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與歡,字悅道,燕懿王八世孫。嘉定七年進士,調會稽尉,改建寧司戶參軍。中明法科,攝浦城縣。丁父憂,作《善慶五規》示子孫。免喪,授大理評事。轉對,言天變、民情、國威三事,又言:“死囚以取會駁勘,動涉歲時,類瘐死,而乾證者多斃逆旅,宜精擇憲臣使詳覆,果可疑則親往鞫正,必情法輕重可閔,始許審奏。”
遷籍田令。久之,拜宗正寺簿,歷軍器監、司農寺丞,遷宗正丞兼權都官郎官,改倉部,權度支,以直寶章閣知安吉州。郡計仰榷醋,禁綱峻密,與歡首捐以予民。設銅鉦縣門,欲訴者擊之,冤無不直。有富民訴幼子,察之非其本心,姑逮其子付獄,徐廉之,乃二兄強其父析業。與歡曉以法,開以天理,皆忻然感悟。又嫠媼僅一子,亦以不孝告,留之郡聽,日給饌,俾親饋,晨昏以禮,未周月,母子如初。二家皆畫像事之。喪母,朝廷屢起之,不可,議使守邊,授淮西提點刑獄,弗能奪。再期,以刑部郎官召,乞終禫,奉祠,復半載,乃趨朝。
自恢復退師,又議納使,與歡言:“在朝迎合,政出多門,必得智識氣節之士,布列中外可也。”兼權檢正,遷宗正少卿兼權戶部侍郎,尋兼知臨安府、浙西安撫使,同詳定,剖決明暢,罪者鹹服。郊祀之夕,大風雷,與歡言國本未定,又陣弭盜固本之策。有以刑罰術數言於帝者,與歡言:“導民有本。如臣待罪天府,豈遽能及民,惟其真實相孚,待以不擾,數月而庭訟彌寡。人心本善,有感必從。或謂厲以威、待以術者,非知本之論。”且言:“朝令夕改,非以示作新;旁蹊曲徑,非以肅紀綱。”帝為悚然。又建言:“秦刻頌有‘端平法度’語。”
明年改元嘉熙,襄、蜀殘破,或望風棄地,召見便殿,言:“韓琦當仁宗朝,猶晝夜泣血。今主憂臣辱矣。”因具言防邊之道,其後多見施行。與歡招刺三千人為忠毅軍,又言:“禁衛虛籍及京口諸郡,悉宜募兵,統以郡將,財先贍軍,余始上供,乞省不急之費。”薦文武士四十人。遷戶部侍郎兼權兵部尚書,論邊事至為深切。
星變,上章請罷。大火,力言災變之烈,謂:“臣罪擢髮莫數,猶欲以去國為言,少悟上聽。願祗畏天威,思以實德及民,始自上躬,痛加節約,廣推振恤。”五請竄。於是中書方大琮言:“與歡素自潔修,疏財輕爵,人所共知,不幸遇此,觀其待罪之章,懇切至到,未嘗不嘆其知義也。乞俞所請,使小大之臣,皆知引咎。”乃收一階。尋復之。與歡請先敘復同降官屬,又言:“艱難不可為之時,當慷慨厲志,深為人才兵力思。”遷戶部尚書兼權吏部,累丐祠,不許。
論楮幣自嘉定以一易二,失信天下,嘗出內帑收換,屢稱提而折閱益甚。嘗請兩界並展十年勿議造新,責州縣毋以損污抑沮,至是遂請不立界限以絕其疑,所以區畫者甚備。其後詔宰相遍詢侍從,與歡又以前說陳之。有欲以端平錢當五行使,與歡謂:“開禧嘗以二當三,何救於楮。”且曰:“士大夫不清白奉法,恪意扶持,雖日易一法,無救於楮,而國非其國矣。法削國弱,能獨享富貴乎?”每言“端平以來,竄贓吏,禁包苴,戒奔競,戢橫斂,而風俗沈痼自若。或口仁義而身市井,率以欺君為常,肥家為樂,遂臨事乏使,而小人得從旁乘間竊取官爵矣。”疏乞:“別邪正,警偷惰,獎用恬退質直之士,以絕躁競浮靡之習。內廷有關於除授者必斥,暗室有涉於謗議者必思,清心寡欲,以革酣歌黷貨之風,其機皆自陛下始。”又言:“軍政弛而尺籍不明,總兵者或緣功賞開嫌隙,內則班行惟求速化,守牧類多貪庸,楮事日非,浮冗不節,指陳無虛日。”
