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溪集序

蓋詩人之病,去體將有日矣。 方是時,不惟未覺作詩之難,亦未覺作州之難也。 這個時候,我不只不覺得作詩的困難,也不覺得做州官的艱難。

原文:予之詩,始學江西諸君子,既又學後山(北宋著名詩人陳師道)五字律,既又學半山老人(王安石)七字絕句,晚乃學絕句於唐人。學之愈力,作之愈寡。嘗與林謙之屢嘆之,謙之云:“擇之之精,得之之艱,又欲作之之不寡乎?”予喟曰:“詩人蓋異病而同源也,獨予乎哉!”故自淳熙丁酉(淳熙四年,公元1177年)之春,上塈壬午(紹興三十二年,公元1162年),止有詩五百八十二首,其寡蓋如此。
其夏之官荊溪,既抵官下,閱訟牒,理邦賦,惟朱墨之為親,詩意時往日來於予懷,欲作未暇也。戊戌三朝,時節賜告,少公事,是日即作詩,忽若有窹,於是辭謝唐人及王、陳、江西諸君子,皆不敢學,而後欣如也。試令兒輩操筆,予口占數首,則瀏瀏焉無復前日之軋軋矣。自此,每過午,吏散庭空,即攜一便面(古代用以遮面的扇狀物),步後園,登古城,採擷杞菊,攀翻花竹,萬象畢來獻予詩材,蓋麾之不去,前者未讎,而後者已迫,渙然未覺作詩之難也。蓋詩人之病,去體將有日矣。方是時,不惟未覺作詩之難,亦未覺作州之難也。
明年二月晦,代者至,予合符而去,試匯其稿,凡十又四月,而得詩四百九十二首。予亦未敢出已示人也。今年備官宮府掾,故人鍾君將之自淮水移書於予曰:“荊溪比易守,前日作州之無難者,今難十倍不啻!子荊溪之詩,未可以出歟?”予一笑,抄以寄之雲。
淳熙丁未(淳熙十四年,公元1187年),廬陵楊萬里廷秀序。
【1】指從眾多流派中選擇某一家或幾家做學習對象,又單單學習所選對象特別擅長的一體來學習模仿。
譯文如下:我的詩,起初學習江西諸君子,以後又向後山居士陳師道學習五言律詩,再以後又向半山老人王安石學習七言絕句,最後才向晚唐詩人學習絕句。學得越賣力,做的詩越少。我曾經與林謙之在一起多次為之感嘆,林謙之說:“從眾多流派中選擇某一家或幾家做學習對象,又單單學習所選對象特別擅長的一體來學習模仿,要從中有所收穫是很難的,想要創作的詩歌不少,可以嗎?”我長嘆道:“詩人大概缺點(不足)不同但根源卻是一樣的,難道只有我是這樣嗎?”所以自從淳熙四年春天一直向前追溯到紹興三十二年,其間創作的詩只有五百八十二首,數量之少原來如此。
這年夏天到荊溪為官,上任之後,讀訴狀,理財政,只知道親近公文,往常時有詩意來到心中,想寫下來卻沒有時間。戊戌年正月初一,是朝廷規定的節假日,少有公事,這天就寫一些詩,忽然間若有所悟,於是告別唐人及王、陳、江西諸君子等人的風格,這些都不學,之後卻覺得很高興。試著讓兒輩拿起筆來記錄,我隨口念了幾首,覺得文思順暢不再有以前的艱難。從此之後,每天一過晌午,官吏散去,庭院空闊,我就攜帶一個遮臉的面具,步入後花園,登上古城牆,採摘杞子菊花,攀折花草樹木,大自然的一切景象全都來獻給我,成為我作詩的材料,揮之不去,前面的還沒寫完,後面的已到了眼前。原先所有的疑慮完全消除,不再覺得作詩艱難了。大概詩人的毛病離開我已經有些日子了。這個時候,我不只不覺得作詩的困難,也不覺得做州官的艱難。
第二年二月的最後一天,接替我的官員到了,我辦好交接手續離開,整理在這裡寫的詩稿,總共是四個月的時間,寫的詩卻有四百九十二首。我也不敢拿出來給人看。今年擔任公府掾,老朋友鍾將之從淮水寫信給我說:“荊溪最近換了太守,你以前覺得做州官不難,現在比以前難了十倍還不止。你在荊溪寫的詩,是否可以拿出來看看呢?”我笑了笑,抄了一些寄給她。
淳熙十四年,廬陵楊萬里作此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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