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介紹
殷夜來,滄月又一奇幻長篇《雲荒-羽》中的人物,雲荒第一美人。美麗無雙,絕色傾城,尤其善舞水袖,人稱『殷仙子』。武功高強,在海皇祭與命輪殺手溯光的對決中能看出身手與他不相上下。身份:葉城最負盛名的青樓『星海雲庭』花魁,命輪組織要刺殺的第五個人,慕湮劍聖的六分身之一。
曾經的空桑女劍聖、前代劍聖蘭纈的得意女弟子,後退出劍聖門下。
空桑名將白墨宸的外室,同時也是他異父異母的妹妹。
當代劍聖清歡的師妹。
葉城城主慕容雋的初戀。
曾用名:安堇然——與少時的慕容雋(化名慕少游)相戀時的名字。
個性:善良,嫉惡如仇,有些孩子氣的慵懶,然而又神秘莫測。
經典語句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數。”
“當你已不再是你,又怎能要求我還是我呢?”——《青空之藍·傘》
“永遠到底有多遠呢......少游?”——《青空之藍·傘》
“我不想死在看不見你的地方。”——《赤炎之瞳·因劍而生》
“所以,我現在,沒有遺憾。”——《赤炎之瞳·因劍而生》
“看來從一開始,我們就對彼此都有所保留。”——《赤炎之瞳·因劍而亡》
“來不及了,因為......我和十年前也已經不一樣了!”——《赤炎之瞳·因劍而亡》
“原來我們從來不曾相逢過。” ——《青空之藍》
多舛命運
出身中州貧民,原名:安堇然
家庭成員:父親(已經亡故),繼母(白墨辰生母),弟弟(安康),妹妹(安心)出身貧窮,曾是劍聖門下。十七歲時於做工的碼頭結識初戀慕容雋(化名慕少游),家庭突生變故,急需三千金銖,迫於無奈,同初戀在礁石上一吻分離。後遇白墨宸,參與了驚天陰謀,被白藏於葉城,成為名動一時的花魁——殷夜來。
被命輪發現為慕湮劍聖的六分身之一,同命輪組織裡面的龍(溯光)在海皇祭上生死搏殺,被同門師兄清歡和慕容雋所救。
再同家人短暫相聚後,追尋所愛之人白墨辰的腳步,一起赴險進宮。一番驚心動魄的殺戮與變故後,追隨白進入火場,共歷生死。
(截至目前,羽系列共出版《羽·青空之藍》《羽·赤炎之瞳》 《羽·黯月之翼》三本,後面內容待續。就殷夜來的命運發展,多有猜測。據《羽·黯月之翼》尾聲推測,殷夜來被北越雪主所救,沒有死,只是容貌盡毀。)
書中描述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去似朝露無覓處。
這本是中州傳來的一首詩,然而在葉城的風月場裡,一說起它,無人不知說的便是星海雲庭的殷夜來殷仙子,八年來在兩京盛名不衰的第一美人。
做為天下聲色犬馬之府,葉城佳麗雲集,據《夜宴芳菲譜》記載,在冊的青樓便有一百六十七所,更不計那些暗門子和流鶯。有好事者曾羅列其中各位名姬,選翹楚者列為“六美”:其中紅袖樓的傅壽擅歌,胭脂痕的沙嫩擅簫,楚宮煙月里的紅牙和紫玉書畫雙絕,雙虹橋畔的柳橫波諧趣善謔,任何一位都是千金難求一見——而其中獨占花魁的,便是星海雲庭里一舞傾城的殷仙子。
傳說八年前,殷夜來和傅壽都不過是戲班裡的優伶,兩人一擅舞一擅歌,配了不少戲。傅壽唱女角,她反串小生,一對璧人如珠玉輝映,在葉城可謂紅極一時。可惜好景不長,帝都嚴令不許再唱中州人的戲,戲班解散,傅壽輾轉淪落風塵,進了紅袖樓。而殷夜來也進了星海雲庭,可不知怎么地,老鴇居然答應了她不掛牌,任她高興才見客的條件。
從此,她就在這家歷史悠久聲名顯赫的青樓里寄居了到如今。
傅壽清歌沙嫩簫,紅牙紫玉夜相邀。
如今明月空如水,不見青溪長板橋。
當時六美之名冠絕天下,貴族豪客一時間無不趨之若鶩。然而歡場無情、紅顏易老,八丨九年過後,群芳譜上的美人多半凋零老去,唯有殷夜來聲名愈隆。有人說其少時令人心動,如今則令人沉醉,每個年齡都有不同的至美之態,令人傾倒一世。又兼極其善於梳妝打扮,品位高雅,每梳一髻、裁一衣、置一釵,無不一時風行兩京,時有“殷妝”一說,成為了雲荒女子時興妝扮樣式的代稱。
經典情景
首次出場“哈。”女子笑了一聲,也不理睬他,重新曼聲開始唱:“適才掃墓靈隱去,歸來風雨忽迷離。此時哪有閒情意,柳下避雨怎相宜?……寒舍住在清波門外,錢王祠畔小橋西。區區一傘何足介意,怎敢勞玉趾訪寒微?”
她口裡隨意地唱著,身上披了一襲淡紫色羅衫,上面印著精美的折枝梅紋樣,然而袖子卻長長拖在地上,幾達三丈,這是中州戲劇舞曲里常用的水袖,柔軟飄忽,全憑舞者的功力才能收放自如。唱著唱著,身形隨之一轉,水袖鏇舞收放,登時如雲綻開。
水袖是舞中極難的一種,講求的是指、腕、肘、肩四者的協調和統一,越長的水袖越難以舞好,而她隨意揮灑,居然輕如無物。時而如流雪迴風,時而似白雲繞體,時而又像一條筆直的銀河垂落九天……一時間室內似有白雲千迭,雪鶴迴翔,令人心曠神怡。
這樣絕世的歌舞,正是方才樓下王孫公子們橫施暴虐也未能求得一見的。然而,此刻唯一的觀眾卻是大煞風景地打斷了她:“好了好了,別跳了!晃來晃去的,看得人眼暈。”
女子嗤的笑了一聲,手腕一抖,三丈長的水袖如同白虹掠過,瞬地被她收回了掌心。她繞到屏風后,脫了外面的舞衣,裡面卻是一件白綾刻絲雪鶴明月的衫子走了出來,頭上松松挽了一個霧影髻,斜插一支疏梅銀簪,搖曳生光,與眸色交相輝映。
那便是葉城乃至雲荒最負盛名的美人:殷夜來。
在世人印象里,殷仙子是出了名的孤高自賞、難以相處,有冰山美人的稱呼。然而誰都沒料到她居然是一個慵懶灑脫、甚至略帶幾分孩子氣的女子。因為剛沐浴完,臉上脂粉不施,顯得有點蒼白,嘴裡卻叼著一枚嫣紅的櫻桃,坐下來微微蜷起身子縮在榻上,仿佛是一隻純白色的慵懶的貓。
“哥,我方才跳得好不好?”她把下巴擱在案几上,笑眯眯地問對面的胖子,仿佛一個急著等待老師表揚的孩子,“是不是又有進步了?”
“都忘了去年你跳的是什麼了。”然而九爺毫不知趣地撓了撓頭,“只是眼暈。”
“豬八戒吃人參果,不知味道如何!”殷夜來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心,“樓下那群人軟硬兼施只想讓我下去為他們跳一支舞,你卻是看了都不記得。”
“樓下那群王八羔子,誰配得上看你跳舞?”九爺罵了一聲,又是拍案而起,“要是真的敢上樓來,老子來一個挖掉一對招子!”
