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2014年3月13日晚7時05分許,賀抒勤進入5層樓高的班級晚自修。他的座位在第一排左邊,左首半步之距就是直通樓下的窗戶。當時,整個教室秩序正常,學生們各自在自習,一位老師在黑板上作板書。晚7時11分許,賀抒勤突然躥身爬窗跳下。
事發後
老師、校方立即向120、110報警及向教育局報告。晚7時20分左右,120急救車趕到現場火速將該學生送往醫院搶救。但在醫院搶救40分鐘後,醫方宣布搶救無效死亡。
網上曝出一起中學生跳樓事件,同時流傳一段教室現場監控畫面“跳樓”視頻。
據悉,這位跳樓的學生名叫賀抒勤,男,19周歲,浙江省平陽縣鰲江鎮墨城社區城北村人,平陽縣蕭振高中高三(6)班學生。老師反映,學習成績中等。同學反映,他平常愛好寫些武打、玄幻類小說。
監控視頻顯示,2014年3月13日晚7時05分許,賀抒勤進入5層樓高的班級晚自修。他的座位在第一排左邊,左首半步之距就是直通樓下的窗戶。當時,整個教室秩序正常,學生們各自在自習,一位老師在黑板上作板書。晚7時11分許,賀抒勤突然躥身爬窗跳下···不治身亡···
毫無徵兆的一跳19歲高三學生的最後時刻
在被剝奪了做一張英語試卷的權利後,19歲的賀抒勤帶著怪異的笑縱身躍出五樓的窗戶。親人在他的抽屜里發現他的留言:“蕭振這學校他對我們傷害太深。”作為一個從農村進城的孩子,賀抒勤在封閉、忽視、冷漠和嘲笑中孤獨成長,最終以極端方式結束生命。
浙江蕭振高中高三學生賀抒勤終究沒有得到生命中最後一張英語試卷。他的生命定格在2014年3月13日19時11分,周四,距離2014年高考還有86天。
事發前10分鐘,一堂英語晚自習課正在503教室進行,穿紅衣服的老師在黑板上寫答案,同學們則緊張地在試卷上記著。賀抒勤就像個另類,低著頭,盯著一本詞典。毫無預兆地,這位19歲的農家孩子突然爆發怪異的大笑,縱身躍出五樓教室的窗戶。
巨大的尖叫聲掩蓋了年輕軀體撞擊地面的悶響。一段1分10秒的監控視頻記錄了這個被驚恐突襲的高三(6)班。手足無措的孩子們抱著頭原地打轉,有人大聲喊著,女生都哭了起來。
賀抒勤跳樓後還有生命體徵,送到平陽縣人民醫院,經搶救無效死亡。後來,警方偵查認為,賀抒勤系高墜重度顱腦損傷致死,此外沒有發現其他傷,基本排除暴力致死的可能。
事後,有匿名的同班同學給賀抒勤家長發簡訊稱,當晚晚自習上,其他同學都有練習卷子,賀抒勤卻沒有。死者父母認為,這可能與他在前一天“破壞”一節有領導在場的“觀摩課”有關。
“我認為孩子是被學校逼死的。”賀抒勤的父親賀業者說,賀抒勤的自尊心很強,“出事前一天,學校把他單獨留在辦公室,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可能傷害了他的自尊”。
學校和警方都否認了這樣的指控。警方稱,在調查中沒有發現教師批評、訓斥、體罰以及同學間的爭吵、打架之類的刺激現象。
觀摩課
48歲的賀業者最後一次見到獨子,是在賀抒勤跳樓的前一天。2014年3月12日下午五時許,應班主任林初任的要求賀業者和妻子林春芽來到蕭振高中。
位於浙江省溫州市平陽縣的蕭振高中是一所創辦於1995年的民辦學校,也是蕭江鎮唯一的高中,採用封閉式管理。進城農民賀業者曾經覺得把孩子送進這裡,孩子便擁有了光明的前途。
但賀業者這一次被老師請來並非好事——兒子闖禍了,“搞砸”了一節非常重要的“觀摩課”。
賀業者不是在教室里見到兒子的,當天下午數學課後賀抒勤被單獨留在了班主任的辦公室。賀業者說,“我們到學校時,其他學生都在吃飯,只有我的孩子還沒有吃飯。”
賀業者至今記得,見到兒子時,賀抒勤的第一句話是,“我不想待在學校,想回家歇兩天”。
如果賀抒勤這一天能安分守己,班主任兼數學老師林初任將和他的57個學生完成一件大事——林初任將代表學校向溫州市教育教學研究院的專家展示一堂數學課。
