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出生於1990年的冬筱,爺爺曾是文革中著名的“七月詩派”一員。他從小就熱愛寫作,偏好“有一定歷史厚重感的”小說創作。儘管他也會和其他90後一樣,擁有發散性的思考和奇異的想法,但他覺得,“寫作的人,自我應該少一點,多去思考,有一點社會擔當。”
冬筱住在上海,因為大學的專業學的是法律,在律師事務所實習,一邊準備司法考試,一邊準備考研。從冬筱回答所有問題中,隱約能夠感覺出,或許是法律這個專業給他帶來的影像,所有的回答都思索再三,字斟句酌,邏輯嚴謹,顯出似乎與他年齡不符的成熟和穩重。
編輯推薦
作者冬筱是繼笛安之後,新生代的嚴肅文學代表,同時也是90後作家代表、文二代。他以超越同齡人的思想創作了這本近三十萬言書的《流放七月》,選擇了獨特的歷史事件進行藝術加工,不僅再現了那段烽火年代中國青年人的熱血激昂,也帶出了他們文學創傷的悲涼記憶,並以兩代人之間的激烈矛盾折射現代青年的思想與個性。
書中兩位80後主人公萊易和文森,他們背負著各自家庭的過去,在彼此支持和成長中尋找著對抗個人命運,撫平歷史創傷的生活道路。在這個過程裡面,他們一邊追溯緬懷著祖輩七月派詩人的歷史,一邊經歷著不斷的自我拷問,而這其實也藏著作者冬筱的內心縮影。
可以說,小說不僅將兩代人的“熱血青春”與“流浪青春”碰撞展現,更首開先河地在青春與“沉痛歷史”之間架起橋樑,作為一個“繼承者”來說,實屬難得。
名家推薦
(註:本目錄下的文字收錄於本書的封底)
《流放七月》和其他“青春文學”的不同之處,是以年輕人的眼光,寫出了歷史和當下、時代與個人的錯雜關係。它也許與你有關、和你的親友有關。讀過這部令人心悸而又催人深省的小說,你就長大了。
——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張抗抗
以如泣如訴的小說方式,欲歌欲哭的文字表述,追溯現代文壇之公案,追問過往歷史之隱情,並藉以向蒙難受冤的文學大師致敬!而這一切竟出自一位年輕的“90後”作者之手,著實令人萬分驚異,讓人為之暗暗稱奇。這種跨代的精神對話與代際的神秘勾連,即蘊含了它非同尋常的特別意義。這既誘人伸紙疾讀,更引人探知究竟。
——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會長 白燁
作為一名出版人,我在冬筱身上看到他與現下“90後”作者非常不同的地方。他選擇了一個較為嚴肅的題材與青春銜接,那就是“歷史”。在創作上,他不盲目追逐流行,而是沉下心,回望了一段沉痛的歷史和一群在歷史中傷痕累累的詩人。他用文字紀錄下這從過去傳到現在的回聲,將兩代人不同的青春承接起來。他已走在了所有“90後”作者之前。
——郭敬明
這是一本有歷史特點的小說,或者說是有小說特點的歷史,讀到最後一頁,方才明白其中真意所在,其構思結構離奇,以作者之年齡為之,實屬罕見。
——當年明月
我最感動的地方,是冬筱在這部小說里,認真且飽含情感地描寫了曾經的“七月派”詩人們。那些曾經飛揚四溢的浪漫和激情,那些對於詩人們來說的大時代的劫難,那個小說里垂垂老矣守口如瓶的爺爺。往事不可能永遠如煙,過去不能總是簡單地放下。我佩服冬筱對於歷史的尊重和關心,他讓他筆下的兩個年輕人逐漸地接近爺爺們的過往,箇中滄桑全部交給讀者去判斷。我想告訴年輕的讀者們,這本書裡面的有些人的作品,從未曾出現在語文課本中,但是它們值得被我們記住。
——笛安
內容摘要
序言
選擇遺忘,還是選擇回顧?
