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簡介:
祁夢君,男,原名祁陸軍,1973年生,山西晉城人,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中國民俗攝影協會會員。著名青年文學評論家,中國鄉土文學的代表人物,中國紅詩會創始人。1990年3月入伍,1991年開始文學創作和新聞寫作,其作品以其久違的人性和閃光的人道思想,以及對中國時下長久空缺的批判意識和懷疑精神,緊密聯接了社會的脈搏和公眾的情感,以它的真實性走進了人們的生活,其作品因傳導了人們的思想、情感和意念而成為了現實生活的血肉組成部分,引起廣泛的關注。主要作品有大型報告文學《長路當歌》、《喝退太行山》、《大愛無疆——5.12汶川大地震記實》等,作品散見於《中國詩人》、《中華新聞報》、《中國食品》、《民族文學》、《黃河》、《作家文摘》、河北電視台、河南經濟廣播電台等,入編《中國詩人大辭典》、《新世紀實力詩人文叢》、《中國青年藝術家傳集》、《中外華文散文詩作家大辭典》等選本,出版有詩集《一個人的旅途》等。
作品影響
中國的詩歌有著其特定的多重身份,在整個文學流派繁榮或者墮落的今天,我們很難從真正意義上讀懂其必然的結果。詩歌是需要責任的,就如同詩人的責任一樣。詩歌至五四運動以來路越走越窄,雖然期間也有過有關詩歌的大討論,儘管這些討論曾經產生過局部的好的影響,但總的來說,詩歌越來越淪落,越來越成為一些人把玩的風標。詩歌沒有了它應有的激越與慷慨,沒有了它特有的溫情與細膩,所有的作品呈現出來的均是一種失態的病體。在這種詩歌語境裡,一切都變的模糊,一切都變的不可依靠。
九十年代末,一批以懷疑的目光向著扭曲的現實發出抗議與質問的作品出現在中國詩壇,他們充滿銳氣的創作實踐對當前大陸文學起到了巨大的震撼作用,他們的作品因承載了社會的憂患而獲得了公眾的同情與承認,這種對於苦難和悲情的表現,不僅調整與完美了詩歌本身,也使得讀者因為詩歌傳達了他們的憎愛而親近並肯定了作品本身。這其中,山西詩人祁夢君的詩歌以其久違的人性和閃光的人道思想,以及對中國時下長久空缺的批判意識和懷疑精神,緊密聯接了社會的脈搏和公眾的情感,以它的真實性走進了人們的生活,其作品因傳導了人們的思想、情感和意念而成為了現實生活的血肉組成部分,引起廣泛的關注。
對於這個來自山西本土的詩人來說,他的作品代表著他自己的一切。祁夢君一直以來就是一個相當自覺的詩人和詩歌承擔者,在他的詩歌里,我們看到的更多的是生存、搏鬥、欲望、破滅,他善良、正直、勤奮的性格,讓他的詩歌隨處顯現著一種不屈的力量,讀他的作品,更多給予我們的是堅強,他對社會、對人性直接的透視讓人感到恐懼與擔憂,當他用文字表達出來的時候,我看到的不僅僅是一個成熟的詩人,同時也看到了一個勇敢的鬥士站在荒涼的草原對天長嘯。“我一直行走在詩歌絕望的邊緣,我不知道我寫的什麼,但我知道我在乾什麼”這是祁夢君寫在他自己部落格上的一段話,從中我們可以看出一個年輕的詩人內心的焦慮與無奈。
台灣著名學者陳思嫻在《用感恩的心透析夢君其人其詩》一文中說:祁夢君的詩歌以其久違的人性和閃光的人道思想,以及對中國時下長久空缺的批判意識和懷疑精神,緊密聯接了社會的脈搏和公眾的情感,以它的真實性走進了人們的生活,其作品因傳導了人們的思想、情感和意念而成為了現實生活的血肉組成部分,引起廣泛的關注。是的,祁夢君是一個感性很強的詩人,雖然他的生活一直處與行走與漂泊之中,但他靈性的思想之光卻始終站在了人類精神的前沿,我們可以不去讀他的作品,但我們不能無奈地跟隨著他思想的流浪而海角前行。
由於生活的變更祁夢君的詩歌寫作也發生了改變,正如著名旅美詩人馬嘏所說的,“這些年來,祁夢君似乎是為生存奔波過多,給寫作留的時間和精力少了。他的寫作一直在變化著,早期的放蕩、空靈,現在則沉重、大氣。也正是由於他長期的漂泊使得他的作品在當代詩壇顯得近於完美和奇特。太多的詩歌作品輕浮而無味,當許多人把詩歌寫成一種玩弄文字的遊戲並成為一種時尚的時候,祁夢君的寫作中依然攜帶著豐富的情感、與生俱來的悲劇意識走在我們空無的生活。他的作品透露著某種清晰和堅硬並且與生存現場發生緊密的摩擦:
一些風,穿過山口
我解開下落的謎
走著,在冰涼的大地上
一些孕育許久的傷
漸漸長大,如一片林
我看不清,下落的雨
在冰涼的大地上奔跑
渴望一些,風乾的柴
烘烤潮濕的心
在冰涼的大地上奔跑
身後,不見來者
只有身前追趕的路
——(《我在冰涼的大地上奔跑》)
精神的無奈、未來的渴望,祁夢君的詩歌世界無疑是複雜的,它所呈現給我的印象更像是太陽下一個倔強和沉重的背影,那透過光陰和重壓所失落在我心田的該是著怎樣的內心的世界?在詩人身上呈現出太多的孤獨、隔絕和無望的悲情,正如我的朋友、德國著名作家蒙西·羅西今年來北大時所說的,文學是精神折磨的一種語言藝術,而作家更多地是應該來承受和擔當這種心靈上的沉默。由於社會日益加劇的分裂,快速的現代生活節奏,當無邊的貪婪與名利追逐的欲望之海不斷衝擊我們小小心湖的時候,詩人個體的隔絕化,就使得他的作品與這個時代猛烈碰撞的可能性愈來愈不可迴避。
寫於2007年6月的長詩《我在黃昏里看見了我的墓碑》無疑成為祁夢君在面對無邊的困惑與生活的磨難時發出的對生命的懷疑,是他內心隱憂和焦慮靈魂的吶喊。這首詩歌用悲痛的語調將一個處與極度困惑與憂傷中的詩人以渴求的生存和精神的亮光在晦暗的背景上倔強地閃爍。當他生存的複雜的而維度向上的精神艱難的向前延伸的時候,籲求、渴望、堅忍、自問、盤詰就充滿了空前的張力與衝突。
我是否還能攜你再一次,走進那山的背面
我能否拒絕一根火柴引燃的
意象。在你為我守候的酒神面前
你可以想像我的陶醉
我在黃昏里看見了我的
墓碑。雪,落滿京都,我在
一片楓林里尋找思念。大片的雲朵,飄過
誰願沉睡在我的掌心
——《我在黃昏里看見了我的墓碑》
在祁夢君的詩歌作品中,他創作於2008年春節期間的《雪殤》所為讀者創造的沉重語境是常人所不能體會的。他在尋求著能夠讀懂他的人,也希望他能讀懂別人,當希望在他狂熱的追求中一次次遠去的時候,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只能是屬於祁夢君自己的個人化的白色的世界,這種個人化的情緒,在某種程度上也不可避免地帶有他詩歌理想時代終結的最後霞光。這種令人抬頭仰望甚或垂淚的光又使一個靈魂在灰暗的背景中振顫不已,這些痛苦、尷尬的詩句將一個年輕詩人的內心傷痕抹去,疼痛的歲月用無法言傳的語言將70後一代人的尷尬或者命運至於一個荒蕪的原野,風乾並且撕的粉碎。穿越愛是苦難的,對於祁夢君而言,對於一個正在歷經滄桑磨難的人來說,詩歌寫作永遠是狹窄的,這是否是祁夢君今生注定的命運?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一個年輕有才華的青年詩人,他的悲痛、他的憂傷、他的沉重的、真正的內心世界竟然讓人不敢去猜測,難道那脆弱的不僅僅是他的情感?
