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紅苗正”:早年的沃爾夫
上世紀30~40年代,絕大多數德國人都迷失了自己,被捲入到法西斯主義的狂潮中,置身於外的只有少數,沃爾夫便是其中之一。在希特勒在慕尼黑髮動啤酒館政變的1923年,沃爾夫出生在巴登—符騰堡州黑興根小鎮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十年後希特勒在德國掌權時,由於父親既是猶太人又是共產黨人,沃爾夫不得不隨父母流亡國外,1934年經法國來到蘇聯。在莫斯科讀完中學後,沃爾夫考入航空學院學習航空工程,但因蘇德戰爭爆發而輟學。沃爾夫身材高大,儀表堂堂。他處事沉穩、細緻周到,能說一口地道的俄語,尤其是他具有超強的組織才幹和過人的分析推理能力。在女人們眼裡,他的男人魅力十足;在俄羅斯人看來,他簡直比俄國人還“俄國”。蘇聯情報部門就看中了他,認為沃爾夫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情報人才。此後他被送到一所學校接受政治和情報方面的業務培訓,並參加了德國共產黨。培訓結束後,他又來到莫斯科,在反戰機構“德國人民電台”做評論員工作。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沃爾夫就同一批德共黨員回到柏林,任電台記者,曾報導過紐倫堡審判。民主德國建立後,沃爾夫進入外交部門工作,被派到駐莫斯科使館當參贊。這些經歷不僅確立了沃爾夫的政治信念與追求,而且也奠定了他從事情報工作的基礎。冷戰期間投身情報工作
但是,在莫斯科呆了不到兩年,沃爾夫就被召回並被派到國家安全機構中工作。此時正值東西方冷戰全面展開之際,而東德和西德、東柏林和西柏林恰好就是兩大陣營的前沿,因此也是非武力對抗最激烈的地方,東西方的情治單位在這裡特別活躍。冷戰結束後,美國中央情報局原柏林基地負責人戴維·墨菲和克格勃退休中將謝爾蓋·康德拉謝夫合著的《柏林圍牆下的較量》就專門論述了這段歷史。
東德國家安全機構(簡稱“斯塔西”)1950年4月由蘇聯幫助建立,規模和成就在蘇東陣營中都是數一數二的,最輝煌時據說擁有12萬情報人員分布在世界各地。當時,沃爾夫的主要工作就是在蘇聯人的指導幫助下蒐集國外情報。由於業績突出,沃爾夫不到30歲就當上了東德國家安全部國外情報局副局長,以後又升任局長、安全部副部長,相應的軍銜也升至少將、中將和上將。
沃爾夫的最大特點就是神秘性。他在自傳中說:“從50年代我接管東德國外情報部門起,一直到1979年西德偷偷搞到我的一張照片並被我方一名叛逃人員辨認出來,西方始終不知道我的模樣。為此他們稱我是‘隱面人’。這一綽號給我們的情報工作和東西方之間的情報戰蒙上了一層浪漫色彩。”
間諜傑作:羅密歐謀略與紀堯姆事件
由於東德和西德分屬兩個敵對陣營,所以,向西德政府和情報部門進行滲透就成了沃爾夫領導的國外情報局的主要任務。他把上千名間諜人員打入西德政府的要害部門和北約總部,被同行譽為創造了人類情報史上少有的“諜報神話”。其中,沃爾夫曾親自聯繫和指導過一名西德諜報機關的高級女情報分析員。這個在政治上根本無法認同蘇東體制的西德人之所以甘心為東德國情報部門服務,乃是因為她折服於沃爾夫個人的品格和風度。沃爾夫的得意之作是羅密歐謀略和紀堯姆事件。羅密歐謀略說穿了就是美男計。為了從西德政府獲得情報,他們派出情報部門一些年輕英俊的軍官去勾引西德政府重要部門的單身女秘書。第一個“羅密歐”化名“費利克斯”,1952年移居西德。他以推銷洗發水為掩護,每天在下班時分等候在離波恩政府大樓最近的公共汽車站。幾經周折,“費利克斯”終於結識了阿登納總理辦公室主任格洛布克的女秘書,兩人迅速墮入情網。就這樣,“費利克斯”獲得了許多西德政府的重要情報。
