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故事
王者大陸的中部,富饒平原蔓延,誕生了最為強盛和繁華的國家“大唐”。它的邊境,矗立著許久之前遺留下來的,綿延不絕的長城——傳說那是為了抵禦來自遙遠彼方的威脅而建造。總之,千百年來,它就那樣靜靜的矗立著:一邊是廣闊無垠的灼熱大漠,一邊是肥沃的綠地以及日漸繁榮的國土。曾經,長城的門戶也對外開放過。大漠中存在水源,水源滋養了綠洲。商人們穿過長城互相通商往來,甚至吸引了遠至西方的旅客。關市舉行的日子裡,往往如節日般盛大,遊歷至此的伶人們還會獻上獨特的戲法和歌舞。人們慶祝著絲綢、茶葉和瓷器的交易,讚美精緻的工藝品,並將它們帶往大陸各地。然而誰也不曾料到,大漠下沉睡著秘密。其中一些綠洲的統治者經不起魔道秘密的誘惑,開始濫用這些力量。強大的魔種製造了出來,野心也隨之被撩撥。這為大漠的人們帶來毀滅。最終,不幸的日子到來。王庭淪陷了,都護府淪陷了。唐國的軍隊也不得不暫時退卻,長城的關隘從此緊閉。這些事件改變了許許多多人的命運,也包括長城守衛軍的其中一隻小隊。因為帝國的包容,長城守衛軍吸納了有才華人們的參與,無論他們是魔種混血、異鄉人、屯田軍人的後裔,亦或女性。隊員簡介
花木蘭
長城,連綿不絕的長城,橫亘在北方廣大的荒漠上。堅壁割斷了大沙海,守護著背後的東方帝國。一面是無垠富庶的平原,一面是蒼茫的不毛之地,使得長城的存在成為分界線。它的背後,象徵著文明與和平,令人心馳神往。當東方帝國陷入分裂時,長城的防衛一度衰弱。為了填充漫長的防線,守衛者除了軍人,還加入了臨時武裝的拓荒者和走投無路,願以勞役換取生存的人們。
這一年,長城守衛迎來新的守衛者。分配了粗糙的裝備和武器後,這群新兵被趕到堡壘中。
“長城聳立,你們活著。長城倒下,你們去死。”長官冷酷的說。“不要妄想逃跑和背叛!”他特彆強調了後者。
“有人背叛過嗎?”好奇的年輕人問。
回答他的是可怕的沉默。
“從前有個傢伙。”老兵們站崗時無聊的八卦。“主動要求來守長城。是不是很奇怪?”
“他很厲害。”
“上任長官力派眾議,對他委以重任。”
“可是不久,長城的防線接二連三被攻破了。”
“大家都懷疑他。只有上任長官信任他的忠誠。”
“他逃跑了。長官的屍體次日被發現。”
“後來,仍有人見過他。據說,他從未遠離,一直徘徊在長城外。”
沒多久,號角吹響,狼煙燃起。守衛們面對百倍,千倍於己的敵人陷入絕望。
年輕人被入侵的士兵圍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哇,沒想到死前還能英雄一把。年輕人閉上眼睛,亂揮鐵劍衝上去了。
他踉踉蹌蹌撲了個空,差點絆倒在地。慘叫聲此起彼伏,想像中的武器始終沒有落到身上。
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地狼藉以及……轉身離去,持劍戰士的身影。
還沒有死透的敵人從地上一躍而起。
小心啊!年輕人想提醒他,可喉嚨發不出聲音。
電光火石之間,劍刃擦過。
靜如影,疾如風。
金屬的撞擊聲中,身影掠過。
不動如山,迅烈如火。
偷襲者重重跌倒在地。
戰士的頭盔裂開,被她扔到地上。髮絲飄散出來。
女人!
“想活命嗎?緊跟著我!”
前方是無際的長城,以及無際的敵人。
“姐可是傳說!”