“別亂來。剛才那個是玄王的二皇子,如果你真的動手,只怕會引起滔天巨浪。”她叼著櫻桃,含糊不清地喃喃,“這次幸虧有慕容公子幫忙調停,來日還得好好謝謝他。”
九爺面露不屑之色:“慕容雋那個傢伙口蜜腹劍、見風轉舵,也不是什麼好人。”
“喔?”殷夜來笑著吃下那枚櫻桃,“為什麼我認識的每一個男人,似都得不到你的一句誇獎?”
九爺冷笑:“你在這個風塵之地,又能認識什麼好男人?無論慕容雋還是白墨宸,哪個是好東西來著?”
殷夜來臉上笑容微微一滯,自顧自將櫻桃梗子噙了,不說話。
九爺四顧,打量了一下這個非花閣——這些年,每次來,她住的地方都會來個天翻地覆的大變樣。和青樓一貫的旖旎華麗不同,這閣里陳設素雅高華,以白為底色,朱、紫、黑為穿插,一眼看去只覺得清朗開闊,壁上貼著一丈寬的素紙,上面題著一首新寫的詩:
歌底無聲算青春,此夜能不不傷神?
總向他人矜無悔,可曾自家略安存?
千里暗懷殺人劍,十步淡結芳草裙。
如何狂塵俱淨盡,冷雨朝陽一微吟。
小丫鬟秋蟬離開後,殷夜來在垂著紗帳的榻上沉沉睡去,小臂橫在額頭。夜涼如水,有隱約的歡聲笑語傳來,是樓下尚自未曾停歇的風流喧鬧。窗外雨聲無盡綿延,敲擊著瓦當,發出撥弦般的叮噹聲。她就在這樣細密錯落的聲音里沉沉睡去。
“殺了他吧!不殺了他,我們就沒活路了!”
“這個畜生,衣冠禽獸!”
黑夜裡,不知道哪裡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耳語,恐懼而驚惶,仿佛是好幾個女子在相互說話,語氣顫慄地商量著什麼。那些聲音是那樣的近,近得就像簇擁在自己的床頭附近,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驚恐而細碎地說著。
“我、我不敢……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
“什麼不敢!今晚不下手,明天這個畜生醒來還不知道要怎么折磨我們呢——來,把腰帶解下來,一人拉住一頭,在床頭上勒死他!”
她在一邊聽著,為對方語氣里那種恐懼和不顧一切的絕望所驚動。想睜開眼睛,然而眼皮沉重無比,似是壓了一座山。
是誰?究竟是誰在那裡說話?
勒入血肉的腰帶,劇烈的掙扎,粗重的呼吸……這些仿佛是幻影一樣浮現在心頭,雖然不曾睜眼看也能看到全部的景象,仿佛是烙印在她心底深處。
“天啊!他……他的眼睛凸出來了!”
“別看!繼續用力!一定要用力!他活過來就不得了了!”
是誰?是誰在那裡說話?如此的熟悉,仿佛是在什麼地方聽過一樣!
“天啊……他醒了!他要喘過氣來了!快,你過來幫忙拉住這頭!”
“用力!別看他!”
“不要讓他叫出聲音來!快用力他!”
朦朧中,她聽得出在說話的只是一群年少的女子,滿懷恐懼和驚惶,然而卻是毫無經驗地在坐著殺人的勾當——“噹啷”!忽然間,仿佛床上那個人在掙扎中碰落了什麼,在寂靜的夜裡發出巨大刺耳的聲響。
那些竊竊的聲音停頓了一瞬,仿佛所有女子都感覺到了極大的恐懼,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緊接著便有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的廊上傳來,似有一行人緊急前來。
“快點!”有人低低道,“侍衛們往這邊來了!快用力!”
“我……我手軟了!”另一個人帶著哭音,“這、這可是要滅九族的啊!”
隨著哭泣的顫音,似乎是腰帶的一頭陡然鬆了,床上那個沉重的呼吸忽然舒暢起來,一個嘶啞的男人聲音響起在漆黑的夜裡:“有……有刺客!來人……來——”
轉瞬那個聲音又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里,因為腰帶陡然收緊了。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那一行急促的腳步已經奔到了門外,暗夜裡雪亮的光一閃,門登時四分五裂。衝進來的一群虎狼,咆哮著抽出了雪亮的刀——黑暗裡,那兩個在床頭勒住腰帶的少女根本來不及反抗,便被斬殺在當場!
她大吃一驚,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如花的生命瞬間凋零。
刀光里,映出了那一群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少女們。
她站在黑暗裡,發現那些女子還只不過是孩子,最小的不過十二三歲,最大的也不過十五六歲,柔弱而無助,赤丨裸的身體上遍布傷痕和血跡,稚氣的臉因為恐懼而扭曲,看著一步步逼近的持刀人,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仿佛一群無辜的白色羔羊。
勒住咽喉的腰帶一鬆開,床上那個臃腫的黑影便喘過了氣來,滿面都是濺上去的鮮血,不住地撫摩著頸項,發出混濁沉重的咳咳聲。
“給朕……統統……統統的殺!”
“別、別……”那個手軟的女孩哭著說,然而話卻中止了。
刀落,血飛濺,咔嚓一聲,她身邊的同伴的頭顱轉瞬被劈成了兩半,半邊臉齊刷刷地掉落下來,砸在她膝蓋上。那個少女嚇得呆住了,瑟瑟發抖地蜷在那裡,面色蒼白。
“殺!狠狠的殺!”床上的黑影驚魂方定,“賤貨!一個也不準留,統統的給我千刀萬剮滅九族!”
“是!”那群虎狼一聲大喝,奉命拔刀。黑夜裡,這一間豪華的暖閣陡然變成了修羅地獄。血腥的屠丨殺無聲無息地開始了,那些手無寸鐵的女子被殘酷地屠戮,毫無反抗的能力。
“住手!”她站在黑暗裡,不顧一切地叫喊,“住手啊!”
那些雛女的血飛濺到她的臉上,柔軟稚嫩的肢體零落散了滿地。急切間,她伸出手,似乎要去握住什麼,然而掌心空蕩蕩的沒有一件東西。不!不!住手!
她想要過去阻攔那些瘋狂殺人者,奇怪的是身體卻僵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她震驚地低下頭,看到了兩個孩子正緊緊地抱著她的腿——那是一對只有八丨九歲大的孩子,一男一女,臉色蒼白而恐懼,一左一右地抱著她的腿,用盡了全力不讓她上前分毫。
“別殺我父王!”那個小女孩哀求,語聲纖細,“求求你了!姐姐!”
“你們——!”她震驚地往後退,忽然發現抱著她腿的那兩雙小手是冰涼的——那是死人一樣的冰冷。孩子們死死抱住她的腿,哭起來了——然而,從他們眼裡滑落的不是淚水,而是殷紅刺目的血!
“別殺我父王……”兩個死去的孩子滿面血污,死死抱著她。
“放開我!”她只覺得寒冷徹骨,用盡了全力,奮力將兩個孩子踢開。
男童女童跌落在地上,腦袋卻忽然咕嚕嚕地掉了下來,轉瞬身首分離!然而,兩顆孩子的腦袋卻還是橫在地上,死死看著她,流著眼淚,嘴唇開合著,吐出同樣一句話——
“別殺我父王!求求你……別殺……”
她一步步地往後退,只覺得痛徹心扉,天鏇地轉。
不……不,怎么會這樣?這個世界,怎么會變成了這樣!