一切都沉默在無邊的夜裡
可以忽視一場雪崩的到來,還可以
把這些孤僻的聲音揉進夢裡
讓無謂的街燈照亮逐漸傾斜而下的樓梯
一個人醉酒後回家,還可以關閉車燈
等一些光拉長的距離無限延長
我習慣於在黑暗中左手握著右手的感覺
習慣於在午夜時分聽樓口驟然響起的笑聲
我常常想像著今晨的這場雪
會不會埋葬回家的路
目光遠離了陽台,飛身而下
由衷讚嘆這場百年不遇的雪
依舊紛紛揚揚
——《雪殤》
這該是一種怎么折磨人的悲傷,這該是一種怎樣的磨難?詩人夢君是樂觀的,他的樂觀偽裝了他內心無邊的痛苦,我們不知道他的痛來自何處,我們只知道,當生活的不幸與他如影隨形的時候,他微笑的臉上始終綻放著陽光般的笑容。
不待回眸的瞬間,雪紛揚而下
歸鄉的人坐在雪前暇想
一串晶瑩的珠下落,點點滴滴
濕透往昔的窗幔
那時候,山疊縱而來,又連綿而去
如今夜的大雪望斷太行
鑽入心尖的不是風,不是曾經行走的海灘
次第而過的是母親深夜中傳來的嘆息
媽媽。沒有江風漁火讓我對愁而眠
沒有兩岸猿啼讓我輕舟萬里
我獨守的地方是你望不到的黃塵
只有山風不斷,只有一燈如豆
媽媽,此刻我只想躺進你的懷裡
聽雪落地而動的聲音
把笑容掛上你消瘦的額頭
在你輕唱的歌里安然入睡
——《雪殤》
在祁夢君的早期詩作中,有為數不多的對白形式語言行走在他的詩歌中,這對於年輕的祁夢君而言,這種靈魂的對話和撞擊也許是他生命最痛苦的時候一種釋放。他在2000年創作的長詩《上帝墮落了,我去尋找地獄之門》中,祁夢君和高貴的不幸的上帝的對話和其間沉重的黑暗一起,無疑成了祁夢君那個時期的代表之作。
我終於還是死了
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女孩
用她年輕的母親沾滿精液的內褲
套在了詩人同樣年青的脖頸上
她告訴我:
上帝說了,讓你死!
我說我沒有錯啊
上帝為什麼讓我死
小女孩生氣了
她狠狠地將一隻碩大的乳罩
砸在了我的臉上:
問它去吧 笨蛋
你真應該是個瞎子
我驚呆了 默默地
跟著小女孩走進了那個
白色的房子裡
站到了上帝和那個白靈靈的女人面前
我向上帝述說了我的不幸
並告訴他們說我是個詩人
希望上帝能夠為我做主
作愛的女人用她纖細的手
摟著上帝的腰
對著仍在蠕動的他高叫著:
挖掉他的眼睛 讓他滾
你真應該讓他下地獄 上帝
——《上帝墮落了,我去尋找地獄之門》
在一個無恥、卑鄙、下流、墮落的上帝面前。年輕的詩人竟然無言以對。我們現在無法想像當時的祁夢君是用怎樣的心情來寫這個作品的,但是,我們可以看到,我們足以用靈魂虔誠地仰望的上帝,竟然也被無恥地墮落成這般摸樣,這個世界還有什麼能夠讓我們用心去珍藏,還有什麼地方是我們心靈安放的天堂?在《《上帝墮落了,我去尋找地獄之門》中,詩人超乎常人的想像將一個個墮落、麻木的靈魂和個我命運緊密相連,並努力使這首詩更具有張力和個人性的自敘色彩:
在天堂與地獄之間
對於我們也許原本就無須上帝
尋找天堂 誰下地獄
沒有上帝
天堂與地獄還有什麼區別
站在上帝面前
我同我的靈魂含淚分手
靈魂啊 你是應該留下
把上帝帶走
告訴人們不要為我傷心
天堂失落 我去尋找地獄之門
上帝墮落了還有我們自己
詩人死了
但他的骨頭還站著
這
也就夠了
——《上帝墮落了,我去尋找地獄之門》
著名詩人北島曾經用《太陽城札記》這樣的詩歌文本表達了屬於北島一代人的墓志銘,而祁夢君的《天堂》在不期然中呈現了他詩歌寫作和生命體驗的雙重憂慮:
如果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裡
都開滿了鮮艷的玫瑰,誰還會
在寂靜的夜裡,總寫著憂傷的
詩行。每一滴淚珠都是一片
飄落的花瓣
奔騰的馬群圖騰了草原
誰還會守候愛情,還會
在孤獨的時候
反覆吟唱那首古老的歌謠
看著長夜一點點消瘦在黎明
讓等候的筏漂向一座無人的
島嶼
誰都會有幸福的渴望
誰不曾有夢的翅膀
誰願意守著一畦蛙聲
把心埋葬。誰不想把愛情
寫在臉上,笑出燦爛的陽光
在生活的花兒凋謝的時候
掛滿思念的軒窗
——《天堂》
是啊,如果我們擁有了鮮花,我們就不會寫著那些憂傷的歌守住黑夜的出口,如果我們擁有了愛情,誰還會唱起那支古老的歌謠?詩人用反問的語式,向我們不斷呈現了詩人沉潛、自省、冷峻和反諷的一面,在一個無限加速的時代詩人提前領受了這個時代的寒冷和無處不在的陰影,在無處不在的沉溺的髒臭的沼澤前詩人停了下來。
從祁夢君尤其是他近期階段的寫作來看,大量關於死亡的話題引起來不少讀者的注意。前些時候我們關注到網路上有關他的訊息,對他的打擊在我看來是不能承受的,我甚至擔心這個一直生活在憂鬱和痛苦中年輕的詩人是否還會走下來,是否能夠抗過這次劫難,這種毀滅式的攻擊足可以讓一個再堅強的人走向絕地,可以將一個年輕的詩人葬送在他本已絕望的山谷。作為一個時刻關注他的文學朋友,我不可能對他的事不給予過多的幫助和支持。於是,當他依然處在風口浪尖的時候,我寫了這篇短文,希望能給予他勇氣與希望,正如他在《悲情太行山》中所言“對詩而言/尊嚴無需調解/面對莊嚴/我用我的詩歌作最後的陳述/為著黎明/我要向長夜宣戰/就算倍愛冷遇我也絕不出賣自己/如果真的從此死去/我也會快樂而自由地生活在/所有愛我的人們/善良的心間”。祁夢君永遠也不可能是成為死去的海子,因為任何一個真正的詩人都不可能被同化,祁夢君更是如此,他的堅強、正直,他為生活付出的,已經成就了祁夢君獨特的個性。
