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沙漠二十年

行走沙漠二十年

《行走沙漠二十年》是2014年3月1日中國電影出版社出版的圖書,作者是楊獻平。

作者簡介

楊獻平,河北沙河人,七十年代生。現居成都,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有散文、詩歌、小說、文學批評等作品見於《人民文學》《天涯》《大家》《芙蓉》、《詩刊》《啄木鳥》等報章雜誌。曾獲第三屆冰心散文獎單篇作品獎、全軍文藝優秀新作品獎、首屆林語堂散文獎提名獎等。入選2003年下半年中國當代最新文學排行榜及各類年選、選集等。已出版作品《夢想的邊疆——隋唐五代絲綢之路》、《匈奴帝國》,散文集《沙漠之書》、《故鄉生死書》、《巴丹吉林的個人生活》、《沿著絲綢之路旅行》《山河寥廓》等。

編輯推薦

巴丹吉林為中國第四、世界第三大沙漠,位於我國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盟阿拉善右旗北部,雅布賴山以西、北大山以北、弱水以東、拐子湖以南,面積4.7萬平方千米。本書作者楊獻平曾在其中工作生活二十年,以異鄉者的姿態和心境,親身體悟了在沙漠生存的種種遭際和自然現象。書中既有對弱水河流域居延文化如漢簡、絲綢之路回鶻道、西夏文化和遊牧文明的深切觀摩與解讀,又有對狐狸、蒼狼、駱駝、蜥蜴、沙雞、黃羊、毒蠍子、蒙古馬和胡楊樹及周邊綠洲和鄉村世界等具體生命的真實摹寫與呈現。其筆下的巴丹吉林沙漠被評論家認為是“當代邊地又一文學新地理”。

目錄

沙漠故事,抑或真實的個人(代序)

第一輯絲綢之路:迷人的偏遠與荒涼

夢遼闊

我能夠感覺到的光亮

黃河、皋蘭山的蘭州

酒泉:在等待中相遇

合眾還是獨行

黎明時分的一聲甘州

在黃金和青草之上沉醉

森林裡一定有你的名字

你看你太陽的臉

三種疼痛

焉支山上

去肅南:路上的青草、風和蝴蝶雨

涼州:懷想的往事

額濟納

達來呼布鎮

黃金宮殿

策克口岸、居延海

蘇泊淖爾和黑城

藝術之都:敦煌

第二輯大漠深處:每一個生命都彌足珍貴

巴丹吉林沙漠

上古流沙

沙漠裡的花朵

沙漠人參:鎖陽和蓯蓉

紅柳與沙棗花

內在的果實

鼎新綠洲

綠洲圍抱的村莊

營盤水庫

沙塵暴來了

與人比鄰而居的牲畜

去往戈壁灘

荒涼的蜜香

任何一處都是有生命的

最美的沙漠在夏天

第三輯荒漠煙火:每個角落都有故事

弱水河的故事

東勝村的春天

雙城的集市

上原火車站

某年春節前後的事情

菜市場

老蔡的婚姻

色彩曖昧的開發區

周鳴的愛情

春天的空軍上尉

對一樁案件的猜想和敘述

第四輯西出陽關:獨行沙漠二十年

沉醉

在金塔縣和額濟納之間

風中的“風雨無阻”

沙漠近處的個人生活

刀子或帶刀子的河流

消失的夏天

圍牆之外的天與地

生命景觀

黑夜的深度

月光照徹

一個人的兩邊

每個人都在被時間損耗

從沙漠開始的道路

她來了

母親在沙漠的雄心壯志

三代人的戰爭

靈魂最疼的那部分

愛過的,都是存在過的

二十年的沙漠生活

第五輯沙漠冥想:懷想的空闊與惆悵

我想要的樸素生活

“熟悉的痛苦”

傍晚的風向

對於相愛者的壯美想像

人生總要有一些厭倦

遷徙的疼痛

沙漠,作為一種精神構成與靈魂存在(後記)


序言

沙漠故事,抑或真實的個人(序)

