已有綠漸成陰的感覺。“看得成”(“得”一作“漸” ),即指此而言。當然只有這第一句,還不成其為畫,因為它只不過塗了底色而記。當第二句“曲闌幽檻小紅英”出現時,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這一句,至少有以下幾方面的作用:一是構成了整個風景畫的框架;二是有了色彩的鮮明映襯;三是有了一定的景深和層次感 。“曲闌幽檻”,把畫面展開,打破“嫩綠”的單調,增添了曲折迴環、花木幽深的立體感 。“小紅英”三字極端重要。這三個字,不僅增強色彩的對比和反差,重要的是,它照亮了全篇 ,照亮了畫面的每個角落。畫面,變活了;春天的氣氛變濃了。正可謂“一字妥貼,全篇增色”。“小”字在全詞中有“大”的作用 。“濃綠萬枝一點紅動人春色不須多 。”(王安石《詠石榴花》)范成大此句正合王詩所說。
“酴醿架上蜂兒鬧 ,楊柳行間燕子輕”,是對仗工整的兩句,它把讀者的注意力從“嫩綠”、“紅英”之中引開,放在蜂鬧燕忙的熱鬧場景。如果說,一、二句兩句是靜止的畫面,那么,有了三、四兩句,整個畫面就動靜結合“酴醿 ”,又作“荼,俗稱“佛兒草”,落葉灌木 。“蜂兒鬧,說明酴醿已臨開花季節,春色將盡 ,蜜蜂兒爭搶著來采新蜜。“楊柳行間燕子輕”極富動感。“蜂兒鬧”,是點上的特寫;“燕子輕”,是線上的追蹤。說明燕子在成行的楊柳間飛來飛去,忙於捕食 ,哺育乳燕,上闋四句,有畫面,有構圖,有色彩,是蜂忙燕舞的活生生的風景畫。毫無疑問,詞人對這一畫面肯定注入了很深的情感,也反映了他的審美情趣與創作思維 。但是,盛時不再,好景不長。春天已經結束,詞人又怎能不由此引起傷春而自傷之情呢?
下闋,筆鋒一轉,開始抒寫傷春自傷之情。換頭用了兩個短句,充分勾勒出感情的變化。“春婉娩”,春日天氣溫暖然而也近春暮,這是從春天本身講起的;而“ 客飄零”,是從詞人主體上講的。由於長年作客在外 ,融和的春日固然可以怡情散悶,而花事漸闌、萍蹤無定,則又歡娛少而愁思多了。為了消除傷春自傷之情 ,詞人面對“殘花”,借酒澆愁,時間已經很久 ,故曰“殘酒”。醉中或可忘記作客他鄉,但醉意過後 ,憂愁還是無法排遣。“一杯且買明朝事,送了斜陽月又生。面對此情此景詞人感到無可奈何,只好又繼續飲酒,企盼著在醉夢之中,打發掉這惱人的花月良宵,迎接新的一天,以忘卻傷春之情與飄零之感。
“送了斜陽月又生”,結尾以日落月升、寫時間流逝,春色難留,將寫景、敘事、抒情融為一體。
本篇雖寫傷春自傷之情,抒發客居飄零之感,但有情景交融的畫面,有沉著豁達的性情,讀起來仍使人感到清新明快 ,與一般傷春之作不同 。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中說 :“石湖詞音節最婉轉,讀稼軒詞後讀石湖詞,令人心平氣和 。”這首詞,正是體現了這一特點。
作者簡介
范成大,1126年一1193年,字致能,號稱石湖居士。平江吳縣(今江蘇蘇州)人。南宋詩人,諡文穆。從江西派入手,後學習中、晚唐詩,繼承了白居易、王建、張籍等詩人新樂府的現實主義精神。終自成一家。風格平易淺顯、清新嫵媚。詩題材廣泛。以反映農村社會生活內容的作品成就最高。他與楊萬里、陸游、尤袤合稱“中興四大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