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經歷
錢蕙纕(?-1800)出生在一個文豪成堆、學者成群的書香門第,因為從小耳濡目染,“幼耽章名之學”,她很快像出水芙蓉,在詩的漣漪里嶄露頭角。清乾隆三十五年(1780),45歲的錢塘中進士,原放州官,但他願教書育人,自打申請報告,改任江寧府訓導,這一改,竟改變了女兒錢蕙纕的一生。
錢塘帶著家眷赴任江寧府時,溫州平陽豐山人(今平陽縣鰲江鎮務垟辦事處厚垟村)陳夏榮也調任江寧府同知。平陽豐山陳姓,雖然不像嘉定錢氏那樣著名,但據《厚垟陳氏宗譜》,也是官宦後代,詩書傳承,家財萬貫。陳夏榮之父陳峰台,建豪宅,創書社,膝下五子十四孫,三人入仕,四人貢生,八人國學生,聲望盛於鄉里。
錢塘有個才貌雙全的女兒待字閨中的訊息,很快傳到陳夏榮耳朵里,陳夏榮早想為其子陳振孟物色一個好媳婦,而眼前這椿“美滿姻緣”豈能錯過,便趕緊托人提親。門當戶對的條件,又是父親的頂頭上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概還只15歲的錢蕙纕遠嫁了平陽豐山。
雖然和其他少女一樣,對未來的愛情生活,充滿了天真爛漫的憧憬,但聰慧的錢蕙纕知道“嫁出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遠離親人,人生地不熟,前面決無坦途,但為了相夫持家,她得走下去。她的《慕古賦》正表達了這一思想:“具雞黍以供母,執一經以教子;且灌園以自給,雖傭舂而不恥;輕五斗而折腰,卜百錢而閉肆;挽鹿車以偕隱,泣牛衣而相對。”她立志要像陶淵明一樣,不羨富貴甘願清貧;要像梁鴻一樣不恥下傭,挑著稻穀去舂米,操起水戽去灌園;她要和自己的郎君像鮑宣夫婦那樣,艱苦奮鬥,挽鹿車而自立門戶。
但丈夫陳振孟的放蕩不羈,使錢蕙纕的美好願望失去了支撐。從小嬌生慣養的陳振孟,養成了遊手好閒、不讀書、不務正業的壞毛病,功名無緣,治家無能,長年“遊學”外地,是個十足的花花公子。揚州是煙花之地,浪蕩子的“天堂”,陳振孟多次去冶遊,錢蕙纕曾作《送外之廣陵》詩相勸:“往事休重省,時來且自強。男兒能作健,蓬篳亦輝光。儻成蘇季志,惟望早還鄉。”她渴望丈夫能迷途知返,像蘇秦懸樑刺股,發奮圖強,為家增光。
遇人不淑,讓她心態悲苦。“柳子飄零瘴海邊,李陵憂患托詩篇。悲深擬賦思鄉曲,感切翻成滴淚篇。精衛銜時山木盡,杜鵑啼處血痕鮮。明知似病應無藥,遣恨唯憑一幅箋。”憂、愁、悲、思、恨、淚、驚,是錢蕙纕詩作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字眼。但她也有歡快的詩句,如《江村雜詠》:“歸舟順流輕疾,白鳥眠沙正安。驚起卻飛何處,隨風飄落前灘。”這種歡快,或在錢蕙纕回娘家的路上,或在夢回故鄉的飄渺中。
乾隆五十五年(1790),錢塘病死於江寧任上。嗣後,公公陳夏榮告病回鄉,不久也去世。失去了二大支柱,錢蕙纕也跌落她人生的最低谷。舊時大戶人家往往幾代同堂,不分家不析產。陳夏榮一死,分家析產之風驟起,宿怨舊恨之浪橫生,陳家家道一落千丈。錢蕙纕在這場內斗中,與族人的隔閡越來越深,處境愈加艱難。
她的《或問翁歸有所積否,作詩答之》詩,想是這一時期作品:“半生作宦世相違,隱退匆匆返舊扉。一路雲山都不帶,滿船惟載月明歸。”“西粵曾經宦轍馳,金陵住久歲頻移。歸來自檢行囊里,贏得鐘山數首詩。”她做詩辯白陳夏榮歸囊空空,但又有幾人相信?
“眾怨難弭”,“患害仍朝昏”,丈夫不顧家,娘家遠在千里,夫族怨恨,這一切她只能默默忍受著,把希望寄托在養育兩個兒子身上,《示兒》詩曰:“撫育成非易,當時且自勤。綢繆防暑雨,補綴俟寒雲。薄俗真堪棄,澆風不可聞。逸勞古有訓,遲爾必超群。”但沒等到兒子成才,她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文學成就
錢蕙纕在臨終前整理了自己畢生的詩稿,存詩百餘首、詞八首及文三篇,因為從小痴迷詩書,平日閨友戲呼她“女書痴”,她便乾脆作為自號,詩文稿亦題名《女書痴存稿》。
在編成詩文稿後,她《自題詩稿後二首》,其二曰:“托跡殊方倍黯然,遙吟俯唱亂山邊。廿年淚灑臨江樹,午夜魂迷隔浦煙。蟬噪偶舒齊女怨,鴻飛欲奏伯牙弦。引宮刻羽成何事,留與騷壇作話傳。”
從“廿年淚灑臨江樹”,大概可以推算出,15歲出嫁平陽的她,走過了20年淒風苦雨路,去世時大約只有35歲。
道光乙酉(1825),陳振孟的族弟陳藜閣把她的詩文稿,請福建福鼎詩社“蘭社”創始人林滋秀審定,並由平陽縣教諭孫小蘭作序,出資付梓。平陽詩人黃雲谷在拜讀《女書痴存稿》後,在其《吟香舫吟稿》中題詩曰“名父詩編號鶴源,才稱柳絮著吳門。可憐甌海離鄉遠,不遇知音滿淚痕”,深深同情她的遭遇。
清光緒年間,平陽訓導吳承志讀了她的詩稿後,評語其詩“古體遠追六朝,今體逼近唐音,充其所至”。到了民國,“文治總統”徐世昌晚年召集僚友門客,編纂《晚晴簃詩匯》,收錄了清代6100多位詩人的詩作,選入錢蕙纕的《秋感》《夜坐》《江村雜詠》《送外之廣陵》等八首詩。其事跡編入民國《平陽縣誌·列女傳·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