遠處戈壁上有一個小紅點。在巴丹吉林沙漠,這其實不算什麼景觀。也不足以令人詫異。但對幾個在瀚海中行走多日,乾渴、孤獨,甚至絕望至極的人來說,任何引發眼睛聯想與驚奇的景象都預示著生機。果不其然,幾個人踉蹌跑近,卻是一位紅衣喇嘛,在一棵綠葉稀疏的沙棗樹下誦經。

人是最大的生機。在附近,他們果真找到了水。還有現在已經著名的石頭城,蒙語名字叫“海森楚魯”,一片巨石。有狀似巨龜的,也有如馬奔騰的,更有猶如被利劍劈開的雙條石。這些形狀不一的巨石,在沙漠深處,獨占了一處空間。那泉水,就由海森楚魯的頂部,一塊狀似母腹的巨石之下滾冒而出。泉水的名字,當地牧民叫做葦杭泉。

葦杭泉向北五十公里,是古日乃蘇木,蘆葦叢生,馬蓮草遍地,偶爾可以看到於黃沙窩裡楚楚動人的馬蘭花和野菊花。有蘆葦及其他沙生植物的地方,就預示著水、青草和生命。蘆葦無際,黃羊、駱駝、驢子和蒙古馬在其中隱藏,還有一條廢棄的鐵路,僵死的蟒蛇一樣伸向外蒙邊界。有一年,我再次去到這裡。在一個巴根的牧民家裡喝水,吃酸湯麵片,還有手抓羊肉。巴根宰殺羊只的方法很簡單,從大群中捉出一隻,殺掉,剝皮,就丟在清水鍋里,大火燒兩三個小時,撈出來,切割,再加上蒜瓣、鹽粒、小蔥就可以吃了。

喝酒是必然的,酒中的歌唱與酒後的沉醉也是必然的。另外令人驚異的是,雖然常年在沙漠核心,但牧人的歌聲依舊遼闊,沒有受到缺水的絲毫影響。在歌聲中,誰不沉醉誰就是同行者的敵人,也是主人不喜歡的客人。在古日乃蘇木,我醉倒過無數次。每一次醒來,都還心情激越,內心對主人家有著一種膜拜,甚至虔誠信任的感情。很多歷史書上,說遊牧民族文明遲緩,而在今天,他們的那種曠達、魯莽和拙樸,顯然是我們大多數人所缺乏的,也最應當轉身貼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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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日乃蘇木,我還認識一個叫青格樂的女子。她說青格樂的意思就是快樂。說時,她穿著民族服裝,把臉抬向天空,神情當中有一些笑意,還有些惆悵。她內心的感覺我似乎能夠明了,但總是模糊的,無法表達的。我想起一位牧民所說:誰成為他的女婿,就會獲得上百峰駱駝、幾百隻羊,當然還有毛驢和狗。那是一種遊牧的習俗。竟然讓我好幾次想像著自己和一位蒙古女子騎著花斑馬,在青草稀疏、四邊黃沙雄視的古日乃草原放牧。天空永遠是湛藍的,雲朵永遠都是跨馬征戰與水中絲綢的模樣,風是乾的,好像是一根根的細針。

然而這又能阻擋和改變什麼呢?

穿過巴丹吉林沙漠西部,向北,黃沙堆積、浩瀚無際,以乳房的形式,與平展而幽深的天空兩兩相對。到額濟納旗府所在地達來呼布鎮,驀然覺得,這又是一片綠洲。但是極其小,與傳說的漢唐時期的水澤之國、居延糧倉有著天壤之別。小小的居延海在唐代詩歌中占有巨大分量,而今只剩下一面小湖泊,以鏡子的方式,在四面低縱的丘陵當中,對抗風沙和逐漸潰敗的自然環境。

胡楊林可能是唯一的。有幾次,我到林中去,在乾燥的白沙與紅柳樹之間,頭頂燦爛黃金,並可從金色的葉子縫隙中看到深得讓人心神俱空的天空。坐在某棵乾枯多年的胡楊樹樁上,閉上眼睛,就可以看到無數的人,騎馬揮刀的、翩翩起舞的、跪地仰望的、驅趕羊群的、騎駝緩行的,甚至在闊大帳篷中交合的、在黃沙窩裡四目相對的、用胡楊葉子餵羊只的、弓箭射殺鳥雀,甚至鷹隼的……那種景觀,好像貫穿了額濟納的所有歷史及其民眾的生活圖景。