沒有人可以真正走進他的心靈,沒有人可以真正讀懂他自己,而他所面對又將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我幻想中的村莊,那是我的王國
用詩歌的語言誰能準確地表達,一些細節之後
遠逝的芳華。男人,或者女人,祖輩遺留的灶堂
在寒風中顯現原始的荒涼,一個季節的蒼老,遠比
一座山的生命漫長
有時語無倫次。我清醒在一個又一個
錯誤的黑夜或者白天。我想像不出
一晃而過的秋。一晃而過的霜
那襲紅衣,穿透心房,誰的眼淚飛在山外
就在這樣的夜寫這些無聊的詩歌
我看不見的春草舞動彩紗,看不見
大雪覆蓋的白松。眼睛睜著,嘴巴閉著
世界伸手不見五指,無論是歸鄉還是遠行
我都無言以對
向前。粉身碎骨。
向後。無處葬我。
——《太行謠》
這是我看到祁夢君最後的一首詩,詩歌被一種巨大的絕望和絕望所覆蓋,行走在這種萬劫不復的境地的詩人,內心的悸動與感懷在無限地蔓延、擴散。他思想的河流在乾涸的時光中漸漸回歸於荒蕪的河床,這些充盈的水滴漫洇,迂迴,留下的只有陣痛與回憶。向前是死,向後是死,他的痛苦該是怎樣的沉重?我們不願意看到這樣的詩行,不願將死亡悲劇上演在這個本就傷痕累累的詩人身上。但,誰又能幫他走出這黑暗的荒原,誰又是他內心真正的青蓮?面對死亡的召喚人往往是脆弱的,那些從天際划過的彩霞曾經燃燒的火焰,終將會在歲月中化為灰燼。無邊的傷痛必將走近我們每個人短暫的歲月流痕,好好活著,是我們每個生命基本的渴望。在這裡,夢君的《太行謠》給我們展示出來的除對生命的留戀,更多是他對命運絕地的抗爭。
拿出什麼樣的理由來分解我的罪惡
沒有了拿刀的手,誰還能用牙齒咬碎太行
現在已是冬天,不見的霜白,唯有秋寒
趕著滿坡的石頭走過春夏越過秋冬
把我陳舊的衣衫掛上樹梢
還是撥起那片錯插的竹林吧
在春塘醒來的瞬間讓我吶喊
沒有埋葬我用什麼來超度今生
沒有今生,我還能拿什麼來埋葬自己
那些憂傷或者死亡
——《太行謠》
面對紛繁複雜、貪婪無序的世界,我們真正能夠擁有的只有平靜,平靜地生活,平靜地看待不幸與死亡,當我們面對浩蕩的時間形態時,所有的名利只是微渺的,重要的是,我們必須明白自己生命最終的歸宿,並為自己的歸宿撿拾自身足以祭奠我們靈魂的微粒,並從中來感悟我們困惑的人類自己。
作為一個孤身北漂的詩人,祁夢君在北京的生活經歷無疑為他的文學創作帶來了更多的靈感和實踐,同時也使得他在面對這個多元化世界的時候,有了自己獨特的個性分析。對於祁夢君而言,詩歌是他承擔內心隱憂抑或歡樂的唯一方式,也是他打開天堂和地獄之門的唯一鑰匙。文學是孤獨的靈魂安息的家園,詩人是孤獨的家園裡永遠行走的靈魂。夢君是幸運的,因為,他有他的詩歌和欣賞他的人們。
作品欣賞
祁夢君:無知寫作,當前詩歌創作的最大敗筆——在清華大學“新詩走向與當前詩學理論研討會”上的發言
今天參加這個詩學研討我沒有進行準備,本不打算說什麼。但是,剛才聽了幾位朋友的發言,就想說幾句。之所以想說,完全是因為對在座的同學們的負責和對詩歌當前現狀的擔憂而決定的。法國著名詩人密茨凱維支說:“詩人不僅要寫,還要像自己寫的那樣去生活。”
這是我今天送給同學們的第一句話。
不知道大家注意沒有注意到一種現象,現在的中國,沒有比寫詩更容易的事了,套用一句剛才那位戴眼鏡小女孩的話就是,作家滿街走,詩人多如狗。呵呵,如果有人現在站起來反對,我也能夠理解,因為中國人最痞的不是地痞流氓,而是詩人作家。公劉先生說過一句粗話,“詩人簡直和上公共廁所的人一樣多,詩就不過是排泄物,人皆有之。”但是,說一句大不敬的話,我相信人是有猴子變來的,但我決不相信現在的猴子會變成人。所以,就有了我的第二句話,李白死了,老杜也死了,幾千年過去了,詩歌還是詩歌,你就是你自己。
最近我接觸了一些認為詩歌寫的不錯的男男女女,暫不說他們詩寫的如何,僅他們對詩歌的態度,就讓我感到震驚。他們除了保持著個人寫作的風格特徵外(這中間包括一些當前網路中非常活躍的中青年詩人,如李長空的清逸,李曉泉的舒展,阿務卓林的奇崛,竹露滴清響的明麗,惠兒的柔曼、谷風的厚重),還普遍帶有以下幾種色調:
一是對敵視和虛化日常生活、遠離自己每天置身其中的生存現場、在一種假想中完成自我感動的寫作形態保持著強烈的義憤和警覺,他們抱著一種特定的使命感,以用行為寫作為榮,他們不理解“梨花體”、“零距離”甚至“負距離”寫作的內質,他們筆下的每一個字,幾乎都帶有一種責任,他們不觀旁、不媚態,不故作學問、不無病呻吟,在他們眼裡,詩歌是聖潔的象徵,不是賣狗皮膏藥,可以無知、可以無責,可以自娛。
二是他們拒絕虛偽寫作,提倡詩歌與社會的結合,反對生澀、故弄高深,把本來樸素的情感搞的撲朔迷離。他們都有著一顆純淨的心靈卻一直被世俗所困擾,他們高喊著藝術無畏卻一直在做著保衛藝術的鬥爭,而真正的詩歌又讓他們痛感詩之無力。於是他們的筆端情不自禁地流露愁苦和悲傷,而就是這種悲傷和愁苦卻散發了一種特殊的魅力。
三是他們都善於兼容,天然地支持一切後來者的探索與嘗試,卻往往招來非議,那些在寫作上抱有機會主義者的人是根本不會理會他們的立場與觀點,甚至有人以無聊的行為來解釋某種人為的詩歌現象,這不能不算是我們這個時代詩歌的悲哀和憾事。