她渾身顫抖,一步步的後退,後背卻忽然撞上了什麼。一隻手從黑暗裡伸過來,攬住了她的腰,有人在身後對她說話,聲音低沉而凜冽,在耳邊低聲道:“別怕。”
那隻手穩定如鋼鐵,轉瞬間平定了她的顫慄。後背仿佛是靠著一座山。她轉過頭去,看到了黑暗裡那線條利落冷肅的側臉,映照著血色的月光,冷冷不動聲色,在這個修羅場裡仿佛是鋼鐵雕成,有一種令人安心同時也令人敬畏的力量。
她霍然一震,也不知道是驚還是喜,失聲:“墨宸?!”
昏睡的人終於從夢魘里驚醒了,一揮手,只聽暗夜裡一聲脆響,刺耳驚心。
“誰?”殷夜來猛然坐起,脫口而出。
“十年前,你會為了一個在碼頭上挑擔的陌生貧女出頭。而十年後,你竟然會以另一個無辜女子來做這一場骯髒交易的籌碼。”殷夜來的聲音很低,卻鋒利如刀,“少游,你忘了昔年說過的花么?呵,‘要為中州人尋到一個不受欺辱的公平境遇’。。。。咳咳,如今你怎會見死不救,任憑一個弱女子被強暴欺凌?”
慕容雋默默地聽著眼神幾度變換,嘴角卻緩緩露出一絲笑意來。
呵,他知道,她這是在激他。
“是啊,你說的沒錯。。。那個少游早就死了,正如昔年的堇然也已經死了一樣。”他喃喃道,望著風雨 里的梅林,“記得那時候你最是看不起那些賣笑的女子,認為她們不勞而獲,低賤骯髒,連走路都要繞開群玉坊——如今呢?”
她的臉色驀地白了,仿佛被刀鋒刺中。
慕容雋的唇邊露出了鋒利的笑:“弱女子被欺凌強暴,又關我什麼事呢?她不是我的女人,你也不是我的女人——這一切都和我沒有半分關係,憑什麼要我出面?呵,當你不再是你,又怎能要求我還是我呢?”
殷夜來的肩膀微微一抖,她沒有說話,只是咳嗽得越發厲害了。
“任何事情都有代價,”慕容雋的笑意平靜而殘忍,“如果你真的想藉助慕容家的力量為那個受辱的姐妹報仇,那么,就請替我引見白帥——不必覺得尷尬。我們以前的事不過是年少無知,我早已忘卻,也不會對任何人提一個字。”
年少無知么?殷夜來默不作聲的聽著,臉色漸漸蒼白,似是怒極,連眼眸里都浸出了微微的恨意,但她卻還是一言不發。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背叛,也不是遺忘,而是對昔日的全盤否定——是她先背棄了他,所以,他也就這樣否定過去。
這世上的事,原也公平的很。
“公子說的是。”許久,她吞下了那一口氣,微微一笑,“青樓的女子迎來送往,哪兒還介意這個?”
"不過,我想白帥卻會介意。”殷夜來的眼裡露出譏誚的笑意,語氣轉為鋒利,“為了公子的身家性命考慮,我勸公子還是別貿然去見他為好,不然得罪了白帥,很容易連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一語畢,她突然笑起來,撐開傘,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她最後的話相當鋒利,慕容雋的眼裡本來已經迸出了一絲恨意,然而看到那把撐開的傘時,卻微微的怔了下,往前走了一步。
那把傘。。。。他居然留到了今天?
殷夜來撐著傘,那把傘很精美,上面的綢子極其奇特,純青色的底子上仿佛有著極其微妙的明暗色彩在流轉。
慕容雋在廊下看著她撐開傘離去的背影,眼裡有一樣的光芒閃過。
這么多年過去了,她的容顏不減昔年,然而卻瘦多了。手腕纖細,兩個翡翠鐲子空蕩的選在那裡,敲出清脆的響聲,露出的鎖骨也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而那般輕薄華美的衣衫披在她身上,居然也給人一種弱不勝衣的感覺,令人生疼。
怎么會瘦成這樣?這些年來,她留在那個位高權重的人身側,過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是歡喜的、心滿意足的,還是有苦難言、日夜煎熬的呢?
這一切,他都沒有問。不知道是有意的迴避,還是已然覺得沒有必要。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殷夜來走了幾步,卻突地開口道,“當年在碼頭上你我第一次相遇時,大雨傾盆,你便送了我這把傘。。。是否因此而一語成畿呢?”
她苦笑著,走入雨中:“傘就是‘散’阿!《白蛇傳》中,書生許仙就是在初遇時借了白蛇一把傘,才有此結了一段緣——不過到了最後,卻還是生生的被拆散了。。。。。真是個不詳之兆呢。”
慕容雋臉色微微一變,沉默了一會兒,才勉強道:“仙子說的這個什麼《白蛇傳》,在下並未聽過。帝都有嚴令,不許唱中州人的戲。”、
“喔,是么?果然。。。”殷夜來回過頭,嘴角浮起一絲笑意,“看來的確是我記錯了——原來我們從來不曾相逢過。”
她低頭笑了笑,又回頭走入了雨里:“珍重。”
走出長廊,楓夫人正帶著秋蟬在外面等著。那個身材高挑、臉色蒼白的女子站在那裡,看著她從內院走出來,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那種沒有表情的表情,卻是如此的熟悉。
“小姐已經幫府里的女眷們挑好了衣飾吧?”楓夫人躬身道,“辛苦了。”
“不敢當。”殷夜來也是笑著回禮。
“妾身來送仙子。”楓夫人微微一禮,示意她跟著自己從偏門出去。
主僕二人隨著管家穿過後院來到了側門口,軟轎在門外深巷的雨里靜靜等著。秋蟬讓小姐留在廊下,自己先冒雨快步過去掀開了轎簾,整理好墊巾。
殷夜來和楓夫人站在廊下,相對無言。
正當殷夜來準備走向轎子時,卻突地聽到鎮國公府的大總管在身後低聲道:“城主準備向廣漠王的女兒求婚。”
“是么?”殷夜來不由自主的停住腳步,怔了怔,復又微笑,“是九公主琉璃吧?實在是一樁門當戶對的好姻緣——恭喜了。”
楓夫人定定的看著她:“老實說,我很為公子擔心。”
“喔?”殷夜來的嘴角浮出了一絲笑,“楓姨多慮了吧?”
楓夫人嘆了口氣,目光里滿是憂慮:“你別看公子現在看起來冷靜沉重,做事也果斷,但是,我覺得在他內心裡。。。。唉,其實還是個孩子阿。在關鍵時候,總是做不了決斷。”
“是么?”殷夜來淡淡應一句
“這樣子的他,如今卻坐到了鎮國公的位子上,日夜和一群豺狼為伍,實在是讓人擔心。”楓夫人搖著頭,壓低了聲音,“不瞞你說,老爺去世的時候,慕容家被空桑六王巧取豪奪,早已只剩下一個空殼子。這幾年全靠著公子才苦苦支撐下來,總算沒有鬧得家破人亡,毀了鎮國公的名聲。”
“是么?”殷夜來的眼神變了變。
——原來風光無限的慕容家,也有那么多不為外人道的苦衷。也難怪,在空桑人的天下,一個外族生存至今已然不容易。更何況慕容家掌握著雲荒最繁華富裕的城市,怎能不讓那些藩王帝君垂涎欲滴,都想分一杯羹呢?