紀堯姆事件更具傳奇色彩。京特·紀堯姆和妻子都是沃爾夫手下的諜報人員,上世紀50年代潛入西德。按沃爾夫的指示,紀堯姆夫婦加入了西德社會民主黨。60年代,先是紀堯姆的妻子成為西德社民黨執委會委員、黑森州國務秘書比克爾巴赫的辦公室主任,接著紀堯姆當上了西德社民黨法蘭克福區的負責人。1969年9月西德社民黨大選勝利後,紀堯姆經過保衛部門的嚴格審查成功打入總理勃蘭特的辦公室工作,並很快被提拔為負責與議會和政府機構聯繫的總理首席助理,還曾一度擔任過勃蘭特辦公室與西德情報機關的聯繫人。利用職務之便,紀堯姆獲得了大量核心機密。直到1974年4月,紀堯姆事件才暴露出來,他們夫婦雙雙入獄,勃蘭特也因此被迫辭職。
堅持信仰,不背叛國家
1986年,在情報部門工作了30多年的沃爾夫退休,時年63歲。這時的東西方關係與他步入情報部門時已有天壤之別。一方面,在蘇聯領導人戈巴契夫提出的“新思維”和“全人類利益高於一切”理念的推動下,東西方關係有了很大的緩和;另一方面,包括東德在內的蘇東國家改革受阻,經濟發展停滯不前,社會矛盾逐漸顯現。沃爾夫十分贊成和擁護戈巴契夫的改革政策,同時也尖銳地批評德國統一社會黨及其領導人昂納克的僵化政策。1989年東德劇變時,沃爾夫加入到抗議的人群中,公開自己的身份,嚴厲批評當局的高壓政策。
兩德統一後,東德及其政治制度都被西德淹沒了,沃爾夫十分失落。他在自傳中寫道:“我的一方曾為反對法西斯的復活奮鬥過,也曾為社會主義和自由奮鬥過。這一崇高目標最後徹底落空了。但我仍然相信它是可以實現的。我的信仰依然不變。”
由於掌握大量的國家機密和在西方安插了許多間諜,在兩德統一之前,沃爾夫就成了西德抓捕和美國關注的對象。於是,以出賣國家機密換取了自由的昔日部下找到他,勸說他與西德情報部門合作,以免除牢獄之災。沃爾夫渴望自由,但深知他的自由意味著犧牲那些曾為東德情報部門獻身的人們的自由。因此,他拒絕合作:“出賣人的事還是讓別人去乾吧!”接著兩名美國中情局的人找到他,以移居美國、高額金錢和保證安全等為誘餌,試圖讓他道出原東德情治單位安插在西方特別是美國的間諜名單。美國人同樣沒有達到目的。沃爾夫曾毅然地說:“我絕不是背叛者。”
受審——並非因他個人的過錯
德國統一後,為了躲避迫害,沃爾夫持蘇聯護照逃到了莫斯科,住在胞妹家,蘇聯解體前夕又繞道奧地利返回了德國。有訊息披露,他曾想去澳大利亞尋求政治避難,也曾向德國政府提出幫助解開冷戰中的一些謎團以換取赦免,但他都未能如願,最後還是接受了兩次審判。
第一次是在1993年,杜塞道夫高等法院以“叛國”罪對沃爾夫進行了審判。在法庭上,沃爾夫辯護說,東德情治單位所做的一切,是為了維護民族利益,在當時的國際環境下,這種做法並沒有錯。然而,法庭最終還是判處他六年有期徒刑,緩期兩年執行。沃爾夫提出抗訴。1995年,德國最高法院裁定,前東德間諜可以不被起訴。
沃爾夫第二次受審是在1997年,罪名是“剝奪他人自由”、“肉體傷害”,結果被判處兩年監禁,緩期執行。面對審判,沃爾夫說:“我不怕法庭審判,因為我的良心是清白的。我們每個人都有職業道德規範,而背叛終究是背叛,不管它以何種面目示人。”
在蘇東劇變過程中,受衝擊最大、受非議最多的機構之一就是安全部門,但需要注意的是,民眾的憤怒不是針對它們的對外情報或間諜工作,而是針對它們對國內民眾的控制和鎮壓。與政治體制相適應,蘇東國家的安全機構在實施這種職能時往往與破壞民主與法制、製造大量冤假錯案聯繫在一起,這是整個體制使然。
1997年後,沃爾夫一直生活在柏林,在第三任妻子的協助下,潛心寫作,先後出版了《三駕馬車》、《隱面人》、《俄羅斯廚房的秘密》(菜譜)、以及最近推出的《朋友不死》。在《隱面人》一書中,沃爾夫總結了幾十年的情報生涯,同時也對冷戰時代和自己的所為進行了認真反思,他一方面表明要繼續堅持自己的政治理想,但另一方面也對當年東德情報部門對許多無辜公民構成的傷害而深深自責和懺悔。沃爾夫在事業上是成功的,所以被譽為“間諜大師”、“全世界頭號超級間諜”;沃爾夫對自己的信仰和國家也是忠誠的,沒有用良心和職業操守換取金錢和自由,因此他也算得上是英雄了。有媒體評論說,沃爾夫的一生發生了無數難以置信的故事。在他的生前,人們都說沃爾夫掌握的西德情況比西德總理還要多。然而此時此刻,誰又能夠說清:他這一去,將會永久地帶走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