——《流放七月》序
張抗抗
我,真誠地,向所有拒絕遺忘,選擇思考的讀者,推薦這部《流放七月》。以我的閱讀經驗,我自信遇到了一部“青春文學”里難得的好作品。
難得小說獨一無二的取材與敘事策略;難得作品中濃郁的時代氛圍與洋溢著青春氣息的敘述語言;難得故事跨越了大半個世紀,以四條線索交叉融匯而成的精妙構思和文體創新;更難得,是作者如此年輕:一位“90後”的大學法律專業學生,竟然,竟然能夠自覺地“選擇回顧”——選擇對歷史人物的懷念與質疑。這部小說帶給我的震驚如此巨大、如此猛烈,以至於我不得不開始重新認識這一代新作者的成長。《流放七月》顯然超越了“90後”讀者的文學審美趣味,也超越並糾正了我們以往對“90後”寫作的常規認知。
如今,在我這個年齡,恐怕已經很難被一部作品輕易打動。然而,《流放七月》的閱讀是一次例外。我被小說中那種憂傷沉鬱的氣質深深感動,為作者內心的傷痛扼腕慨嘆。我在當代年輕人困惑迷茫的青春及遙遠沉重的歷史往事中來回穿行,一次次經歷著短暫的白晝與漫長的暗夜;與作者一起感受春陽暖日並承受突襲的風暴。我的心滴血我的眼酸澀,我與他和他們一起歡樂悲戚。這個有關理想與災難、有關責任和希望的小說,觸動了我——我們“老一代人”依然敏感與緊繃的神經。書中的那些人物,無論是青蔥少年萊易和文森,還是老邁衰弱的里歐與佩蒙,他們的遭遇和最終的寬諒,向作者的同代人發出了一聲無法迴避的警示:在這個“娛樂至死”的物質社會,那些正在被迅速遺忘,甚至從來就沒有被輸入過年輕人記憶庫的歷史往事,真的與我們(你們)當下的生活無關么?
讀到這樣真誠的文字,我何等欣悅何等欣慰。正因作者心存對未來社會的期待,因而才有了質疑謊言的勇氣和獨立思考的能力。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歷史中,不再為別人的歷史而活。作為一根細弱稚嫩的“會思想的蘆葦”,作者背負著無形的“精神奴役創傷”,從歷史謊言的泥沼中起步,開始了艱難的“逆水之行”。青春文學不再是唧唧呻吟的“小我”,而有了開闊的視野與博大的情懷。作者以文學和文字作為追蹤的工具,從“淡妝濃抹”的美麗西湖,一步步尋往源頭漫漶蕪雜的“上游”。究竟是“一切終將過去”,還是“一切都不會輕易過去”?與同年齡的青年人相比,冬筱更在意對荒涼孤寂的“江之頭”的尋訪。他逐段探察那些涓涓細流在匯聚奔流的過程中,獨立人格究竟是怎樣被裁斷扭曲並碾成細碎的粉末;精神之光怎樣在暗夜裡被摧殘殆盡,又是如何在劫難和餘生中頑強地發出黯淡微弱的光亮……
對於這一枝早熟的嫩芽,我格外珍惜。不僅僅是為了紀念七月,不僅僅為了辨明主義和是非。而是,而是為了上一代人的“精神奴役創傷”,不再在這新一代人身上復現。
後記
歷史的關頭並不總是轟轟烈烈,比如現在,七月詩人已經所剩無幾了,謝幕之日即將到來。等到他們全都逝世的那一天,又有誰可以和往昔對質?誰來證明中國二十世紀沉痛歷史的存在?我們將要失去他們了。這或許就是我開始寫作的原因——用小說的方式去談論一群本該和文學關係更大的人。
萊易說,我要去面對的不是荒谷,不是荒谷案,而是那個時代在五十年後依舊清晰可見的對人的創傷——我們這代人理應了解歷史究竟是什麼,有何意義,並且反思這個國家的過去,用我們自己的視角回望長輩的人生,擔起一點點失落的責任。當年輕人嘗試著去彌補歷史的裂隙,成為縫合者時,一些希望也就依稀而至了。我們都離不開各自的過去、家庭的過去,但是我們可以從回憶中汲取經驗,利用回憶來改變我們未來的前進道路。
然而我們似乎已經不在乎了,即使我們擁有足夠的能力去理解——因為歷史本身就是一個過時的謊言,一個甚至不再能夠證明對錯的謊言。關心這些有什麼意義?歷史身後的嘈雜早已可有可無。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歷史中,讓人們激動的、難以入眠的,永遠是當下。文森又怎么可能為了別人的歷史而活?他只不過把握到一些暗藏其中的關聯罷了。
王元化教授說:“我們一代的知識分子,大多是理想主義者。”所以,當里歐只剩最後一絲力氣的時候,他想到的只可能是他尚未完成的理想。而萊易,則要繼續完成爺爺的理想。重要的不是他將以何種方式生存,而是他會為家庭的歷史作出怎樣的貢獻。文化的歷史、國家的歷史,個人將無從掙脫,要知道,連超級英雄都早已變成了一團麵粉。
魯迅先生說:“年輕的夢,發現是這樣得小。”里歐在看過一生中那些所謂的“大”東西之後,最終應當回歸詩歌,回歸他年輕的夢,而不是沉溺於回憶,淒悽慘慘,惶惶而終。我把里歐和佩蒙作為七月詩人的特殊代表,把西湖作為歷史地點的代表,這對萊易和文森來說如同一個儀式——在永生的信仰和進軍的呼喊里,永遠有你們的名義。
巨觀的歷史是充滿機緣的,比如“黑色勇士”(寶劍指的是《三十萬言書》)。故在此要感謝三位詩人:浪漫詩人雪萊、鋼琴詩人蕭邦以及小說詩人卡夫卡。作為同樣早逝的天才藝術家,他們的命運本身就是預言,而他們深深愛戀著的世界,也在盡力為他們反抗——那是一個復古的歐洲。
這裡又要引用魯迅先生的一句話:“先是虛偽的花呀,愛呀……現在是虛偽的死呀,血呀……嗚呼,頭痛極了!”我故作嚴肅的態度是否也是放之於時代的虛偽?很可能是,然而有那么些瞬間,我又覺得自己退無可退——文森希望萊易把他寫進小說的意義就在於,我把七月詩人們寫進了小說,並將永遠記得。
七月詩人們的謝幕之日已經不遠,小說本身就是一個必將發生的預言。我們將要做的,正像塞繆所說,是選擇遺忘,還是選擇回顧?
