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島畫會的創立
琴島畫會建立初期會員不多,基本上以戰前在北平京華美院和北平國立藝專學習的同學趙仲玉、呂品、萬里等為骨幹。他們在北平時都受過學生愛國運動的洗禮,“七七事變”北平淪陷後,他們回到當時尚未淪陷的青島。第二年青島即被日寇占領,在彷徨中他們常在趙仲玉家相聚,也一同畫畫,因人數漸多,引起了敵人的注意。為避免“麻煩”,他們決定索性成立琴島畫會,以公開合法的方式進行藝術活動,掛出了《琴島畫會》的牌子,把個人收藏的各種藝術書刊、畫冊和石膏教具等集中布置成活動中心。“畫會”推舉趙仲玉為會長,呂品為副會長。他們定製了會徽,會員戴著它在外面寫生、速寫,遇到鬼子、漢奸的干涉時,也能據理力爭,起到了一定的保護作用。
“畫會”舉行了首屆畫展,借用了銀行工會的蓬萊閣餐廳做展廳。畫會成員當時都是學油畫的,展品以油畫為主,是《琴島畫會》的公開亮相,雖然畫展規模不大,卻獲得了巨大成功。這是因為青島自1936年夏舉辦過全國版畫巡迴展以來,由於國難日深,再也沒有舉行過任何畫展,琴島畫會這種美術團體的建立在青島又是破天荒的事情,必然惹人注目。這次畫展也一時成為人們談論的熱點。
這次展覽全是油畫原作。水平之高,寓意之深,是青島歷次畫展所沒有的。展覽中有兩幅油畫是觀眾最為稱讚的:一幅是趙仲玉的《太平角之晨》,它以巨大的筆觸,厚塗的油彩表現拍擊著巨岩的洶湧海濤,氣勢開闊、宏偉,使人的情緒為之一振; 另一幅是呂品的《酒徒》,它以陰暗城市街頭為背景,刻劃著名一位坐在酒缸邊衣衫襤褸的流浪漢,以充滿血絲的醉眼,憤怒地注視著前方,引起觀眾深沉的思緒。作品表露了畫家的真情,引起觀眾的共鳴。
藝術家的“沙龍”
琴島畫會影響迅速擴大,許多畫家陸續參加進來,其中有郭夢家(郭牧,畢業於上海美專)、陳大羽(畢業於上海美專)、於希寧(畢業於上海新華美專)以及赫保真、杜宗甫、王關石、孫沾群等。其陣容日益充實,代表性更加廣泛,從此以後琴島畫會進入它最興盛的時期。
1940年“畫會”開辦了美術班,分中西兩部分公開招生。國畫班由於希寧、陳大羽、王關石、赫保真任教;西畫班由趙仲玉、呂品、郭夢家任教。學習活動多在晚上進行。
在教學方法上:國畫以臨摹為主;西畫則重寫生,有石膏素描和色彩靜物課,假日則組織風景寫生。“畫會”中的各種畫冊、書籍對學員開架閱覽。當時的學習內容可說是全面而正規的,學習方式也比較靈活、自由;老師並不規定必須畫哪件石膏,也不限定完成的時間,而色彩靜物與素描都由學員自選,風景寫生更是自願參加。學生作業從不記分,老師與學員平等而融洽,除講課示範外,也與學員一塊作畫,因此學員始終保持較高的學習主動精神。新生力量的培養,給琴島畫會帶來了生機。
琴島畫會展出活動也接連不斷,1940、1941、1942年都有中西畫的聯合展出。因為採取賑災義賣的售出方式,更增強了其民眾性,作者範圍和規模一次比一次擴大,不僅有會員的作品,非會員的作品也主動送展,學員的習作則一同參展。因經費有限,展覽的準備不能不“因陋就簡”,畫框等常要自己動手製作,大量勞務須由呂品和郭夢家等帶頭領著學員們一齊動手,但這並未降低畫展質量,宣傳畫報照例是郭夢家精心設計。最盛大的一次展覽是1942年在蘭山路一號市民禮堂舉辦的琴島畫會第四屆美展,它以賑台西貧民院的饑民渡過年關的名義舉行義賣。展出的書畫超過了300幅,同時還展出女子中學的刺繡和盲童學校的藤編工藝品,展覽規模空前,現場氣氛十分熱烈,頗受市民讚賞,購畫者眾多,展品在一周內很快售完,取得非常好的社會效益。
那個時期琴島畫會會員也不斷舉辦個展與聯展。如1940年“於希寧畫展”,1941年“杜宗甫、趙今慧書畫展”,1942年“赫保真畫展”。1943年舉辦的“陳大羽、於希寧、孫沾群、劉翠琴扇面義賣畫展”(救濟廣東水災)引起了強烈反響,作品被定購一空。
不可思議的是在那日寇橫行,民不聊生的歲月里,青島竟奇蹟般地出現從未有過的美術熱潮。琴島畫會及其畫家們的藝術活動,何以竟能如此受到國人重視和愛戴確是值得發人深思的。除了琴島畫會這一藝術家群體始終堅持高品味的藝術目標,從而產生了它的吸引力外,更重要的是在那民族危亡的時刻,民眾被壓抑著的愛國精神,通過對民族繪畫藝術的熱愛和追求,找到了一個充分表現和釋放的途徑,因而匯成了一股“美術繁榮”的浪潮,使國人深深地感受到了中華民族那強大而不可摧毀的精神力量。
堅守民族氣節
與琴島畫會藝術活動的熱烈情景對比,當時日本統治者為了粉飾太平,製造“王道樂土”假象,以實現其對中國文化侵略的目的,曾不惜血本地舉行過多次大型畫展。其展出現場的布置和作品的裝潢都極為考究,作者多是日本有名的“隨軍畫家”。當時這種展覽除了日本當局的自我吹噓外,卻受到國人和美術界的冷落,參觀者瘳瘳無幾,由此可見人心向背了。日本的文化協會注意到了這種狀態,不得不向琴島畫會提出聯合辦展的要求,而畫會負責人卻給以婉言謝絕!
