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原文
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
時鳴春澗中。
詩詞注釋
閒:安靜。 空:空空蕩蕩。
詩景:
春天寂靜無聲,桂花不知不覺地凋落。寂靜使春夜裡的山更讓人覺得空空蕩蕩。月亮出來了,小鳥竟然被月光驚動。時時發出的鳴叫在山澗中迴響。
簡析:
這首詩全春山之靜。“靜”被詩人強烈的感受到了。為什麼呢?是由於“人閒”,也就是人靜。人靜緣於心靜,所以覺察到桂花的墜落。
花落,月出,鳥鳴,這些“動”景,襯托出春澗的幽靜。
詩文賞析
【賞析一】
關於這首詩中的桂花,頗有些分歧意見。一種解釋是桂花有春花、秋花、四季花等不同種類,此處所寫的當是春日開花的一種。另一種意見認為文藝創作不一定要照搬生活,傳說王維畫的 《袁安臥雪圖》,在雪中還有碧綠的芭蕉,現實生活中不可能同時出現的事物,在文藝創作中是允許的。不過,這首詩是王維 題友人所居的 《皇甫岳雲溪雜題五首》之一。五首詩每一首寫一處風景,接近於風景寫生,而不同於一般的寫意畫,因此,以解釋為山中此時實有的春桂為妥。桂樹枝葉繁茂,而花瓣細小。花落,尤其是在夜間,並不容易覺察。因此,開頭“人閒”二字不能輕易看過。“人閒”說明周圍沒有人事的煩擾,說明詩人內心的閒靜。有此作為前提,細微的桂花從枝上落下,才被覺察到了。詩人能發現這種“落”,或僅憑花落在衣襟上所引起的觸覺,或憑聲響,或憑花瓣飄墜時所發出的一絲絲芬芳。總之,“落”所能影響於人的因素是很細微的。而當這種細微的因素,竟能被從周圍世界中明顯地感覺出來的時候,詩人則又不禁要為這夜晚的靜謐和由靜謐格外顯示出來的空寂而驚嘆了。這裡,詩人的心境和春山的環境氣氛,是互相契合而又互相作用的。
在這春山中,萬籟都陶醉在那種夜的色調、夜的寧靜里了。因此,當月亮升起,給這夜幕籠罩的空谷,帶來皎潔銀輝的時候,竟使山鳥驚覺起來。鳥驚,當然是由於它們已習慣于山谷的靜默,似乎連月出也帶有新的刺激。但月光之明亮,使幽谷前後景象頓時發生變化,亦可想見。所謂“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曹操《短歌行》)是可以供我們聯想的。但王維所處的是盛唐時期,不同於建安時代的兵荒馬亂,連鳥獸也不免惶惶之感。王維的“月出驚山鳥”,大背景是安定統一的盛唐社會,鳥雖驚,但決不是“繞樹三匝,無枝可依”。它們並不飛離春澗,甚至根本沒有起飛,只是在林木間偶而發出叫聲。“時鳴春澗中”,它們與其說是“驚”,不如說是對月出感到新鮮。因而,如果對照曹操的《短歌行》,我們在王維這首詩中,倒不僅可以看到春山由明月、落花、鳥鳴所點綴的那樣一種迷人的環境,而且還能感受到盛唐時代和平安定的社會氣氛。
王維在他的山水詩里,喜歡創造靜謐的意境,這首詩也是這樣。但詩中所寫的卻是花落、月出、鳥鳴,這些動的景物,既使詩顯得富有生機而不枯寂,同時又通過動,更加突出地顯示了春澗的幽靜。動的景物反而能取得靜的效果,這是因為事物矛盾著的雙方,總是互相依存的。在一定條件下,動之所以能夠發生,或者能夠為人們所注意,正是以靜為前提的。“鳥鳴山更幽”,這裡面是包含著藝術辯證法的。 (余恕誠)
【賞析二】
王維,盛唐時代著名的詩人和畫家,字摩詰,因官至尚書右丞,所以人稱王右丞。王維是中國文學史上受佛學影響很深的大詩人,因其詩歌中多有禪宗意象,故後人將其和“詩仙”李白、“詩聖”杜甫並稱為“詩佛”。王維的詩描寫形象、氣韻生動,往往在短小的詩篇中藉助特殊的意象顯示出渾然的意境和雋永的詩意。所以蘇軾在《東坡志林》中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對王維的詩藝意境做了很好的總結。
