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無終子國”的地理位置
夏商時期燕山地區存在許多以血緣為紐帶的氏族制小國,無終是其中之一。古籍有關這個小國的史料不多,但它在反映商周時期燕山地區氏族部落的分布,以及山戎“病燕”等歷史事件方面有其特殊價值,因此受到人們關注。
據《漢書·地理志》記載,無終國在今天津薊縣一帶,該書在右北平郡無終縣下云:“無終子國。浭水西至雍奴入海。”類似的記載亦見於《水經·鮑邱水注》,對相關的山水地理記得更加具體,其云:“灅水又東南逕石門峽,……又西南過無終山,蘭水注之,水出北山東流,曲而南,逕無終縣故城東,故無終子國也。《春秋》襄公四年,無終子嘉父使孟樂如晉,因魏絳納虎豹之皮請和諸戎是也,故燕地矣。秦始皇二十二年滅燕,置右北平郡治此。〈魏土地記〉曰:右北平城西北百三十里有無終城。其水又南入灅水,灅水又西南入庚水。庚水世亦謂之柘水也,南逕燕山下。”庚、浭音同,此庚水即是《漢書·地理志》的浭水。有關山、水地名以及它們的相對位置,皆可尋其蹤跡。
關於無終山,其所屬有二說。一是今薊縣城北的府君山,郎蔚之《隋州郡圖經》云:“無終山,一名步陰山,又名翁同山。”嘉靖《薊州志》云:“薊州崆峒山,在城北五里,一名翁同山。……今久呼為府君山,山上有崔府君廟,故名。”另一說以為是今薊縣盤山,見智朴《盤山志》,以為東漢末年田疇避世亂隱居無終山,即是此山,因而又名田盤山。這二說以《隋州郡圖經》較可信,因為無終山和盤山均見於《水經注》,前者為灅水所經,後者為泃水所經,顯然不屬一地,所以盤山不能是無終山,以府君山(崆峒山)屬無終山的可能性較大。樂資《九州要記》亦云:“古漁陽北有無終山,上有昭王冢。”此漁陽即薊縣,城北即府君山,盤山在此西北,距離有三十多里。唐李賢注《後漢書》云:“無終本山戎國也。無終,山名,因為國號,漢為縣名,屬右北平,故城在今幽州漁陽縣也。”知無終子國由無終山得名,此山雖然不高但影響卻大。
經無終山及無終縣故城東的蘭水,今名黑水河,是灅水的上游支流,由遵化縣境入薊縣境,經古強峪長城口、清王爺陵(亦稱太子陵)等地,於淋河鎮附近入淋河。淋河即灅水,《漢書·地理志》右北平郡俊靡縣下云:“灅水南至無終,東入庚。”漢俊靡縣在今遵化縣西北。《水經注》記云:“庚水又西南流,灅水注之,水出右北平郡俊靡縣,王莽之俊麻也,東南流,世謂之車畚水。又東南流,與溫泉水合,水出北山溫溪,即溫源也。……《魏土地記》曰:‘徐無縣東有溫湯,即此也。’”此溫泉今名湯河,《遵化縣誌》記:“湯河,州西五十里,源出鮎魚石山,東南入水門口。”又記:“溫泉,州西北四十里,福泉寺下,寬平均半畝,其水無冬夏,常沸如湯,可浴。”《水經注》又記:“灅水又東南逕石門峽,山高嶄絕,壁立洞開,俗謂之石門口。”此地今俗稱龍門,兩側崖壁峭立,形勢險峻,附近有石門鎮。《遵化縣誌》記:“石門峽,州西六十里。”即此。