鎧
古老的魔道家族,流動著神秘力量的血脈傳承,都是因為“罪”而獲得的。當年輕人追溯著瘋狂血緣的來歷了解到這個事實後,變得面目全非。他拋開家鄉離去……只留下可怕的傳說。當一個家族獲得不屬於自身的力量,終究是要償還的。而他背負起了罪惡,去終結罪惡。
好些年裡,令人顫慄的魔刃如同幽靈漂泊於勇士之地,引發同樣身為魔道家族後人們的恐慌。可所有毫無意義的戰鬥都不能填補靈魂的空虛,只會令絕望與日俱增。他終究消失了,在前往東方的路途上。他想去追溯魔道根源,也許可以令自己擺脫無盡宿命的折磨。
他就這樣步入滾滾黃沙深處——大片統稱為“西域”的土地。而那裡,正經歷著改變所有人命運的劇變。
大漠中的綠洲,稀有珍貴的泉水,深達地下的石井……圍繞它們所建立起來的諸國,在漫長的時光為了水源彼此攻訐,相互紛爭不斷,直到大唐鐵騎的來臨才有所改變。前所未有強盛的帝國建立起都護府,打開關市,從絲綢之路運來茶和布匹,調解了衝突和爭奪。大漠中因此平靜數十年之久。
可那前往東方的劍士路過時,看到的是毀滅的跡象。王庭淪陷了;都護府淪陷了;當地平民哭號著,唐國的士兵倒於路邊奄奄一息,他們都認為對方才是背叛者。
冷漠的劍士沒興趣了解誰對誰錯,但魔道的泛濫令他厭惡,讓他想起晝夜折磨他的噩夢。於是所有人逃離淪陷的城市時,他逆行步入災厄深處。成群結隊的魔物自劍下哀嚎著倒下,可危險的氣息越來越濃烈:他想,有個傢伙,非常擅長魔道的傢伙,在窺視著。他要找出他,他有著這樣的自信和驕傲。
隨之四周變化為熟悉的景象:他的過去,他的宿命,他的噩夢,他的每一次戰鬥,那幕後邪惡的傢伙無法正面與劍士對抗,就要使用幻術令他自絕於痛苦和絕望。這是魔道之刃與魔道之法的對決。他揮出了劍!劍光帶著力量和意志斬破邪惡的迷霧,有什麼東西發出慘叫和怒吼。
幻術消散了。廢墟中,劍士立刻明白為何那傢伙死命阻止他:小小的少年,恐懼哭泣的魔種混血少年全身籠罩在刻印的法陣中,會被用來作為祭品喚醒某種強大的東西。
“哥哥。”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著。“哥哥。”記憶中刻意想要忘掉的聲音,同樣呢喃“哥哥。”“哥哥。”劍士的記憶飄渺到很久以前,為強盜挾持的女孩伸手向他求援。“哥哥。”“哥哥。”
冰封的心瞬間瓦解。飽吸生命的恐怖魔物沒有抓住它渴求的最後祭品,少年被拋往遠處。反倒是踏進法陣的劍士自己遭迷霧拖入黑暗。然後,某種有生命的物體掙扎著,牢牢包裹他,欲將他吞噬。
“哥哥。”“哥哥。”“哥哥。”
啜泣的聲音越來越遠,卻清晰入心。身體被撕裂,意志越發清醒。瀕臨死亡的劍士嘴角泛起冷笑,這邪惡的生物似乎不清楚,自己才是他們中間更可怕,更恐怖的那個。
他再次揮劍。
穿過大漠的風吹動著高揚的旗幟,鳳鳥的圖案鮮明如火。它傲然的矗立著,縱使經過七日七夜不斷的戰鬥,宣示著長城一角始終難攻不破。
第八天,圍困這堡壘的魔種騷動起來,那與他們作對的緋紅身影,從它們的來路發起了攻擊。最終的戰鬥從夜晚持續到黎明,數量懸殊的雙方始終無法取得決定性勝利:直到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旁若無物,搖搖晃晃走進傷痕累累的戰場。
緋紅的巡守者自戰場中間撿到了異鄉劍士。有生命的魔鎧在她眼前快速退卻,露出蒼白的面龐和傷痕累累的身軀,手裡緊緊抓著一把劍。周圍是堆砌如山的魔種屍體。
“從哪裡來?”也不知道他能否聽懂。
“忘記了。”拙劣的通用語回應。
“名字呢?”
