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遷
司馬遷(公元前145年—公元前90年),字子長,我國西漢偉大的史學家、文學家,所著《史記》是中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被近人稱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民國,魯迅)。司馬遷是西漢夏陽龍門人。夏陽,縣名,今韓城,靠近龍門。所以司馬遷自稱“遷生龍門”(太史公自序)。龍門,龍門山,很有名氣。傳說大禹曾在龍門開山治水。龍門山的南面是黃河。司馬遷的家正好在黃河、龍門之間。當地名勝古蹟很多。司馬遷從小在飽覽山河名勝的同時,也有機會聽到許多歷史傳說和故事。
司馬遷生卒年代,史無明文。近人王國維《太史公行年考》認為司馬遷生於漢景帝中元五年(前145年),大約卒於漢昭帝始元元年(前86年),享年60歲。據說司馬遷家自唐虞至周,都是世代相傳的歷史家和天文家。司馬錯是秦惠王時伐蜀的名將,司馬昌是秦始皇的鐵官,到了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又做漢武帝的太史令,恢復了祖傳的史官恆業。
司馬遷的少年時代,“耕牧河山之陽”。司馬遷在這“山環水帶,嵌鑲蜿蜒”(《韓城縣誌序》)的自然環境裡成長,既被山川的清淑之氣所陶冶,又對民間生活有一定體驗。
十歲,司馬遷隨父親至京師長安,得向老博士伏生、大儒孔安國學習;家學淵源既深,復從名師受業,啟發誘導,獲益不淺。這個時候,正當漢王朝國勢強大,經濟繁榮,文化興盛的時候,張騫奉使通西域,衛青、霍去病大破匈奴,漢武帝設立樂府……;也是司馬遷在京城裡豐富見聞,熱情迸發的時候。
大約二十歲,司馬遷開始外出遊歷——“南遊江、淮,上會稽,探禹穴,窺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講業齊、魯之都,觀孔子之遺風,鄉射鄒、嶧,厄困鄱、薛、彭城,過梁楚以歸。”回到長安以後,做了皇帝的近侍郎中,隨漢武帝到過平涼、崆峒,又奉使巴蜀,他到得最南邊是昆明。
元封元年(前110年),漢武帝舉行大規模的巡行封禪,步騎十八萬,旌旗千餘里,浩浩蕩蕩。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是史官,本應從行,但病死在洛陽。司馬遷接受了父親的遺志,趕到泰山,參加封禪,隨後沿著東海,繞道長城塞外回到長安。
元封三年(前108年),司馬遷三十八歲時,正式做了太史令,有機會閱覽漢朝宮廷所藏的一切圖書、檔案以及各種史料的機會,他一邊整理史料,一邊參加改歷。等到太初元年(前104年),我國第一部曆書《太初曆》完成,他就動手編寫《史記》。
天漢二年(前99年),漢武帝派貳師將軍李廣利帶兵三萬,攻打匈奴,打了個大敗仗,幾乎全軍覆沒,李廣利逃了回來。李廣的孫子李陵當時擔任騎都尉,帶著五千名步兵跟匈奴作戰。單于親自率領三萬騎兵把李陵的步兵團團圍困住。儘管李陵的箭法十分好,兵士也十分勇敢,五千步兵殺了五六千名匈奴騎兵,但是匈奴兵越來越多,漢軍寡不敵眾,後面又沒救兵,最後只剩了四百多漢兵突圍出來。李陵被匈奴逮住,投降了。
李陵投降匈奴的訊息震動了朝廷。漢武帝把李陵的母親和妻兒都下了監獄,並且召集大臣,要他們議一議李陵的罪行。
大臣們都譴責李陵不該貪生怕死,向匈奴投降。漢武帝問太史令司馬遷,聽聽他的意見。
司馬遷說:“李陵帶去的步兵不滿五千,他深入到敵人的腹地,打擊了幾萬敵人。他雖然打了敗仗,可是殺了這么多的敵人,也可以向天下人交代了。李陵不肯馬上去死,準有他的主意。他一定還想將功贖罪來報答皇上。”
漢武帝聽了,認為司馬遷這樣為李陵辯護,是有意貶低李廣利(李廣利是漢武帝寵妃的哥哥),勃然大怒,說:“你這樣替投降敵人的人強辯,不是存心反對朝廷嗎?”他就把司馬遷下了監獄,交給廷尉審問。第二年漢武帝殺了李陵全家,處司馬遷以宮刑。宮刑是個大辱,污及先人,見笑親友。司馬遷在獄中,又備受凌辱,“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膚,受榜棰,幽於圜牆之中,當此之時,見獄吏則頭搶地,視徒隸則心惕息。”(司馬遷《報任安書》)幾乎斷送了性命。他本想一死,但想到自己多年蒐集資料,要寫部有關歷史書的夙願,因此為了完成《史記》的寫作,忍辱負重,苟且偷生,希圖出現一線轉機。
太始元年(前96年)漢武帝改元大赦天下。這時司馬遷五十歲,出獄後當了中書令,在別人看來,也許是“尊寵任職”,但是,他還是專心致志寫他的書。直到征和二年(前91年)全書完成,共得130篇,52萬餘言。
發憤著《史記》
司馬遷從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被封為太史令後開始閱讀、整理史料,準備寫作,到太始四年(公元前91年)基本完成全部寫作計畫,共經過十六年。這是他用一生的精力、艱苦的勞動,並忍受了肉體上和精神上的巨大痛苦,拿整個生命寫成的一部永遠閃耀著光輝的偉大著作。
《史記》是中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司馬遷撰。全書包括十二"本紀",三十"世家",七十"列傳",十"表",八 "書",共五個部分,約五十二萬六千多字。記述了從傳說中的黃帝至漢武帝太初年間上下三千年的歷史。它同時也是一部文學名著,是中國傳記文學的開創性著作。它的主體部分是本紀、世家和列傳,其中列傳是全書的精華。
司馬遷撰寫史記,態度嚴謹認真,實錄精神是其最大的特色。他寫的每一個歷史人物或歷史事件,都經過了大量的調查研究,並對史實反覆作了核對。司馬遷早在二十歲時,便離開首都長安遍踏名山大川,實地考察歷史遺蹟,了解到許多歷史人物的遺聞鐵事以及許多地方的民情風俗和經濟生活,開擴了眼界,擴大了胸襟。漢朝的歷史學家班固說,司馬遷 "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也就是說,他的文章公正,史實可靠,不空講好話,不隱瞞壞事。這便高度評價了司馬遷的科學態度和史記的記事翔實。