琴島畫會堅守民族氣節,不參加日本人主辦的畫展,為了不使自己的藝術成為侵略者利用的宣傳工具,竟違心地宣稱不會畫人物畫,只畫花鳥風景,因此“畫會”除了1938年的第一屆畫展有人物畫,第二屆有人體之外,後來的多次展出中人物畫卻絕跡了。對於中國畫家而言,專畫山水、花卉自是無可非議的一種傳統,但對於曾畫過《酒徒》那樣的西畫家呂品來說,後來專畫印象派風格的水彩風景,自然有著不可言狀的苦衷。當然畫風景和花鳥,畫家也總是能夠通過特定的形象和繪畫語言,在作品中反映自己內心的情感。當時郭夢家就經常在他的油畫風景中運用深沉地色彩,有力的線條和奔放的現代油畫風格,以青島小港,溪船和街景為素材,充分而典型地表現這個淪陷中的海濱城市特有的陰鬱沉重氣氛;國畫家陳大羽卻運用著他那力度很強的潑墨之筆,在條幅上、扇面上反覆地畫著那風雨中昂頭啼鳴的雄雞,以雄雞的錚錚鐵羽和雄視一切的淨態,表現著中華民族不屈的精神,表露了藝術家們不願做亡國奴的英勇氣概,這些無言的作品使觀眾感受到了心靈的震撼。
甘為人梯
琴島畫會的組織者們都非常熱心辦學,為了使學習班真正成為培養美術人材的基地。他們克服了經濟上的困難,衝破來之多方面的阻力,嘔心瀝血、甘為人梯。當時“畫會”的主要負責人趙仲玉畢業於京華美術學院,曾任教於北平國立藝專,京華美術學院,解放前是青島黨的地下工作者。她除了抓“畫會”的日常工作外,把主要精力全投在教學上,準備教材、教具,畫靜物供同學們臨摹。呂品是主持“畫會”工作的常務副會長,畢業於北平國立藝專,在校時參加過“12、9”學生運動,並創作了大型油畫《12、9遊行》掩護過黨的地下工作者。由於呂品主要擔任色彩教學,風景寫生是他主要的教學內容,因此他常和這些青年學員一同“旅行寫生”。他們清晨出發,各自背著一天的糧食、水壺和畫具,畫完一幅就馬上轉移,從早到晚一天畫七、八幅畫是常事。呂品從來不到交通方便的旅遊“名勝”去作畫,他總是帶領學員去那些荒涼之處去挖掘素材,餓了吃口窩頭,渴了喝口涼水,雖然辛苦,但大家興致很高,學員們觀摩著呂品的寫生過程,而呂品又熱心的指出他們寫生中存在的問題。這種風景課不斷進行,並堅持數年之久,它與室內的素描及靜物寫生密切配合,互相補充,使學員的繪畫能力得到全面發展。
呂品雖然認真地培養學生的繪畫能力,卻從不要求學員仿效他的畫風。他常在學員面前稱讚與他風格廻異的郭夢家的油畫,色彩沉著,造型結實,也常介紹許多現代畫家的作品,如賽尚;梵谷和孟克等。一次他一面翻看他的梵谷畫集,一面說:“你們看他什麼都畫,一隻破木橙、一雙舊皮鞋、幾頭洋蔥……,畫得有情感、有個性、有特點……。”呂品總是希望學員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情感,去觀察表現對象,也希望學員的作品富有個性,這種引導,使學員作畫時膽子大起來,並開始了自己的藝術追求。
趙仲玉在教學中總是耐心的教學員掌握素描的步驟與方法,而郭夢家則側重於糾正學員在素描上出現的抓細節和光彩“小趣味”的毛病,讓學員學會抓結構和動態,樹立整體的觀念,練就紮實的造型基本功。
擔任國畫的教師有於希寧、陳大羽、王關石、赫保真、孫沾群,他們都是島城著名的畫家。
於希寧,1936年畢業於上海新華美專。1940年任國畫班的老師。於希寧早年受教於黃賓虹、潘天壽、諸樂三等大家,並隨俞建華研究畫史、畫論。創作取法傳統、堅持“外師造化”致力於國畫創新的探索,另闢蹊徑,風格別具,精小寫意畫法,尤擅梅花、牡丹、紫藤、菊花,蔬果等,所作立意新穎,生動傳神。他在教學中注重傳統,引導學員學習歷代名家作品,積極創新探索。他冶學嚴謹,思想開放,在他的指導和薰陶下學員的國畫水平有很大提高。他是當時國畫班學員最崇敬的老師之一。