大風震雷數見,因具陳邊事,且言:“人才國用,民力兵威,願乘此機,加意根本,勿徒困精神於除授,老歲月於行移,委公道於私情,付事功於無可奈何也。”遷吏部尚書。講筵言:“膏雨不降,星變頻仍。在京物價騰踴,民訛士噪;在外兵權渙散,流民充斥。登崇元老,並建宰輔,謂宜風采振揚,而事勢猶若此,士大夫未必任天下之責,天下未必知陛下之志。”力求歸田,會潮汐齧堤,執政道帝意留治之,手詔云:“忠正廉勤,無如卿者。”授端明殿學士、知臨安府、浙西安撫使。江堤竣事,獄空,力丐罷。依舊端明殿學士,提舉萬壽觀。提領戶部財用兼侍讀兼修國史、實錄院修撰。奉朝請,出關,遣使趣還。
會饑民相攜溺死,帝仍付臨安府事,恩例視執政。與歡涕泣奉詔,亟榜諭曰:“今申奏振救,宜忍死須臾各全性命,佇沐聖恩。”都人相謂毋死。與歡上則祈哀公朝,下則推誠勸分,甘雨隨至,米商來集,流移至者有以濟之。力求納祿,授資政殿學士、提舉萬壽觀兼侍讀、監修國史、實錄院修撰。奉朝請,與歡至浙江,上召還,即日絕江去,帝為悵然。與歡三為府尹,盡力民事,都人稱“趙端明”,必以手加額曰“趙佛子”也。
久之,以舊職知溫州,政事必親,吏不敢欺,創水砦,修貢院。以侍讀召,辭,不許。入對,言爵祿之濫,因及國本事。五丐歸,又不許。進《春秋解》,升大學士,薦士六十人。史嵩之將復入相,而人言不已,帝以問與歡。言:“嵩之老師費財,私昵貪富,過立名譽,必不宜復用。”時嵩之猶子璟卿誦言其過忽斃,而杜范、劉漢弼、徐元傑三賢暴死,人皆疑嵩之致毒。與歡請優恤漢弼、元傑家,帝從之,而優恤手詔,則與歡所擬入也。
又請以兵財分任輔臣。在講筵言:“以壞證付庸醫,僅支殘息,徒運巧心,天下事尚堪再誤耶?”時相忌之。尋授安德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萬壽觀使。日食,應詔言事益切。月賜內帑,與歡辭不取。帝書“安貧樂道,植節秉忠”字賜之。建儲未定,乃申言之,又言:“人才乏使,贓吏不悛,民昔流而南,今流而北,盜昔伏於遠,今伏於近,體認不真,賢否無別,國將誰與立邪?願富一代之儲,使小人無間可投,以絕隱伏之禍。”帝為改容。
袁士宋斌少從黃乾、李燔登朱熹之門,學禁方嚴,羈旅困沮,年且八十,與歡延之,事以父行,奏乞用旌禮布衣故事,死葬西湖上,歲一祭焉。帝逐二諫臣,與歡力爭之。五乞免朝請,三乞致仕,俱不允,賜《泰卦詩》、《忠邪辨》。自是,國事皆縷縷言之,有不勝書,蓋其愛君憂國,本諸天性。拜少傅,卒,遺表猶不忘規正。帝震悼輟朝,賻贈有加,詔有司治葬,贈少師,追封奉化郡王,謚清敏,累贈太師。
手注《六經》及《仁皇訓典詳釋》,又有《高宗寶訓要釋》、奏議、詩文百卷。與歡嘗謂:“士大夫有貪聲,則雖奇才奧學,徒以蠹國害民爾。”故斂之夕,而金帶猶質錢民家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