司馬遷要堅持"實錄"精神,就必須面對現實、記錄現實,這就不可避免地會發生"忌諱"的問題。可是他在給人物作傳記時,並不為傳統歷史記載的成規所拘束,而是按照自己對歷史事實的思想感情記錄。從最高的皇帝到王侯貴族,到將相大臣,再到地方長官等等,司馬遷當然不會抹殺他們神奇、光彩的一面,但突出的是揭露他們的腐朽、醜惡以及對人民的剝削和壓迫。尤其揭露了漢代統治階級的罪惡。他雖是漢武帝的臣子,但對於他的過失,司馬遷絲毫沒有加以隱瞞,他深刻揭露和批判了當時盛行的封禪祭祖、祈求神仙活動的虛妄。在《封禪書》中,他把漢武帝迷信神仙,千方百計祈求不死之藥的荒謬無聊行為淋漓盡致地描繪了出來。
司馬遷想為封建統治者提供歷史的借鑑作用,反映的是真實的歷史,這是非常可貴的。本著實錄的精神,司馬遷在選取人物時,並不是根據其官職或社會地位,而是以其實際行為表現為標準。比如,他寫了許多諸如遊俠、商人、醫生、倡優等下層人物的傳記。在司馬遷心目中,這些人都有可取之處。司馬遷首創了以人載事,始終敘述一個人生平事跡的寫法。著重寫其"為人",並注意其"為人"的複雜性,是司馬遷的筆法。他在作傳時,把自己的看法寓於客觀的事實敘述之中,來表示自己對人物的愛憎態度。比如項羽這個人物,司馬遷同情他,以非常飽滿的熱情來寫這位失敗英雄。他既稱讚項羽的驍勇,又對他的胸無大志、殘暴自恃作出批評。可是,在《項羽本紀》中,司馬遷並沒有發議論,但是他對項羽的愛憎態度卻於敘事之中明顯地表現了出來。這便是司馬遷作傳的最大特點,即真實性和傾向性的統一。
愛憎分明
司馬遷愛憎分明的感情在史記當中表現得非常充分。他高度評價了秦末農民大起義。陳涉出身貧農,是農民起義的領導者,可司馬遷卻將他和諸侯並列,放在"世家"當中來敘述。對於一個封建史學家來說,能做到這一點是非常不容易的。他在《史記·太史公自序》中,將陳涉和古代有名的帝王--商湯和周武王相提並論,同時明確地指出,只要封建帝王暴虐無道,人民就有權利起來推翻他。陳涉領導的這支農民軍雖然沒有取得成功,但卻掀起了波瀾壯闊的秦末農民戰爭,最後終於推翻了秦朝的無道統治。對陳涉首先起義、推翻秦朝的歷史功績,司馬遷是完全持肯定態度的。
對於歷史上許多忠於祖國、熱愛人民的英雄人物,司馬遷也大加讚賞。他當年遊歷時,曾到過湖南長沙北面的汨羅江,並在江畔憑弔了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這次憑弔極大地影響了司馬遷,他的心靈中深深地印入了屈原的詩篇和一生的遭遇。在給屈原作傳時,他認為屈原可以同日月爭輝,並憤怒地譴責了楚國貴族統治者不辨忠奸的醜惡行徑。當年,司馬遷還曾到湖南零陵郡瞻仰舜的葬地,對舜的事跡作了實地考查。後來在寫史記時,他便把舜的事情寫在《五帝本紀》里,讚揚他憂國憂民的高貴品質。司馬遷也非常推崇"完璧歸趙"和"將相和"故事中的主人公--藺相如和廉頗,對他們的愛國行為大加讚賞。
在《史記》中,司馬遷還歌頌了那些為了反抗強暴,置自身性命於不顧的刺客以及救人急難、見義勇為的遊俠。比如"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荊軻,為報燕太子丹的知遇之恩不惜隻身刺秦王,最終血濺秦廷。司馬遷對這些人物進行大膽的歌頌,實際上便是對勞動人民的同情,讚賞人民反抗強暴的願望。司馬遷對名醫扁鵲、諄於意等有益於人民的人,用很長的篇幅記錄了他們的生動事跡和醫學理論。這些人在當時都沒有社會地位,可在司馬遷的心目中,他們遠比某些王侯將相高貴。
對封建統治者的醜惡面貌,司馬遷也有比較深刻的認識,並無情地揭露了統治階級的罪惡。比如《酷吏列傳》一共為十個殘暴冷酷的官吏作傳,其中漢武帝的臣子就有九人。漢武帝當時重用張湯,而"湯為人多詐,舞智以御人。始為小吏,乾沒,與長安富賈田甲、魚翁叔王屬交私"。所謂"乾沒",即空手得到的意思。這裡描寫的是張湯為小吏時好用計謀以制服人的情況。張湯得勢後,與趙禹一起制定了各種殘的法令,其中有一條叫"腹誹之法",即不管有罪與否,只要被指控為對朝廷心存不滿,就可以據此治罪。張湯不僅善於巧立法令名目,而且還會迎合漢武帝的心意去處置"犯人"。在他的主持下,往往一個案件會使無數人家受到牽連,以致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這些人的罪惡活動都被司馬遷記錄了下來,他便是通過這些對漢武帝時期專制統治的殘酷和黑暗加以暴露和控訴的。
司馬遷的進步歷史觀和敢於揭露帝王過失的大膽作風值得肯定。對於歷史的演進過程,他的思想也比較完整。他在給予歷史正確的評價後,又充分肯定了歷史是不斷發展進化的這一結論。
史家絕唱
魯迅先生曾說,"《史記》是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也就是說,作為一部規模宏大、體制完備的中國通史的《史記》,同時也是一部非常優秀的文學作品。
在司馬遷的筆下,篇幅不多的文字就能非常生動地刻畫出一個歷史事件或一個歷史人物。例如,對《田單列傳》中田單防守即墨城的描寫。田單用了六條妙計大勝燕國,使齊國得以恢復。"火牛陣"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條計策。晚上,田單將紫紅色的帶有龍紋的布帛披在一千多頭大牛身上,又在其角上綁上鋒利的刀劍,用油浸透它們的尾巴,再用火點著。於是,一千多頭牛帶著熊熊火焰,像怪獸一樣衝進了燕兵的陣地。而齊國士兵也拿著武器沖向了敵人,還有一些人敲鑼打鼓,高聲喊叫,以壯聲勢。摸不著頭腦的燕兵嚇得爭相而逃,結果被殺得丟盔棄甲,燕兵的屍體遍布於戰場上,齊國大獲全勝。司馬遷雖著墨不多,可"火牛陣"就如一幅圖畫一般出現於讀者的腦海中。