當然,我們也不能過多地指望他們這些人做什麼。佛說,每個人都只能撥亮屬於他的那一盞燈,照亮他腳下那一小片地方。這就是長空們的局限性。他們本身非同尋常的經歷造就了他們非同尋常的詩歌,這也許是可以多少慰藉我們這個時代的東西。
詩歌作為人類表情達意的主要形式,它直接反映的是作者內心最深的感受,而這種感受無論是從語言還是組織都形成了它傳達的特殊展現方式,而這種方式是通過人的行為來實踐的。
公劉認為,詩歌在藝術技巧上不能再耽戀與華麗與精巧,那種玩弄文字遊戲的寫作其實是一種較底層次的東西,其目的就在於掩蓋作者內心的空虛與知識不足。我認識一個叫(略去姓名)的人,說心裡話,她的詩歌沒有幾個人能夠看的懂,但卻發了不少,甚至《星星》、《綠風》、《詩選刊》等一些國內大刊也發了,而且她還跟我說非上《詩刊》不行。今天在座的都是比較優秀的青年詩人,我相信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聽了這話都覺得這人不是個搞寫作的人,怎么看都象個鐵匠。剛才你們也看了她的一些東西,我也聽了大家對她那些作品的討論,都很中肯。剛才惠子問我,詩歌到底是乾什麼用的?我們寫作的目的是什麼?我不知道在你們日本是怎樣來回答這些問題的,說心裡話,從剛才你們讀的那個女人的作品中,我相信大家也許已經明白了什麼。我個人認為,詩歌是啟迪人類靈魂的語言,是能夠撥動人們內心深處最隱秘的那根琴弦的一種傾訴,並且能夠讓它彈奏出塵世間最美的音符。因此,真正的寫作應該是樸素的,最樸素的東西往往是最真實的。公劉先生的話說的最好,那種故意把詩搞的如猜謎一樣的人,其實是為了掩飾他內心因無知所造成的文化缺位和想像貧乏的恐慌。就剛才大家所讀到那幾首作品,從內容到形式我們總覺得她的學問做的很好,但細細品讀之餘,你就會發現,那只是一種把文字進行遊戲而實質沒有任何必要的無關形象而已,其作者本人也未必能對她的作品進行可信的釋義,也不可能作出合乎詩學的解釋來。我把這種詩歌寫作叫做“無知寫作”。無知寫作最大的特徵就是作者本身知識的的嚴重缺乏,對文學的基本理念僅有基本的接觸,甚至根本就不懂什麼是詩學。他們鄙視詩學的理論再造,反對詩歌創作的基本風格定義,其本身即不學無術,自恃強態,其創作的動機是為了寫而寫,並帶有強烈的功利性(我說明一下,這種創作和功利性寫作有著一定的聯繫,但它比功利性寫作還要低級。起碼,功利性寫作者必須有一定的文學素養,而無知寫作則是一種濫竽充數式的把戲而已),寫作的特點是以生澀難懂的語言作框架,刻意尋找古怪的詞語來強行填充詩歌的意象語境,不斷追求文字無聊上的變素,根據表現內心的情感需要,隨意地選擇沒有事件性關聯的形象,“他們的詩往往細節清晰,整體散亂,詩中的形象只服從整體情緒的需要,不服從具體的、特定的環境和事件,所以跳躍感強、並列感也強,但這是種對詩歌情節性的輕視,也是作者缺乏對詩歌創作明朗化的理性思考,其作品的感染里力與語言滲透力是虛假的,也是缺少文化底蘊的一種最直接的表現。”(——公劉語)故弄玄虛,故作深沉,輕率而浮躁是剛才你們所看到作品的顯著特點。如果說連她自己都無法釋義的詩歌讓讀者去評判,這是不公平的,最終也只是文學歷史長河中的“死胎”。
當前國內一些詩歌媒介在選稿的立場上已經遠遠偏離了詩歌的本質,他們似乎看重的是另外一種無形的東西,綜觀近年來《星星》、《綠風》等專業刊物所發稿件來看,這種人為操作的痕跡屢見不鮮,一些寫作者已經把寫作當作一種向人賣弄的技巧而招搖,一些詩歌編輯也已經把審編的責任用以換取個人利益的籌碼。真正用心在寫的人,那些真正代表時代精神,反映大眾情緒的作品已經不多見了,隨之出現的就是大家剛才看到那些無聊的、獻媚式的呻吟。
這就是我們現在所面臨的詩歌現狀和文學的絕境。
詩歌的歷史是伴隨著人類的歷史成長起來的,她的發展與人類的語言的發展有著緊密的聯繫。
詩歌發展到今天,其表現形式與主題均發生了深刻的變化。當前詩歌界有著一種通病,裝腔作勢的人大有人在,滿紙的悲戚只是鱷魚的眼淚,其實他在寫作的時候是笑著的,這種虛情假意入詩,只能讓後人覺得噁心與不恥,他們最善於的是,一會炫耀自己好像特別有文化的那種,把他根本沒有搞懂甚至只是看了一個名字的馬奈、凡·高羅丹入詩,一會兒又把俄狄浦斯情結、自由落體等拿進詩中,我們當然覺得詩所涉及的知識面越寬當然越好,但是,要用的恰到好處,而不是故意買弄。真正的“一首好詩,究竟是靠從心靈中流淌出來的內在之物取勝,還是靠外部安插上去的附加物取勝?究竟是以感情動人取勝,還是用生澀難懂、憑矇騙唬人取勝?這涉及到詩人對詩的態度,對生活的態度和對讀者的態度。”一般來說,這樣的人熱衷於搞花里胡哨的東西,他們既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別人,漠視他人的存在,如果我們把這樣的人也捧為詩人,那詩人也太掉價了。不用多久,也不用再等到下一代,這些所謂的詩歌就會被人們忘的一乾二淨。可是,我們今天看到的是,這些作品卻每天充斥在一些重要詩歌刊物里,最可惜的是,本來很有才華的一個女孩子,竟然也寫起了這種東西,作踐起了自己,將大好時光拋在了垃圾之上卻毫無察覺、毫無愧色,一切規勸都不入耳,君復何言?