“我不知道公子這幾年是怎么撐下來的。如今他漸漸連我都疏遠了,有事業只和那一幫心腹家臣商量。”楓夫人輕聲嘆息,“很多的時候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麼。。。但是我卻總覺得他目前在做的事情必然非常危險。”
“危險?”殷夜來微微一怔。
“是的,”楓夫人的語氣非常奇怪,“我總覺得慕容家就要大難臨頭了。”
這樣的預言,從這個面色蒼白、沉默寡言的蒼老女人口中說出,有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味道。殷夜來怔了一下,卻只是笑了笑:“夫人多慮了吧?連兩百多年前那一場中州人的大災難都奈何不了慕容家,如今又怎么會有過不去的難關?”
“一家有一家的難處,不足為外人道。”楓夫人嘆道,“所以無論如何,都請姑娘不要怪他。公子身上背負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他身不由己阿!”
那邊的秋蟬早已整理好了轎子,喚了一聲“小姐”。殷夜來不便多呆,便撐開雨傘走了過去,回頭微微一笑,低聲道:“誰都身不由己的,夫人。”
初冬,外面細雨霏霏,長短的敲擊著琉璃瓦和青石台,仿佛有人在時光的深處低吟著一首歌,如此的遙遠而模糊。
然而悲歌未徹,人事已全非。快十年了,世間之事如洪流疾奔,沖刷了這一切。這一曲雖未終了,無論如何,卻終究還是要唱下去的。
不是所有的夢都來得及實現
不是所有的話都來得及告訴你
內疚和悔恨
總要深深地種植在離別後的心中
儘管他們說 世間種種
最後終必成空
我並不是立意要錯過
可是我 一直都在這樣做
錯過那花滿枝椏的昨日
又要錯過今朝
今朝 仍要重複那相同的別離
餘生將成陌路
一去千里
在暮靄里
向你深深地俯首
請為我珍重
儘管他們說 世間種種
最後終必 終必成空
(註:引自席慕容《送別》)
慕容雋站在廊下,看著那個撐傘的背影遠去,忍不住又往前踏出了一步,半個身子已經站到了雨里,卻渾然不覺。
多年後再次相見,往事如煙。
尤自記得,初逢時是個細雨連綿的暮春。那時候,他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豪門子弟,整天無所事事。雖然不像大哥那樣耽於享樂,也繼承了慕容氏的聰慧機敏。
那一天聽說從南方碧落海的璇璣列島上來了一隊商船,船上載有海國的諸多珍寶,他一時興起,便瞞著父親偷偷跑去看。然而剛踏上跳板,還沒走到船上,耳邊便聽到“撲通”一聲,有什麼東西從船上落了下去,重重的砸到了水裡。
他嚇了一跳,抬起頭,卻看到頭上一丈高的地方就是船舷,船上站著一個人,手裡緊握著一根扁擔,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面,怒罵道:“臭流氓!”
“什麼?”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辱罵,少年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
“哎,我可不是說你!”那個人這才看見跳板上站著的人,指了指船下猶自蕩漾的水面,聲音清脆,“我是說那個被我一扁擔給打下去的肥佬!”
“喔。。。。”他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剛才掉進水裡的居然是一個人。他低頭看去,只見一個商人模樣的傢伙正在水裡撲騰著,臉上明顯有一道道紅紅的挨打痕跡。
他忍不住笑了一聲,打著傘,站在跳板上抬頭往船舷上看去。逆著光,只見那個少女和自己同齡,額頭上沾滿了細密晶瑩的汗珠和雨水,臉頰白里透出微微的紅,一頭烏黑的長髮編成粗粗的辮子,彎過右肩,長長的拖到了腰間用紅繩子簡單的束了起來。
少年心理“咯噔”了一聲,竟然僵在那裡。
直到看到一群壯漢圍上去,要對那個少女拳腳相加的時候,他才如夢初醒般地跳上船去喝止。他不是個莽撞的孩子,雖然不便說明自己的身份,卻偷偷的塞了一個價值不菲的翡翠玉扳指到管事的監工手裡——跑碼頭的人見多識廣,看他談吐不凡,勢力眼兒的監工不敢造次,只能由著他拉著她下了船。
初於感謝,她請他在附近碼頭的攤子上吃了一碗陽春麵。錦衣玉食的他本吃不慣那樣粗糙的食物,然而那天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鬼使神差的跟了去。可是他卻驚訝的發現她只給他點了吃的,自己卻在一邊小口的喝著免費的醬湯。
面對他驚訝的目光,她有些臉紅,低聲解釋說自己一天的飯錢只有五個銅子,早飯兩個,午飯三個,晚飯回家吃——既然請了他吃麵,便沒有錢買其他東西了。
他長大嘴巴,不敢相信有人居然一天只花五個銅子。要知道在鎮國公府,他每日的膳食費用是她的數百倍,吃飯時,卻仍覺得無處下箸。看到她清澈明亮的眼睛,少年登時覺得羞愧不已,硬著頭皮將粗糙的瓷碗彭起來,將麵湯全部喝了下去。
她心思單純,毫無戒備,閒談間,便被他用幾句話將家世全套了出來。
原來,這個少女是個貧苦的中州人家的孩子,從四年前起就在落珠港的這個碼頭上幹活兒。然而,這些年來她漸漸長大,出落得越來越美麗,在魚龍混雜的碼頭上拋頭露面的幹活兒,難免惹出事非。這一次,便是被一個來船上提貨的商人調戲,這個烈性的少女一怒之下居然操起扁擔,毫不客氣的將對方打落到了水裡。若不是他偶然經過,這個丫頭便要被一群奴僕和碼頭監工狠狠地教訓一頓。
“哎呀,看來以後每天來上工之前,要用灶灰把臉抹花了才行!”她一邊喝著麵湯,一邊皺著眉,“這些臭男人!”
他聽著,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話,只是覺得她的聲音如此悅耳動人,一顰一笑都如清水出芙蓉一般,比他看到過的任何女孩子都美麗。
她喝完了湯,便準備回家。他毫不猶豫的把隨身攜帶的傘送給了她,雖然這把傘價值上千銖,是父親用皇帝御賜的流雲紗裁了衣服後的余料做的。她顯然不知道這把傘色貴重之處,只是看著上面如青空般變幻不定的流雲紋讚嘆:“真好看阿!謝謝你拉!”
他看著她撐著傘走入那條雨巷怔了片刻,忽的回過神來,再也顧不得什麼,追上了幾步,大聲喊道:“等。。。。等一下!”
“還有什麼是?”她有些驚訝地站住身。
“我。。。我。。。”他站在街上淋著雨,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心跳得很快,臉上熱的厲害。他知道自己的臉肯定變了色,然而越想要鎮定下來,卻越是慌亂,完全不像是十歲就被嚴厲的父親稱為“吾家千里駒也”的天才少年。
“啞巴了么?”她等了片刻,驚訝地看著這個張口結舌的少年,笑了一下,轉過身去,“不管你了,我可要回家去給爹娘弟妹們做飯了!”
眼看她又要離開,他終於結結巴巴的說出了一句話:“那。。。那我明天請你吃麵,好不好?”
她笑了笑,“嗯”了一聲。
那一瞬,他心裡仿佛有一隻小鹿跳了一下,狂喜轟然而啦,幾乎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看到他失態的模樣,她笑了笑,轉身走了幾步,忽然回頭一笑:“我叫安堇然。你呢?”