也許終究會有一天,我們將不知歷史為何物,因為我們不再關心了。然而,我又是如此相信懷戀的價值。
文摘
夕陽快要落下了/夜霧也快要起了……穿過那座憂鬱的林/走完這條荒萋的路……去了青春似萎地的花瓣/拾不起更穿不成一頂花冠/且暖一暖淒涼的昨宵之夢/趁著這夕陽的火猶是紅紅……我們去罷/這是一天中最美的時候。——胡風《夕陽之歌》
鐵軌
圖書館依山而建,五層樓高,白色的牆體擋住了山這一側的綠色,像是把身後那座碧綠的山嶺開了個口子。除去略顯突兀的主樓,建築的其餘部分倒也深深隱藏在了周圍繁密的樹林裡邊,像是座古老的堡壘。大樹們把手臂伸向距離自己最近的窗子,想和窗台下隆隆作響的空調交個朋友。
太陽的金光恰好在這個時候透過了三樓西邊的視窗,射向萊易的書桌和他身後層疊的書架。陽光瞬間鋪滿了所有書脊,原本陰涼的房間在迅速蔓延的滾燙金光里變得灼熱起來。萊易拉上窗簾,拿起筆,攤開稿紙。
黃昏到來的時候,我常會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在爺爺的筆下,黃昏的意義太大,能展現的東西太多,但在我的童年裡,黃昏的那部分只屬於鐵軌。夕陽底下,一個托著下巴眯著眼的七八歲小男孩坐在鐵軌邊的碎石上,身邊擱著鼓鼓的小書包——這幅畫面如此清晰,像是相片,又像是油畫,鮮亮得在我的記憶里永遠不會褪色。
這是座容顏綺麗的城市,不過鐵軌的樣子似乎和她無關,它們灰頭土臉,塵埃飛揚,擁有寬寬的枕木,數不清的石子,兩道銹跡斑斑的平行線,以及左右目光無法窮盡的距離,單調而冗長,冰涼又冷漠。
可是我愛鐵軌。爺爺以前說,若你從童年的記憶開始時就愛上一樣東西,它會一輩子跟著你,直到天涯海角。若干年後,我學爺爺的口吻告訴自己,如果有一天我告別故鄉,想去審視自己的過往,我會走到鐵軌邊,沿著它離開。不過我似乎不如爺爺幸運,他帶著他的詩歌日復一日地變老,漸漸長大的我卻再也沒有機會坐回我的鐵軌邊。
那時候,我每天放學坐校車回家,總會提前一站下來,離開馬路,穿過鐵軌邊密密的小樹林。林子和鐵軌間有片空地,我踢開幾粒圓圓的石子,放下書包,找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下來,遮住迎面而來的陽光,看看鐵軌旁邊的那條小河。一列長長的火車從遠處賓士而來,瞪起明亮的圓眼,呼嘯而過,撲面的風將我的頭髮和衣角吹起。火車似乎在用它渾厚的聲音對我說著什麼,像是鼓勵我跳上它的肩膀,一起去他鄉。不過每次話還沒說完,它便轟隆轟隆地跑遠了。我靜靜目送它離開,夕陽的金光一直跟著最後那節車廂跳躍,飛快地縮小成了一根金線,消失在鐵軌盡頭。我想像自己變成了一個光斑,攀著火車龐大的身體飛翔而去。
我獨自在鐵軌邊坐上許久,望著空中形狀各異的紅色雲彩送別落日。遠處樓房的窗戶里亮起點點燈光,我知道該離開了,站起身,用髒髒的小手拍拍沾滿灰塵的褲子,重新穿過樹林,跳上水泥路,數著步子走回家去。
家裡只有爺爺,他從來不問我去了哪裡。我到家前,他會在陽台上澆澆花,在書桌前看書寫字,他總喜歡眯著眼,好像看不清東西,又好像什麼也不想看見。晚飯從來很簡單,吃飯時我們也都是沉默的,爺爺最多會在往我飯碗裡夾菜的同時咕噥一句“把菜吃完”。其實從我開始記事那天起我就知道,每天我倆都會把所有的飯菜吃得精光。