司馬遷還栩栩如生地刻畫了不同類型的歷史人物。他對西楚霸王項羽的描寫非常精彩。巨鹿戰役中,項羽率領大軍渡河,然後沉掉所有的船隻,並下令只允許帶三天的糧食,這便形象而又具體地刻畫了項羽破釜沉舟、與秦軍決一死戰的決心和氣概。項羽的軍隊一個抵十個,消滅了數量上遠遠超過自己的秦軍,在推翻強秦統治的戰爭中,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項羽在戰鬥結束之後,召見各路將領,當他們進入項羽的轅門時,沒有一個人敢抬起頭走路。這是對項羽威風的描寫。對項羽被圍的場景,司馬遷描繪得更是感人。項羽慷慨而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司馬遷通過這歌聲,完全刻畫出了這位英雄在失敗以後時慷慨悲壯,而又無力挽回失敗命運的複雜心情。接下來,司馬遷又對項羽突圍後,在東城決戰時的勇猛作了描繪。當時項羽只剩下二十八個騎兵,當幾千名追兵迫近時,項羽圓睜雙目,怒喝一聲,把漢軍嚇得後退了好幾里。看到這樣的描寫,不禁使人覺得這位失敗的英雄似乎就在眼前。
再如,司馬遷描寫漢高祖入關時與民眾約法三章,充分表現出了一個政治家的風度。而漢高祖也具有好謾罵的流氓習氣和隨機應變的性格。有一回,韓信給漢高祖寫信,要求封自己為假齊王。漢高祖非常生氣,剛想發作,張良卻在一旁暗示他別發作,他立即轉過口風說:"大丈夫平定諸侯,要做就做真王,做什麼假王呢?"這裡用字也不多,卻活靈活現地刻畫出了漢高祖善於隨機應變和玩弄權術的性格。
司馬遷在書中的敘述語言非常生動,人物形象鮮明。他廣泛採用口頭流傳的諺語、成語、歌謠,而且不迴避方言土語。他的語言是一種接近口語的"方言",通常敘述和人物對話和諧一致,雖明快但含蓄,話外有音,值得玩味;繁複而簡潔,不拘一格,各得其所,一般都為人物特徵的描寫服務。他刻畫人物說話口吻的描寫最令人玩味,充分表現了人物的精神態度。為了突出人物形象,他還常常適當地強調、誇張。比如,《高祖本紀》:"(五年)正月,諸侯及將相共請尊漢王為皇帝。......漢王三讓,不得已,曰:。諸君必以為便,便國家。,"這一段漢高祖讓帝位的話,是直接模擬當時的口語,生動形象地反映了漢高祖惺惺作態的樣子,讀完不禁覺得漢高祖說話的情景就在眼前似的。再者,司馬遷使用古史資料時,一般以當時通用語翻譯古語。如《五帝本紀》寫堯舜的事跡,取材於今文《尚書·堯典》,把書中的"百姓如喪考妣,三載四海遏密八音"、"允厘百工,庶績鹹熙"等語,翻譯為"百姓如喪父母,三年四方莫舉樂"、"信傷百官,眾功皆興"等,譯文與原文相比較,就會發現更容易讀懂。史記的人物傳記之所以這么出色,是與司馬遷駕馭語言的高超能力分不開的。
一個人在遭到無辜的迫害以後,通常有兩種選擇: 要么悲觀消沉,要么發憤圖強。而司馬遷選擇了後一條路。他秉著"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目的,將自己心中所有的"憤"全部傾注到史記的創作中去。司馬遷獨創了中國歷史著作的紀傳體裁,開創了史學方法上全新的體例。司馬遷以個人傳、紀為形式,以社會為中心記載歷史,為後人展示了一部規模宏大的社會變遷史。無論在歷史上還是文學上,司馬遷都取得了光輝的成就。
他那偉大的愛國主義精神,崇高的人格將永遠閃耀著不朽的光芒。
祠墓
司馬遷祠墓坐落在韓城市南10公里芝川鎮的韓奕坡懸崖上,始建於西晉永嘉4年。1982年2月,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位。司馬遷祠墓建築自坡下至頂端,依崖就勢,層遞而上。登其巔,可東望滔滔黃河,西眺巍巍梁山,南瞰古魏長城,北觀芝水長流,可謂山環水抱,氣象萬千。壯觀的自然形式和秀麗的風光,映襯出司馬遷的高尚人格和偉大的業績。
祠墓建築群自下至上迭有坊矗立。坡下東北方豎一木牌坊系清代重建,上書“漢太史司馬祠”六個大字。由此沿坡上行,經太公廟至岔道口,坡南有平台之地,建有新遷的元代建築“禹王廟”、“彰耀寺”、“三聖廟”等,現已闢為展室。自岔道而上,又有一牌坊,系元明建築物,上書“高山仰止”四字,喻司馬遷德高如山,世人至為敬仰,從此迤邐而上,牌坊上書“河山之陽”四字,語出《太史公自序》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走完99級台階登道就進入了祠院,祠院大門上書 “太史祠”寢宮,古柏參天,環境幽靜,置身其中,如登青雲,如臨仙境。
憶古思今
中國歷史悠久,史籍浩如煙海,歷史內容豐富多彩,歷史人物風姿萬千。我們中華民族有一部令子子孫孫為之驕傲、為之神往的歷史。當然,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面對悠久而豐富的歷史,究竟怎樣去了解它、認識它並從中獲得教益,受到啟迪與鼓舞?這就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了。看來,怎樣讀史,確是值得認真思考、認真研究的。依我的膚淺看法,首先是了解和認識最基本的歷史事實和歷史過程,其次是著眼於從歷史中獲得思想上的啟示。這種啟示,一是可以通過對歷史事實和歷史過程的認識而獲得,一是可以從歷代史學家對歷史和史學的評論中去發掘。這兩個方面都很重要,而對於後一個方面我們似乎還有許多事情可做,還有許多問題需要進一步去深入思考。