安堇然,安堇然。一個多么寧靜美好的名字,從此仿佛烙印般刻在了他心上,成為他心裡永遠難忘的一道傷痕,腐爛了,見骨了,痊癒了,卻永難抹去。
那時候,她十七歲,他十八歲。
那時,我忍住了衝到嘴邊的話,猶豫了一下,卻回答道:“我叫慕。。。慕少游。”
十年後,他依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那樣回答,用謊言遮蓋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或許,從小被父親以權謀之道訓導長大的他,即使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面對轟然而至的真愛,內心裡還是無法放下戒備吧?
畢竟,在這座城市裡,他的身份太特殊。
那一天后,他便認識了她。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很短暫,從相識到分別也不過六七月,從白帝八年的晚春四月到深秋十月。
然而,這樣短短的一段時光,卻成了他之後十年里最難忘的記憶,其中摻雜著太多複雜的情緒:青澀、朦朧、甜蜜、擔憂、忐忑和憧憬。
對於他來說,少年時的成長和蛻變,都完成於那短短的半年時光。
從那一天起,每天他都在落珠港的碼頭等她放工,看著斜陽下,那個纖細的身影卸下沉重的擔子,從長而軟的跳板上輕盈的走下來,快步奔向他高高興興地一起離開。
她的身世和他天差地別。她年紀雖小,家累卻重,每天在碼頭做完工後只能休息一會兒,便要匆匆趕回家去給父母弟妹燒水做飯,打理家務,等一直忙到了晚上,侍候父親休息,弟妹安睡,還要出門去做另一份工,忙到凌晨才能回家。
所以每一日,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個時辰。
那一個時辰里,他們所做的和一般的戀人無異,不過是一起吃吃東西,逛逛大街,不著邊際的說一些話,要么就是牽手走在葉城的海灘上,靜靜的看著大海發獃。然而,即便是在這樣無關風月和欲望的靜默相處里,即便只是坐在她的身邊什麼也不做,他的心裡依舊能感覺到罕有的平靜和溫暖。
他們雖然日漸親密,卻並非無話不說。她很少對他說起自己家裡的事,正如他也很少對她提起自己的情況一樣,偶爾,在點數一天挑擔賺來的銅子的時,她會嘆氣,說父親的病逐日加重,已經臥床不起。而母親帶著一堆弟妹,每天都等著她賺錢回去買米下鍋,如果不快點兒找一個能賺更多的錢的營生,估計就供不上一家人的吃穿用度了。說話的時候她秀麗的雙眉緊蹙著,每個銅子都數的分外小心。
他心裡“咯噔”了一下,手在口袋裡動了動,卻是不敢將懷裡滿把的金珠掏出來。如果。。。如果堇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會怎么樣?
與當時的她相比,他的心思顯然更加複雜。少年老成的他始終顧慮重重,怯於對意中人說明自己的心意和身份。他不僅是擔心幕布一旦揭開,兩人之間的巨大落差便會令她遠離自己,更是擔心——除了門當戶對的巨族外,其他女子愛上的往往不是他的人,而是慕容家的權勢和富貴。
他不敢揭開謎底,生怕真相是自己無法承受的。
他一直舉棋不定,為他們之間的未來而憂心忡忡。而她是那樣聰明的人,應該是看出了他有所隱瞞,卻始終不曾開口詢問。
秋天來時,他做了一件最大膽的事:他沒有參加鎮國公府舉辦的海皇祭宴會,從一群王室貴族中間逃了出來,帶著她翻過了檢查的關卡,划船去黑石礁上看大潮。
潮來的時候,天地一片蒼茫,充滿了造化洪荒的力量,令所有人都覺出了自身的渺小和生命的未可知。她和她縮在黑石礁上,相互依偎著,風捲起的浪濺濕了他們的衣衫,腳下的岩石在巨浪里顫抖,潮頭上龍舟競馳,船頭有人在歌舞。
“少游!快看,彩虹!”她驚喜萬分地喊著,指給他看大潮背後那一輪淡淡的落日——蒼茫的霧氣下面,閃動著江海的光芒。潮水如一堵牆一樣升起來,高達數十丈,日光透過蒙蒙的水汽,居然幻化出了一道晶瑩璀璨的彩虹來,就懸在他們的頭頂不遠處。
“看啊!”她歡喜的像個孩子,伸出手去觸摸那盡在咫尺的彩虹。
他卻沒有看彩虹,只是出神地看著身邊的少女。她那美麗絕倫的容顏,即便在彩虹在依然不曾遜色半分美得令人忘記了一切——那一瞬他忽然下了人生最大的一次決心:無論面前橫亘著怎樣的困難,他都要永遠的抓住這個女子,要和他永遠在一起。
就在她伸出手去抓住那道彩虹的時候,他忍不住俯身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側臉。她身子一僵,臉色瞬間飛紅,卻有迅速蒼白了。
“堇然,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他低聲道,許下了人生的第一個諾言。
然而,她沒有回答。她伸出去觸摸彩虹的手僵在空氣里,臉色很是奇怪。下一個瞬間,大浪呼嘯而來,拍擊在礁石上巨大的浪潮在他們頭頂散開,籠罩下來,仿佛是一場盛大無比的流星雨。
“永遠?”水霧瀰漫了視線,他看不見她的臉,只隱約聽到她輕輕嘆息了一聲,“永遠到底有多遠呢……少游?”
“多遠?”他凝望著海天之間。“就如海皇蘇摩對白瓔的心意,生死無阻。”
水霧漫天而來,視線一片模糊。白茫茫一片的礁石上,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自己面頰上輕輕一碰——少女的嘴唇柔軟而冰涼,帶著輕微的顫抖。
那是他的第一個吻,也是她的第一個。那一瞬間,他仿佛被雷電擊中了。“堇然?”他滿懷喜悅地伸出手去,然而卻落空了。
當視線重新清晰起來的時候,他發現身邊的礁石上空無一人,只有滔天大浪從南方天際一波波地襲來,仿佛巨大的白色蓮花盛開在周身。而片刻前還在自己身側的少女,就這樣憑空消失了,仿佛幻化在了彩虹里。
“堇然!”他驚駭萬分,對著蒼茫大海呼喊,“堇然!”
她去了哪裡?是掉進大海了么?被潮水捲走了么?
