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廠造

馬廠造

“馬廠造”步槍源自馬廠鎮,意即馬廠造的步槍。馬廠是蘇北歷史名鎮,位於江蘇沭陽以東20多千米處,因元末朱元璋屯騎兵於此而得名。早在前清中期,馬廠就是一個以打鐵出名的地方,盛產鋤頭、大刀。到光緒末年,當地一個崔姓師傅開始造土炮(燧發槍),漸漸遠近鐵匠都學會了這門手藝。他們曾造過土炮以及發射定裝彈的單響“獨子鋼”。 1941年2月,新四軍三師九旅開闢蘇北根據地,面臨的最大困難就是缺少槍枝彈藥。聽說馬廠一帶有鐵匠能造槍,新四軍三師就建議區委派人協助地方黨組織,迅速把鐵工組織起來,造槍枝援抗戰。 1941年春,馬廠鐵工委員會成立,開始仿製當時使用較多的“漢陽造”步槍。當時,沒有廠房,鐵工就分散在各自家裡生產。每戶僅有一個紅爐和幾把錘、鑽、鉗等工具。槍枝的所有零部件全是手工刻銼出來的。 由於處在日偽夾擊的環境中,兵工廠要隨時躲避敵人的“掃蕩”、“清鄉”、空襲。尤其是馬廠淪陷期間,工人們只能把紅爐支在柳樹林或蘆葦盪里,堅持流動造槍。 雖然條件艱苦,但造槍隊伍不斷壯大,最多時有七八百人。鐵工會還自製了一台用來鑽槍管的“土鑽床”。同時,各個鐵工分會組織“合夥組”,實行“一條龍生產”,生產效率大大提高。 兵工廠生產的武器質量好,可與當時日寇的“三八大蓋”相媲美,因此深受廣大戰士歡迎,被親切稱為“馬廠造”。

馬廠位於城東部23公里處,馬廠鎮名的來歷據今已有600多年的歷史。在中國革命鬥爭史上,馬廠有其輝煌的一頁。抗戰時期,這裡便是革命者活動頻繁地區,沭陽縣第一個黨支部就誕生在馬廠。沭陽縣第一屆縣政府也在馬廠鎮馬棚村成立,劉少奇曾在民主村的東南莊領導過地下鬥爭。馬廠是一塊英雄的土地,革命的老區。陳毅、張愛萍、栗裕、李一氓等老一輩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都曾在這裡生活過、戰鬥過。

在抗日時期,曾生產過一種土造步槍——“馬廠造” ,無論是槍本身,還是生產它的“兵工廠”,都是非常特殊的。首先建制特殊,“馬廠兵工廠”是由鐵工委員會領導下的一批分散的手工業鐵匠組成,類似於集中計畫和生產的若干手工作坊,對外稱作鐵工會總會以及各分會,從來沒有正式稱為兵工廠,除主要領導人外,人員相對分散,也不固定;其次是環境特殊,馬廠所在的淮海根據地實際上是半游擊區,位於華北、華中之間的戰略要地,日偽頑以及土匪橫行,環境特別複雜,“馬廠造”步槍一直是在敵人的“鼻子”底下堅持生產;二是生產條件特殊,馬廠地處毫無工業基礎的農村,卻素有造槍的傳統,僅憑簡陋工具,以純手工的方式製造,質量卻能與洋槍相抗衡,並且有記錄的產量達到7000多支,僅次於當時的八一式馬槍。

馬廠造步槍不僅是淮海區主力和地方武裝打擊日寇的重要武器,還被廣泛地輸送到臨近的鹽阜解放區、豫皖蘇邊區和山東魯南抗日根據地,支援當地的抗日鬥爭,在抗戰史上書寫了光輝的一筆。

製造槍枝,游擊兵工廠產量全國第二

“1940年8月中旬,黃克誠率八路軍五縱一支隊南下,淮海區黨政機關隨主力進到運河以東,9月底已在9個縣建立抗日政權。1941年2月,新四軍三師九旅西返淮海區,2支抗日主力勝利會合,正式開闢蘇北根據地。當時我軍槍械非常缺乏,國民黨政府一直不給補充,只能依靠繳獲。新發展的地方抗日力量更加困難,新成立的區大隊有200多名戰士。卻只有70多支槍,多數同志只有一把大刀。就在這時,新四軍三師聽說馬廠一帶有一批鐵匠能造槍,就建議區委派人協助地方黨組織,迅速把鐵工組織起來,造槍枝援抗戰。”