中國歷史上每一個有責任感的、有成就的史學家,都會以他們的心血凝聚起來的思想,留給後人許多有益的啟示。對此,我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太史公司馬遷。司馬遷寫的《太史公書》--後人稱作《史記》,一方面展示了他那時的一部輝煌的中國通史,一方面凝聚了他對史學和歷史的深刻的理解與認識。2000多年來,讚嘆它、研究它的人不絕於時,證明它有巨大的魅力和不朽的地位。對於這樣一部宏偉的歷史著作所展示的歷史長捲來說,在歷史運動中的個人,都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這些角色和他們所活動的歷史舞台及其背景,對今天的人們有些什麼樣的重要啟示呢?對於這樣的問題,不同時代的人都會有他那個時代的思想範圍內的一些認識,而從不同角度看問題的人也會有屬於他那個領域或視角範圍內的一些認識,這是一部說不盡的"史家之絕唱"。儘管如此,在太史公的深邃的思想領域中,必有一些最根本的、對不同時代的不同的人們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思想觀念。
比方說,人們為什麼要學習歷史?人們應該用什麼方法或態度對待歷史和現實的關係?這是有關社會公眾同歷史學之關係的最根本的問題,直至今天,還不斷有人提出類似的問題來。其實,關於這個問題,太史公早已作了精闢的回答。他寫道:"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鏡也,未必盡同。帝王者各殊禮而異務,要以成功為統紀,豈可緄乎?"(《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序)這幾句話是非常深刻、非常重要的。第一,他指出現實中的人們之所以要了解歷史、認識歷史,是把歷史作為現實的一面鏡子來看待,加以對照,作為借鑑,既不是把歷史與現實等同起來,也不是要現實去模仿歷史,二者是不應當混同的。這是明確地指出了古今的聯繫和區別:因有聯繫,故可"自鏡";因有區別,故"未必盡同"。第二,他指出了以往帝王"各殊禮而異務",他們的制度、政策往往是不同的,但都是要達到治理國家的根本目的。可見"自鏡"決不是混同古今。這兩點,很辯證地闡明了"居今之士"何以要"志古之道"。可見,拒絕歷史經驗,是愚昧的;生搬硬套歷史經驗,也是不高明的。
又如,人類社會歷史的發展是否有自身的法則(即今天我們所說的規律)?如果有的話,人們認識這種法則有什麼意義?這是人們學習歷史、研究歷史一個帶根本性質的問題,而首先是認識歷史之本質屬性的一個帶根本性的問題。應當坦率地承認,這也是千百年來人們為之爭論不休的問題之一。這個問題,太史公司馬遷也觸及到了。他從對社會經濟生活的考察中,得到了如下的認識?故待農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寧有政教發征期會哉?(《史記·貨殖列傳》序)這是把耕種、開採、加工、交換,以及交換中的貴賤變化等人們的分工及相互關係,視為符合於"道"的自然現象。太史公在講到類似的經濟現象時還說:"事變多故而亦反是。是以物盛則衰,時極而轉,一質一文,終始之變也。"又說:"無異故云,事勢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史記-平準書》後論)他認識到:事物發展到極盛就會轉向衰落,有利的客觀形勢發展到了頂頭也會轉向不利的方面,這是各種事物之間的相互影響、衝突而造成的,是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顯然,人們能夠認識到這一點,其重要意義不僅在於對過往歷史有一個大致正確的看法,而且還在於對現實的歷史運動和未來的歷史前景,會有比較清醒的認識和比較客觀的態度。
再如,歷史運動主要是由人的活動組成的;離開了人的活動也無從討論人類社會歷史運動的各種問題。那末,作為一個個體的人,究竟應當在歷史活動中扮演什麼角色呢?這不僅涉及到人對自身生命價值的認識,還涉及到作為個體的人在社會生活、歷史運動中所具有的價值。歷史上的思想家、教育家們對此有種種說法,都給人以有益的啟迪。他們所論大多是理性的闡說,這無疑能夠提高人們的認識,豐富人們的精神世界。在這方面,太史公從史學家的角度,冷靜地觀察那些經過歷史潮流洶湧澎湃沖刷之後(如大浪淘沙之後),仍然沒有逝去的歷史人物,並對他們的精神世界、社會活動進行分析和綜合,從而提出了撰寫歷史人物的基本原則;這原則既是太史公評價歷史人物的標準,又是他告誡後人如何做人的準則。太史公在綜論他為《史記》作人物列傳時是這樣說的:"扶義倜儻,不令己失時,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傳。"(《史記-太史公自序》)" 扶義倜儻",主要是講德行、風采;"不令己失時",是講善於把握時機、機遇;"立功名於天下",是講以天下為己任的事功目標。顯然,在太史公看來,他所要寫進《史記》的歷史人物,一般都是屬於這種類型的人。然而,太史公卻又並不是用絕對的觀點來對待這個準則的;他的史筆之下,也活畫出一些世儈小人,而正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才更襯托出那些寫入歷史書的傑出人物的真正本色。從這裡,我們也可以看到,所謂"扶義倜儻"等等,這正是太史公所希望於後人的,後人應以為"自鏡",做一個正派的、適應歷史潮流的、有益於天下的人。
太史公
司馬遷的《史記》一書,留給後人許多啟示;這些啟示大多同具體的歷史事件、歷史人物結合在一起,這是《史記》之所以受到後人傳誦、崇敬的主要原因。這裡所舉出的三個方面的啟示,著重於人們為什麼要重視歷史、認識歷史、記住歷史上的經驗教訓,歷史演進的法則何在,在歷史演進中人應當有什麼作為等問題。這些問題,不僅在司馬遷時代,在歷史上任何時候,都是帶有根本性質的問題;就是在當今,也仍然是帶有根本性質的問題。總起來說,任何時代的人們,在認識與處理歷史與現實的關係上,在對待史學與社會及人生的關係上,都可以從《史記》中得到必要的啟示。
出生年份的爭論