蕭振高中根據成績將高三年級9個班級分為了普通班、理科班、專科班、重點班、國際班等。一位知情者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像賀抒勤在的這個普通班,能接受市級教育主管部門的“檢閱”很不容易。
10位教研員在學校領導和學科組長的陪同下,深入語文、數學、英語等高考學科課堂,共聽課議課46節。
“這樣的大規模學科專家到校教學視導活動是蕭振高中創辦以來的第一次。”蕭振高中官網上對此宣傳。
在這場異常重要的觀摩視導課快要結束時,林初任老師在黑板上出了一道數學題,希望有同學能到講台上解答。
當時包括賀抒勤在內的大多數同學都舉手示意。看過當天觀摩課監控視頻的賀業者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賀抒勤也舉起了手,他在第一排,“手舉得最高”。然而,還沒等林初任老師“點將”,坐在第一排的賀抒勤便主動走上講台,拿起粉筆解答了起來。賀父事後認為,賀抒勤並不是班主任所期待上台答題的最佳人選。
最終,在這場重要特殊的“觀摩課”上,賀抒勤並未將那道數學題解答正確,場面陷入尷尬。
校方後來在這次回應中說:“他解題的思路基本正確,圖形畫得也不錯,但最後部分有點出錯。老師點評給予鼓勵,課堂里傳出一些輕微的笑聲。”
事實上,這不是賀抒勤第一次被取笑。“他做的夢永遠醒不來了,也許他是真的解脫了,沒有嘲笑聲,沒有壓迫。”3月15日一早,賀抒勤的同班同學小H在他的QQ空間裡這樣寫道。
這節在班主任看來異常“重要”的數學課,就這樣被賀抒勤意外“攪局”。下課後,賀抒勤被叫到了班主任林初任的辦公室。林還通知了賀抒勤的父母,“你的孩子情緒出了問題,你們來看一下。”
到學校後,已經過了學校食堂吃飯的時間。賀業者便帶孩子到學校附近的飯店吃飯。賀業者給賀抒勤買了一個雞腿,但是賀抒勤並沒有馬上吃。“孩子當時還要把雞腿讓給我吃,我不吃。他才吃掉。”
吃完飯,賀抒勤改變了主意,他還想繼續待在學校學習。臨近分別時,賀業者聽到了今生兒子說給他的最後一句話:“我不是調皮搗蛋,我也想好好學。”
“蛤蟆哥”
蕭振高中有師生1500餘人,曾獲得浙江省一級民辦學校、溫州市文明學校等榮譽。每天,學生們早上5:45起床,上完白天的課,還有4節晚自習,晚上10點就寢。
跳樓陰雲還籠罩在高三(6)班多數師生的心裡。但是,賀抒勤跳樓前的一兩天並非沒有任何信號。平陽縣教育局的調查人員接受媒體採訪時稱,事發前一天傍晚學生晚自習時,班主任發現賀抒勤沒有像往常一樣進到教室,就到校園找他。
幾分鐘後,班主任在校園的步行道上找到他,發現他獨自一人在走。老師反映,談話間,發現賀抒勤有點語無倫次,說些“世界末日就要來臨”等。家屬認為,這是學校在故意抹黑,逃避責任。
學校解釋稱,2014年3月13日下午5點半,賀抒勤在傳達室和門衛一起看了會電視。大約一個小時後,按照慣例應該是第一節晚自習的時間,班主任林初任在教室里卻並沒有發現賀抒勤。最終林初任在學校傳達室內找到他,並勸其回教室上課。
當時賀抒勤情緒相當激動,林初任又通知了賀抒勤的父母到學校。19時,是第二節晚自習的時間。19時05分,林初任將賀抒勤帶到了教室。
一位座位比較靠後的同學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班主任林初任剛把賀抒勤帶到教室,交待班長照看好賀抒勤,不到10分鐘,賀抒勤便毫無徵兆地從五樓的教室里跳下。“太可怕了。有的同學事發幾天后都不敢睡覺。”
喜歡唱歌,會跳鬼步舞,能寫小說的賀抒勤在同學們眼裡是個怪異的人,很多同學對他的回憶僅停留在舞台上。不知什麼原因,在何時起,同學們給他起了一個“蛤蟆哥”的綽號。
賀抒勤還給自己的QQ空間起了一個叫“冷酷血極”的名字,他空間裡的第一條“說說”這樣寫道:“冷冷的雙眼,酷酷地望著塵世,血雨腥風一場,極度冰冷。”
同班同學D說,“你的《曹操》,你的《童話》,還有你的鬼步讓我們記憶猶新”,表演完畢的賀抒勤朝觀眾致敬,“可換來的卻是嘲笑聲”。在小D看來,“蛤蟆哥”這一綽號讓賀抒勤出了名,可每當大家說起他時卻儘是嘲諷。