“馬廠造”設備非常簡陋,沒有任何車床、鑽床之類的機械設備,也沒有集體勞動的廠房,只有幾個紅爐和幾把錘、鑽、鉗、銼等簡單工具, 造槍完全是憑手工硬刻硬銼的。比如造一根槍管,先要將鋼燒紅,反覆鍛打成圓棍,然後把圓棍卡在台凳(土鑽床)上,用一根和鋼棍同一軸線、同樣卡在台凳上的長鑽頭,從鋼棍的一端向里鑽,要一天半時間才能把鋼棍鑽成空心管狀,如果鑽偏了,就得報廢。管子鑽好後,還要用鑽頭和銼子在里外兩面磨刻,使槍管厚度均勻,最後再用1根長鑽頭從一端多次鑽進、拉出,在槍管里磨出膛線。其他零部件也都是這樣錘打、手刻制出來的。“一個技術很精湛的鐵工,也要半個月左右的時間才能造出一支槍。”

到抗戰前,馬廠街上有四五十戶人家以造槍為業,附近的農村和小集鎮上也有很多人會造槍。鐵工會還依靠地方黨組織,以民主選舉的形式把長期控制造槍業祖傳鄉長趕下了台,各地分別成立了鐵工分會,並吸收了一些學員。鐵工會不斷壯大,會造槍的人都動員起來了。鐵工會從原來的二三百人發展到七八百人,頭2個月就造了400多支槍。造出的槍源源不斷地供給部隊和地方抗日組織。

鐵工會副會長岳壽延和鐵工邱開德過去曾與鞏縣兵工廠流散工人一塊乾過活,聽他們口頭描述過大工廠里鑽槍管的機器,但沒有親眼見過。他們開動腦筋,將石磨盤和圓鐵輪當作皮帶輪,套上皮帶,裝上搖把,制出一台用來鑽槍管的“土鑽床”。這台鑽床後來幾經改進終於試驗成功,工效比原來提高几倍,一天可以鑽幾根槍管。同時各個分會都組織了“合夥組”,十個八個鐵工為一組,實行“一條龍生產”。生產效率大大提高。每組每天能生產一二支槍,多則生產3支,不到2個月就生產了近1000支槍。

造槍的數量令人振奮,可是很快就“樂極生悲”了。就有不少用槍單位反映“馬廠造”步槍質量不合格。有的說發射後,彈頭出了膛就橫著走,打不遠也打不準;有的反映抽殼鉤容易損壞,三槍兩吸殼,甚至打第1槍就炸了膛,傷了戰士的手。鐵工會迅速召集技術骨幹研究這些問題,並強調“馬廠造”的質量就是戰士的生命,造的槍拿到前線不管用,不僅消滅不了敵人,還會危及使用武器的戰士。經過大家一起研究,鐵工們的認識提高了,各組都主動寫來保證書,保證質量不再出問題。

另一方面,鐵工會採取措施,從管理和技術上切實解決問題:總會抽調技術最好的工人,在馬廠西街成立了“造槍試驗組”,製造供各組參照的零部件精密樣品;嚴格檢查驗收所有槍枝;改進技術,降低槍管廢品率,減少零件數,取消槍管套筒,以節約材料和工時;改進抽殼鉤,解決不拋殼問題。同時還制定了《造槍責任制》,規定所有槍枝都必須打上流水號,哪組造的槍打上哪組“段號”,登記入冊;誰負責總裝的槍,自己先試第一槍;退回的不合格槍,由原製造者返工重做。這樣一來,各組都特別重視質量,精益求精。每一支“馬廠造”的零部件都是通用的,這一點對一支土造步槍尤為可貴。幾千年前的秦國搞武器通用化其實也是這個思路,全國都按照統一的零部件精密樣品標準生產武器,以控制質量。

新造出的槍送到部隊後,精度高了,毛病少了,“馬廠造”成了名牌產品。到1941年底,馬廠已為八路軍、新四軍和地方抗日武裝製造了2000多支全新步槍,還修理了大批槍枝。

1942年7月20日,副區長張志升和區小隊隊員被300多名日偽軍包圍在口頭莊。他們據守東西土炮樓,憑藉10多支“馬廠造”步槍頑強抵抗。班長宋冠玉沉著冷靜,連續射擊10發彈斃傷敵7名。敵人以機槍圍攻,並施放大量燃燒彈。11名勇士激戰至中午,彈盡援絕,壯烈犧牲。敵人擄獲2支“馬廠造”步槍,如獲至寶地帶回“報功”。經過一番對比試射和研究,日寇發現“馬廠造”步槍的質量“ 不比三八槍差”。