同學們,中國詩歌在近一百年的發展進程中一直處在一種模仿之中,它在用了近一個世紀的時間由傳統向現代漢語轉變時卻遇到了語言和文化的雙重對抗,中國新詩像一個病入膏肓的女人,需要神醫來拯救它,詩歌創作和詩學理論已沒有了它應有的蓬勃生命之力,各種人等混雜其中,懷著各種目的的人對詩歌創作進行了掠奪性的侵占,詩歌藝術已經淪落為一種妓女藝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悲壯?我們不得而知。
我們的生活里不能沒有詩歌,詩歌也離不開那些喜歡他的人們。我們寫詩的人首先應該是一個有文化的人,有品位的人,應該真實地生活,像小草一樣地活著。這樣,我們才能感受到生活的魅力,感受到藝術的無窮魅力。詩壇破落不等於詩歌破落,也許我們無法也無須拯救詩壇,但,我們應當拯救我們自己,拯救詩歌已入膏肓的軀體,這是我們的責任,也是我們應當堅持並傳承的永遠的義務。
歸來,歸去
文/祁夢君
1
我用整整一個下午的時光
坐在村西頭老祁家的屋檐下
細想著一些心事
和一架老式的紡車
一群泥鰍一樣的孩子
打鬧著為我撿著地上的石粒
將我的眼眶砸出淚花
整整一個下午,我就這樣想著
山外的霓虹
鏇轉的酒杯
迷醉的眼神
疲憊的鐘聲
還有眼前無數次流淌進我夢裡的
鄉
音
2
母親老了,但依然那么健談
不見了的歲月滄桑
讓我想像著她年輕時的美麗
那時候她一定想像不出今天
我的眼神,我的表情,我的笑臉
像埋藏許久的寶藏
我立志的那個梧桐沒有招來鳳凰
我堅守著美麗的潘多拉穿越時光
等待著一種回歸。出自母親手心的圓
與我形同陌路,踏斷殘陽
我要趕著太陽上山
還是挽著月缺入眠
把一段一段瘋跑的鄉愁
在轉身離去的剎那擦去眼角冰涼
3
小路蜿蜒。黃塵隱於灰色
我喜歡在夜色中踩著星光上路
喜歡月光里離別的瞬間
即使沒有了那些送行的嘆息
目光依然能夠準確地定格在老院
不是所有的詩人都可以搖撼
不是什麼樣的文字都能夠停留
在遠行的腳步,故鄉只是一塊
永遠的疤痕
動與靜,都在痛入心潮
普陀看海
憑海臨風,心被大海喚醒。佛家認為,在娑婆世界,五濁惡世,眾生總是因為業力而飄蕩在這個世間,很是可憐。可悲的世界,當局者迷,眾生總是執著於外相的東西困惑苦惱,很是悲哀。而普陀山卻有其自然的神秘,自然的神秘不可說,不可說之中留下無數的故事,而我卻固執地認為,總有一片海屬於我。
那年秋天,有朋友說去普陀看看海吧!
于海,我總是那么虔誠地嚮往著,對一個生活在內陸省太行山的我來說,海一直以來都是遙遠的,約會大海便成了我一生的夢想。
普陀山是座落在舟山群島之中,以至於到現在對我這個從大山而來的人而言,依然固執地認為普陀是島不是山。登上快艇,迎面吹拂的海風瞬間將旅途的疲憊滌盪的無影無蹤。飛舟前行,浪花如雲涌的山巒神秘而飄渺,海鷗過處,普陀山那婀娜的影子已隱隱地閃入視線,隱約的梵音澄澈空明,讓整個心靈仿若天國般的寧靜,無邊的大海就這樣無情地擊碎了我所有的怯懦、傷感與憂愁,並使我深深地戀上了這片海。
停舟上岸,方才領略到“山到盡頭皆是寺,路逢絕處又遇僧”的佛國境界。滿眼的綠波,滿眼的陽光,只有暗香涌動在空氣里,一陣又一陣。置身於這佛香的世界裡,讓海潮的聲音將自己的聲音淹沒。其實你可以不說,只是坐著傾聽那層疊而來的潮音,“以山而兼湖之勝,則推西湖;以山而兼海之勝,當推普陀。”能人間與天堂相比的,我想也只有普陀了。
普陀看海,不能不去千步沙,千步沙長約一公里,如一彎新月,靜靜地躺在海天之間,嫵媚的沙灘親吻著我的腳裸,聽不見塵囂,看不見酒綠,累了,可以隨便地坐下來,就著那滿山遍野的裊裊佛音,將心置身天外。多少人終其一生與大海廝守,而對我們來說,無論是短短的相遇亦或無言的邂逅,普陀的海卻領略的太多太多,傾聽的也太多太多。夜幕降臨,海水深藍,一抹乳白色的月光撒向海面,那無盡的濤聲,就像此起彼伏的祝福,一會在遙遠的天際,一會又回到我的耳邊。連綿不絕,猶如這當空的明月,四季更替,草木輪迴,濤聲過後,這天籟般的聲音,讓心卻不再寂靜。“霎那見終古,微塵藏大千”,這進退之間竟是倏然的無跡可尋。
斜臥沙灘,任潮來潮往濯洗我奔走的雙足。“上善若水”,而我又在追求著什麼呢?