前145取自《太史公自序》的《正義》,所依據的是唐代張守節《正義》注稱:“太初元年,遷年42歲。”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往上推42年,則是景帝中元五年(公元前145年)王國維,梁啓超等主此說。前135取自《太史公自序》的《索隱》,依據晉代張華《博物志》稱“大夫司馬遷,28歲古六月乙歲卯,石也”。也就是說,漢武帝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司馬遷升為太史令,年28歲,由此上推二十八年,即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應為司馬遷生年。郭沫若等主此說。一般採用前說。
持“建元六年說”者,千方百計證明《博物志》是對的,而認為張守節《正義》的記載是錯誤的。理由主要有以下幾點:其一,《博物志》該條所錄的是漢代記籍簿,它記載著司馬遷的姓名、年齡、居住地、官爵、拜官年月和俸祿等等。如此詳細而真切,是錄自漢代文書,其真實無疑。這是一種原始材料,它的價值遠遠超過一般史書中的材料。其二,司馬遷《報任安書》中有一句話:“今仆不幸早失二親。”如按《正義》所言司馬遷生於景帝中元五年,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其父司馬談死時,司馬遷應是36歲。按常理,36歲死去父母說不上“早失二親”。如按《博物志》所言,司馬遷生於武帝建元六年,即26歲父死,說早失父母尚說得過去。其三,司馬遷《報任安書》作於徵和二年(公元前91年),如果他生於景帝中元五年,這一年應是55歲,他做郎中是在20歲左右邀游各地回來後的事,那么,他應該說待罪輦轂下30餘年了。顯然,司馬遷不會連自己做過的事都記不清楚。只有晚生10年,即武帝建元六年,才符合其說。
持“景帝中元五年說”者除依據張守節的《正義》外,還提出以下幾個問題或論據。其一,王國維在《太史公行年考》中認為後人引用《博物志》所以年“二十八”應是“三十八”之誤。《正義》注稱太初五年,司馬遷“處四十二”是正確的。其二,根據〈史記·遊俠列傳〉所載武帝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下令將各地毫強和資財三百萬緡以上的富戶遷往茂陵,郭解財產不多,也被強行遷徙,司馬遷也見到郭解,他說:“吾觀郭解狀貌不及中人,言語不足采者。”若司馬遷生於建元六年,當時年僅九歲,決不可能對人有如此深刻的觀察和心理活動。如果按司馬遷生於景帝中元五年,年齡為十九歲,似更合適。其三,根據《漢書·儒林傳》,司馬遷曾向孔安國學習古文,然據《史記·孔子世家》和《資治通鑑》,孔安國在元朔二年為博士,元朔二年司馬遷年方九歲,一個九歲的孩子是不可能去太學向一個經學大師求教和商量問題的;如果生於景帝中元五年,此年十九年,似較合理。司馬遷生平經歷的爭議很多,出生年代是爭論最多的。
司馬遷擔任的太史公是崇天迷信的漢武帝設立的,也是他削弱丞相權力的權謀。太史公具體職權不同於西漢漢宣帝以後到東漢時期的太史令。集解如淳曰:“漢儀注太史公,武帝置,位在丞相上。天下計書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序事如古春秋。遷死後,宣帝以其官為令,行太史公文書而已。”。《漢書》記載:太史試學童,能諷書九千字以上,乃得為史。又以六體試之,課最者以為尚書、御史、史書令史。他的女兒是漢昭帝丞相楊敞夫人,《漢舊儀》、《西京雜記》等記載直到漢宣帝時候,太史公這個職務才不再由司馬遷子孫擔任,所以也有認為司馬遷沒有被漢武帝判處宮刑,漢武帝這樣迷信的皇帝不會把自己為崇天敬神設立的太史公下蠶室。很多史料也記載李陵只是司馬遷薦舉任職,而司馬遷可能在李陵投降匈奴以前就去世了。司馬遷在漢武帝時期擔任太史公兼中書令,去世後他的子孫依然以世官擔任太史公,直到漢宣帝時期廢除太史公,降為太史令,取消了司馬氏世官太史的地位。
西漢的漢文帝時已經廢除了肉刑、相坐的刑法,司馬遷不論是因為替李陵辯解(並非詛咒貳師將軍),還是因為薦舉了李陵而獲罪,都不會被問死罪,而所謂漢景帝本紀言辭的問題也不存在,在當時史官是獨立於皇帝的,皇帝無權察看史官的記載,司馬遷記載的漢朝很多惡行實錄,都是在這種中國古代的史官特權下得以保存下來,直到東漢時期皇帝才開始干預史官記載,設定蘭台令史負責史書,不再讓太史負責記載歷史。漢武帝對太史是非常尊敬的,不僅提升為太史公,而且由司馬氏作為世官世襲,司馬談、司馬遷,以及司馬遷子孫一直擔任太史公,直到漢宣帝時期。
出生地的爭論
《太史公自序》云:“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此龍門在何處,歷來有兩種不同的觀點,一說在今陝西韓城,一說在今山西河津縣。
最早持陝西韓城說者是唐代的張守節,他在《史記》“正義”中說:龍門山在夏陽縣(今韓城)。同時,韓城鬼東鄉徐村住有馮、同二姓,均自認為是太史公後裔。他們自稱,原本為司馬姓氏,因為司馬遷受宮刑,後人感到不光彩,改了姓氏:在司馬的“司”字左邊加一豎,成為“同”字;在“馬”字左邊加兩點,成為“馮”字,並列陝西韓城芝川鎮司馬遷廟為佐證。
持山西河津縣說者認為,自古以來,龍門(包括龍門山、禹門口)都記載在山西河津縣。黃河自西北而東南出禹門口,急轉彎由北而南流去,正是司馬遷所說的“耕牧河山之陽”的地方。據悉此處曾有“漢太史司馬故里”碑,只可惜此碑興修水利時被毀之。而且現在該村仍有司馬姓氏的居民。
《史記·太史公自序》節選及翻譯
《史記》卷一百三十 太史公自序第七十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遷。