很快,駐連雲港和徐州的日寇上級機關,都知道了“共產黨有個兵工廠設在馬廠”。馬廠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不久,一架日本飛機飛臨馬廠,盤旋掃射並投下數枚炸彈,當時工人們沒有防空經驗,“除炸倒幾間房屋,部分製成的槍托被毀外,還犧牲了幾名同志。”鐵工會總結教訓,全面進行了防空準備。鐵工們都分散在馬廠街周圍百姓家裡生產,並挖了防空壕、防空洞,進行防空訓練。僅隔半個多月,日寇3架飛機又來狂轟濫炸。這次投下20多枚炸彈,雖然炸毀100多間房屋,但沒有任何人員和設備損失。這次轟炸中鐵工們秩序非常好,進到防空洞裡,手裡還在銼著槍上的零件。

1942年初,新四軍三師七旅送來1挺捷克ZB26式輕機槍要求馬廠修理。副會長岳壽延把它拆開來,研究了很長時間,然後找到吳錫昌同志商量說:“我們實驗組能不能大大膽子,仿照它做一挺看看?”會長吳錫昌積極支持。捷克式機槍零件多、形狀複雜,如為散熱和減輕質量,槍管外面有一段環形的散熱槽。沒有車床,大夥硬是憑鏨子鏨、銼子銼,把這段螺紋加工出來。一個零件報廢了,又重做,有的要幾經反覆。實驗組10多個人搞了1個多月,一挺仿捷克ZB26式輕機槍終於造出來了。試槍那天,為防止炸膛,大家把機槍綁在樹上,用繩子拉動扳機。第1槍打出去了,槍膛安然無恙,可是第2槍不響了,而且不能連發。大夥又把機槍拆開來,對照原槍細細研究……

馬廠能造機槍的訊息很快傳了出去。連雲港東海抗日大隊聽說後,派人前來協商,要求把機槍賣給他們。這是馬廠的光榮,鐵工會立即答應了。沒過多長時間,東海大隊就寫來感謝信,說用這挺機槍打第一仗,“連打七梭子彈(140發子彈)沒有卡殼,消滅了好多敵人。”鐵工們聽到這個訊息,更加振奮。幾個月後,共製造出20多挺輕機槍和2支衝鋒鎗,至今在北京軍博館還能看到。 有些分會還仿造了白朗寧手槍,這些槍都支援給了部隊和地方抗日武裝。

當時槍彈亦嚴重缺乏,主要靠戰鬥繳獲,少量通過各種渠道從國軍、偽軍以及老百姓手中收購。大家又開始想辦法造槍彈了。起初有人認為槍彈都是洋機器做的,土辦法不能造。鐵工小店分會副會長陳泰山不信邪,和幾個工人研究,用一種農村編籃筐的叫“蠟條”的灌木燒成炭,摻上硫磺、硝石,壓成土火藥,裝進打過的舊彈殼,換上底火,彈頭則用銅元鑄造。多次試驗後終獲成功。後來,他們又研製出彈頭模具,用收來的大清銅幣沖成圓頭空筒,內灌鉛錫,更加提高了槍彈質量,“和買來的槍彈一樣頂用”。工人們把這種槍彈稱作“泰山號”。雖然受環境和原材料限制,槍彈產量不高,但還是大大改善了地方武裝的彈藥供應。

從1943年5月開始,淮海區普遍組織自衛軍和民兵,開展民眾性游擊戰。為了武裝儘可能多的民眾,各分會設法生產了大量簡易武器,其中最多的就是“兩撅槍”(因裝彈時要將槍管向下撅開而得名),也叫“單打一”, 山東幹部管這個叫“張腿蹬”。這是一種土製單響短槍,尺寸各異,大多仿照“駁殼槍”(毛瑟手槍)外形,以嚇唬漢奸。這種槍結構及其簡單,零件少得可憐,生產條件要求極低。為了省工省錢,“兩撅槍”沒有膛線(沒必要),但它發射的是較易搞到的七九、六五步槍彈,近距離內威力還是很大的。鐵工會專門培養了200多名學員,平時修造鋤頭鐮刀,戰時生產“兩撅槍”。但本地民兵幾乎很少使用。因本地民間槍枝保有量極大,民兵一般自帶槍枝、彈藥參軍。以前聽長輩們講,縣大隊、區小隊的裝備還是不錯的,人人都有長槍、短槍、大刀片子,甚至還有衝鋒鎗。搞得山東過來的正規八路十分鬱悶,到底誰是主力?

