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背景
這年夏天,武帝派自己寵妃李夫人的哥哥、貳師將軍李廣利領兵討伐匈奴,另派李廣的孫子、別將 李陵隨從李廣利押運輜重。李陵帶領步卒五千人出居延,孤軍深入浚稽山,與單于遭遇。匈奴以八萬騎兵圍攻李陵。經過八晝夜的戰鬥,李陵斬殺了一萬多匈奴,但由於他得不到主力部隊的後援,結果彈盡糧絕,不幸被俘,然後投降,司馬遷為其說情,被判宮刑。
事件經過
李陵兵敗的訊息傳到長安後,武帝本希望他能戰死,後聽說他卻投了降,憤怒萬分,滿朝文武官員察言觀色,趨炎附勢,幾天前還紛紛稱讚李陵的英勇,卻附和漢武帝,指責李陵的罪過。漢武帝詢問太史令司馬遷的看法,司馬遷一方面安慰武帝,一方面也痛恨那些見風使舵的大臣,盡力為李陵辯護。他認為李陵平時孝順母親,對朋友講信義,對人謙虛禮讓,對士兵有恩信,常常奮不顧身地急國家之所急,有國士的風範。司馬遷痛恨那些只知道保全自己和家人的大臣,他們如今見李陵出兵不利,就一味地落井下石,誇大其罪名。
司馬遷對漢武帝盛言:“陵事親孝,與士信,常奮不顧身以殉國家之急。其素所畜積也,有國士之風。今舉事一不幸,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櫱其短,誠可痛也!且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輮戎馬之地,抑數萬之師,虜救死扶傷不暇,悉舉引弓之民共攻圍之。轉鬥千里,矢盡道窮,士張空拳,冒白刃,北首爭死敵,得人之死力,雖古名將不過也。身雖陷敗,然其所摧敗亦足暴於天下。彼之不死,宜欲得當以報漢也。(李陵只率領五千步兵,深入匈奴,孤軍奮戰,殺傷了許多敵人,立下了赫赫功勞。在救兵不至、彈盡糧絕、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仍然奮勇殺敵。就是古代名將也不過如此。李陵自己雖陷於失敗之中,而他殺傷匈奴之多,也足以顯赫於天下了。他之所以不死,而是投降了匈奴,一定是想尋找適當的機會再報答漢室)”
司馬遷的意思似乎是貳師將軍李廣利沒有盡到他的責任。他的直言觸怒了漢武帝,漢武帝認為他是在為李陵辯護,諷刺勞師遠征、戰敗而歸的李廣利,於是下令將司馬遷打入大牢。
司馬遷被關進監獄以後,案子落到了當時名聲很臭的酷吏杜周手中,杜周嚴刑審訊司馬遷,司馬遷忍受了各種肉體和精神上的殘酷折磨。面對酷吏,他始終不屈服,也不認罪。司馬遷在獄中反覆不停地問自己“這是我的罪嗎?這是我的罪嗎?我一個做臣子的,就不能發表點意見?”不久,有傳聞說李陵曾帶匈奴兵攻打漢朝。漢武帝信以為真,便草率地處死了李陵的母親、妻子和兒子。司馬遷也因此事被判了死刑。
事件結果
據漢朝的刑法,死刑有兩種減免辦法:一是拿五十萬錢贖罪,二是受“腐刑”。司馬遷官小家貧,當然拿不出這么多錢贖罪。腐刑既殘酷地摧殘人體和精神,也極大地侮辱人格。司馬遷當然不願意忍受這樣的刑罰,悲痛欲絕的他甚至想到了自殺。可後來他想到,人總有一死,但“ 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死的輕重意義是不同的。他覺得自己如果就這樣“伏法而死”,就像牛身上少了一根毛,是毫無價值的。他想到了孔子、屈原、左丘明和孫臏等人,想到了他們所受的屈辱以及所取得的驕人成果。司馬遷頓時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力氣,他毅然選擇了腐刑。面對最殘酷的刑罰,司馬遷痛苦到了極點,但他此時沒有怨恨,也沒有害怕。他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把史記寫完,“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所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正因為還沒有完成史記,他才忍辱負重地活了下來。
事件影響
這一事件對司馬遷影響非常之大。
首先,身份另類。司馬遷原來的身份本來是中央政府的一個官吏,接受宮刑了以後,他成了一個不是太監的太監了,這個對於司馬遷來講打擊太大,因為他的身份變了。首先,成了一個男人的另類,他不是男人。第二,他成了一個士大夫的另類,他不可能被士大夫的階層所接受。第三,他成了一個文化人的另類,也就是說司馬遷本來是個文化人,是一個士大夫,是一個讀書人。但是,他原來所歸屬的群體把他開除了,不承認他是男人,不承認他是文化人,不承認他是士大夫。
第二點,終生羞辱。司馬遷在談到自己接受宮刑痛苦的時候,說過幾句非常沉痛的話。他說,行莫醜於辱先,而詬莫大於宮刑。說一個人活在世上,你做的最大的錯事,莫過於侮辱了你的祖宗。說一個人在社會上生活,你被人指責的最大的過失,莫過於你接受了宮刑。所以司馬遷後來談到,他在一篇很有名的書信,叫做《報任安書》,也叫做《報任少卿書》,在這個書信中間談到他接受宮刑以後的那個痛苦。他說是“腸一日而九回”,說腸子一天不知道要轉動多少次。“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所如往”,他說坐到家裡頭,就精神恍惚,出去以後,不知道往哪裡去。“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一想起接受宮刑的痛苦,脊背上的冷汗馬上就滲出來,把他的衣服,後背的衣服全部給浸濕了。所以他覺得接受宮刑以後,這個恥辱和他的生命是相伴的。所以司馬遷感到這個恥辱是太大了。
第三點,才命相違。司馬遷是一個很有才能的人,但是李陵之禍的這個命運,讓他的才和他自己的命發生了尖銳的衝突。所以他說他自己啊,即使才懷隨和,行若由夷,就是說我懷著像和氏璧,像隨侯珠,那樣的才能,我即使像古代的那個賢人許由、伯夷,那么高潔的高士,但是別人看我怎么樣呢?把我看得一錢不值。“終不可以為榮”啊。這個道理很簡單,因為人他是一種社會性的動物,人的社會性是人區別於動物的一個根本的區別。作為一個社會性的人,他必須要得到社會的承認。司馬遷接受宮刑後,最大的一點就是他不被這個社會所承認。所以司馬遷保全自己生命的代價,是付出了作為一個人的尊嚴,這是一個慘痛的代價。所以接受宮刑以後,作為男人的司馬遷死掉了,作為一個封建士大夫的司馬遷也死掉了,但是在《史記》中間激揚文字的那個太史公卻獲得了新生,這就是司馬遷一個歷史性的轉變。
在接受了精神與身體的雙重折磨以後,即將邁入知天命之年的司馬遷,對人生,對社會有了新的認識。接受宮刑以後,司馬遷被迫從一個被人們看不起的社會最底層的那個社會身份去看待人,看待人生,看待歷史,改變了司馬遷的生死觀,他充分地肯定了人們追求富有的正當性。“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