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年十歲則誦古文。二十而南遊江、淮,上會稽,探禹穴,闚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講業齊、魯之都,觀孔子之遺風,鄉射鄒、嶧;戹困鄱、薛、彭城,過梁、楚以歸。於是遷仕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還報命。
是歲天子始建漢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滯周南,不得與從事,故發憤且卒。而子遷適使反,見父於河洛之間。太史公執遷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嘗顯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絕於予乎?汝復為太史,則續吾祖矣。今天子接千歲之統,封泰山,而余不得從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為太史;為太史,無忘吾所欲論著矣。且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稱誦周公,言其能論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風,達太王王季之思慮,爰及公劉,以尊后稷也。幽厲之後,王道缺,禮樂衰,孔子脩舊起廢,論詩書,作春秋,則學者至今則之。自獲麟以來四百有餘歲,而諸侯相兼,史記放絕。今漢興,海內一統,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余為太史而弗論載,廢天下之史文,余甚懼焉,汝其念哉!”遷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弗敢闕。”
卒三歲而遷為太史令,䌷史記石室金匱之書。五年而當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曆始改,建於明堂,諸神受紀。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歲,有能紹明世,正易傳,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讓焉。”
上大夫壺遂曰:“昔孔子何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聞董生曰:‘周道衰廢,孔子為魯司寇,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為天下儀表,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世,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故長於變;禮經紀人倫,故長於行;書記先王之事,故長於政;詩記山川溪谷禽獸草木牝牡雌雄,故長於風;樂樂所以立,故長於和;春秋辯是非,故長於治人。是故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義。撥亂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數萬,其指數千。萬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釐,差以千里’。故曰‘臣弒君,子弒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漸久矣’。故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讒而弗見,後有賊而不知。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蒙首惡之名。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陷篡弒之誅,死罪之名。其實皆以為善,為之不知其義,被之空言而不敢辭。夫不通禮義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則犯,臣不臣則誅,父不父則無道,子不子則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過也。以天下之大過予之,則受而弗敢辭。故春秋者,禮義之大宗也。夫禮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為用者易見,而禮之所為禁者難知。”
壺遂曰:“孔子之時,上無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斷禮義,當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職,萬事既具,鹹各序其宜,夫子所論,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聞之先人曰:‘伏羲至純厚,作易八卦。堯舜之盛,尚書載之,禮樂作焉。湯武之隆,詩人歌之。春秋采善貶惡,推三代之德,襃周室,非獨刺譏而已也。’漢興以來,至明天子,獲符瑞,封禪,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澤流罔極,海外殊俗,重譯款塞,請來獻見者,不可勝道。臣下百官力誦聖德,猶不能宣盡其意。且士賢能而不用,有國者之恥;主上明聖而德不布聞,有司之過也。且余嘗掌其官,廢明聖盛德不載,滅功臣世家賢大夫之業不述,墮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謂述故事,整齊其世傳,非所謂作也,而君比之於春秋,謬矣。”