1942年底,日軍出動一個大隊以上(這個有待考證,有資料說鬼子甚至出動了一個聯隊,不過可信度較小)兵力向解放區大舉“掃蕩”,馬廠淪陷了。鎮上駐著偽區公所和近千日偽軍,馬廠東面還有據點。敵人天天叫喊“務必剷除共軍馬廠兵工廠”。在這種形勢下,技術骨幹和主要造槍任務都分配到那些遠離馬廠的小集鎮分會。鐵工會則把從馬廠撤出的幾百名鐵工武裝起來,組成一個“游擊兵工廠”:由二三十名有戰鬥經驗、槍法好的同志擔任警衛,試驗組把紅爐支在柳樹行或蘆葦盪里,其他鐵工手持工具,堅持流動造槍。敵人掃蕩,鐵工們抬著爐子就走,等敵人縮回據點,鐵工們放下爐子繼續造槍。就這樣,姜劍英等人帶領鐵工會,堅持在廣大農村與敵人周旋,一次又一次粉碎了敵人懸賞緝拿、派遣特務暗殺、誘騙瓦解鐵工隊伍、迫害鐵工家屬等陰謀,始終堅持生產。日寇無計可施,憑藉機槍、擲彈筒、步兵炮天天掃蕩,打算趕得兵工廠無處安身,沒辦法造槍。馬廠附近的幾個分會,三兩天就受到一次“掃蕩”,這樣下來是沒有辦法再造槍了。鐵工會決定馬廠周圍的分會幹脆不造槍,全部編成游擊隊,把造槍能手調到離馬廠較遠的小店、李恆等分會去,把那裡有戰鬥經驗的人調到游擊隊來。鐵工里多神槍手,這個好理解,因為要論及對槍的熟悉程度,可是沒人能超過他們。鐵工們和鬼子們天天打麻雀戰,鬧得日偽叫苦不迭,八路啊八路,你比我還狠!鬼子在本地駐軍的頭目江口中隊長有一次開開大會,“聲淚俱下”地說道:“皇軍自進剿八路兵工廠以來,是牛蹄撲蝴蝶,出大力沒成效。”當翻譯官翻譯完畢,下面的日偽徹底無語。而八路這邊,經過共黨老師教育的工人們都知道,正是“第一線”的戰士把敵人圍在據點裡,他們“第二線”才能安心造槍,因此更要爭分奪秒。

由於分散在偏遠農村,鋼材、煤炭等物資供應非常困難,經常停工待料,寧可停工,也不粗製濫造。區委、縣委千方百計四處收購煤炭、碎鐵,發動民眾蒐集彈殼和破片,用牲畜馱、小車推,通過敵人重重封鎖送來;派專人冒著極大風險,到上海採購做槍簧用的菲利浦牌鋼絲;灌雲遊擊隊聽說馬廠沒有造槍管用的鋼材,就組織人員到海州日軍磷礦上扒小鐵道鋼軌,送到分會來;缺少做槍托的木料,老百姓主動捐獻出白果木壽材……這種無私支援的精神極大地鼓舞了鐵工們的士氣,大家都積極開動腦筋節約物資,用最少的材料,造出最好的槍。儘管當時形勢非常緊張,但是敵人一直沒有辦法使兵工廠停止生產。在度過最艱苦的7個月後,形勢終於好轉,馬廠的日偽軍在我軍大部隊的打擊下,丟掉據點縮回縣城,鐵工會又勝利地回到了馬廠。

據了解,從組建鐵工會到1945年日寇投降,據不完全統計,馬廠共修理各式槍械10000多件,新造步槍7000多支,還生產了大批其他槍枝和5000多把刺刀,產量僅次於八路軍兵工廠,位於全國各根據地第二位,極大地支援了抗日戰爭。

誕生根據地歷史上唯一一部槍枝管理法

隨著抗日形勢的發展,區委、軍分區對兵工生產的管理不斷規範化。1945年1月11日,為加強管理,杜絕槍枝流入偽區,保證主力和地方民兵的戰鬥力,以淮海行署的名義頒布了《淮海區土造槍管理辦法》。規定造槍戶或鐵工合作組均要向住地附近工商管理局或其分局登記註冊,登記註冊者享受煤炭、鋼鐵原材料供給及無息貸款;未經工商管理局核准不得私自買賣槍枝;其他槍枝無論屬於何人均予以沒收。據了解,這是根據地歷史上唯一一部專門的槍枝管理法。

槍枝管理法頒布執行後,鐵工會對造槍戶進行了集中清理和整編,適當減少產量、提高質量,積極為大反攻做準備。

抗戰勝利後,我軍裝備逐步改善,“馬廠造”步槍終於退出主力裝備序列,轉給地方武裝和民兵使用,在隨後的解放戰爭中繼續發揮作用。時至今日,在北京的中國革命軍事博物館,還保存有“馬廠造”步槍。

這樣一支特殊的步槍,希望在歷史的長河中不被湮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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