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晨

雖然她在我們的道路上, 披上我們的絢爛的色彩, 在她熾熱的懷抱中,我們讓

《星期天早晨》為一首詩歌,作者史蒂文斯(WallaceStevens)出生於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雷丁市,如今被公認為二十世紀主要的美國詩人之一,但史蒂文斯直到他臨死的前一年才得以出版他的《詩集》,此後他才得到了廣泛的承認。他的主要作品有:《秩序觀念》(1935),《拿藍色吉它的人》(1937),《超小說筆記》(1942),論詩歌文論集《必要的天使》。
1955年,華萊士-史蒂文斯在美國康乃狄克州首府哈特福德市去世。

詩文

怡然於披著晨衣,灑滿陽光的椅子上
遲遲未動的咖啡和蜜橘,
地毯上一隻自在的綠鸚鵡,
這種種樂事攪在一起,衝散了
耶穌殉難的神聖靜穆。
她夢魂稍動,感覺到
那古老災難的黑影逼近,
猶如水波中無聲的陰影。
刺鼻的蜜橘和明晃晃的綠翼
仿佛是夾在死者行列中的東西,
蜿蜒爬過廣袤的水面,杳無聲息。
白晝也如廣袤的水面,萬籟俱寂,
好讓她夢一般的雙足
跨過海洋,走向寂靜的巴勒斯坦,
那鮮血與墳墓的疆域。

她為何竟向死者饋贈禮品?
倘若神性只能在無聲的陰影
和夢中顯現,那算什麼神性?
為什麼她不能從太陽的撫慰中,
從刺鼻的蜜橘和明亮的綠翼中,
從世上其他的醇香和美麗中.
找到彌足珍貴的東西,比如天堂的思想?
神性惟能留存於她心中:
雨的慾念,落雪的心境;
孤獨中的悲戚,林花怒放時
難耐的歡欣;以及秋夜濕路上
進發出來的陣陣激情;
念及盛夏的綠葉和冬的殘枝
萬般歡樂與痛苦便如潮般誦起。
這些才是衡量她靈魂的尺度。

高居雲端的朱庇特絕非凡胎。
沒有母親給他哺乳,沒有甜蜜的大地
給他神奇的心靈注進萬般風情。
他走在我們中間,像一位低語的皇帝,
威嚴地走在一群紅鹿中間,
直到我們貞潔的鮮血,與天國
融為一體,把這種酬勞送給欲望,
那群紅鹿看到了酬勞,從一顆星中。
我們的鮮血會白流嗎?或許它將成為
樂園的鮮血?這片土地
是否會變成我們想像的樂園?
那時蒼天會比現在更友善,
勞作和痛苦,在名份上
僅僅次於萬古長青的愛,
而不是現在這般生分而冷漠的一片藍。

她說:“我心滿意足,當甦醒的鳥兒
在飛翔之前,用美妙動聽的詢問
試探迷霧蒙蒙的田野是否實在;
但當鳥群遠去,溫暖的田野
也一去不返,那時.何處為樂園?”
這裡再也沒有預言常往之地,
再也沒有出沒墓地的老妖怪,
再也沒有金色的地府.也沒有
曼歌的仙島,精靈們曾在那裡聚集,
再也沒有幻夢中的南國,在那遙遠的仙山
也沒有了濃蔭如蓋的棕櫚,那棕櫚
已經凋零,像四月的綠葉過了時令;
或許樹葉還會泛青,像她對鳥兒的回憶
以及她對六月和黃昏的渴念,
從燕翼絕妙的比劃中抖落。

她說:“然而.在滿足中我仍然
感到需要某種不朽的賜福。”
死乃美之母;唯有自她那裡
我們的夢和渴望才變得圓滿。
雖然她在我們的道路上,
撒下片片遺忘的落葉,
這難堪的遺憾之路,有幾段路途
勝利敲響過它黃銅般的聲音,或者
愛情發出過溫情脈脈的低語!
她讓柳枝在陽光下悚悚顫動
為那些習慣於坐著凝視草地的
個個少女重又站起身來。
她使男孩子們在被人遺忘的
盤子裡,堆滿新采的梅子和梨。
少女們嘗後,欣喜地去踏葉漫步。

樂園裡難道沒有死亡嬗變?
成熟的果子不落?沉甸甸的枝椏
水遠沉重地懸空在完美的天空下?
其實酷似我們生生死死的塵世,
那裡的河流也在尋找海洋,
卻無法找到,那裡也有退潮的
海灘,卻永遠無法感受不可言喻的痛苦?
為什麼把梨擺放在河岸兩旁,
或者用梅之芬芳把河岸切成兩半?
啊,它們應披上我們午後的綢衣,
披上我們的絢爛的色彩,
撥動我們單調的琴弦!
死乃美之母親,神秘的母親,
在她熾熱的懷抱中,我們讓
自己塵世的母親無眠地等待。

狂熱的人群將在一個夏日之晨
在祭奠酒神的儀式上圍成一圈
熱烈而虔誠地把太陽頌贊,
不把它當作神,只當作“若神”,
裸露於他們之間,如原始生命之源
人群高唱頌歌,宛如天堂聖樂,
發自肺腑,又復歸雲端;
此起彼伏的歌聲,頌揚著
為他們的主人喜愛的風中湖泊,
還有天使般迷人的樹林.
以及歌聲迴蕩的深谷山巒。
他們會深刻地體會到,注定一死
的人類的神聖情誼,夏晨般短暫,
他們從何處來,往何處去,
足上的露珠將使之昭然。

她聽到在那片死寂的水面上
一個聲音高喊:“巴勒斯坦的墓穴,
不是靈魂徘徊的門廊,
那是耶穌之墓,他安息的地方。”
我們生存在混亂之中,風雲難測,
依存著白晝和黑夜的循環,
在荒涼無援的孤島上被大海
圍困,我們沒有約束也沒有逃路。
鹿群在我們的山林悠閒地漫步,
鵪鶉在我們的四周嚶嚶高鳴,
荒野上的甜草莓已經熟透;
黃昏中孤零空曠的天際
偶爾掠過隊隊鴿群,
起伏時劃出隱約的波浪,
展開雙翼,緩緩沉入黑夜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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