我多次說,十月的胡楊林是天然的宮殿與洞房,世上所有的王者與相愛的人,都應當在此度過他們最美好的人生一刻。我後來聽到的故事是,一個在河西某城市讀書的兩個學生,他們相愛了。可是,男生父親是教授,女生家庭是農民。遭到反對。他們先是在人去屋空的教室內有過男女之歡,卻被人看到。眾口紛紜之後,秋天來臨了。某一日,這兩名學生失蹤了。許多天后,額濟納的一位牧民,在林子深處,胡楊葉子最燦爛的地方,看到兩具裸著緊抱的屍體。

還有一個,我不知道他們是哪裡人。他們抱著的雕像也在額濟納胡楊林出現。眾人唏噓、猜測。但根本的問題是他們都是用世俗的眼光和語言。這對殉情的人來說,是一種污衊吧。我相信,每個人的身體和靈魂當中都有類似神的部位,一旦這一部分占據了全身的統治地位,那么,他們的一切行為都可以視為在履行神意。

當我沿著現在已是平展寬闊的公路回返,沿途的弱水河畔,到處都是烽燧、侯官府及其衍生品,破舊的城堡在大漠中滄桑蒼涼,與沙漠渾然一色的村莊被楊樹包圍。婦女們總是以頭巾裹面,有人附會說是當年玄奘西去印度時候,豬八戒色心難改,沿途總是騷擾女性,女性怕,而以頭巾裹面的方式規避災難。而事實上,卻是沙漠風沙大,婦女以頭巾裹頭面是防止沙塵進入頭髮,又缺水,洗不乾淨之故。

我所在的單位就在巴丹吉林沙漠邊緣,南邊是鼎新綠洲,向北就是大戈壁及大戈壁之後的沙漠了。這也是一個小小的區域,不多的人,被弱水河滋養,被沙棗樹、紅柳和楊樹護佑。從1992年開始,除了讀書,幾乎所有的時間我都在沙漠。有些年,還直接在沙漠核心部位工作。起初是焦躁和不滿的,荒涼是對人視覺的巨大摧毀。逐漸地,我安靜下來,生存和生活是每個人的首要命題。隨著時間的變化,我也在發生變化,從肉身到靈魂。鼻血不再流了,身體覺得堅硬,內心不再倉皇,而是沉靜。

在沙漠是一種修行,一種由外而內的塑造。沙塵暴通常在春秋兩季,夏天偶爾也會風暴連天,日光昏黑如夜,風暴的聲音如萬千奔獸、匈奴騎兵,那種摧毀是無可匹敵的。但在安靜的時候,月光普照,可以把人照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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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尚使人痛苦,庸俗使人快樂。我發現自己適合於沙漠,在沙漠當中,我可以是一匹狼,也可以是一隻羊;可以騎馬狂奔,模仿古代的將軍和騎士、刀客和盜馬賊,也可以一個人歪坐在一棵沙棗樹下喝酒、看書,用冥想自我破解一些隱秘心事。

到2010年,我在沙漠正好十八年的時間。沙漠於我,好像是骨子和靈魂里的了。風沙呼嘯之後,是超乎尋常的平和與安寧,烈日之下,黃沙如金。一個人在瀚海當中,可以忘掉自身以外的世界,對他們的喧囂也覺得可笑和淺薄。在沙漠,一個人可以確切無誤地找到並透視自己,自己看自己都極端清晰。我記得,有一個朋友說,沙漠太可怕了,一輩子都不想去。我笑笑,然後低頭。事後,我對他說:不去沙漠,就不知道逼仄、緊湊的生存之外,還有一種遼闊;庸碌的時間當中,還有一種洞徹靈魂的博大與安靜。沙漠也是一種自然構成,人、你和我,全世界的人也都是。