生命中只有愛,純淨的,透明的,隨處可見,不可或缺的愛,和水一樣組成了我身體的每一個部分,流淌在我的血液里,滋長著生命本身。我曾經夢想過大海,曾經迷戀過大海,曾經守望過大海,曾以為那排山倒海的壯闊的波濤就是我的夢,我的全部理想。而我不曾觸及的是這普陀的大海美麗的虛無、飄渺、隱約與繚繞,穿過肉體,直達心靈。“如果大海能夠喚回曾經的愛,就讓我用一生等待。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戀,就讓它隨風飄遠。如果大海能夠帶走我的哀愁,就像帶走每條河流。所有受過的傷,所有流過的淚,我的愛,請全部帶走……”一直以來喜歡著張雨生的這首《大海》,並常常為之而駐足,此時此刻,當真實地置身於這寧靜的海灘,我的眼睛倏然濕潤了。
一覺醒來,晨光清亮如水,從海面上吹來陣陣怡人的風連同滿眼的陽光,透過輕紗湧進屋內。匆匆析出門,穿行在山間通往慧濟寺的在山間的小徑上,這是一條“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的山路,一路行來,深谷幽幽,群峰疊嶂,滿目清綠,如簾如藤。爬上1000多個台階,放眼眺望,山在海懷抱,海在山孤絕,海鷗低處,點點雪浪翩躚起舞頭頂碧空萬里,腳下一廊碧波,人似乎要被羽化到另一個世界。觀雲捲雲舒,望滄海奔流,海面上點點白帆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視線以外,經聲、磬聲、木魚聲,聲聲懾人心魄,瞬覺心中一片平和、寧靜,仿佛走入了一個純美自然、完全淨化的境界,一切煩惱、憂慮、功名利祿都變得空明澄澈……
環海兆望,總有人在雲中走,還在雲中游的感覺,近觀山海相連,碧水環抱,清風徐來,鷗燕翻飛,三五船桅點綴在畫一般的海面上,使人如臨仙境,令人心曠神怡。突然想到了歐陽修的《醉翁亭記》,那“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的心境,在這海天之間該是怎樣的浩瀚無際。
憑海臨風,心被大海喚醒。佛家認為,在娑婆世界,五濁惡世,眾生總是因為業力而飄蕩在這個世間,很是可憐。可悲的世界,當局者迷,眾生總是執著於外相的東西困惑苦惱,很是悲哀。而普陀山卻有其自然的神秘,自然的神秘不可說,不可說之中留下無數的故事,而我卻固執地認為,總有一片海屬於我。(
走近詩人
孤獨的旅者
——用感恩的心透析夢君其人其詩歌
文/陳思嫻
中國的詩歌有著其特定的多重身份,在整個文學流派繁榮或者墮落的今天,我們很難從真正意義上讀懂其必然的結果。詩歌是需要責任的,就如同詩人的責任一樣。詩歌至五四運動以來路越走越窄,雖然期間也有過有關詩歌的大討論,儘管這些討論曾經產生過局部的好的影響,但總的來說,詩歌越來越淪落,越來越成為一些人把玩的風標。詩歌沒有了它應有的激越與慷慨,沒有了它特有的溫情與細膩,所有的作品呈現出來的均是一種失態的病體。在這種詩歌語境裡,一切都變的模糊,一切都變的不可依靠。
九十年代末,一批以懷疑的目光向著扭曲的現實發出抗議與質問的作品出現在中國詩壇,他們充滿銳氣的創作實踐對當前大陸文學起到了巨大的震撼作用,他們的作品因承載了社會的憂患而獲得了公眾的同情與承認,這種對於苦難和悲情的表現,不僅調整與完美了詩歌本身,也使得讀者因為詩歌傳達了他們的憎愛而親近並肯定了作品本身。這其中,山西詩人祁夢君的詩歌以其久違的人性和閃光的人道思想,以及對中國時下長久空缺的批判意識和懷疑精神,緊密聯接了社會的脈搏和公眾的情感,以它的真實性走進了人們的生活,其作品因傳導了人們的思想、情感和意念而成為了現實生活的血肉組成部分,引起廣泛的關注。
1
認識祁夢君是個偶然。
那時我還在台南的一所大學裡教歷史。一次陪先生回大陸省親,我是在火車上認識這個年輕詩人的。大概是1998年吧,我和先生從青島做火車去北京,火車上,一個坐在窗前看書的年輕人引起了我的好奇,他看上去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個子不高,一身淺灰色的西裝配著一條海藍色的領帶讓我覺得他十分陽光。先生說他一定是個學生,我說不一定,他可能是個商人。於是我們就打賭,說好誰輸了誰中午在火車上請客。於是,我和先生一起走到那個年輕人的面前,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裡拿的是一本《卡列特羅娜》,那是一本上世紀俄羅斯的一位知名女詩人的作品。作為一個搞文學研究的我來說,好象異鄉遇故知一樣,心裡立即產生了一種親近的感覺。
“先生,您是從事什麼工作的?”,我問到。
顯然他被嚇了一跳,抬頭看著我和先生,一臉的迷茫,讓我覺得他像個孩子。我笑了,先生也笑了,他沒有笑,站起身走了。這讓我更加對他產生了一種莫明的欲望,我不顧先生的阻攔趕了上去,在兩個臥鋪車廂的中間我擋住了他的去路,我看到了他臉上的驚恐與不安,一雙不大的小眼睛怔怔地看著我,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說話,過了大概幾分鐘,他說:“大姐,俺想過去。”我讓他那句帶有濃重山西口音的“大姐”叫的笑出了聲,他愣愣地看著我好久,突然也輕輕地笑了。於是,就這樣,我們認識了,並且知道了這個叫夢君的男孩,他並不是什麼學生,也不是什麼商人,他只是一個全中國最普通的鍋爐工人。
那天的午飯是我在大陸期間吃的最開心的一次。我和先生坐在夢君的對面,看他喝酒的樣子像個勇士,特有的北方漢子的動作和性格惹的我和先生與他一次次地抬口杯空,我是個從不喝酒的女人,但那天我們差不多喝了十瓶“青島”啤酒。