他發了瘋一樣地呼喊著她的名字,在礁石上四處尋找,甚至跳下大海在風浪里尋覓。然而,她卻仿佛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絲毫痕跡。貴族少年在大海里游著,呼喊著,直到筋疲力盡無法動彈。最後一刻,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任憑幽藍色的海水在他頭頂閉合……
幾乎溺斃的他僥倖被一艘路過的龍船救起,送回了岸上。然而,也就是從那天起,她卻永遠從他的生命里訊息了,宛如那一道乍現又轉瞬訊息的彩虹。
變故陡生,一切戛然而止。
他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做了什麼那段時間,他將葉城翻了底朝天,甚至出動了鎮國公府的所有力量,卻始終沒有任何她的訊息。
那個名叫安堇然的貧苦少女,仿佛忽然間從雲荒上消失了。
少年時的他經不起這樣突如其來的打擊,一度消沉頹廢,甚至幾次有輕生和出家的念頭,如果不是父母拚死阻攔,說不定如今的他早已跟隨那個名叫孔雀明王的游方和尚皈依了中州人的佛祖。
然而兩年後,在他心口的傷痕漸漸結痂的時候,她卻突然又回來了。
從新出現在葉城的她,卻擁有了一個他無法相信的身份:青樓的花魁。烏黑的粗辮子解散了,梳成了精緻華美的蟬影髻,粗布衣裳變成了精美的鮫陗。甚至,她連名字都換了。
藍扈越想越惱火,不自覺地狠狠抽了一鞭子,胯下的馬驚嘶一聲掙脫了小廝的韁繩,“嗒嗒嗒”地一路飛跑出去,引得街上行人一片驚呼,紛紛避讓。
策馬奔了一會兒,前面的人漸漸少起來,已經從最繁華的群玉坊到了暗門子云集的暖香坊。這裡多半是一些年老色衰的下等娼妓,需要靠著站街拉客來維持生意。平日裡,藍扈這種王孫公子是不會踏足這裡的。
醉眼迷濛,他眼角餘光一掃,忽地一震,暗巷的轉角處站著一個女子,一身素雅衣裙,容顏如月,即便是在美女如雲的群玉坊,他也從沒看到過如此的絕色美女。
他不自禁地策馬追了過去。然而在他靠近之前,那個白衣美人仿佛有所察覺,回眸一笑,轉身便如行雲一般沿著深巷飄去,掩入了更深沉的夜裡。
他被那一眼裡的風情所迷,想也不想地揮鞭策馬,向著小巷深處追去。
暖香坊轉瞬也已經在身後,前面是中州貧民居住的八井坊。不同於別處的燈紅酒綠,為了準備明天的工作,這裡的人多半已經入睡,整條街漆黑不見五指。
藍扈趁著酒意縱馬追去,一口氣過了半條街,然而眼前越來越黑,四顧卻不見那個白衣美人,他漸漸覺得有些不對。
方才不會是自己眼花了吧?這種地方,怎么會有那樣的美女?
一陣冷風過,他的酒醒了一半,正準備勒馬返回。然而黑夜之中,忽地聽到一聲輕笑。他轉頭看去,巷子盡頭的八字橋上,那個白衣美人正亭亭而立。
深夜橋上空寂,那個美人在雨中的橋頭輕聲唱著什麼,竟似把這裡當成了一個戲台。獨自載歌載舞,翩然鏇轉,美如夢幻。
他欣喜若狂,翻身下馬直奔過去。
這個美人兒,豈不比白日裡剛失去的那個寶露更好?真是老天對他不薄!
看著他醉醺醺地奔來,美人兒也不驚慌,反而微笑著,對他張開了雙臂,迎了上來。他踏上了橋的邊緣,滿以為可以投入到一個軟玉溫香的懷抱,然而,只見那個白衣女子的雙手忽然極快地伸出了兩三丈長,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
鬼?大驚之下,他的酒意瞬間化成了涔涔冷汗,拚命地掙扎著。然而,白衣美人微笑著收緊了手,十指又冰又冷,把他往懷裡一寸寸地拉過去,口裡幽幽地唱著曲兒。
這一刻,他總算是聽清楚了。
“空嗟嘆。。。風刀霜劍催花落。。。善惡到頭。。。終有報。。。”
見鬼!他遇到了索命的女鬼!
一瞬間,他嚇得魂飛魄散,拚命扯著脖子上的那雙手。然而那一雙柔軟的手臂卻變成了鋼鐵,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
白衣美人一邊低聲唱著,一邊硬生生地將他拖到了自己身邊。渙散的視線里,他終於清楚地看到了夜幕細雨下美人的真容。
將死的一剎那,他卻不由得在心底感嘆了一句:真乃傾城之美啊。。。
“哼!”微笑的美人轉眼間變了臉,低低道,“報應的時候到了!”
白光如練,筆直地勒住他的喉嚨,將他拋向半空,在頂點時用力一勒,又迅疾下落,狠狠地擲回水面。
只聽半空中一聲悶呼傳來,飛揚跋扈的王孫公子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這樣被直接扔進了那條又黑又臭的小河裡。
河水只泛起了一點兒浪花,轉瞬平靜如初。
白衣美人的肩膀微微一動,手臂恢復了原樣。原來那並不是手臂,只是兩條柔軟的白練,如驚鴻般掠回,重新歸於她的袖中,不露痕跡。
收起了水袖,殷夜來在雨里俯視著橋下,唇邊噙著一絲冷笑:一個口碑不好的王孫公子死在了風月場所附近的水裡,誰都只會覺得那是一場風流禍。幾天后,等這具屍體浮上來時,大家只會以為是尋歡醉酒後的人失足落水,絕想不到還有別的原因。
她站在橋上,一直等到水面再無動靜,才轉身走向了那一條黑黢黢的八井坊。那一家魁元館早早關門熄燈了,一片寂靜。她停下腳步,在窗外站了很久,聽著裡面均勻細微的呼吸聲,忍不住伸出手去。
尚未接觸到那扇窗,窗戶卻忽然開了,一雙冷銳的眼睛在窗後注視著她。
那是被這家的一對兒女稱為“陽春麵”的劈柴男子。
“十年了,有幸第二次見到仙子殺人。”那個人在黑暗裡輕輕擊掌,語氣平靜而冰冷,“以水袖施展劍術,收放自如,不愧是蘭纈劍聖最得意的女弟子。若不是昔年半路退出師門,如今殷仙子恐怕已經是空桑的女劍聖了。”
殷夜來臉色微微一變;“這些事,何必再提?”
“我只是想提醒仙子一句:如此行事,實在太過冒險。”那個人壓低了聲音,警告道,“以仙子如今的身份,實在不該親自出面殺人,萬一惹上了什麼麻煩,豈不是會連累白帥?”
“他當年既作出把我留下的決定,便應該料到會帶來許多麻煩。”殷夜來冷笑了一聲,“我還後悔沒有早點兒出手解決了這個禽獸呢!如果不是一開始顧忌得太多,想著托人去辦,又怎么會讓寶露白白送了性命?”
陽春麵蹙著眉,仿佛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在煙花地浸染了十年,這個女子卻如當初見到時一樣一塵不染,一樣挺拔如劍,有一股內蘊的英氣和奪目的光華。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令白帥無法割捨吧?然而利劍在旁,卻難免割傷自己的手。
“天啊!”那一瞬,琉璃幾乎以為是錯覺,“那是誰?”
黎縝唇角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絲讚嘆來:“是殷仙子……”
兩隻比翼鳥本來已聽到了主人的召喚,轉身飛回,此刻卻在浪上不住盤鏇,似也被這般絕世的舞姿所吸引,戀戀不捨。琉璃撲在船舷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一場天地之間的絕世之舞,仿佛一個小孩子看著舞台上美輪美奐的傾城歌姬,露出又是羨慕又是好奇的光來,不住口地讚嘆:“她可真好看!真像是我家鄉壁畫上那些女神一樣!”
那條船飛速而來,檀香木板在風裡翻飛,舟上女子展袖回眸,翩然起舞,舞衣璀璨如霞光,長發如緞飛舞,當真是風姿無雙,傾倒天下。
琉璃知道,她演的是海皇蘇摩化為潮水返回雲荒、和白瓔郡主訣別的那一出。
“天啊……”那一瞬,琉璃張大了眼睛。
不止是她,岸上船上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時刻震驚地屏息。
太像了!雖然距離遙遠,海濤飛濺,看不清那個伶人的面目,但只是那么遠遠地一瞥,便讓所有人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錯覺:在歌聲里,潮水湧向雲荒,那一刻,仿佛站在龍舟上乘著大潮返回的,就是九百年前傾倒天下的海皇蘇摩!
