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雖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幾時歸去,作個閒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詞牌知識
行香子,據宋人程大昌 《演繁露》考證,“行香”即佛教徒行道燒香。調名本此。平韻雙調,六十六字,始見 《東坡詞》,前段八句五平韻,後段八句三平韻。此調短句多,上下片結尾以一字領三個三言句,前人在句中這一字常用相同的字,尤為別致。音節頗流轉悅耳。 《詞譜》以晁補之詞為正格,六十六字,前段八句四平韻,後段八句三平韻。另有六十四字、六十八字、六十九字諸體。作者簡介
蘇軾(1037~1101),字子瞻,號東坡居士,北宋眉山人。是著名的文學家,唐宋散文八大家之一。他學識淵博,多才多藝,在書法、繪畫、詩詞、散文各方面都有很高造詣。他的書法與蔡襄、黃庭堅、米芾合稱“宋四家”;善畫竹木怪石,其畫論,書論也有卓見。是北宋繼歐陽修之後的文壇領袖,散文與歐陽修齊名;詩歌與黃庭堅齊名;他的詞氣勢磅礴,風格豪放,一改詞的婉約,與南宋辛棄疾並稱“蘇辛”,共為豪放派詞人。嘉佑二午(1057)進士,任福昌縣主簿、大理評事、簽書鳳翔府節度判官,召直史館。神宗元豐二年(1079)知湖州時,以訕謗系御史台獄,三年貶黃州團練使,築室於東坡,自號東坡居士。後量移諸州。哲宗元佑元年(1086)還朝,為中書舍人,翰林學士。知制誥。九年,又被劾奏譏斥先朝,遠貶惠州、儋州,元符三年(1100),始被召北歸,卒於常州。著有《東坡全集》一百十五卷,今存。
賞析
此詞或為宋哲宗元佑時期(1086-1093)的作品。詞中抒寫了作者把酒對月之時的襟懷意緒,流露了人生苦短、知音難覓的感慨,表達了作者渴望擺脫世俗困擾的退隱、出世之意。
起筆寫景,夜氣清新,塵滓皆無,月光皎潔如銀。把酒對月常是詩人的一種雅興:美酒盈尊,獨自一人,仰望夜空,遐想無窮。唐代詩人李白月下獨酌時浮想翩翩,抒寫了狂放的浪漫主義激情。蘇軾正為政治紛爭所困擾,心情苦悶,因而他這時沒有“把酒問青天”,也沒有“起舞弄清影”,而是嚴肅地思索人生的意義。
月夜的空闊神秘,闃寂無人,正好冷靜地來思索人生,以求解脫。此詞描述了抒情環境之後便進入玄學思辯了。作者這首詞里把“人生如夢”的主題思想表達得更明白、更集中。他想說明人們追求名利是徒然勞神費力的,萬物宇宙中都是短暫的,人的一生只不過如“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一樣地須臾即逝。
作者為說明人生的虛無,從古代典籍里找出了三個習用的比喻。《莊子·知北游》云:“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郄(隙),忽然而已。”古人將日影喻為白駒,意為人生短暫得象日影移過牆壁縫隙一樣。《文選》潘岳《河陽縣作》李善《注》引古樂府詩“鑿石見火能幾時”和白居易《對酒》的“石火光中寄此身”,亦謂人生如燧石之火。《莊子·齊物論》言人“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後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唐人李群玉《自遣》之“浮生暫寄夢中身”即表述莊子之意。蘇軾才華橫溢,這首詞上片結句里令人驚佩地集中使用三個表示人生虛無的詞語,構成博喻,而且都有出處。
下片開頭,以感嘆的語氣補足關於人生虛無的認識。“雖抱文章,開口誰親”是古代士人“宏材乏近用”,不被知遇的感慨。蘇軾元佑時雖受朝廷恩遇,而實際上卻無所作為,“團團如磨牛,步步踏陳跡”,加以群小攻擊,故有是感。他心情苦悶之時,尋求著自我解脫的方法。善於從困擾、紛爭、痛苦中自我解脫,豪放達觀,這正是蘇軾人生態度的特點。他解脫的辦法是追求現實享樂,待有機會則乞身退隱。“且陶陶、樂盡天真”是其現實享樂的方式。“陶陶”,歡樂的樣子。《詩。王風。君子陽陽》:“君子陶陶,……其樂只且!”只有經常“陶陶”之中才似乎恢復與獲得了人的本性,忘掉了人生的種種煩惱。最好的解脫方法莫過於遠離官場,歸隱田園。但蘇軾又不打算立即退隱,“幾時歸去”很難逆料。彈琴,飲酒,賞玩山水,吟風弄月,閒情逸緻,這是我國文人理想的一種生活方式,東坡將此概括為:“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就足夠了。
這首《行香子》表現了蘇軾思想消極的方面,但也深刻地反映了他政治生活中的苦悶情緒,因其建功立業的宏偉抱負封建社會是難以實現的。蘇軾從青年時代進入仕途之日起就有退隱的願望。其實他並不厭棄人生,他的退隱是有條件的,須得象古代范蠡、張良、謝安等傑出人物那樣,實現了政治抱負之後功成身退。因而“幾時歸去,作個閒人”,這就要根據政治條件而定了。
此詞雖一定程度上流露了作者的苦悶、消極情緒,但“且陶陶樂盡天真”的主題,基調卻是開朗明快的。而詞中語言的暢達、音韻的和諧,正好與這一基調一致,形式與內容完美地融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