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曹植與道教的關係可以分為兩個階段。曹操去世之前,曹植身為貴公子,意氣風發,在政治上雄心勃勃,欲一掃天下,因此他對道教是居高臨下式的撫用。
前期,曹植在《辨道論》說:“夫神仙之書、道家之言,乃云:傅說上為辰尾宿;歲星降下為東方朔;淮南王安誅於淮南,而謂之獲道輕舉;鉤戈(按:應作弋)死於雲陽,而謂之屍解柩空。其為虛妄甚矣哉!”但這並沒有影響他同道士們的交往。曹植為此專門寫了一篇《七啟》,盡力勸告那些隱居在激水高岑、洞壑芳林之中、“耽虛好靜,羨此永生”的道士出山幫助思賢若渴的“聖宰”來治理天下(1)。當這些道士、方士到了鄴下以後,曹植雖然對他們的宗教鬼語予以譏刺,但對其中的方術也甚為嘆服。他在《辨道論》中說,:
左慈善修房內之術,差可終命。然自非有志至精,莫能行也。甘始者,老有少容,自諸術士成共歸之。②不承認他們的方術能成仙,但承認確有某種奇效。曹植與道士們的這種交往,不能說不密切。《辨道論》寫於前期,作者在文中表現的這種對道教褒貶俱有的態度,為其後期態度的轉變埋下了伏筆。
曹操死後,這位曾覬覦過君主大位的詩人就被曹丕一系人視為危險的“家賊”,他們百般刁難詩人,讓他十一年而三徙都①。在這種汲汲無歡的生活環境裡,曹植失去了天馬縱橫的銳氣,對道教的態度也有了很大的改變。這個變化集中體現在《釋疑論》中:初謂道術,直呼愚民詐偽空言定矣!令甘始以藥含生魚而煮之於沸脂中,其無藥者,熟而可食;其銜藥者,遊戲終日,如在水中也。又以藥粉桑以飼蠶,蠶乃到十月不老。又以住年藥食雞雛及新生犬子,皆止不復長。以還白藥食犬,百日毛盡黑。乃知天下之事不可盡知,而以臆斷之,不可任也。但恨不能絕聲色,專心以學長生之道耳⑦。
根據文中稱曹操為“武皇帝”和《抱朴子·內篇·論仙》的記載,曹檀的《釋疑論》成於後期。其徵引材料雖與《辨道論》略同,但口氣和態度卻大不一樣,本文實際上是對《辨道論》的否定,此時的曹植對神仙長生的傳說是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了,不然,他也不會“但恨不能絕聲色,專心以學長生之道”了。
曹植對道教態度的變化還表現在後期寫成的《釋愁文》中。前期,曹植見了道士,大講入世之意,號召他們出山“仕陶唐之世”①。而在《釋愁文》中,曹植象個懵懂的小學生,謙恭地向道士請教釋愁之法。那道士嚴聲正色的對曹植說,他的愁苦完全是由於“沉溺流俗,眩惑名位”引起的,接著為他開列了‘“無為之藥”、“澹薄之湯”、“玄虛之針”、“淳樸之方”,並給他推薦了老莊、王子喬、黃石公等道教中的神交之友。這一席話竟使曹植“眾愁忽然不辭而去”,詩人表示“願納至言,仰崇玄度”,從此歸宗道教⑦。曹植由視道士為臣民到視道士為師長這一變化,實際上也就是他對道教態度變化的標誌。曹植後期還寫了大量遊仙詩,其中雖不無寄寓,但也表明了他對成仙的仰慕。
元好問在《遺山文集》卷35《朝元觀記》中總結士大夫信道的心理轉變過程說:當人們年輕氣盛時,嫌道教‘:惰窳不振”,不感興趣,但當他們步入塵世屢遭挫折以後,飽餐風霜後,就逐漸“自視缺然,願棄人間事”。歷史上象這樣的文人太多了,曹植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原文
