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毀黃河鐵橋
"七七"事變後,中華民族,已到生死存亡關頭。
1938年2月12日,新八師(由黔軍改編)奉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程潛將軍之命,由鄭州火速開赴黃河大鐵橋兩岸布防,並奉命在強敵逼近北岸之際,毅然炸毀黃河大鐵橋,使敵機械化部隊不能長驅直入鄭州。
13日,我隨新八師師長蔣在珍將軍乘火車由鄭州出發,經廣武縣境,到達黃河南岸車站,在此設前敵指揮所。我當時24歲,任師部上尉作戰參謀,負責防務部署,並協助參謀長處理作戰事務。
晚飯後,蔣在珍命我前往黃河鐵橋,向已先期趕到的工兵連了解炸毀大橋的準備情況。到達橋上後,工兵連連長周玉睿即來見我,報稱該連已經開來三日,各項準備業已完成,對於炸毀大鐵橋,確有充分把握。周玉睿連長還告訴我,漳河以北之敵,連日沿平漢路南犯,我二十九軍各部迎擊於安陽、湯陰、汲縣等地,戰鬥慘烈無比。每日此間有大批傷員過橋。據聞我軍力不能支,已逐漸南移,敵人以大批坦克為前鋒,正由汲縣南下,很快將駛抵黃河北岸。
15日午飯後,即接上峰通知,豫北情況緊急,二十九軍將向山西轉進,新鄉已不能保,飭令工兵於當夜十一時開始裝藥,長官部並派工兵隊長某前來指導技術事項,待命炸橋。
16日凌晨五時,蔣在珍師長接戰區司令長官程潛命令:新八師掩護並指揮工兵連炸橋,固守黃河陣地。當晚突接長官部電話,謂戰局遽變,宋哲元部已沿道清鐵路向西轉進。程潛長官命令:拂曉時炸毀鐵橋。蔣在珍師長放下電話,把目光落到我臉上,一字一板地說:"熊參謀,炸橋的命令已經下達,指揮工兵連實施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你準備一下就去橋上吧。"
17日拂曉時分,一切準備就緒。我與蔣在珍師長、朱振民參謀長及指揮所軍官齊集在南岸橋頭上,等待由新鄉南開的最後一趟列車通過鐵橋,然後即行發出炸橋信號。凌晨五時過一點,最後一趟列車在熹微的天光下趕到了。五時一刻,蔣在珍師長向我下達了炸橋命令。我高舉信號槍,連發白色信號彈三發。頓時,此起彼伏的爆炸聲震天動地,黃河鐵橋籠罩在滾滾煙團與頻頻閃爍的火光之中。
當爆炸聲停息後,我和周玉睿立即上橋檢查。豈料,因技術原因,多達百孔的大鐵橋僅被炸壞三孔而已,其餘的九十七孔,雖已是遍體鱗傷,只不過是被炸藥崩掉了一層"皮肉",一個個巨大的橋墩,依然挺立在滾滾江濤之中。
蔣在珍師長焦慮萬分,親赴橋上,令我繼續督促爆破,儘快將鐵橋徹底炸毀。並命傅衡中率四個營的兵力火速重返北岸據守,若敵前鋒逼近,須死戰以爭取炸橋時間,非有命令撤退者,一律就地槍決。自17日凌晨至l9日傍晚,整整三天三夜時間裡,執行炸橋任務的官兵無一刻不在橋上,無一刻合眼。每一次爆破,只能給大橋造成局部的破壞,工兵裝填一次炸藥,引爆一次,如此反覆進行,黃河上爆破聲隆隆,不絕於耳。
至19日傍晚,我查知水面自三十九孔起,至八十二孔止,其間均已遭嚴重破壞,即便日寇奪去,也需三年五載方能修復。此時從南岸望去,有橋床爆倒者,橋墩爆塌者,橋床橋墩均爆落入水者。巍巍然鋼鐵長龍,此時恰似被肢解折斷的骨架,一派狼藉。
扒花園口未用一兩炸藥
1938年2月,新八師炸毀黃河大鐵橋後,奉命守衛西起汜水東至花園口的黃河防線。不久又改為西起黃河大鐵橋至馬渡口一線防務。師部駐京水鎮。此時,日寇已抵黃河北岸,因鐵橋已毀,無法過河,只能與我軍隔江對峙。
5月23日,土肥原偷渡黃河成功,即以精銳的快速部隊沿隴海路兩側西進。6月6日敵陷開封,7日,敵步騎兵千餘附坦克十餘輛到達中牟與我警戒部隊接觸,鄭州危在旦夕。在此緊急情況下,第一戰區長官部急向蔣委員長建議利用黃河伏汛期間決堤,造成平漢路以東地區的泛濫,用滔滔洪水阻止敵人西進,以保鄭州不失。此建議立即得到蔣委員長的批准。6月6日拂曉時分,住在京水鎮師部的蔣在珍師長突然被電話鈴聲驚醒。蔣師長抓起話筒一聽,原來是集團軍總司令商震直接與他通話,告訴他隴海路南之敵已突破通、許一帶我軍防線,逼近開封,而趙口決堤尚未完成,命令新八師加派步兵一團,前往協助。蔣在珍不敢懈怠,趕緊起床,叫我隨他一同驅車趕往趙口視察。