殷夜來舞姿高雅絕塵,水袖舒捲,雪白的長袖一道道拋出收起,如浪潮里的流雲。而那個黑衣伶人在浪潮之上和殷夜來對舞,如雪鶴翔空,竟然不僅沒有被殷夜來壓下去,反而有一種玉樹瓊花交相輝映的感覺。
“這個人是誰?”琉璃心裡陡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喃喃。
旁邊的黎縝總管也看得有些出神,今年的這個優伶舞藝之高,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甚至連帝都大內都找不出這樣善舞的伶人!
片刻間,兩條龍舟你爭我趕地疾馳,向著港口馳來。
在兩船交替前進的一瞬間,相互的間距貼的非常近——那一瞬,所有人都看到黑影一動:那個男舞者居然凌空一踩檀香板,宛如御風地躍上了對面船上!
“啊?!”岸上所有人都驚呼了一聲。
——這個動作難度如此之大,歷年海皇祭上從未曾有伶人表演過,令觀眾大吃一驚,繼而爆發除了如雷的歡呼和掌聲。
顯然五年來從未遇到這樣的情景,看到對面船上的舞伴忽然躍上自己的這條船,起舞中的殷夜來也頓了一下,回身看著這個對舞的伶人,數丈長的水袖在海風裡獵獵舞動。
那一瞬的對視只有剎那,很快,兩個人就重新對舞起來。
——是的,這個人絕不是舞者,他是來殺她的!
當黑色的劍光從“海皇”的袍袖中刺出時,她一個折身,水袖如雲卷出——只聽嗤的一聲裂帛聲,那條灌注了劍氣的鮫綃水袖,居然被齊齊從中剖開!她震驚萬分:這個雲荒上,居然有這樣的高手,能在一招之間就破了自己凝氣成劍的一擊?!
然而,顯然對方更是沒有料到她居然有這般身手,眼裡也有掩飾不住的錯愕。
剛一交手,雙方都有一瞬間的驚愕,雙雙停頓了一剎那。
然而只一擊,他們腳下那片薄薄的檀香板便承受不住重量,咔的一聲斷裂,兩人從高高的船頭上一起落入了水裡。龍舟乘風破浪,衝出了大潮直抵港口,卻把他們兩人落在大海里。轉瞬岸上傳來了驚天動地的驚呼聲,顯然是無數觀眾以為他們兩人在風浪中失足落水。
落下的瞬間,殷夜來提了一口氣,凌空折腰,在半空中足尖始終不離那半塊斷裂的木板,一個轉折,便穩穩地踩著那塊檀香板,落在了波濤之上。
對方與她幾乎同時落下。
那一瞬,她終於看清楚了眼前“舞伴”的容顏。那是一個玉樹臨風的年輕男子,五官完美如雕刻,水藍色的長髮在風浪里飛舞,碧瞳深沉如寶石,顧盼之間有一種絕美的風華,幾乎令人無法直視。
殷夜來一直被稱作是雲荒第一的美人,然而此刻,在這個人的面前,也竟油然生出一種凜然心折的感覺,仿佛眼前面對著的不是一個真實的人,而是九百年前那個化為潮水消失在海天間的海皇蘇摩,真的在這一刻隨著大潮回到了雲荒!
那種絕代傾城的美,超越了性別、種族和時空,成為了神話。
更奇怪的是,那個人落到水裡後,居然不需要藉助木板的浮力,就這樣足踏海浪站在了水面上!——這顯然不是輕功絕世所能做到的,眼前這個藍發碧瞳、扮演“海皇蘇摩”的男舞者,居然是一個真正的鮫人!
殷夜來橫持白練,低聲:“你究竟是誰?!”
那個人沒有回答,只是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他的左手護著右手,向外緩緩推開,在空氣里畫了一個圓弧——就在那一瞬,周圍風浪忽然大作,以鋪天蓋地之勢而來,海潮卷處,頓時豎向立起了一道水牆、鏇繞在他們身周!
那一瞬,殷夜來悚然驚覺:這個人並非僅僅只精於劍術,更擁有精妙強大的術法!
這個人,是想要隔絕岸上所有人的視線,在這裡殺了自己吧?殷夜來心裡一驚,雙手微微一動,水袖唰的一聲抖得筆直,直掠開去。三丈長的流雲軟袖灌注了真氣,宛如兩把剛柔並濟的劍,在海風裡翻飛,護住了周身。被劍氣所催,袖端的金鈴微微震響,在滔天風浪里顯得清澈動聽。
那個人看著她,顯然也訝異非常——已經一百二十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有獵物居然掙脫了他的第一擊!
殷夜來沉默了一下,忽地問:“你方才用的,可是劍聖門下的九問?”
那個人再度一驚,湛碧色的眼眸里露出深思的表情,一時間未答。殷夜來看到他猶豫,蹙眉厲聲:“你到底是誰?蘭纈師父並不曾有過你這個弟子!你又是從何習來的九問?!”
“蘭纈師父?”那個人發出了一聲嘆息,恍然,“我明白了……原來如此!當今劍聖清歡,並不是你的親哥哥,而是你的同門師兄?難怪。”
殷夜來咬住嘴唇,隨著風浪里微微起伏,三丈長的水袖在浪上飄飄飛舞,柔中帶剛,仿佛白雲一樣縈繞在她身側,眼神雪亮而肅殺——那一瞬,這個美絕天下、煙視媚行的青樓花魁仿佛忽然間變了一個人,宛如一把脫鞘而出的利劍!
“可別玷污了劍聖一門,”殷夜來冷冷笑了一聲,“我不曾完成學業,早十年前,就已經退出了師門——你到底是誰?為何扮成海皇來殺我?是墨宸的政敵,還是……”
什麼都不是,”那個人的手上握著一把純黑色的劍,聲音淡漠,“這個雲荒上的一切權勢紛爭都和我無關——我,只是來扼住命運之輪的人。”
“這把劍是……”殷夜來忽地一驚,“辟天?!”
一語未落,黑色的閃電鏇即刺破了浪潮。
那人眼裡的殺氣更盛:既然她已經認出了這把劍,那么,是更加留不得了。殷夜來敏捷得驚人,在對方一劍破空而來時,足尖一點檀香板,便從浪尖一躍而起。她匹練般地手裡流瀉出兩道白光,一剛一柔,舒捲而來,分擊左右——竟然是以真氣注入長袖,化為了兩道長達三丈的劍!
嗤地一聲輕響,水袖卷上了劍鋒,卻沒有斷裂。劍氣和劍氣之間激發出凌厲的嗤嗤聲,仿佛有無形的利刃割過,轟然而來的海浪在他們眼前被切開、截斷。
這是他們第一次正面的交鋒,那一瞬,鮫人眼裡依舊露出了震驚。
自從寄居青樓後,殷夜來久已不習劍術,然而此刻的身手卻依然令人為之動容:眼前的女子宛如飛燕般在浪上迴翔,衣袂翻飛,水袖獵獵舞動——電光火石之間,她一口氣接下了他三劍,水袖舒捲之間,用的全是最精妙的九問劍法,縱橫凌厲、全無破綻!
瞬間便是十招過去,兩人居然不分上下。
鮫人嘆了口氣,眼裡露出一絲惋惜。已經一百二十年了,從來沒有一個“分身”像她一樣,居然有實力和自己一戰!