“忘……”
“鎧。”女性將領利落的打斷他。“就叫你鎧吧。快起來,別裝死。”
異鄉人露出無奈的苦笑。
緋紅的身影頭也不回。“你很強,我們需要你這樣的人。留下來吧。也許會後悔。反正你什麼都忘了,後悔也無所謂吧。”
突然被取名為鎧的劍士望著手裡的劍。劍上的斑斑點點,讓他想起絕境中的沙地,生長的花。
鎧嗎?似乎不錯。忘掉銳利的、只會傷人的劍,從此以守護的鎧之名存在。
他撐起身體,慢慢跟了上去。
前方,是延綿到天盡頭的長城。
以絕望揮劍,著逝者為鎧
百里守約
“會照顧好母親和弟弟的。”
父親奄奄一息倒在長城之下時,少年渾身顫抖著接過那桿槍。
“會一直、一直守護弟弟的。”
母親臨終前竭盡全力將兩個兒子的手交握在一起,少年堅定做出男子漢的承諾。
無父無母的兩個孩子,就這樣頑強生活在長城之畔的鎮子上。少年帶著弟弟,以作零工為生。關市開啟是人們最快活的日子,四面八方的商人和貨物匯集著。少年穿梭其中,眼明手快,笑臉迎人,商人們也樂意關照他,慷慨給出更多賞金。閒暇時候,哥哥會將弟弟寄託到好心鄰家,隻身外出狩獵。他熟悉遠近所有水草豐茂之地,無論野羚抑或大雁,最終都變成獵物滿載而歸。
唯一讓人煩惱的,大概是如何教導弟弟這件事了。少年會很認真聽鄰居阿媽傳授教育三個孫子的心得,會努力鑽研廚藝好讓挑食的弟弟不耽誤長身體,會親手為弟弟雕刻木人和玩偶,甚至挑戰起縫製衣物這樣比射中一百米外獵物還要高難度的技能。
可臉蛋圓圓的,失去父母卻被哥哥照顧得很好的弟弟,漸漸成長為心靈敏感又膽小的孩子,怕驚雷,怕嘲笑,怕跟陌生人說話,甚至不敢告訴哥哥,孩子們之間也會排斥和挑釁魔種混血。少年初次外出狩獵歸來的那天,年幼的弟弟可憐兮兮坐在家的門檻上,兩眼腫如桃子般。
“玄策,我回來了。今晚有大餐羅。”
男孩並沒有如預想撲到懷裡,反倒猛地朝外跑去。
“玄策!”
路上的人紛紛回頭,驚訝望著邁起小短腿跑得飛快的男孩和跟在後面高聲呼喚的少年穿過半個鎮子。
男孩子一頭撲到長滿蒿草的土堆上。那是父母安睡的地方。
“連哥哥也丟下我了!”他拼盡全部憤怒控訴著,反倒顯得那樣可憐。
“不會的!”少年輕輕蹲在弟弟面前,摸著他的頭:“哥哥沒有丟下你,永遠不會丟下你。我們約定。”
“拉鉤,約定。”
為向弟弟賠禮道歉,飽餐後的夜幕下,哥哥雕刻起小木片,靈巧的手下很快出現雛形。
“這是大雁。大雁秋去春回,是再遠也會回家的動物。”
“這是愛哭的玄策。”腫眼睛的小孩形象活靈活現。
“這是哥哥。”玄策也拿出自己的作品,隱約有雙手雙腳的木人。
精緻的小人和粗糙的小人放在一起,好像手牽著手。
“拉鉤,約定。兄弟,永遠不分離!”
命運終究令人猝不及防。次年春天,四面八方的商旅們聚集於關市的日子,來歷不明的馬賊隊伍,非人的馬賊隊伍突襲了人群,集市瞬時陷入火海。最初的混亂過去,但凡有點氣力的鄉親紛紛匯聚起來,他們要協助守衛軍關上那扇大門,他們要守住家鄉。
少年猶豫著。他應該加入,可弟弟該怎么辦。
“你,去吧。”玄策站在比自己還高的水缸里,明明尾巴害怕得搖來搖去,包著淚水的眼巴巴看著哥哥。“玄策會乖乖的,玄策在家等你。誰叫都不出來。”
“嗯,就這么約定。”少年想了想,又囑咐:“別怕。”
“不怕,一點都不怕。”
如雨的飛箭下,他和同伴們死命撐著城門的支柱。他們關上大門,將賊人的隊伍一分為二,守衛軍追捕著城內的賊子,鄉民們的任務就是守住這扇大門。守住城門,就守住了弟弟。而他唯一的願望正是守護住弟弟。
可當四周安靜下來,殘垣斷壁的家中卻找不到弟弟的身影。鄰居七嘴八舌述說著,拼湊出前因後果……走投無路的賊人們劫持無力反抗的老弱們,作為逃離的砝碼。本來躲在水缸中的玄策,沖了上去……
院落的一角,碎裂的小木人靜靜躺著。玄策那時候該多么恐懼呀,但自己沒有遵守住約定。
