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歷
蓋伊·戴文坡,何許人也?他是一位美國的作家、學者。按此書序言的說法,戴文坡的小說屬於“學者式後現代先鋒小說”,戴文坡自己說他的小說是“史料集錦加必要的虛構”。在戴文坡的小說里,你會看到“列寧在蘇黎世的一家咖啡館裡讀《火星報》,而不遠處的街道上喬伊斯夫婦正在和計程車司機討價還價”。
作品
《青銅葉子,紅葉子》雖不屬予他的代表性作品,但同樣是一篇不可多得的經典之作。小說以臭名昭著的希特勒作為主人公,但面對這個二十世紀人類史上最大的暴君與獨裁者,作者卻故意繞開了眾所周知的那種極端專制化的納粹思想,而以全部的敘事話語將他還原到普通的生存場景之中,以微小而豐盈的日常生活場景,展示人物的“親民性”、“豐富的知識”、在女人面前特有的羞怯神態,以及讓人發噱的幽默感。這是一種典型的“用小善偽裝大惡”的生存伎倆。它的蒙蔽性,不僅僅在於這些“小善”行為本身具有濃郁的自然生活情趣,而且還隱含了人類生命的多元性格組合定律——事實上,在人類史中,任何一個暴君的精神中,都會有他豐富而特殊的生命情態,同樣,任何一個偉人的個性中,也都存在著某些難以言說的弱點。此所謂“金無赤金,人無完人”也。但是,如果沒有既定的人物價值系統作為參照,沒有歷史印證的文化觀念作為背景,我們的閱讀可能會在不知不覺中陷入戴文坡所設的圈套之中——因為他並沒有明確地設定一種反諷式的敘事語調,而是將反諷的意旨潛藏在某些關鍵性的細節背後,你必須充分調動自己的藝術智性,才能品味到他的真實意圖。
社會評價
這種關鍵性的話語細節,在我看來,主要體現在希特勒對尼采的瘋狂崇拜以及對《權力意志》的極度痴迷,對墨索里尼的敬佩有加,不失時機地在“帶電式的”演講中對猶太特性、共產主義、無神論以及現代藝術的抨擊。儘管這些場景在小說中都被處理成一種看似很不經意的細節,甚至帶有某種謙虛、敬重、卓爾不群的“精神風範”,但它們恰恰構成了人物內在精神秉賦和價值傾向的邏輯註解。戴文坡的智慧就在於,他十分敏捷地利用了這些“小善”以及它們所包含的內在價值真相,將反諷思維全面溶解在正常的敘事之中,既為希特勒的國家納粹主義思想提供了某些深厚的歷史文化淵源和理論注釋,又揭示了他的專制思想與藝術化表達方式相結合之後,所形成的巨大而特殊的情感煽動性。它使我們看到,希特勒的詭秘之處在於,他不是以簡單粗暴的強力意志來推行自己的“日耳曼精神”,而是藉助特定的哲學和藝術、正常的倫理法則、有效的情感煽動,在“和藹可親”、“博聞強記”的過程中來滲透自己的強權意志。——如果往深處想,這一點,其實也是人類歷史自身的悲劇所在。
事實上,通過這種奇特的反諷,戴文坡不僅對善與惡的關係進行了嚴正的質疑,還對“善”在特定情境下如何來裝飾“惡”進行了獨特的省察——他至少讓我們看到,人性在本能上的偽裝與反偽裝的衝突,以及在這種衝突中如何捕捉人性真相的手段。倘若就敘事技巧而言,作家無疑成功地利用了“以輕擊重”的藝術策略,即,通過那些看似溫暖、親切、人道的“善意化”細節,輕鬆而頑強地敲開了人物霸道、彪悍且又蠱惑人心的晦暗靈魂,從而將雪亮的反諷匕首插在話語背後的核心地帶。所以,在整個敘事的過程中,他不招搖,不輕率,沿著人物自身的人格邏輯,慢慢地撕破希特勒經過精心修飾的那些言行,一步步地逼近並凸現他那真實的靈魂面目。
社會影響
更重要的是,為了獲取反諷的內在力度,戴文坡不僅將敘述嚴格地控制在真實的史料之中,譬如希特勒對華格納和尼采的崇拜,對維也納藝術(尤其是繪畫)的熱衷,極富煽動性的演說,甚至對日耳曼精神的狂想,而這一點,只要看看《第三帝國》等著作,都會得到明確的歷史印證,而且,他的整個敘事語調也基本上保持在戈培爾的宣傳基調上。也就是說,他是利用了戈培爾對元首的宣傳策略,在虔誠得近乎誇飾的過程中,通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手段,完成了對小說反諷的內在預設。同時,對於很少使用素描手法的戴文坡來說,這篇小說卻大量地使用了素描式的敘述,使話語不斷地往返於“杏元餅乾”、“帶電的演說”、“羞怯的微笑”之間,不能不讓人想起希特勒早年在維也納狂熱練習的那些素描畫。抑或,這正是戴文坡的又一個“春秋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