這首詩是王維山水詩中的代表作品之一。從文學創作的角度來賞析,這首詩的精妙之處在於“動”、“靜”對比襯托的詩情畫意。首句“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便以聲寫景,巧妙地採用了通感的手法,將“花落”這一動態情景與“人閒”結合起來。花開花落,都屬於天籟之音,唯有心真正閒下來,放下對世俗雜念的摯著迷戀,才能將個人的精神提升到一個“空”的境界。當時的背景是“深夜”,詩人顯然無法看到桂花飄落的景致,但因為“夜靜”,更因為觀風景的人“心靜”,所以他還是感受到了盛開的桂花從枝頭脫落、飄下、著地的過程。而我們在誦讀的同時也似乎進入了“ 香林花雨”的勝景。此處的“春山”還給我們留下了想像的空白,因是“春山”,可以想見白天的喧鬧的畫面:春和日麗、鳥語花香、歡聲笑語。而此時,夜深人靜,遊人離去,白天的喧鬧消失殆盡,山林也空閒了下來,其實“空”的還有詩人作為禪者的心境。唯其心境灑脫,才能捕捉到到別人無法感受的情景。末句“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便是以動寫靜,一“驚”一“鳴”,看似打破了夜的靜謐,實則用聲音的描述襯托山裡的幽靜與閒適:月亮從雲層中鑽了出來,靜靜的月光流瀉下來,幾隻鳥兒從睡夢中醒了過來,不時地呢喃幾聲,和著春天山澗小溪細細的水流聲,更是將這座寂靜山林的整體意境烘托在讀者眼前,與王籍“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入若耶溪》)有異曲同工之妙。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這是一句古語,古來好詩都是就天成好景,用妙手記敘出來。而我們在低吟淺酌之時,腦海胸襟似乎也隨著詩人的文字進入到那片清幽絕俗的畫面之中。
【賞析三】
很喜歡王維的詩。他那清新自然的文字,體物入微的敏銳觀察,意境深幽的自然之美,常能引發人們無限的聯想、引起強烈的共鳴。蘇軾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王維的創作正是在詩情和畫意的互相滲透和生髮中,創造了渾然一體的意境。一首《鳥鳴澗》,不知引發了多少人對自然的熱愛,對美的嚮往。
“人閒桂花落”看似信手拈來,讀時極易被人忽略。而此句描繪出的春山之靜,可謂細到毫巔。人們往往用“銀針落地亦有聲”形容安靜。桂花極小極輕,比銀針要細小得多。如果不靜到極處,就無法感受到它的輕輕飄落。只有當人神清氣爽、心靜、身靜、獨坐於空山,與那山那樹那花那月那夜融為一體,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時,才能體會到,桂花落下那極細微的聲響,嗅到它發散出的淡淡花香。
如果說“人閒桂花落”是人的主觀感受,那么“夜靜春山空”就是客觀的現實描摹。僅五字,一幅的春山夜色圖便躍然紙上,把讀者帶入了如詩如畫的春山之夜,仿佛能親身感受到春山的美景了。它點出了時間是春夜,點出了地點是春山。白晝的山,一定是鳥語花香、生機勃勃、鵝黃嫩綠、春意盎然!作者可能白天就處身山中,一直在欣賞著、感受著;早已沒有了時間的觀念,早已和自然融為一體。不知不覺到了晚上,依然在體會著春山的一切……一個“空”字,完成了時間的轉換,白天的喧鬧由此轉入了晚上的寧靜。前兩句已極力渲染了春山之夜“靜”,可那種靜只是孤單寂寞而無優美感。“月出驚山鳥”則引入了動態的畫面:月亮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無聲無息。但春山的整體景色,卻因為月亮逐漸的升起,而不斷的變化著;柔和如銀的月光盡情揮灑,白天的美景又隱約出現了,並被賦予了迥異於白天的朦朧之美。
月亮升起是緩慢的。坐的時間不長,不會注意到它的升起;月光的飄灑是不經意的,如果身心不安,不可能感受到那魔幻般的景色。正因為春山靜到了銀針落地亦有聲、桂花飄落也感知的時候,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化,不論它有多小多輕、有聲無聲、強不強烈,都會被事物敏銳的捕捉到。那么山鳥的受驚,自然就在情理之中了。一個“驚”字,妙不可言。此時,人們仿佛看到一幅優美的FLASH在我們的眼前徐徐展開……
“驚山鳥”之後,“時鳴春澗中”便水到渠成、順理成章了。在非常安靜、沒有絲毫聲響的時候,人們對靜的感知還不太強烈,假如突然有一聲響動,就會讓人怵然一驚,進而會感到環境更加靜謐。“時鳴春澗中”,不是鳥兒的嘰嘰喳喳的喧鬧,而是偶爾一聲鳥鳴,鳴過之後又是長時間的寂靜。按照常理,鳥鳴會打破春山的靜,可王維正是利用了鳥鳴山更幽的特點,把對春山夜靜的描寫推向了極致。