神仙之書,道家之言,乃言傳說上為辰尾宿,歲星降下為東方朔。淮南王安誅於淮南,而謂之獲道輕舉。鉤弋死於雲陽,而謂之屍逝柩空。其為虛妄,甚矣哉!中興篤論之士有桓君山者,其所著述多善。劉子駿嘗問言:「人誠能抑嗜欲,闔耳目,可不衰竭乎?」時庭下有一老榆,君山指而謂曰:「此樹無情慾可忍,無耳目可闔,然猶枯槁腐朽,而子駿乃言可不衰竭,非談也。」君山援榆喻之,未是也。何者?(案:此下有脫文)余前為王莽典樂大夫,《樂記》云:「文帝得魏文侯樂人竇公,年百八十,兩目盲,帝奇而問之,何所施行。對曰:『臣年十三而失明,父母哀其不及事,教臣鼓琴。臣不能導引,不知壽得何力。」君山論之曰:「頗得少盲,專一內視,精不外鑒之助也。」先難子駿,以內視無益;退論竇公,便以不外鑑證之,吾未見其定論也。君山又曰:「方士有董仲君,有罪系獄,佯死數日,目陷蟲出,死而復生,然後竟死。」生之必死,君子所達,夫何喻乎?夫至神不過天地,不能使蟄蟲夏潛,震雷冬發,時變則物動,氣移而事應。彼仲君者,乃能藏其氣,屍其體,爛其膚,出其蟲,無乃大怪乎?世有方士,吾王悉所招致,甘陵有甘始,廬江有左慈,陽城有郗儉。始能行氣導引,慈曉房中之術,儉善辟穀,悉號三百歲。本所以集之於魏國者,誠恐斯人之徒,挾奸宄以欺眾,行妖隱以惑民,故聚而禁之也。豈復欲觀神仙於瀛洲,求安期于海島,釋金輅而履雲輿,棄六驥而羨飛龍哉?自家王與太子及余兄弟鹹以為調笑,不信之矣。然始等知上遇之有恆,奉不過於員吏,賞不加於無功,海島難得而游,六紱難得而佩,終不敢進虛誕之言,出非常之語。余嘗試郗儉絕谷百日,躬與之寢處,行步起居自若也。夫人不食七日則死,而儉乃如是。然不必益壽,可以療疾而不憚饑饉焉。左慈善修房內之術,差可終命,然自非有志至精,莫能行也。
古文詳情
甘始者,老而有少容,自諸術士,鹹共歸之。然始辭繁寡實,頗有怪言。余嘗辟左右,獨與之談,問其所行,溫顏以誘之,美辭以導之,始語余:「吾本師姓韓,字世雅。嘗與師於南海作金,前後數四,投數萬斤金于海。」又言:「諸梁時,西域胡來,獻香腰帶、割玉刀,時悔不取也。」又言:「車師之西國,兒生,擘背出脾,欲其食少而努行也。」又言:「取鯉魚五寸一雙,令其一著藥,俱投沸膏中,有藥者奮尾鼓鰓,遊行沉浮,有若處淵,其一者已熟而可啖。」余時問:「言率可試不?」言:「是藥去此逾萬里,當出塞,始不自行,不能得也。」言不盡於此,頗難悉載,故粗舉其巨怪者。始若遭秦始皇、漢武帝,則復為徐、欒大之徒也。桀、紂殊世而齊惡,奸人異代而等偽,乃如此邪?又世虛然有仙人之說。仙人者,倘猱猿之屬與,世人得道,化為仙人乎?夫雉入海為蛤,燕入海為蜃。當其徘徊其翼,差池其羽,猶自識也。忽然自投,神化體變,乃更與黿鱉為群,豈復自識翔林薄巢垣屋之娛乎?牛哀病而為虎,逢其兄而噬之,若此者何貴於變化邪?夫帝者,位殊萬國,富有天下,威尊彰明,齊光日月。宮殿闕庭,耀紫微,何顧乎王母之宮,崑崙之域哉?夫三鳥被致,不如百官之美也;素女常娥,不若椒房之麗也;雲衣雨裳,不若黼黻之飾也;駕螭載霓,不若乘輿之盛也;瓊蕊玉華,不若玉圭之潔也。而顧為匹夫所罔,納虛妄之辭,信眩惑之說。隆禮以招弗臣,傾產以供虛求。散王爵以榮之,清閒館以居之,經年累稔終無一驗。或沒於沙丘,或崩於五柞。臨時雖復誅其身,滅其族,紛然足為天下一笑矣。若夫玄黃所以娛目,鏗鏘所以聳耳,媛妃所以紹先,芻豢所以悅口也。何必甘無味之味,聽無聲之樂,觀無采之色也。然壽命長短,骨體強劣,各有人焉。善養者終之,功擾者半之,虛用者夭之,其斯之謂矣。(《博物志》,《後漢·甘始傳》注,《魏志·華佗傳》注,《藝文類聚》七十八,《御覽》三百七十六,又八百十一,又《辨正論》,《廣弘明集》,《集古今佛 道論衡實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