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福寺[詩歌隆福寺]

隆福寺[詩歌隆福寺]

詩歌《隆福寺》是黃離2003年寫的一首長詩,長詩《隆福寺》獲首屆鯤鵬文學獎。

作品簡介

隆福寺[詩歌《隆福寺》] 隆福寺[詩歌《隆福寺》]

作者:黃離

我們用冷靜而淺灰的語調敘事

描述街邊某家茶葉店、小吃鋪或纖細的胡同

我們從街頭走向街尾,穿過無數想像構成的網

他們的目光多是冷漠,少許鄙視

但與我們一樣,疲憊而空虛

穿越這條小街,如同穿越自己卑微的靈魂

我們歷數真真假假的老字號

卻從未找到傳說中的寺廟

這條枯榮參半的老街,不足以見證

一個都市滄桑的歷史

就像被反覆格式化的硬碟

反覆輸入全新的實用而無聊的程式

就像一本泡進泥水的線裝舊書

再也翻不開十八世紀前的黯淡與輝煌

冬天,衣衫襤褸的我們鑽進那家餛飩鋪

在淺淺的碗底尋找凍僵的靈感

那些穿著單薄的女子,她們不冷嗎

她們蹦跳著走到街對面

聽說是賣特殊服務衣物的低矮建築

她們火紅的衣服像火啊

她們短短的裙子正像夏天的火焰

但我們的目光里蒙上金色的塵土

我們被一首預感的詩激動著,從街頭尋向街尾

最難消遣是昏黃

有個客廳似的廣場

六點半,浮躁的鼓聲響起來

我的大娘大爺開始扭動他們多餘的脂肪

他們為還有輕巧的步伐沾沾自喜

與我對他們的不以為然恰成正比

我更欣賞溜旱凍的孩子

在人縫間穿梭,圍著廣場旋轉

跌倒再爬起來,但從沒哭

我們習慣在華燈初上的夜晚出洞

像一群永遠吃不飽的耗子

來飽餐夜色、浪笑、輕佻的目光

赤裸的小腿的光澤和冰冷的玻璃門的反光

我們裝作行色匆匆,掠過每位時髦女子的身畔

(她們像一窪溫熱的湖)

走過那些青皮的時刻

我們極力對比出自我的善良

(善良又有什麼用,在這個物質獵人和物質野獸的叢林)

總有迎上來的曖昧目光

和著空氣中脂粉的味道,讓人飄飄然,

站在街燈下等所有男子的女人和

站在陰影里等一個男人的女子

她們一樣善良、一樣美麗、一樣焦急

每家鋪子都如此脆弱

它們怕光明、怕火、也怕雨季里的下水道

它們不堪一擊,在一場春天的瘟疫里差一點死去

有一家讓人魂牽夢縈的書店

書店的主人已遠行了多年

在他的故居上建起來的樓宇

恍然有了主人的靈氣,我們疲憊的時候停下雙腳

在親切的書香里補充力氣

這家寬容的老店,擁抱過多少疲倦的身影啊

我們步履蹣跚地走進去,神采奕奕地邁出來

另一家書店,泛黃的舊書蒙著蛛絲和塵土

我總是打著噴嚏搜尋奇蹟

我喜歡皮具商店,那裡掛滿我們同類的皮毛

它們死後鞣製的皮具,竟然散發出甜甜的味道

我想到我也會有如此甜蜜的結局

內心變得溫暖、平靜,像裝著一個寂靜的夏夜

遠遠近近的夏蟲輕聲吟唱,星光伸出性感的足

乘夜色在河裡濯身子的女子

笑聲輕輕盪開去,夜色蒙上幸福的不安

但露天酒吧的舞女,使這條小街輕薄而早熟

她們笨拙地扭動,挑逗著我兄弟們的欲望

單純的善良的民工兄弟

團身蹲在地上,伸出乾燥的眼神

他們在等待什麼,他們會等到什麼

我的另一位兄弟,習慣要一杯清苦的扎啤

看那些瘦舞女的上半身、下半身

時而回過頭來說:我對她有點感覺

呵呵,我寂寞的兄弟

地下商店,泛濫著對舊日的仿製

這是唯一與奇形怪狀的歷史保持聯繫的地方

青銅的銹味、竹木的腐味、京韻大鼓的苦味

杜撰的神仙、詭秘的宗教、精巧的手藝

我讚美它們,這些假的東西,這些歷史的病態延伸

幾家賣藏銀飾品的店鋪里

總飄著異域的歌,唵嗎呢叭咪哞

裊裊的藏香里真有幾個黝黑的高原姑娘

她們笑容燦爛,牙齒潔白

服飾店,平庸的離我很遠

另類的離我更遠,大街上分明

正流動著穿這些衣物的人群

多彩得讓人窒息

窒息的味道,就如對面走來的這位女子

平靜、純樸,卻透著盲目的自信

自下而下的自信,簡簡單單徑直地走過來

多么盼望,她突然開口跟我說話

哪怕僅僅是打聽某家菜館或公廁的位置

詭異空間,長發兄弟的鋪子

漂亮的花樣,尖叫和呻吟著的性感胴體

完美的皮膚在我兄弟的針下

一會兒就變得殘缺,那些代表審美趨向的紋身

未必就代表了空虛,很可能

是參悟人生的另一條隱迷小路

他有時沏一杯苦茶,渾身戰慄

來欣賞在人肉上的創作

(藝術和吃飯的工具統一,摻雜著理想)