那是個十分陽光的下午,暖暖的陽光從車窗外直射進來,照在他的臉上,從他的敘述里,我知道了這個出身貧苦家庭的孩子內心的苦悶和對未來生活的期待。他說他在寫詩,而且當過兵。我是十分敬佩中國軍人的,我的祖父也曾是一名響噹噹的中國軍人,這讓我和夢君的心理距離一下子拉近了許多。那天我們談了很多,到北京的時候我們約好第二天見面的,但是由於先生家裡的事,我們到北京的當天晚上就匆匆離開北京返回了台南。我不知道第二天沒有見到我們的夢心情是什麼,但我知道,我是懷無比愧疚的心情踏上飛機的。
一晃多年過去了,期間我們一次也不曾聯繫過,但我和先生的心裡卻始終沒有忘記這個叫夢君的年輕詩人。今年4月,我在在大陸進行學術訪問的時候,在北京的一所大學裡見到了他。事隔多年,當年那個陽光男孩已變的更加成熟,那張曾經滿臉驚恐的面龐上,顯現著不盡的溫情與憨厚。我們坐在一起吃飯,聊天,爬長城,到香山,短短的三天時間,讓我對眼前這個年輕的詩人有了更進一步的接觸。從他的談吐中,我感覺到的是他對命運的抗爭和永不屈服的錚錚鐵骨。
2
夢君把他的詩集《孤獨的旅者》寄給了我,收到這本厚厚文稿的時候,我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術後的陣痛讓我常常夜不能寐,但是,我卻用兩個晚上的時間讀完了他的全部作品。說心裡話,文如其人,我是含著不斷的眼淚看完他的這部書稿的。從他的作品中,我讀出了中國詩人業已久遠的責任感和對人性回歸的渴盼。同時,也讓我對他的人和作品有了眼睛所不能體察到的刻骨追尋。
夢君的詩歌深刻穩健,處處呈現出歌頌與暴露的天燈,他對現實的把握,已經擺脫具體生活事件和情景的羈絆,而上升為具有豐富內涵的情感的與意象的概括。
我不乞求上帝 因為我無畏地獄 是人 就應該站著 哪怕背負重菏 哪怕失去肉體
——《鑄筆為劍,我在天堂與地獄間遊走》 在他的作品中,直接的干預、批判已經不再成為追求的主要目標,那種對社會現實和民眾命運的關切,在更廣大與縱深的時空上來體察現象,使得他的作品產生出更為宏大厚重的歷史使命感,並將詩歌的社會性批判轉化、凝聚為嚴峻思辨基調的語言。
天堂失落 我去尋找地獄之門 上帝墮落了還有我們自己 詩人死了 但他的骨頭還站著 這也就夠了
——《上帝墮落了,我去尋找地獄之門》
這該是一種怎樣的悲愴與無奈,作品以對現實更深的體驗進行了入骨的透視,吹響了詩人對“自我”包孕期間的民族進行反叛的震天號角。夢君的詩總能對人的心靈產生強有力的震撼,這種震撼是雙重的,她既有來自情感的感動,又有知性的搖撼,他對個體生命的痛苦體驗最深。讀他的詩,你不能只用眼睛,更多的是用心去體驗,閉上眼睛跟著他為你創造的詩境尋找那一碰即碎的靈魂魔鏡。
長夜如幽發般四處奔走
我已沒有勇氣
再去重新面對那些善良的詩歌
滿目的荒唐與醜惡
讓我忘記了憤怒和疼痛
還有什麼能夠讓我如此
更加熱血沸騰
快收起那些無聊的呻吟
讓輕浮的風花雪夜
統統見鬼去吧
你還在等待什麼
我悲情的太行山
即使偌大的城廓一片空寂
我們也不需要下*的肉體
鑄筆為劍 我要斬斷
伸向黎明的黑手
面對十萬大山
雙膝 重重跪下
——《悲情太行山》
讀夢君的詩,常常能聽到他來自地獄般的呼叫,在他的詩中,我們看到更多的是生命的困厄與反抗,他讓我們在脫去社會浮躁的繁華之後,看清了它赤裸裸的精神貧瘠,看到了熙熙攘攘人群背後的荒涼。
對詩而言 尊嚴無需調解 面對莊嚴 我用我的詩歌作最後的陳述 為著黎明 我要向長夜宣戰 就算倍愛冷遇 我也絕不出賣自己 如果真的從此死去 我也會快樂而自由地生活在 所有愛我的人們 善良的心間
——《悲情太行山》
這種入骨透涼的呼喊撕裂著人心,使得作品在因現代社會物質的摧殘作用下失卻的焦慮心態得以平息。在這裡,一切浮躁的思考和情緒似乎都顯得黯淡、蒼白,凝重的心靈拷問是詩人對自己、對歷史雙向體驗與審視的一種高度、完美的結合。詩人在面對現實努力獲得自己獨特感知的同時,也面對著更誘人的對複雜的內心世界的感知和體驗。
你必須首先讀懂詩人 那些虛偽、欺騙、權色女人 那些牽掛、感動、曠世絕情 在詩人那裡,都寫成了斷章 讀懂詩人,你也就讀懂了世界 讀懂了那些花兒的悲傷
——《讀懂詩人》
作為長期生活在社會地層,從苦難與屈辱中走出的年輕詩人,他的作品往往帶有山野一樣的蒼涼,其頗富禪境的詩歌語境,往往能夠創作出一份空曠遼遠的境界來。在他的作品中,以孤獨、悲寂、滄桑為主線的作品則更大程度地折射出人性的光芒,形成了他區別其他詩歌語境的獨特模式,反映出詩人內心的焦慮與對未來現實的追問。
所有的人群都向著一片
荒洪的江面奔跑,所有的聲音
都向著一種無法預見的高度
無限地聚攏,而我必須尋找一片窪地
長跪不起
坐在落地窗前的人,象個
囚徒,有光照耀著,比我坦然
比我自若。我手舉著一朵蓮花
在天空下等待天使的降臨
淚流滿面
——《而我必須尋找一片窪地長跪不起》
夢君的詩歌常常有將所有人類的悲涼的精神世界涵蓋其中的意圖,他詩歌作品中有著廣闊無垠的時空,從阿爾卑斯山脈到蒙古大草原,從雄性的太行到秀麗的皖東,從激越的黃河到大漠的孤煙,這種孤獨離群的創作語境使得這位年輕的詩人生活極度的抑鬱,這份沉重的浪漫執迷地讓他陷入了自己的預言。
我就這樣被輕輕地舉起
在歲月的遞補中感受靈魂的
重量。意想在喪失,一切
都變的模糊
有聲音和笑聲是那樣的熟悉
歌聲唱圓了殘月,象落葉游離了根部
無法在回到一種高度,承受著
一份無序的飄蕩
我清癯不了我手指出的方向
一陣風正歡笑著從山頂結伴而去