於是論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禍,幽於縲紲。乃喟然而嘆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毀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戹陳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來者。”於是卒述陶唐以來,至於麟止,自黃帝始。
翻譯
太史公掌管天官的職務,不理民政。有個兒子名遷。
遷生在龍門,在河的北面、山的南面一個耕牧之家生活,十歲就誦讀古籍。二十歲往南方遊歷長江、淮河一帶,上會稽山,尋訪禹穴、視察九疑山,渡過沅水、湘水;再往北方渡過汶水、泗水,在齊國、魯國的都城講學,參觀孔子的故跡,在鄒縣嶧山參加鄉射;在鄱縣、薛縣、彭城遇到困難,經過梁國、楚國返回。返回後,遷做了郎中,奉漢朝使命往西征討巴、蜀以南地區,向南經略邛、筰、昆明等地,才回京匯報。
這一年皇帝開始搞漢朝的封禪大典,而太史公停留在洛陽,不能參加這件事,所以發憤將死。他的兒子遷恰好完成使命返回,在河、洛地區拜見了父親。太史公握著遷手低聲哭道:“我們的祖先是周朝的太史。追溯遠古在虞夏之世曾功名顯赫,掌管天官的事。後世中途衰微,完結在我身上嗎?你如果能做太史,就可以繼承祖業了。現在皇帝承千年以來的大統,到泰山封禪,而我不能隨行,是命運吧,命中注定吧!我死了,你必定做太史;做了太史,不要忘記我所打算的著作啊。況且所謂孝道,從侍奉雙親開始,其次是臣事君主,最終是樹立聲名。揚名於後世,使父母分享光榮,這是孝道中最重要的方面。
天下人都頌揚周公,說他能發揚文王、武王的道德,宣揚周公、邵公的風教,表現太王、王季的思想,再上承公劉,這樣尊崇始祖后稷。
幽王、厲王之後,王道喪失了,禮樂衰微了,而孔子修復舊業,整理《詩》《書》,著作《春秋》,使學者到現在還視為榜樣。從魯哀公十四年獲麟以來四百多年,諸侯互相兼併,戰事不休,歷史記載無人過問。現在漢朝興起,天下統一,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輩出,我做太史而不予以記載,斷絕了天下的歷史文獻,我很惶恐不安,你多加考慮吧!”遷低頭流淚,說:“小兒雖然不才,情願全力編撰先人所記的歷史材料,不敢缺略。”太史公(談)死了三年,司馬遷就做了太史令,開始研究國家的藏書和檔案。過了五年就是太初元年,十一月初一日冬至,漢朝修改了曆法,在明堂宣布,諸侯遵照新的太初曆。
太史公(遷)說:“先父說過:‘從周公去世五百年後而有孔子。孔子去世後到現在又是五百年了,有人能繼承往昔聖世的事業,整理《易傳》,上接《春秋》,吸取《詩》、《書》、《禮》、《樂》的精華嗎?’用意在此吧!用意在此吧!我怎敢推讓這個歷史重任呢。”
上大夫壺遂問:“以前孔子為什麼作《春秋》的呀?”太史公答:“我聽董仲舒先生說過:‘周朝統治衰落以後,孔子做魯國的司寇,被諸侯所忌恨,被大夫所排擠。孔子知道自己的言論不被採用,道術無法實行,就在《春秋》中評論歷史是非,為天下定出標準,批評帝王,指斥諸侯,誅討大夫,目的在達成王道而已。’孔子說:‘我如果只是作義理的說教,還不如通過講述歷史事實更能深刻地表達觀點。’《春秋》一書,從思想高度來說,表明了三王之道,就一般內容而言,分辨了人事的紀綱,分別嫌疑,明確是非,排除猶豫,獎善懲惡,尊賢退不才,保存已經滅亡的國家,繼續已經絕世的後嗣,補救偏弊,振作廢業,這些都是王道最重要的內容。《易》著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所以長於變化的道理;《禮》整頓人倫,所以長於行為的規範;《書》記載先王事實,所以長於政治的宣傳;《詩》記述山川溪谷禽獸草木雌雄,所以長於諷喻的內容;《樂》在於自立其樂,所以長於和樂的主題;《春秋》明辨是非,所以長於處理人事的原則。因此可以說,《禮》用來節制人的行為,《樂》用來啟發人的和樂,《書》用來記述政事,《詩》用來表達情意,《易》用來闡明變化,《春秋》用來發揮道義。撥亂世歸於大治,只有依賴《春秋》最合適。《春秋》文字只幾萬,要旨有幾千。一切事物都綜合於《春秋》。《春秋》之中,被弒的君主三十六人,被滅亡的國家有五十二個,諸侯流亡不能保有其國家的很多很多。分析他們成敗的原因,都在於拋棄了根本。所以《易》說‘有一點過失,就會產生巨大的差錯’。所以說‘臣弒君,子弒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長久地醞釀發展起來的’。所以國家的君主不可以不知《春秋》,如果不知,站在前面的讒邪小人就不能看清,跟在後面的亂臣賊子就不能察覺。做臣下的不可以不知《春秋》,如果不知,就會遇到常事不能適當處理,遇到事變不能隨機應變。做君主的做父親的如果不通曉《春秋》大義,一定蒙受罪魁的惡名。做臣下的做兒子的如果不通曉大義,一定落入篡弒的法網,蒙受死罪的聲名。實際上都以為做得很對,做了又不知是不是符合大義,受到輿論譴責便咎無可辭。不通曉禮義的要旨,就會產生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的情況。君不像君就會有人犯上,臣不像臣就會身遭誅殺,父不像父就沒有恩情,子不像子就忤逆不孝。這四種行為,是天下最大的過錯。拿天下最大的過錯戴在頭上,只能承受而沒法推辭。所以《春秋》這部經典,確是禮義的大宗。禮可以預先禁止事故發生,法是施行於事情發生之後;以法制裁的事情容易看到,以禮禁止的事故不易察覺。”
壺遂再問:“孔子的時代,在上沒有聖明的君主,他自己又不被任用,所以作《春秋》,流傳史文以判斷禮義,當作王者的法典。現在先生上面有了明君,您自己又在朝廷供職,國家萬事俱備,上下各得其所,先生所論述的,打算說明什麼?”
