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南商西洛曾虛署,長吏居民怪不來。
妄語自知當見棄,遠人未信本非才。
厭從貧李嘲東閣,懶學諛張緩兩腮。
知有四翁遺蹟在,山中豈信少人哉!
作品賞析
蘇轍由於在《御試製科策》中激烈抨擊宋仁宗,在朝廷引起軒然大波,眾人進行了一場激烈的爭論。司馬光認為蘇轍“指正朝廷得失,無所顧慮,於(御試)四人之中最為切直”,主張列入三等。胡宿卻認為蘇轍以致亂之君況盛世,力請罷免。後來由於仁宗的干預才達成妥協,列入四等下,除商州(今陝西商縣)軍事推官,即題中所說的“商幕”。但知制誥王安石認為蘇轍袒護宰相,專攻人主,不肯撰詞。蘇轍對朝廷大臣不能容直言深感失望,後來詔命雖下,他卻奏乞留京養親,辭不赴任。1062年(嘉祐七年)十月蘇軾作《病中聞子由得告不赴商州》組詩,蘇轍的次韻詩三首就作於其後不久,這一首是其中的第二首。
首聯寫“不赴商幕”。1060年(嘉祐五年)蘇轍曾被任命為河南澠池縣主薄,因應制科考試而未赴任。澠池在洛水之西,故稱西洛。此時又被任命為商州軍事推官,商州在渭水之南,故稱南商。因均未到任,故說“虛署”。蘇軾原寫有“近從章子(指章惇,當時為商令)聞渠說,苦道商人望汝來”句,蘇轍次句即是針對這兩句說的,置一“怪”字,很自然地轉到寫“不來”之因。
頸聯即寫“不赴商幕,的緣由。“妄語”指他的《御試製科策》。在這篇對策中,蘇轍評仁宗“無事則不憂,有事則大懼”;“宮中貴姬以千數,歌舞飲酒,歡樂失節”;“擇吏不精”,“賦斂繁重”,‘一物已(以)上莫不有稅”;“惑於虛名而不知為政之綱,”只顧“邀美名於後世”等等。這些指斥深入骨髓。蘇轍晚年在其自傳《潁濱遺老傳》中回憶說:“策入,轍自謂必見黜。”“自知”二字頗有斤兩,意思是,我早就料到朝廷容不得直言,必被貶黜。蘇軾原寫有“策曾忤世人嫌汝”,“答策不堪宜落此”,亦指“當見棄”。這篇“妄語”對蘇轍一生的影響非常深遠,不僅迫使他當時辭官,而且使得這位少年志士“自是流落凡二十餘年”(蘇轍《遺老齋記》)對句“遠人未信本非才”,含蘊也非常豐富。這既是他自謙之詞,說自己是因為“非才”,故“不來”商州,也就是第一首所說的:“怪我辭官免入商,才疏深畏忝(有辱)周行(仕宦行列)。”但這同時也是反語,借“遠人未信”表明他“見棄”不是因為“非才”,而是因為“妄語”。
頷聯是寫他對“見棄”的態度。這裡用了兩個典故。“貧李”指唐代詩人李商隱。他早年任令狐楚的從事,深受禮遇。令狐楚去世後,其子令狐陶為相,因黨爭關係而不滿李商隱依附李德裕,有意疏遠他。重陽日李商隱拜謁令狐陶,不得見,題《九日》詩於壁。末二句說:“郎君官貴施行馬,東閣無因再得窺。”“諛張”指唐代宰相張說,“緩兩腮”即緩頰,指婉言阿諛。張說早年直言敢諫,被唐玄宗譽為“言則不諛,自得謀猷之體”。但後來因“承平歲久,志在粉飾盛時”,“首建封禪之義”(《舊唐書·張說傳》)。蘇轍用這兩個典故,表示自己雖“見棄”,但決不會像李商隱那樣自嘲“東閣無因再得窺”;也不會像張說那樣由直言“不諛”變為奉承阿諛,不再批評時政。蘇轍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在第三首中說:“近成《新論》無人語,仰羨飛鴻兩翅差。”意謂能飛到兄長蘇軾身旁,探討他的近作《新論》就好了。蘇轍不但沒有放棄自己的主張,而且在《御試製科策》等的基礎上寫成《新論》三篇,進一步發揮了自己的政治主張。
頷聯是緊扣“見棄”講的,尾聯則是由“非才”生髮開去的。四翁指漢初隱士商山四皓。意思是說商州是四皓隱居之地,至宋代還有遺蹟。他雖未赴任,但當地決不缺乏人才。這既是謙詞,也是對“商人望汝來”的答覆。
這首詩代表了蘇轍一生直言敢諫的精神。詩中滿含激憤的情緒,但用語很婉轉,含蓄蘊藉,不露不張,頗能代表他的詩風。
作者簡介
蘇轍(1039-1112),字子由,一字同叔,號潁濱遺老,眉州眉山(今屬四川)人。蘇洵之子。1057年(嘉祐二年)進士。神宗時反對王安石新法,哲宗時官至尚書右丞、門下侍郎,徽宗時辭官。其文汪洋澹泊,為“唐宋八大家”之一。與父蘇洵、兄蘇軾,合稱“三蘇”。有《欒城集》、《春秋集解》、《詩集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