在小D的記憶中,賀抒勤總是一臉笑容,讓人不禁懷疑他是否真的高興。學妹小蘇在事發後的第二天寫道:“天堂沒有嘲笑,學長走好。”
自尊心極強的賀抒勤曾因為同班的男生說他考不上大學而和對方大打出手。生前,賀抒勤還多次告訴他的同學:“我們不是缺乏知識而是勇氣”。
2013年7月2日蕭振高中公布的高三(6)班考試成績統計表顯示,賀抒勤在全班57人中排名22位,語文和英語的成績比較好。2013年5月23日晚,在蕭振高中舉行的“要揚中國夢,先樹責任心”主題演講比賽中,賀抒勤還獲得三等獎。
“傷害太深”
賀抒勤是溫州市平陽縣鰲江鎮墨城社區城北村人。城北村是一個偏僻的小山村,三面環山。沿著一條盤山公路走到半山腰,然後跨過一條小溪流,登上數百米高的台階就是賀抒勤家的老房子。
2014年3月21日,南方周末記者在賀抒勤的老家看到,賀家的祖宅已經破敗不堪,僅剩下了幾座石頭堆砌的危牆。不遠處,賀家的田地業已荒蕪。
城北村登記戶籍人口有1400多人,如今村里只剩下幾個老人。城北村的老村主任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城北村里每人只有半畝地。平時主要種水稻和地瓜,由於地少,種莊稼顧不上溫飽,村裡的青年人都外出打工了。
村主任說,賀家窮,賀業者受了很多苦,下山後賀業者踩過三輪車,在工廠打過工。
多年前,賀業者夫妻倆也隨村裡的山民們移居到了鰲江鎮上。賀抒勤隨父母租住在鰲江鎮陡五巷的民居里,這是賀抒勤舅舅為其媽媽買的房子。
這間兩層樓高的房子位於鰲江鎮城鄉接合部的一條老巷子裡,這裡的建築多為三四十年前所蓋。平日裡,賀抒勤每兩個星期放假一次,休息兩天。回家後,賀抒勤也常常喜歡待在家裡,不願意出門。鄰居的印象里,賀抒勤並沒有關係密切的朋友。
和賀抒勤一樣,這個偏遠山村裡的年輕人們很小就隨父母遷居到了鰲江鎮上。他們有的很早輟學到溫州以及周邊城市的工廠里打工,更多的同齡人遊蕩在鎮上的網咖中。
不久之前,賀業者湊了18萬元錢買了一輛大拖拉機用來拉砂石賺錢,林春芽則在鎮上幼稚園里幫忙,月收入一兩千。
他們幾乎都把錢用來供孩子上學了。賀業者說,賀抒勤很懂事,從來不爭吃穿,林春芽多次說帶他去買衣服,都被賀抒勤拒絕。他告訴林春芽:“不用花那么多錢,我在學校有校服穿。”
“我們沒有文化,從來沒要求孩子拿個文憑回來。”賀業者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平時和孩子交流的也並不多,孩子內心的想法他也並不了解。賀業者能提供給孩子的僅僅是上學的費用。但是賀抒勤一學期多少學費,每個月多少生活費,賀業者也並不知情。“主要是孩子的媽媽在管這些。”賀說。
2014年3月25日,南方周末記者撥通蕭振高中校長、教導主任以及班主任林初任的電話,對方拒絕接受採訪。隨著賀抒勤的跳樓,班裡的同學們也開始迴避和賀抒勤有關的任何問題,只是試圖為班主任老師辯白。“他是個負責任的好老師。”
賀業者到學校整理賀抒勤的遺物時卻發現,賀抒勤的抽屜里寫著一句絕望的話:“蕭振這學校他對我們傷害太深。”
這個傷心的父親百思不得其解,翻遍遺物後也沒找到答案。兒子的小說和日記也都被辦案人員帶走。
2014年3月22日,賀業者和蕭振高中簽署了賠償協定。蕭振高中已經先行賠償了賀家30萬元。按照協定上的要求,只要賀家提供賀抒勤的火化證明便可以得到58萬的賠償款。
2014年3月23日黃昏,經過多方選擇後,48歲的浙江省平陽縣農民賀業者來到位於縣郊的鳳凰山公墓為19歲的獨子賀抒勤定下了墓地。
右邊墓區和對面青山相望,左邊墓區則可以看見縣城全貌。賀業者試探性地問南方周末記者,“選哪邊對孩子好呢?”站在公墓里,賀業者憂心忡忡地抽起了煙。最終,他下定決心選擇了“孩子可以望見縣城全貌”的墓地。
賀業者打算,等賀抒勤的葬禮過後,他就和妻子商量,去領養一個年齡較大的孩子來繼承香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