但那打破的青瓷般的美,使過路者也覺到刺痛

另一對兄弟,守在街頭

刺鼻的廉價香水,暴露的衣服

對每一位走過的婦人送去笑容

我敬而遠之,但依舊把他們認作兄弟

我從未和他們言語過

但內心在揣測他們的思想

就如某次去民族園,我猜想人妖的想法

鉛華洗盡之後,或許只剩一顆沾滿塵污的淚珠

演歌廳里飄動著同樣的快樂

在街頭碰見的女孩,從容地走了進去

正在唱歌的男士有不錯的肺活量

卻沒有不錯的喉嚨

我想他一定長滿厚重的胸毛

他手上戴著幾個碩大的金戒指

他毛孔粗大,愛喘粗氣

有汽球般的肚皮,肚皮上總沁滿汗珠

我想他的嗓子總有一天會壞掉

他用錢買來陌生女子的暗地的詛咒

有幾家小小的電影院,海報總觸目驚心

我習慣駐足看一遍片目,卻從未走進去

假的故事和錯的歷史超越時空、重重疊疊

浴池裡,一位流浪漢憂傷地在泡酸痛的腳

這可能是今晚的歸宿

他的故事比電影更真實更曲折

但他的完美將被休息室里等待的影子輕而易舉地戳破

那天走在街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多像我在另一個城市的戀人

這個貪婪的城市,這個應該被咒罵的城市

需要無窮無盡的女人

她們繁衍、滋生、孕育著罪孽

但我們不能怪罪她們,就像某個酒醉的夜晚

我們或然的荒唐之後,無法怪罪自己

我們為她們和自己準備了無數個堂皇的藉口

我只希望我曾經的戀人是路過

僅僅是來觀看這個城市漂亮的皮膚

就像白雪公主路過一片灰暗的樹林

樓檐上總停著一隻黑色的鳥

在我們的故鄉它是多么不吉祥

但我們習慣了它的鳴叫,像一支哀歌、一聲聲嘆息

我在某首詩里詛咒它

又在某首詩里讚美它,用它來詆毀

來誹謗,或者揭露,或者抗爭

黑色的大鳥啊,憂鬱、深沉、孤獨

在這個陌生城市的上空

我不知道它的祖先目睹了多少故事

但我知道它在為今天的一切惶惑

跟我一樣,永遠分不清這個城市的方向

我可能也有戀物癖,或者更喜歡銅銹

綠色的手指或者綠色的火焰

擊打我處子般平靜的心

我需要擁有,我愛的一切事物

且不說晨光、海灘、楊樹林、峽谷和草原

僅僅這些簡單的物質,簡單的物質啊

就讓我迷失、彷徨,一門心思想去擁有

一門心思地苦惱,心中固有的天平

被漂亮的物質摔個粉碎

我不得不說說街燈,它是夜晚的眼睛

這隻生病的眼睛,可能是白內障或者玻璃眼

它用怪異的色彩注視我們

眨個不停,可能是在傳遞某種信息

可我總是忽略了那些折射和彎曲背後的意義

這就是有人說過的美麗夜景吧

我想他忘記了鄉間樹林裡清晰的星語和槐花的幽香

或者像我一樣矛盾、困惑卻仍在不懈地追逐

異鄉人,千萬別踏進三色燈柱後面的髮廊

我擔心你會走失,那裡面有長長的胡同

許多人都去過,在胡同深處越走越遠

裡面潮濕、冰冷,有血污和醋溜肥腸的味道

完全不配安慰你的寒冷

異鄉人,你可以走進某家菜館

要一瓶二鍋頭,這種燃燒的酒

很像你的性格,很像你的夢,你現在找到這酒了

也就找到一半夢了

另一半很可能在月亮上,也可能在下一杯酒里

看你血紅的眼睛,看你蓬亂的頭髮,看你杯底的絕望

黑暗終究要來臨,所有的店鋪都掛上沉重的鎖

咔嚓一聲把昨天鎖到裡面

滿大街只剩時間之外的我

很可能我就是你,蓬亂的頭髮,血紅的眼睛

尋找沉淪的機會,從不幻想這裡還會樹起塑像

從不相信這滿地的大理石就是真實

牆上紅色的嘆息,這個肥胖的城市氣喘如牛的腳步

都嚴重地傷害著你,但你本身就是一種病

你既活在世上,又浮於塵世之上

你抓住的所有一切都是虛假

就像隆福寺,浮躁、單薄、疲憊,全沒有名字本身的厚重

寺廟都消失了,其他一切又能存活多久

2003年8月1日 北京朝內小街

獲獎記錄

獲首屆鯤鵬文學獎二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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