我向蔣在珍師長談了我的看法後,蔣大為贊同,立即叫我隨他前往鄭州,面謁商總司令,由蔣呈報,我在一旁作詳細補充。商總司令的意思是增加官兵,加快速度。我則認為決口過於狹小,人去得再多,也無用武之地,最好另擇恰當地點開掘。對我的建議,商總司令當時並未表態。
我與蔣師長立即又返回趙口,正與決堤部隊長官計議之中,忽接商總司令電話,轉達統帥部指示,命令新八師於本部防區內另選地段決堤。蔣在珍命令由我主持決堤工程。受命於危難之際,我當然清楚黃河之水撲向千里平川所造成的嚴重後果。但是,我同時也清楚,作為一個軍人,我只有服從。
領命後,我即著手準備,於夜裡十二時,即率工兵營營長黃映清、馬應援,黃河水利委員會專司河堤修防的張國宏段長,乘坐一輛美式敞篷中吉普匆匆趕到花園口,勘察確定決口位置。經過實地勘察,我選定在關帝廟以西約三百米處決堤。此處為黃河的彎曲部,壓力較之直線處為大,容易衝垮河堤。而且從地圖上看,待河水從花園口一帶湧出,漫過已被日寇占領的開封、中牟、尉氏、通許、扶溝、西華等縣境後,便可注入賈魯河。賈魯河道,可成為一道天然屏障,減少人民所受之損失。
當我說出我的意見後,用樹枝指著鋪在地上的地圖,詢問隨同各員有何意見,如沒有不同意見就這么定下了。這時,眾人神色莊嚴,淚光朦朧皆不能言。工兵營營長黃映清不待我問他,已經"咚"地一聲跪在了地上,舉眼向天,熱淚長淌。我們全都隨他跪了下去,面對著波濤洶湧的黃河,放聲大哭。
6月8日,擔任掩護的傅衡中團在花園口以東十五華里處與日寇騎兵接火,將前來偵察襲擾之敵騎擊退。京水鎮上,也抓住了幾個日寇便衣,一時人心惶惶。為加快掘堤速度,張國宏段長不僅親自前去招募組織大量附近百姓協助,並現場指示掘堤方法。河堤上軍民混雜,人山人海。
花園口河堤系小石子與黏土結成,非常堅硬,挖掘相當吃力。而且,河堤完全靠人工挖掘,未用一兩炸藥。經新八師官兵與前來協助的民工苦戰兩晝夜後,終於6月9日上午八時開始放水。
洪水湧進了決口,我們目睹著洪水疾速地向著附近疏散一空的村莊撲去......也就在那一刻,兩千多名已經極度疲乏的軍人與眾多的民工似乎才感受到了精神上的沉重壓力。陰雲密布的蒼穹下,我們肅然無語。
指揮起義
1949年11月28日,275師起義,歸遵義軍分區指揮。12月11日,中共遵義地委、遵義軍分區派熊先煜帶一警衛排,協助梁子癢、陳彬帶領的工作組,爭取正安、道真兩縣和平解放。行至土坪,梁、陳決定以熊先煜的特殊關係先進正安縣城,做“搭橋”工作,爭取駐正安的宋希濂集團潰軍兩個團投誠起義。先煜向正安通電話得知潰軍在鳳山頂周圍設伏,欲對前往和平解放正安、道真的人員進行堵擊。先煜以地委、軍分區交給的任務為重,斷然決定,留下警衛排保護工作組,冒著生命危險,隻身進正安縣城。到鳳山腳,遇上潰軍持槍相對,義正嚴辭將其斥退,脫險入城。繼又冒險參加潰軍召開的排長以上官佐會,面對持槍怒視的潰軍官佐,機智沉著,曉以大義,宣傳共產黨的政策,耐心說服,使潰軍願意放下武器,投誠起義。潰軍干擾排除後,梁、陳一行順利進入正安縣城。先煜又以家鄉人、老同學、老朋友等關係廣泛接觸正安、道真兩縣的地方上層人士、敘舊談心,勸其接受和平解放。在工作組領導下,圓滿完成和平解放正安、道真的任務。先煜對正安、道真和平解放發揮的重要作用,受到中共遵義地委、遵義軍分區的表揚。後調任中國人民解放軍貴州軍區司令部參議、重慶步校軍事教員。
轉業之後
1958年轉業地方,曾任重慶市第八屆政協委員,重慶市文史館館員。退休後,與其妻佟亦非合著《馮玉祥的故事》,主編《佟麟閣將軍》(佟將軍系熊之岳父),編成《蘆溝橋抗日詩詞選》,著有《白果詩集》。此外,還撰寫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等方面的文史資料百餘萬字刊行各地書刊。
先煜熱心家鄉教育事業,為創建道真中學積極呼籲,1945年道真中學成立後,捐贈一批圖書。1997年,與其第熊先覺共同捐資贊助永錫家鄉修建學校。
先煜為人厚道淳樸。病重臨終前,囑咐家人:身後不設靈堂、不燒紙錢、喪事從簡。1999年9月18日逝世,享年86歲。子女遵囑,將其骨灰分撒於北京公園香山佟麟閣將軍墓前及永錫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