陳大羽,1938年畢業於上海美專,1940年擔任國畫班教師。他擅長花鳥,取法齊白石、吳昌碩諸家。所作筆墨雄放,畫面生機鬱勃、簡樸而不失秀雅,他尤擅長畫雞,畫的雄雞在義賣畫展中常被搶購一空。在教學中他主張取法傳統,筆墨當隨時代,入古而化,致力創新,他的畫風,影響了一代人。
赫保真,孫沾群、杜宗甫、王關石,他們都是島城著名畫家,致力教學,培育新人,為繁榮青島美術事業作出了自己的貢獻。
這些忠誠於美術教育事業的藝術家、教育家、人們是不會忘記的。
琴島畫會的延續
琴島畫會以戰鬥姿態出現在青島海濱,曾一度使日本侵略者聞風喪膽,使國人揚眉吐氣,成為文化戰線上“抗日”的一支文藝尖兵……。
戰場上的勝利,使日寇的統治更加嚴酷,“治安強化運動”和“大檢舉”、“大搜捕”,讓青島籠罩在一片恐怖之中,連學校青年們自發組織的文藝社團,也被強令取締。敵人本來對琴島畫會的不合作態度已經恨之入骨,但又找不著解散的藉口,便利用偽政權人事變動的時機,以收回大學路一號房屋為藉口迫使琴島畫會終止它的公開活動。此後呂品在自己住宅的院子中建造了一間畫室,畫友和學員們可不定期在此作畫。
《琴島畫會》從未聲明解散,它採取“化整為零”的方式,進行以呂品為中心的藝術交流,特別是教學活動,直到解放前夕從未間斷。琴島畫會以後確實沒有“東山再起”,再也沒有亮出“畫會”的招牌,就在這極端困難的時刻,呂品表面上是處變不驚,然而他已做好應付最壞情況的準備,為了不給敵人留下迫害的藉口,他悄悄地銷毀了那幅秘密保存了多年的力作——《“12、9”遊行》。他的從容自若表現了他內心的堅定,使人感覺似乎有一種強大的精神支柱,使他挺立在逆流之中……。
一代新人在成長
1948年,是國民黨崩潰的前夜,琴島畫會也迎來了創建十周年。此時琴島畫會的骨幹力量聯合舉辦了轟動一時的“八人畫展”。它實際上可以看做是琴島畫會的最後一次顯示陣容和力量的告別展出,這八人是:趙仲玉、呂品、郭夢家、王關石、陳大羽、葉又新、王文彬、母振元。
1949年6月2日青島解放,郭夢家在青島解放後才公開了黨的地下工作的身份,他向組織介紹了原琴島畫會的一批進步藝術家的情況。青島市軍事管制委員會為了充分發揮這支美術力量的作用,決定成立青島市美術專科學校,以培養新一代國家需要的美術人才,並委託呂品,葉又新負責美校的籌備工作。由於美校任用了原琴島畫會成員作為專業老師,校址沿用呂品私宅及畫室,籌建工作進展順利,如期召生開學。自此“青島美專”成為新中國最早開辦的美術專科學校。
琴島畫會由於有像郭夢家這樣的黨的藝術家和呂品、趙仲玉這樣具有革命傾向的畫家,嘔心瀝血地日復一日地進行美術教學活動,使琴島畫會成了在文藝戰線上與敵人鬥爭和爭奪青年的重要文藝陣地。經過他們指導和培養過的青年學生大都具有進步傾向,不少人在解放前就參加革命工作。建國之後,在各自的崗位上為祖國的美術事業做出了貢獻,他們是母振元(青島市文聯幹部;已故)徐介城(解放軍藝術學院教授;已故)班兆天(空軍政治部創作員)、曹楚漢(北京軍區後勤部創作員)張貽來(中國美協幹部)、宋守宏(青島工藝美校校長)、田郁文(人民美術出版社副總編)、張重慶(中央戲劇學院教授)、王文彬(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已故)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