我抬不起緊拉著你的手,不想笑著
看一場弱不禁風的雨
淋濕了這片,要我
相信的海
——《在琅琊的山頂我看見了一陣奔跑的風》
夢君詩歌最讓人震驚的,是他總把死亡和再生並列而行。對死亡強烈及痛苦的反映,顯示出詩人對詩歌的那份不妥協的投入,並證明了其詩歌藝術形式的持久的內在價值。
沒有誰的詩歌,可以
把我變成大風,可以把這些死亡
憂傷與絕望平息在黎明的路口
可以消除一個王朝的恐慌與寂寞
我帶著《楚辭》的遭遇聽《離騷》的遊說
一隻悲傷的大鳥沉默於一段
聖歌之後
我想起了你的愛情和馬車
想了那夜月的圓
想起了那些靜逸的草香
戰馬的嘶鳴,還有車輪碾壓過的泥土的聲音
而沒有什麼聲音能夠如你一樣
純淨地活著,而我又該用怎樣的姿態
忘掉黑夜,忘掉的我的愚鈍、腐朽
我的透明漂浮的生命
——《一隻大鳥的悲傷與其他》
大陸著名詩評家鄭伯農先生說:“一切文藝評論都是對文藝實踐的某種引導。”我不敢在這裡說自己引導什麼,但我希望,真正的詩歌或者詩人不要試圖把詩歌作為任何一種理念進行圖解,任何一種圖解都是與詩歌內在機制不能相容的。夢君的這些滿富歷史感和使命感的詩歌,有著相當沉重的內涵,它們不僅不因理念而忽視詩歌的情感再樹,也沒有因思想而犧牲審美的特性,這些承載社會歷史的作品,具有著獨特品質,她不僅沒有因為它所承擔的使命成為人們遺忘的文字,相反,人們卻因詩歌對社會歷史的關切而倍感親切,從而對詩人和詩進行了接納。
3
在夢君的詩歌作品中,以親情、愛情為主線的作品占著很大的分量。這些詩歌用語新巧奇警,細膩纏綿,委婉清麗,風格空靈淡遠,語似輕倩而含情深蘊,沉綿深摯。他把對親人的愛,對戀人的愛深深地藏在不斷漂泊的旅羈愁苦之中,這中愛沒有風花雪月,卻無比珍貴。
接起電話,你就哭了
你嘴裡喊著爸爸手裡卻握著
半塊奶糖。我可以想像你委屈的
樣子。你總是睜著眼睛就能讓淚珠
吧嗒吧嗒地掉下來,打濕你的花裙子
還有我的眼眶。你是媽媽為我設定的彩鈴
時時響起,卻又百聽不厭
也許,你不知道,你是一場淘氣的雨
夜夜走進我的夢鄉
——《致女兒》
詩歌用看是詼諧的語言講述了一次詩人與女兒遠方通話的情形,寥寥數語便將一個活潑可愛,天真爛漫女孩勾勒的栩栩如生,同時也將詩人漂泊在外,鄉思無限的情感刻畫的淋漓盡致,入木三分。夢君的詩歌很善於在造境上下工夫,往往能用簡約的語言,便將讀者帶入到詩歌悲涼或者欣喜、孤獨或者暢快的意境中來。
那些星星,還有窗外的那輪殘月
它們輕易地拿走了你平靜的夜晚
我不要閉上眼睛,就可以
想像出一些隱藏的憂傷
你在黑暗的屋子裡默默地轉身
靠在灶台上,手剪窗花
把一個個白天掏空
把思念揉進晨起的米粥里
煮著。日子一天天蒼老
笑與不笑,你都一樣會
淚流滿面
——《妻子》
這是一首描寫妻子的詩歌。語言平淡卻語簡意深,當夜晚的孤獨來臨的時候,詩人用自己感恩的心境去體味一個女子的清苦與思念,結尾處無限悲涼的語境扣人心扉,描寫了夫妻患難與共的深厚感情。在夢君的詩歌中,處處呈現著一個重義男兒的博大情懷與執著的情感追求,在面對死亡、疾病和不幸來臨的時候,他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情感催人淚下。
哥哥,我已經沒有了眼淚,已經
沒有勇氣看你最後凝固的笑容
我伸不出去的手,要拉著誰的衣襟
跟你告別。
我就這么哭著寫著這些無邊的文字
哥哥,這時候,你正爬那些樓梯
我看不到盡頭,看不見你。那樓梯的上面
是我們終將相聚的天國。哥哥
女兒睡了
我看見了她腮頭掛著的一串淚珠
閃著凌亂的光
——《天堂里有沒有車來車往》
死亡是個永恆的話題,人面對死亡會有著不同的情感表現。夢君的這首詩以悲傷的筆調以情結懷,直達讀者心間,讀來讓人倍感心痛,無限哀傷。全詩造境自然,語言樸素,用很少意象全方位現顯了詩歌主題,這種表現手法並不是常人所能完成的。
在夢君的愛情詩里,我們可以看出,他追求的是一種超塵脫俗的愛,他嚮往的是桃源般的世外生活,傳統的浪漫主義表現手法和不斷閃動的意象結構形成了夢君愛情詩歌語言的獨特魅力。
寶貝,我們經歷的是我們記憶的孩子
我在我的草原上放牧愛情
一匹憂傷的馬正與我衷愛的那隻頭狼
對視。山崗的後面,那裡有我們嚮往的家園
有我們的茅草覆蓋的婚床
寶貝,把你的手給我,把你的心給我
把你的夜晚給我。月亮已經爬上了窗頭
寂靜的草原上只有我們坐在風裡
還有什麼不可以忘記,還有什麼
能夠將我們分離,寶貝
——《我在黃昏里看見了我的墓碑》
詩歌以景結情,語境清遠,舒捲自如,詞情放曠令人回味無窮。讀他的愛情詩有時就是一種享受,往往能勾起讀者無限的嚮往並自然而然地跟著他走進了那個夢幻般的世界。
那時候,我們還在愉快地談論著
詩歌,寫作,或者愛情
我們和雨就那樣,肩並肩地坐在了一起
數著地上的雨花,你說
要為這場雨,再懷一個孩子
——《我們和雨都被淋著奔跑》
在我的印象中,作為一個已經加入中國詩歌學會的青年詩人,夢君並沒有盲目地認同或者融入到什麼流派中去,他一直在屬於他自己的詩歌曠野上堅守著一片晴朗的天空。那裡沒有紛爭,沒有邪惡,有的只是他對社會,對現實冷靜的思考和對未來生活的無限渴盼。
夢君的詩歌無疑是成功的,他的成功來源於他詩歌創作的執著與信念。在當今詩歌普通萎縮的現實中,多種聲音呈現出不同的詩歌母語,但無論怎樣,對於年輕的夢君來說,詩歌創作沒有捷徑,只有埋下頭,躬下身,苦不語,喜不言,只問耕耘。我相信,他的詩歌定會遠走越寬。
(此文原載台灣《新文學》雜誌2007年10月”甦醒與回答“詩歌理論專號,作者為台灣當代著名女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