沙漠,作為一種存在,它於人的塑造,確是這個時代所缺乏的,比如自我審視和塑造,對生命的深切理解與熱愛、生死之惑、精神方向、孤獨的真正緣由、內心所需,以及一個人在一個時代的真正價值和位置。

在沙漠,走不了很遠,但可以走得更深。

名人推薦

在楊獻平筆下,西北高原,蒼茫之地,紛紜如絲的高天流雲,綿延無際的金色沙丘,隱行於安靜之中的各種生命,人行走於戈壁和沙漠之中的種種生命痕跡與精神鏡像,都那么真切可感,富有濃郁的傳奇色彩。

——《天涯》雜誌主編散文家王雁翎

楊獻平關於巴丹吉林沙漠的系列作品已經成為了當代的一個文學地理。

——著名散文家魯迅文學獎獲得者王宗仁

楊獻平多年置身大漠,他的敘述綿密而奇異,猶如流沙瀉地,他還具有一種踏沙無痕的功夫。

——先鋒詩人散文家蔣藍

書評一


沙漠中的朝聖路

——評楊獻平《行走沙漠二十年》

桫欏

楊獻平的邊地書寫是當下散文寫作中的奇葩,《行走沙漠二十年》或許可以看作他在這個方向的集中突破。看到這個書名,我就想到傑克·凱魯亞克的《在路上》。與那群“垮掉的一代”青年漫無目的地漂泊在美國大地上不同,楊獻平的沙漠行走沒有薩爾、狄安和瑪麗露那些人的放蕩和墮落,雖然後者最終也感悟了生命的意義。行走,行走,楊獻平將二十年的邊地生活歸結為這個動作。而西北內陸的巴丹吉林沙漠,則是他行走的疆場,他就在這片場域中展開與自我和流俗的搏鬥,在那裡,他妄圖找到可以寄託靈魂的精神家園。而在行走和尋找的過程中,他詮釋了在廣袤無垠的沙海中人作為大地之子的位置,建構了人與沙漠,人與人、人與動物,人與自然法則以及人與詩性和神性的新關係,正如作者所言:“大地無人,我是唯一的;大地如此浩大,它是我一個人的疆場。”

“遠處隔壁上的一個小紅點。在巴丹吉林沙漠,這其實不算什麼景觀。也不足以令人詫異。但對幾個在瀚海中行走多日,乾渴、孤獨,甚至絕望至極的人來說,任何引發眼睛聯想與驚奇的景像都預示著生機。果不其然,幾個人踉蹌跑近,卻是一位紅衣喇嘛,在一棵綠葉稀疏的沙棗樹下誦經。”序言中的這段話不經意間帶有了深刻的寓意,即這部關於沙漠及其周邊的書,是關於景觀與審美、生命與生存、想像與體驗,以及關於信仰與靈魂的書寫。人自身軀從匍匐中抬起,以俯視的姿態觀照大地之後,即邁開雙腳展開對遠方的追尋。那種追尋無關功利和世俗,甚至是人區別於動物的本能,是靈魂的構成。而當人置身於某種脫離同類,缺少支撐生命存在的荒原時,孤獨成為最大的考驗。而唯其孤獨,也才使人類得以回省自身,重新認識人與世界的關係。人與自然相比,與命運相比,弱小且可憐,“人和其他生命一樣,都是地域的,也都是命運的。我所能做的,只有順從,像孩子依從父母,落葉順從於風。那時候,我自己唯一清楚和肯定的是,一個人,從身體到靈魂,都要學會挪移和搬遷。”這樣的文本敘說仿佛是生命起源與流轉的軌跡。