與自然和諧共存,早已成為人們孜孜以求的至高理念。而王維的山水田園詩,正貼合了人們的這種需求。他的詩可粗讀,可細品。粗讀,有抑揚頓挫的韻律之美;細品,則被那美侖美奐所陶醉。我們都知道詩仙李白,知道詩聖杜甫,王維以他獨特的風格,也被人稱為“詩佛”而與前者並駕齊驅。
詩詞意象
(一)“空”的意象使詩境和禪境互為滲透,造成虛幻不實的禪意詩境。
在《鳥鳴澗》中,所有的懷疑和彷徨,急噪和緊張,焦慮和煩惱都不見了;所有的功名和利祿,是非恩怨,榮辱名譽都消失了;創作的社會思想一步步地退出了詩歌的境界,隱藏在了大自然的春山明月、茂林綠竹之中。我們無法探究“人閒”和“花落”有著一種什麼樣的關係,總之,一切都是那樣的寂靜,一切又是那樣的晶瑩剔透,仿佛山裡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雲化著一種神秘的不可抗拒的美。難怪胡應麟感到:“讀之身世兩忘,萬念皆空”,難怪沈德潛稱其:“不用禪語深得禪理”,著便是“空之寂”。不過王維的空與寂不是“玩空和死寂”,而是“空中有色,寂中有響”,充滿了生命的活躍與心靈的真趣。這裡有濃郁的芬芳、輕盈下落的桂花;有舉翅乍飛、突飛而起的山鳥;有清脆透明、時起時消的鳥鳴。這些美麗的色彩,靈動的姿態,清脆的響聲便是王維山水詩中“空”的體現,“寂”的放映。
另外言“空”的詩句還有“空翠濕人衣”(《山中》)、“空山新雨後”(《山居秋暝》)、“空山不見人”(《鹿柴》)、“空知反舊林”(《酬張少府》)等。空空寂寂言宇宙有形無形的一切實體,言詩人隱居生活是以“空”為參照物,閒適自在,不論時間與空間,任何物體都不是阻礙,青苔、細草、鳥聲、甚至人心。
(二)“落花”的意象反襯出詩人生命的跳動,心的跳動隨落花而動。
再如《辛夷烏》:“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空寂的山中,花靜靜的落,默默的無聲無息,而王維卻聽出了花落墜地的沉重的撞響。這種沉重的撞響就是生命枯榮沉重的震撼之聲,是不絕的天籟,只有王維聽見了,唯王維的心靈深處久久迴蕩著芙蓉話凋謝的墜地之聲,造物的靜謐是一種動態的靜謐,王維由花的開謝感悟到人的生命匆促,易於調敗。
除此之外,王維這種以“落花”為意象的詩還有“花落家童未掃”(《田樂園》)、“落花寂寂啼山鳥”(《老將行》)、“何因吹送落花來”(《雜詩三首》)等是詩人內在生命的真正顯現,通過“落花”的軌跡而行,心的跳動隨花落而動,也是生命跳動的外化。
(三)“動中靜”的意象使詩境達到“傳天籟之音,繪有聲圖畫”的境界。
為了追求“空、寂、閒”的禪趣,王在詩中最喜歡錶現“動中靜”的意象。靜的意象是不容易表現的,如果絕對的“以靜寫靜”把山水景物寫的一片死寂,便不能表現出大自然的生機與意趣,這種僵死的靜是不能動人的,是缺乏詩味的。
我國古代的詩論家提出了“置靜於宣動中”,“真中有幻、動中有靜、寂中有聲,冷中有神”。而《鳥鳴澗》正是如此,以桂花的墜地有聲來顯示春山中夜的寂靜,鳥驚以及鳥鳴打破了寂靜的夜空,使春山更顯得寂靜無人,整個的靜勾勒出了一幅淡雅的水墨畫:山野空曠,萬籟無聲,亭亭桂樹,徐徐落花。忽然,一輪明月破雲而出,幽柔的清光灑下,灑滿山林,月驚山鳥,音回空谷。青山月夜的寂靜與美,使人心靈剔淨,使人賞心悅目,同時又透露出詩人讚美人間的心態。
作者簡介
王維(七零一-七六一),字摩詰,蒲州(今 山西永濟縣)人。他是一個早熟的作家,九歲就負有才名,年十九,赴京城試,舉解頭(即第一名舉子),二十一歲成 進士。曾一度奉使出塞,此外大部分時間在朝任職。 安史之亂,被執,拘禁於菩提寺中,他偽裝病疾。安史亂平,以諂賊官而論罪,因曾作詩寄慨,因而只受到降官的處分。後官至尚書右丞。王維在詩歌上的成就是多方面的,無論邊塞、山水詩,無論律詩、絕句等都有流傳人口的佳篇。王維又是一位著名的繪畫大師。蘇軾說他:「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王維確實在描寫自然景物方面,有其獨到的造詣。無論是名山大川的壯麗宏偉,或者是邊疆關塞的壯闊荒寒,小橋流水的恬靜,都能準確、精煉地塑造出完美無比的鮮活形象,著墨無多,意境高遠,詩情與畫意完全融合成為一個整體,著有《王右丞集》二十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