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掃地花
曉陰翳日,正霧靄煙橫,遠迷平楚。暗黃萬縷。聽鳴禽按曲,小腰欲舞。細繞回堤,駐馬河橋避雨。信流去。想一葉怨題,今在何處。
春事能幾許。任占地持杯,掃花尋路。淚珠濺俎。嘆將愁度日,病傷幽素。恨入金徽,見說文君更苦。黯凝佇。掩重關、遍城鐘鼓。
作品鑑賞
賞析一
多情之人最易感懷故人。若是春光明媚,夏日融融,此種感傷之情可被化掉一些。可作者偏偏是在輕煙細雨中重遊舊地,那怎能沒有心疼時春竟似秋的悲感呢?
詞的上闋寫道:這天早上,霧靄茫茫蔽日,橫煙遠貫平原。岸柳漸黃,晨風欲作,雀鳥爭鳴。作者繞著河堤緩緩地走著,天卻開始下起了雨。作者只好牽著馬躲到橋亭避雨。看著橋下向前逝去的河水,用紅葉題詩故事寫他的思緒卻流回了過去。舊日的情人,你在哪兒呢?接著下闋:春天的好時光能維持多久呢?剛賞花,為春的美麗而欣喜,轉眼間便是殘英滿徑,又要為春的離去而落淚了。春尚且如此,接下來的日子就更是愁上添愁了。作者知道,他懷念的女孩兒現在每日在鬱鬱寡歡中生活。這裡是詞人用卓文君的故事,文君有《白頭吟》詩,寫“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有“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的誤解。詞人為那女子構想,其離恨中有思念亦伴有幽怨,故有“將愁度日”三句。而他自己呢?漂流於道路,望著重重關隘,聽著遍城鐘鼓,那“黯凝貯”三字,真是有多少想伊之心,思歸之心,都為鐘鼓聲掩住,都為重重關門阻隔於千里之遙。此詞真是結得有於不盡之意。
賞析二
此亦旅邸相思之作也。然專以松秀澹蕩之筆出之,遂另是一番豐致。夏閏庵云:“宋人詞最善寫景。”此言似淺實深。蓋寫景非僅如畫點綴而已,乃有種種不同之作用焉。如《還京樂》春景只略點,而曰“光陰虛費”。蓋人不在此,則無論光景如何好,皆不足重也。此闋似是寫景多,而意在寫胸中之幽怨,所謂幽素是也。故上半點景,曲曲含情,下片一經指明,神態都活。然若無以前之細針密縷,則亦不見下半之入骨縈心,此實以眾妙成一妙,最足耐人尋味者也。
首三句,寫明前景“曉陰翳日”,是晨起所見。曹子建詩云:“微陰翳陽景。”楚,荊楚。“平楚”者,平林遠望如楚耳。謝玄暉詩:“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蒼然。”煙橫霧靄,平楚都迷,望所思其可見乎?“暗黃萬縷”,是新柳也,中有鳴禽,有“雙柑載酒聽黃鸝”意,而起首既明所思不見,萬種風情,亦惟有都付之眼前妙景而已。難得鳴禽巧囀,樊之口宛然;弱柳垂絲,小蠻之腰如見,此所以棖觸綺懷,而“細繞回堤”歟?遂至春陰釀雨,駐馬河橋,“信流去”三字,使人意遠,一葉怨題,杳不可尋,春水碧波,伊人何處?極怨深情,卻只是輕輕點逗,用宕開之筆寫之,最是幽微靈秀境界。過片“春事能幾許”,正寫傷春,卻是倒裝句法。“任占地持杯”,才賞春也;“掃花尋路”,已餞春也,一任珍愛留連,春事究能幾許乎?贏得淚珠濺落樽俎而已。俎,承食器之盤,《元和聖德》詩:“淚落入俎。”此句所出也。“將愁度日”兩句,正寫自己,李賀《傷心行》:“咽咽學楚吟,病骨傷幽素。”幽抑鬱悶之意,愁深而至於病傷幽素,又豈獨傷春?大抵好夢難常,多情易別,對此花飛水逝,不覺百端交集,所謂“芳心相向盡,所得是沾衣”耳。“恨入金徽,見說文君更苦”渡到彼方,一語便透。結尾是歸後實景,與《瑞龍吟》同,沈伯時《樂府指迷》所謂以景結情是也。通篇以低徊荏苒,勾出黯然凝佇之神,亦與《瑞龍吟》略同,彼詞固亦有“黯凝佇”三字也。但此詞多用虛擬之筆,著墨不多,而神味雋永,耐人尋索耳。
作者簡介
周邦彥(1056——1121)北宋詞人。字美成,號清真居士,錢塘(今浙江杭州)人。歷官太學正、廬州教授、知溧水縣等。宋徽宗時為徽猷閣待制,提舉大晟府。精通音律,曾創作不少新詞調。作品多寫閨情、羈旅,也有詠物之作,格律謹嚴,語言典麗精雅。長調尤善鋪敘,為後來格律派詞人所宗。舊時詞論稱他為“詞家之冠”。有《清真居士集》,已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