灅水下注的庚水,又稱柘水,今名州河,當是取柘、州諧音。此水上游今名氵黎河,發源於河北遵化縣東北境,《水經注》記該水“出徐無縣北塞中,而南流歷徐無山。”漢徐無故城在今遵化縣,徐無山今名鹿兒嶺,《畿輔通志》引《遵化州志》云:“鹿兒嶺,州東五十里,氵黎河出此。”氵黎河西南流,於玉田縣北境群山的北側,今於橋水庫處合灅水,燕山當在此處,這一帶至今仍有大燕山口、小燕山口、燕各莊等地名。《遵化縣誌》云:“燕山,州西南七十里。晉鹹康四年石虎攻段遼,遼將北平相裕望燕山以自固。”當即此。晉北平郡治為今遵化西南部之平安鎮古城,位於燕山口東北。唐張守節《史記·正義》引徐才《宗國都城記》曰:“周武王封召公奭於燕,地在燕山之野,故國取名焉。”並引《括地誌》云:“燕山在幽州漁陽縣東南六十里。”地望、里程皆和《水經注》合。
“無終子國”故地的商周時期古文化遺存
有資料表明,薊縣一帶作為無終國故地,最晚從商代已經開始,早期文獻記載稱做“終北”。《列子·湯問》云:“禹之治水也,迷而失塗,謬之一國,濱北海之北,不知距齊州幾千萬里,其國名曰終北。”古之北海即今渤海,有《孟子·萬章》記孤竹君“居北海之濱”可證。孤竹國地望包括今盧龍至遼西,屬無終子國故地的薊縣正位於盧龍西,和孤竹同“濱北海之北”,可見商代的“終北”之國應當就是周代的“無終子國”。“終北”國在商湯時已經存在,表明其歷史當從夏代已經開始。到周代發展成為有“子”爵封號的“無終子國”,整整經歷了夏商周三代,時間跨度達千年以上,它一直在薊縣土地上繁衍生息,必然會留下相應的遺存。
考察薊縣一帶古文化,夏商周時期確是有一支土生土長的青銅文化存在,這便是大坨頭文化張家園下層類型、圍坊三期文化和張家園上層文化,這三個考古學文化雖然彼此文化面貌有異,但實際上是同一支文化的前後不同發展階段,在發展過程中由於受某些因素的影響而發生變異,但發展脈絡清晰可尋①。大坨頭文化孕育於昌平雪山一期文化,它早期陶器群中居主要地位的陶鬲,在昌平雪山遺址H66龍山文化灰坑中即有與之相似的造型②,甚至還有人認為雪山H66即是大坨頭文化的遺存,略可見其密切關係。大坨頭文化發展到商代中期,受到來自長城地帶以花邊鬲為代表的古文化影響,蛻變成為圍坊三期文化,這在宣化李大人莊③、淶水漸村④等遺址出土的陶器群中表現得十分清楚,這些陶器群的多數器類乃至造型,依然表現出大坨頭文化的特徵,但花邊鬲的出現無疑已開始了圍坊三期文化的形成和發展過程。周人滅商,在燕山地區建立燕國,圍坊三期文化受到周文化的強烈衝擊,在其內涵中大量滲入周文化因素,從而蛻變成為張家園上層文化,這是這支文化發展過程中的第三階段,也是最後一個階段。在房山鎮江營,張家園上層到西周中期為周人的姬燕文化所代替⑤;在易縣燕下都⑥,具有張家園上層文化特徵的遺存一直延續到西周晚期,這支古文化至此結束。有人認為圍坊三期文化和張家園上層文化“是大約相當於黃河流域商末至西周時期具有文化譜系差別的兩類遺存”,“年代基本相當”。此說缺乏根據,近年出版的《鎮江營與塔照》報告,以翔實的地層資料進一步證明,該遺址具有圍坊三期文化特徵的商周時期第二期遺存,和具有張家園上層文化特徵的商周時期第三期遺存,確是前後相接的二個發展階段,不存在“有文化譜系差別的兩類遺存”和“年代基本相當”的可能。正因為如此,所以有學者將二者統一稱為圍坊三期文化或張家園上層文化,不予區分為二個考古學文化,只是劃分成幾個階段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