不久,長城守衛軍中多出一個安靜的身影,他的射擊技術精妙無比,深諳戈壁上的生存與廚技之道。令上司頭疼的卻是他對任務太過積極。他總朝更遠的地方搜尋,越來越遠。他堅信弟弟在某個地方等待著他,他也會在家鄉迎接著弟弟的歸來。
為了提醒自己,他改名守約。
守約,言出必果。
“今天的長城也很和平。”
百里玄策
玄策不會忘記那個日子:來歷不明的馬賊衝破邊關的城鎮,然而齊心協力的守衛軍和民眾守住城門。率先進入城鎮的馬賊走投無路,挾持了無力反抗的老弱們作為逃離的砝碼。
那時候自己多么害怕啊。可哭喊聲刺痛小小男子漢的心靈,他推倒藏身的水缸,沖了出去。
可哭喊聲刺痛小小男子漢的心靈,他推倒藏身的水缸,沖了出去。
之後的記憶已不太清晰……那些不是普通的馬賊……他們最後都死於首領之手……哥哥沒有趕到,誰也沒有趕到。他被首領選中,作為祭品去喚醒某種強大的東西。所有人四散逃竄,在絕望和恐懼中,少年眼睜睜看著無名劍士代替自己捲入邪惡迷霧。
直到周圍一切歸於寂靜,圓月安靜照耀著亘古不變的戈壁,那個男人帶走了他。
好些年來,他和自己單方面稱之為師父的這個人,生存於幾近乾涸的月眼海旁。經年累月的殘忍訓練使他成長為出色的暗夜行走者,可稱得上夥伴的僅有手中的飛鐮。
師父蟄伏著,自過去部下手中取得情報,時不時消失又歸來。他不信任任何人,永遠獨自行動。如此風格影響下,這個遊蕩在戈壁的小瘋子也慣於以一己之身“惹是生非”。
自災厄之後倖存的人們零星聚居,竭力在殘酷環境和魔種的威脅下謀取生存。自然,有人的地方,總不會缺少各種欺壓和爭鬥。
自然,有人的地方,總不會缺少各種欺壓和爭鬥。
這個小瘋子就是法外之地不公的剋星。他起初僅僅挑戰強於己身的魔種,很快便學會了穿梭於戈壁綠洲之間,去嘲弄、對抗依仗力量玩弄他人命運的混蛋:劫掠的馬賊、橫行霸道的遊民首領、絲綢之路的生財者以及試圖占地為王的跳梁小丑們。這種瘋狂的樂趣使他得以宣洩痛苦,去報復舊日悲劇的製造者。
……直到遇上那強大的對手。
她的武技足夠強大,雕刻瓣鱗花的大劍刀鋒綻放,令魔種潰散;她的意志足夠強大,玄策竟然產生面對嚴格家長般的心理壓力;這就是長城守衛軍嗎?她如何能做到毫不在意背負的污名,單刀直入剝開玄策的天真。
知道嗎?你的師父也是“幽靈”,徘徊於長城的“幽靈”。
知道嗎?昔日悲劇的背後另有主謀。
知道嗎?有個人一直在尋找你。
多少次他在圓月的照耀下,遙望長城的方向。月光點亮漫長的,通往故鄉的道路。最痛恨的哥哥,最掛念的哥哥,是否也在月光之路的另一頭,遙望戈壁上的自己和沒有實現的約定呢?
在月光之路的另一頭,遙望戈壁上的自己和沒有實現的約定呢?
引領這名叫花木蘭的敵人,面對師父的剎那,玄策就知道他們並非初次相會。顯然,經歷暗夜中的無數較量後,木蘭選擇了主動出擊。她試圖說服固執的昔日王族,徹底揪出幕後者。
“玄策,你想回去嗎?”師父問。“那就跟她回去吧。不過,先讓我試試看你是否會哭著鼻子逃回來。”
風沙驟起的戈壁,令人惶恐。
飛揚跋扈的鉤鎖激起沙石,攜帶著少年的怒火。他不知道如何正確表達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如何按捺住會再度被拋棄的、會再度要失去的痛苦。
內心的嘶吼化作自由伸縮的飛鐮,攻擊再攻擊,卻完全無法命中——師父自隱匿中現身時,短刃牢牢架在少年的脖子上。
師父自隱匿中現身時,短刃牢牢架在少年的脖子上。
“不肖弟子。”
“你……終於承認是我師父了嗎?”少年突然大喊。
“不,我不需要弟子,也不需要同類。”
遮面的男子發出喟嘆,鬆開手臂。
瘋狂自少年血紅的雙目中褪卻,鎖鏈鬆弛著墜地。他眼睜睜目送著那苛刻養大自己的身影,消失在風沙中,仿佛一去不返。
“我是不吉利的人嗎……所有人最後都會離開我。”少年喃喃自語。
“他沒有拋棄你。他只是選擇獨自去面對恐懼。”木蘭輕聲說。她很清楚,風沙深處隱藏著難以想像的恐懼。
“你們不是敵人嗎!你怎么敢斷定師父在想什麼!”