大潮在身邊迴旋,隱約可以聽到岸上人群的驚呼和周圍船艦靠近的聲音,他知道時間已經不多,如果不再外人靠近之前取走這個女人的性命,那么事情便會更麻煩。
那一瞬,他眼裡忽然掠過冷芒,忽地低喝一聲,手裡長劍脫手飛出,直刺殷夜來的心口!他手指隨之點出,結了一個咒術:手指點到之處,周圍的海水忽然間都起了呼應,捲起了巨大的水龍,仿佛巨大的海獸直撲而來!
驚濤駭浪里,黑色的辟天劍穿梭如電,勢不可擋。
——那是兼具劍術和幻術的一擊。
殷夜來微微變了臉色,兩道水袖瞬地掠回,左右卷向了黑劍——水袖貫注了真氣,抖得筆直,在如此大的風浪里居然剛硬如鐵線白描,只聽嗤嗤兩聲輕響,水袖從兩側捲住了黑劍,將那把劍在刺進身側一丈時生生勒住,一壓,甩入了大海。
然而就在同一時刻,只見那個鮫人站在波濤之上,手指平平一划——剎那間,迴旋在兩人身周的巨大海浪忽地向中心迅速合攏!仿佛是巨大水之牆壁從四面圍合,以殷夜來為中心急速收縮,握成一拳。水壁迫近,波濤呼嘯,隱約發出妖異的聲音。
這是銅牆鐵壁一樣的水陣,一旦合攏,她的臟腑便會被生生震裂。
眼看海水即將在頭頂合攏,殷夜來壓掉了那把辟天,點足掠起,身在半空,手心扣著水袖端頭掉落的數枚金鈴,指尖連彈,一枚一枚打出,連續擊向了追來的鮫人——她的動作是如此迅捷,以致十二枚金鈴居然只發出了一聲連綿的長響。
打完十二枚金鈴只不過用了短短一個彈指的時間,那個鮫人被阻了一阻,沒有來得及迫近她身側。然而,就在她幾乎要從水牆裡突圍而出時,出乎意料地、右肋忽然一痛!
不可能……這一劍,是從哪裡來的?眼前只有一個敵人,尚在數丈之外,怎么會有第三方對自己發動突襲!
殷夜來不可思議地低下頭,看到了刺入身體的那一把黑色長劍——那把片刻前已經被她打入海底的辟天,竟仿佛活了一樣的自行飛了起來,忽如奇來地刺穿了她的身體!
這……是幻術,還是妖邪?
這把劍,竟然會自動飛來,協助主人!
就在震驚的一瞬間,四面的海水轟然圍合,仿佛鋼鐵的牆壁壓了下來!轟鳴的水牆帶著千鈞之力合擊而來,拍擊上她單薄的身體。殷夜來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喊聲,一口鮮血吐出,再也無法支持,整個人輕飄飄地從浪尖上落下。
眼見得手,那個鮫人踏浪而前,想要把她從水裡撈起。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一道白光宛如細細的閃電割裂了水氣!那把刺穿殷夜來的劍仿佛有靈性一樣地自動躍起,凌空一個轉折,想要截住那一擊,然而,這一次卻是來不及。只聽一聲低呼,鮫人身體一震,抬手捂住了左胸。
殷夜來用盡了全力抬起了手,掌心裡扣著一把小小的刀,彎如柳葉——那是她平日用來修指甲的銀刀。那一刀從他左側胸口刺入,迅速洞穿了他的身體!
傷口很小,血流得也不多,然而,鮫人臉色轉瞬慘白。這一刀蘊含著極其凌厲的劍氣,在穿過他身體的那一瞬,將氣勁全數釋放在血肉之軀內,就仿佛一顆炸彈在身體裡瞬間爆炸,撕裂他的五臟六腑。
那個鮫人身體一顫,猛然吐出了一大口血,那把黑色的辟天劍靈活地一個轉折,迅速飛回到了手裡,他拄劍而立,堪堪站穩。
“哈……”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在那最後一擊里消失,殷夜來的身體重新從水面沉下,眼睛裡帶著冷然的笑意——那樣的笑容里,有著閃耀如劍的光芒:驕傲、雪亮、寧折不屈,她最後喃喃了一句:“一起死吧!”
那個鮫人捂著傷口,看著她從海面上下沉,有些微的錯愕:一百二十年了,除了紫煙之外,這,還是第一個能重創自己的人類吧?人世間,居然還有這等高手!
他的眼裡露出了一絲讚美。不等她完全沉沒,他遙遙地伸出了手——一瞬間風起浪涌,仿佛有無形的手托著,昏迷的殷夜來從海水裡緩緩升起,向著他的掌心移去。那個鮫人伸出手,一手攫取了殷夜來的軀體,另一隻手便嘶的一聲扯裂了她背後的舞衣。
舞衣上釘著流光玉紛紛灑落在海濤里,華美衣袍下,露出了蒼白的身體。然而,在她的背後,接近第三節脊椎的地方,赫然有著一顆殷紅的痣!
那個鮫人輕輕將手指按在她背後的肌膚上,那一瞬,奇蹟出現了:那顆血痣,竟然如同活了一樣的往上移動了一寸,逃避著手指的觸摸!
“命輪的刻印……”他低低嘆了口氣,“第五個。”
他垂下眼,默默祈禱了一句,重新張開了右手,手心金光大盛——他的右手五指聚起,尖銳如錐,竟然直接刺向了對方的後背,似要活生生將心臟挖出!
作者簡介
滄月(1979年5月15日——)女,原名王洋,浙江台州人,浙江大學建築學碩士,國內武俠奇幻市場中最受歡迎的寫手之一。以寫武俠奇幻小說出名,代表作有《血薇》《護花鈴》《鏡》系列等。
滄月檔案筆名:滄月 (曾用筆名 美狄亞·德·拉莫爾 發表《星空》)
代表作:聽雪樓系列、鼎劍閣系列、《鏡》、《羽》、《花鏡》系列和作品集《滄海明月》等。
原名:王洋
英文名:Medea
學歷:浙江大學,建築學碩士
現職業:建築設計師
籍貫:浙江台州,目前居於杭州
生日:1979年5月15日
星座:金牛座
血型:B型
小說簡介
滄月作品。奇幻小說系列。講述了雲荒大陸上神之時代900年後的愛恨情仇,風起雲湧。前情詳見鏡系列。
全套暫定5至6卷。目前第二卷正在《今古傳奇·奇幻》連載,單行本第一卷《青空之藍》2009年12月25日已由磨鐵文化出版。
雲荒羽系列第二卷《羽·赤炎之瞳》已於8月15日在上海首發。第三卷名為《黯月之翼》寒假檔上市。
是傳奇的延續,還是一個時代不可逆轉的終結。
是故事的新生,還是過去種種塵埃落定一筆書抹。
雲荒萬古,滄海桑田。
空桑。碧落。隱族。冰族。雲浮。
命輪。紫薇星斗。六合八荒。
諸神寂滅的第九百年,因果再次重書。
破軍煥世,命輪轉動。
一位攜帶著愛人靈魂在黑暗裡追逐死亡的鮫人皇子,
一位原本可以成為空桑女劍聖卻棲居煙花地的絕色女子,
以及來自遙遠的雲之彼岸的翼族少女……
他們永遠地被宿命釘在了輪盤上,周而復始。
輪迴無涯,成敗喑啞,千年之後,我還在《羽》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