我念國小五年級的時候,就已經不太去關心生活中從未出現的父母了,我知道爺爺不會告訴我什麼,以前,他只在無法擺脫我的提問時,才會伸手刮刮我的鼻子,低聲說:長大了你會知道的,萊易。於是我越來越少地問他類似的問題,久而久之,我漸漸放棄了一切追問,也習慣了沒有答案的生活。
我開始和孤獨難以分離。國小六年的每一個黃昏,我幾乎都是在鐵軌邊度過的,我的穿著、我的書包、火車的樣子、火車對我說的話……除了那個一天天長高的小男孩,複製的場景就像鐵軌一樣順著時間在我的生命里舖了下去,仿佛同樣看不到盡頭地延伸著。我樂此不疲,堅守和鐵軌的無言之約——可惜生活不是鐵軌,至少不是鐵軌的全部,而只是它的一小段,什麼樣的日子都會有結束的一天。
上國中前的那個夏天,那個七月,我到站了。
我從來不會與爺爺爭執較量,只是那次,當我知道我們即將搬離鐵軌的時候,我無法自控地拒絕、抵抗、無止境地吵鬧……我恨自己和任何人衝突,但這次不一樣,為了我的鐵軌,我必須戰鬥到底。爺爺就那樣一聲不吭地看著我哭鬧,看著我哭啞了喉嚨哭腫了眼睛,依然對我不理不睬。我明白哪怕我哭昏過去,他也不會改變搬家的決定,他知道我只是個小孩,小孩沒有什麼放不下的。
我也確實戰鬥到了最後,然而我弱小又無助,只能獨自坐在地上,任憑淚痕被熱熱的晚風吹乾,躺在地上疲憊地睡去。那天晚上,爺爺抱起熟睡的我,輕輕放到床上,低下頭親吻我掛著淚痕的臉頰。長大了你會知道的,他一定再一次這樣說。
過去了那么多年,儘管鐵軌還時常在夢裡出現,可我慶幸爺爺當年沒把我的哭鬧當回事,我的生活像火車一樣戛然剎車,又重新出發,到達了一個新的站台。這座美麗而陌生的城市從此改變了我的生活,讓我把鐵軌和火車統統拋在了身後。若我沒有離開鐵軌,我便只能永遠在城外活著,那才是真正悲哀的事情。
離開鐵軌前的最後一個夜晚,我夢見自己身下墊著一塊棉花般柔軟的枕木,感受到鐵軌上那來自遠方的震動,悠然地搖晃著,也許就像母親溫暖的懷抱……
萊易放下筆。“這一段,大概能作個引子。”他這樣想,低頭看錶,已過五點,該走了。他疊起那幾張稿紙,放進單肩包,起身將桌上攤開在看的那本《惡棍列傳》放回書架,把桌子邊凌亂的椅子一把把排整齊,走出去鎖上閱覽室大門,穿過陰涼的走廊,下樓,邁出玻璃門。這個城市夏季標誌性的熱浪瞬間襲來,像一盆滾燙而無形的水澆上皮膚,火燒的感覺頓時遍布全身。萊易早已習慣了酷暑,他覺得夏日和鐵軌一樣,似乎都看不到盡頭,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突然離開,無影無蹤了。
萊易背對太陽,在圖書館圍牆外的樹蔭里前進,隨後拐入山腳竹林邊一條小小的水泥路,轉了幾個彎,眼前出現三四幢正對山坡,已顯得有些老舊的居民樓。萊易的家就在最靠近山的那棟房子頂層。他沒上樓,在大院門口取出信箱裡的一小疊報紙,拿在手上,向傳達室看門的老伯揮了揮手。屋裡傳出老電視的聲音,和外邊知了的鳴響粘在一起。
萊易徑直走上山去。每天,他都要越過眼前這座看上去顯得平淡無奇的深綠色山頭。人們親切地叫它寶石山或者保俶山,不過萊易更喜歡另一個名字,棲霞嶺。他如同吳越或南宋時挑著擔子的小商人,正在翻越這座著名的山嶺。
翻過棲霞嶺,就是那個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