太史公回答:“很對,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聽先人說過:‘伏羲最純正厚重,作《易》八卦。堯舜的盛德,《尚書》予以記載,後世制禮作樂予以表揚。湯王、武王的豐功,詩人予以歌頌。《春秋》褒善貶惡,推考三代的美德,讚揚周代,不僅專事諷刺譏彈而已。’漢朝建國以來,到了當今聖明的皇帝,獲得祥瑞的徵兆,進行封禪大典,修改曆法,更換服飾的顏色,承受天命,恩德無邊無際,海外不同風俗的國家經過幾重翻譯叩關前來朝貢的,多得無法說清楚。臣下百官盡力頌揚皇帝的大德,總是不能完全表達出來。況且賢能之士而不被任用,這是掌國家權力者的恥辱;主上英明聖智而大德沒有廣泛宣傳,這是主管官吏的過錯。何況我是個太史令,拋開明聖盛德不進行記載,埋沒功臣世家賢大夫的功業不進行傳述,忘卻先人的遺囑,罪責再大不過了。我只是所謂敘述故事,整理世代的傳授,並不是所謂創作,而您拿來比做《春秋》,就錯了。”
於是開始撰寫史文。過了七年,太史公遭到李陵之禍,被關進了監牢。嘆息著說:“是我的罪孽啊!是我的罪孽啊!身體毀壞而不可用了。”又冷靜地深思,說:“《詩》《書》言簡義深,是想表達它們一定的思想。從前西伯被囚在羑里,推衍《周易》;孔子厄困於陳蔡,作了《春秋》;屈原被放逐於外,著了《離騷》;左丘眼睛失明,編了《國語》;孫子受了臏刑,寫了兵書;呂不韋流放蜀地,傳下了《呂氏春秋》;韓非囚禁於秦國,寫有《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是先聖先賢發憤創作的結晶。這些人都是內心積憤無處發泄,所以才敘述往事,啟示未來的人。”於是就敘述唐堯以來,直到麟止;實際上從黃帝寫起。
《史記》由於在歷史上長期作為宮廷秘籍收藏,期間被刪改增添的內容現在無從考證,也確實為《史記》學增添了許多新問題。
郭麒聞麟2007-12-20 10:20:58 · 西漢史學家、文學家。字子長,左馮翊夏陽(今陝西韓城西南靠近龍門。所以司馬遷自稱"遷生龍門"《太史公自序》龍門,龍門山,很有名氣。傳說大禹曾在龍門開山治水。龍門山的南面是黃河。司馬遷的家正好在黃河、龍門之間。當地名勝古蹟很多。司馬遷從小在飽覽山河名勝的同時,也有機會聽到許多歷史傳說和故事。)人。生於漢景帝中元五年(公元前145),一說生於漢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卒於公元前90年,55歲終。現司馬遷墓祠,在韓城市城南10公里芝川鎮南門外,位於黃河西岸的梁山東麓,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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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丘明
版本一
左丘明(公元前556年——公元前451年),姓左丘,名明(一說姓丘,名明,左乃尊稱),春秋末期魯國人。 左丘明知識淵博,品德高尚,孔子言與其同恥。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太史司馬遷稱其為“魯之君子 ”。左丘明世代為史官,並與孔子一起“乘如周,觀書於周史”,據有魯國以及其他封侯各國大量的史料,所以依《春秋》著成了中國古代第一部記事詳細、議論精闢的編年史《左傳》,和現存最早的一部國別史《國語》,成為史家的開山鼻祖。《左傳》重記事,《國語》重記言。
版本二
左丘明,中國春秋時史學家。魯國人。一說左丘為複姓。雙目失明。春秋時有稱為瞽闍的盲史官,記誦、講述有關古代歷史和傳說,口耳相傳,以補充和豐富文字的記載,左丘明即為瞽闍之一。相傳曾著《左氏春秋》,又稱《左傳》、《春秋左氏傳》、《春秋內傳》,與《公羊傳》、《穀梁傳》同為解釋《春秋》的三傳之一,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但從內容看,該書應成於戰國中期,可能是作者假託左丘明而作。相傳《國語》亦出於左氏之手,記錄了不少西周 、春秋的重要史事,保存了具有很高價值的原始資料。傳說《左傳》的作者是和孔子同時的左丘明。它是戰國初年的人根據春秋時代各國史料所編寫出來的。作者不僅是一個傑出的歷史家,同時也是一個天才的文學家。
作者的思想是儒家思想,儒家思想在當時較多地反映了人民的利益和要求。作者在敘述歷史事實時,對於那些歷史事件是鮮明地表現了他的肯定或批判的態度的。他所肯定的是那些符合於他的儒家的觀點的東西。他肯定“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左傳》隱公三年)一類的論理道德,他也從那些論理道德的觀點出發肯定了“利民”②和“衛社稷”③一類對人民有利的東西。他批判了那些破壞論理道德的所謂“賤妨貴、少陵長、遠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左傅》隱公三年)之類的所謂“逆德”,他也批判了統治階級的驕奢淫佚的敗行。這部書在思想上的進步性和局限性都從這些方面表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