從蘭州到酒泉,從焉支山到弱水河,從肅南到敦煌,一個個詩意的名字,給作者二十年的行走提供了地理坐標,也供給精神養分,但毫無疑問,它們哪一個都不是作者的目的地。二十年旅程的終點在哪裡?或者說哪裡才是生命與靈魂的棲息地?作者因為工作而寄居邊地二十年——也僅僅是“寄居”,一個對時間和歷史有深切感悟的人,才最能理解“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的含義。海德格爾說“人要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而楊獻平猶如一個懂得自然可畏、生命可貴的哲人,始終在尋找烏托邦意義上的精神家園。無論在沙漠中審視生命的價值,還是在邊地城鎮中的現實生活,作者始終處在一種漂泊的狀態,他感受不到安定,亦無法與那些齷齪的現實規則媾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戈壁沙漠中行走,以近乎苦行的方式為靈魂探路,為精神療傷。作者時常在文本中將自己位於冀南太行山區的地理意義上的故鄉與寄居的地方展開某種對比,以此證明後者在自我實現中的價值。歷史的刀光劍影和外國冒險家的卑劣足跡,金黃色的胡楊林與神秘的“有毒的紅蜘蛛”,讓這片土地沉重而充滿生機,這亦是作者心靈的生態場,但作者又無暇顧及,因為他始終“在路上”。

砂礫也罷,胡楊也罷,對於那片荒漠,人也是其中最神聖之物之一。作者並非進入了無人區,也不是要做一個社會逃避者,他為人在自然中的存在感尋找到多樣化呈現的可能性,靈魂追問也在同類身上得到答案。看似沙海深邃和廣博的盡頭才是建構精神家園的理想之地,事實上鄉愁同樣充盈在繽紛喧囂的人間。三墩鄉傳說故事中的一個女子和一個男子,通過化身為鴛鴦,以水的形式完成了對愛的禮拜,而那個後夫想和新娶的女人有個孩子,忍心把自己親生的女兒打暈焚化的故事,則揭穿了人性之惡的偽裝。開包子館的老蔡的媳婦跟人跑了,當媳婦再度回來時,他一句“跑夠了就回來了”將過去的侮辱輕輕拂掉,其實他的內心又在想什麼?無人能知,又大約能猜到。自己暗戀的女生結婚了,兵站上的女兵要退伍了,服務社飯館裡的服務員徐秀梅等不到希望出嫁了——那種等待,那種不捨,那種悵惘,實在又是對沙漠裡雄渾蒼涼的另一種解讀。而關於父母、妻兒的故事,作者飽蘸愛的濃墨書寫,幾欲讓人落淚,至親至深的情,到深處又化做孤獨,化做鄉愁,也化作作者二十年行走沙漠的動力。

“行走來自非洲,來自演化,來自必需,它通往每處,經常在尋找某樣事物。朝聖之旅——邊走邊找某種不可解之物——是基本行走的方式之一,而我們在朝聖之旅上”,美國人麗貝卡·索爾尼在一部名為《浪遊之歌——走路的歷史》中這樣說。“邊走邊找某種不可解之物”,楊獻平的行走沙漠二十年,是面向精神故園的回歸,也是朝聖之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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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二

詩性地理與文學版圖

李蚌

--讀楊獻平《行走沙漠二十年》

把一冊地理書與一本詩集攙和起來讀,合上《行走沙漠二十年》樣稿的時候,我正坐在江南水岸的綠草茵茵,掬起一把河沙,凝視著它,據說天下的水源歸一處,那么這沙粒,是否也由遙遠的風暴刮來,疾馳萬里,綿延輾轉,落到我身邊的時候,像一粒碎裂的皮膚?

城市的逼仄使得水土漸失,萬丈樓向高處要空間,所幸人類腳力有限,蜂巢般的蝸居之外尚餘下大片空間,一個人如入無人之境,可能出於對未知險惡的探索,也有可能是向內心平靜的回歸。茫茫戈壁四野,黃沙忽起忽落,行吟書生的面容逐漸清晰,漫捲詩書裹西風,手舞長椽嘯蒼穹,不懈怠對歷史對真相的考證,不捨棄對風物對情感的體察,不拘泥對一事一物的詰問,在縱橫阡陌的史料的田埂,不時俯下身子,親吻廣袤的青草和沙棗花,以指肚拂過千年印痕,這細微的疼痛,驀然放大了鉤沉的力度,攜景深而驅地域之獨特,煥發出頗具魅力的氣場。