“大概因為,我們都有著自己要守護的故鄉吧。”
“全場醒目擔當!”
蘇烈
青年時代的蘇烈於科舉中拔得頭籌之時,似乎便注定了人生的坦途:出身世家望族,才華橫溢又深得老師賞識,前途無量。然而同窗們大跌眼鏡的是,他選擇了投筆從戎。
自幼生活於長安,見慣東市和西市的繁華,無數次想像來自遠方的珍奇異物,如何經過漫長的絲綢之路被送到長安。碧眼的異鄉商人,講述著驚心動魄引人入勝的旅途故事。搖曳的駝鈴,汗血的寶馬,綠洲之上的古老城池……還有長城,守護一路繁榮的長城,遙遙看到它的屹立,就能讓長途跋涉的旅人們心安。對此心馳神往的青年,放棄仕途,作為長城守衛軍一員在邊塞度過十年時光。
離開故鄉長安的十年里,曾經握筆的手生滿老繭。與意氣風發的詩人飲過送別的美酒,也從沙漠中挖來瓣鱗花精心栽培。他愈發堅定相信,長城才是自己生命的羈絆與歸宿。
彼時商旅往來長城頻繁,但小範圍的紛爭時常發生。蘇烈向戍邊的他國將領提議放下干戈。對方耳聞他的寬厚,信任這份誠意而欣然接受,雙雙去掉警備。自此邊民們可以在固定的日子舉行關市互通有無,那些年的長城內外畜牧遍野,繁盛尤似關內。
直到令他終身悔恨的不幸發生。
蓋著朱紅印章的密令,用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口吻,質問關市開放乃通敵行為,命他將功贖罪。
蘇烈不解而憤慨,一連好幾封奏章抗議,皆石沉大海。反倒催促行動的密令道道緊逼。貪圖功勞的監軍急不可待,私領隨從偷襲參加關市的戈壁之民,好為平步青雲邀功。蘇烈策馬趕去為時已晚,昔日繁華的市集徒留廢墟與硝煙。深深的痛苦與愧疚灼燒著心靈——尤其聽聞舊日締約的對方將領也下落不明。
毫無疑問,襲擊破裂了長久的信任,長城兩側的氛圍驟然緊張。而上峰大堆的軍功賞賜,明晃晃嘲笑著他的古板,使他如芒在背。
辜負信任。
辜負和平的期望。
是自己的過錯。
抱著難以遏制的悔恨,終於,大漠馬賊衝擊大唐邊城的戰鬥中,奉命援助的蘇烈擋在搖搖欲墜的城門前,鋼刀早已卷刃,面對蜂擁的敵人,他大吼著揮起粗圍的撐木迎擊而上。
要贖罪才行,哪怕是用生命。
身軀轟然倒下。
不知過去多久,蘇烈從昏迷中醒來。一群流民拼湊出為數不多的食物,努力挽留他的生命。
“是守衛軍的人嗎?”渾身灰撲撲的小孩好奇心滿滿:“長大了,我也想加入。站在長城之上……”他擺出舞劍的姿勢。
“不,……你們認錯了……”蘇烈從喉嚨中艱難的擠出幾個字。內心的聲音在吶喊……為什麼自己仍然活著,沒有守護住從少年時便珍視的、嚮往的東西,不得不厚顏苟活著。自己……不配擁有這名號!
從這天起,昔日世家子弟,曾經長城守衛軍的猛將,徹底拋棄所有。他混跡於流民之中,儼然成為領頭人,教他們讀書識字,狩獵耕種乃至武技兵法。當動盪和衝突發生,那魁梧的身影便帶著衣衫襤褸的夥伴,出其不意的出現,援救危難中的人們。偶爾在月色下,他會想起和友人訣別的那杯酒,想起或許此生再也回不去的長安。
這是他的贖罪。
蘇烈這個人,恐怕早就作為犧牲者的一員,被世人遺忘吧。
可命運總是出其不意,時時勾連起蘇烈與長城之間的羈絆。那緋紅身影的出現,斷然結束了他的自我放逐。
“你,不是長城守衛軍嗎?”
“我沒有資格。”
“那不更應該像個守衛軍的樣子,堂堂正正擔起該擔的責任嗎?”她說。“至少設法弄弄清楚,當年發出襲擊密令的主使者,真正的面目!”
寬大的手掌猛然握緊。遙遠暮靄中,起伏的長城傲然聳立,猶如十多年前所望的第一眼那樣。
長城在,故鄉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