讀此書,有疑問有感想有掩卷思。疑問是,如果踏著歷史的陳跡將“駝鈴叮噹、鞭梢響亮”的商旅走一遭,是否延伸出強烈的在場感,將自我的情愫通融到教科書上去,或可順帶收穫對史地課堂的釋懷?絲綢之路這一似曾相識的地名,西出陽關千古傳誦的名士,均在大漠孤煙的輝映下被賦予可觸摸的溫度,這些來自於楊獻平的引領,亦折射出當代青年對文化的沉澱與反思。

而他所做的不僅於此。如我生於江南水鄉,從未涉足西域,會想當然地存在誤區,以為大漠除了茫茫沙的海洋別無長物,那覆蓋大地的無窮沙礫,在修辭上是重複,在意象中是荒涼,但作者用了一個比喻“大地的皮膚”,描述了彼時花開的杏、梨、棗、紅柳、馬蘭、野菊,伴隨植被豐盛的是雪峰皚皚,動物與人流連忘返。連黃沙也是蠢蠢欲動的,自上古時稱為“流沙”,具有隨意走動的意志和願望,那么巴丹吉林數千年仍然位於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右旗北部,可以理解為它和依於斯的人們自覺的悍衛與守望。直到一個叫作楊獻平的人軍旅於此,承載任務的同時有一些心情在流淌,他路經及採擷過的物象才與外部緊密勾連,或奇幻景觀或司空見慣,無一不揭示著人與沙漠的關係:人在改造自然的同時,沙漠也在影響人類的思想和生活方式。

對心情的詮釋是微妙的,讀楊獻平,赤誠、熱愛與哲思三位一體。坦白,是他散文敞開的襟懷,不在乎胸口有傷,不把讀者當外人的一種作法,是呈現的大家氣象。濃情,開篇不久提到陳保證車禍,發生得太早,讓年少的心在奔跑路上被遭遇的死亡絆個趔趄。父親澆汽油燒女兒的軼聞也兩次提到,充分地表達了作者的憤慨與愛憎傾向。第三輯《對一樁案件的猜想與敘述》中,令人驚悚的兇殺現場,至少可聽見兩則畫外音:一則楊獻平正在實踐運用較多的情節加入文本,如他自己所說,只有故事方可流傳;二則把一個故事講得毛骨悚然並非危言聳聽,從每一筆描畫中可以看到作者的愛,是關懷與設身處地,使之還原了一個罪惡的現場。

作者的母性關懷值得深究。女性身影在文本中多次閃現,似乎古往今來的書劍恩仇路上需要攜女同行,是習慣性動作,虛擬紅袖添香?從“最愛的那個人”寫到妻子、母親,作者對女性生命的認知超越了一般塵俗概念,是尊重的、體恤的,領受溫暖並甘於回饋。讀到《母親在沙漠的雄心壯志》等篇目,家常生活的片斷,遊子舒綣的柔情,驀然悟出他在整本書里的姿態也是這般,行走沙漠二十年,是作為巴丹吉林的兒子來繪就母親的版圖。

能否推測出,一位詩人依賴於母性的飼養,如無時不刻不被銘記的愛情,如日日心神繚繞的往昔。楊獻平雖以散文著稱,但其文體氣質卻以詩性見長。《行走沙漠二十年》厚重而輕靈,對於涉足大漠的人,它根植於五千年文化,具有工具書的參考價值。對於遙遠的不曾接觸的臆想,它匡正了認識,攜人離地三尺展翅翱翔,俯覽真切隨和的大漠風情,而非海市蜃樓。

現代社會分工細緻,一些勞務性的工作被機構、家政所代勞,但在形而上的領域,每一個人都是自己的王,固執地要伸展個人的意念,謝絕被人代言。但不可否認的是,有人思索得更多,遊歷得更廣,對知識對人文歷史地理的把握更為精準,而他揮毫以書,濃墨重彩,神思妙筆如天外游雲,繪就斑斕畫卷,作為讀者所需要做的,其實是可以輕易地去占領其勞動與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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