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生平
塔·蘇霍津娜·托爾斯塔婭(1828-1910)俄國作家、思想家。是列夫·托爾斯泰的長女,也是她父親的知心朋友,對他的創作有深刻的理解。
作品一覽
《塔·蘇霍津娜·托爾斯塔婭回憶錄》
占卜這件事發生在父親的晚年,當時他正在寫最後一部長篇小說《復活》。
一次,我走進他的書房,看見他正在往桌子上攤牌。父親為了休息或是思考一下寫出來的東西,經常做占卜的遊戲,但是他將牌攤好之後,仍然繼續在想著自己的心事。他在心裡估算:如果占卜中了,他將這樣做;如果占卜不中,那就要換一種方式做。
我知道他有這個習慣,於是問道:“你正在想一件什麼事吧?”“是啊。”
“想什麼呢?”“是這么回事。如果占卜中了,聶赫留多夫就跟卡秋莎結婚;若是占不中,就不能讓他們倆結婚。”
等父親占卜完畢,我問他:“結果怎么樣了?”“瞧,”他說,“占中了,但卡秋莎不能嫁給聶赫留多夫……”接著他給我講了普希金生活中的一段趣聞,是他的朋友麥謝爾斯卡婭公爵夫人告訴他的。“有一次,普希金對公爵夫人說:‘您猜我的塔季婭娜最後怎么樣了?她拒絕了奧涅金。這件事我萬萬沒有料到。’”“這就是說,”父親說,“人物一經作家塑造出來,他便開始了獨立自主的生活,不再受作者的意志支配了。作者只根據人物的性格行事。這就是為什麼我的卡秋莎和普希金的塔季婭娜只能根據自己的而不是作者的意願行事的原因。”
“不過,”我尋思道,“要塑造出栩栩如生的人物來,必須得是普希金……或托爾斯泰才行。”
如果一幅畫、一齣戲、一本書將所有的細節都表現出來——通常會使人感到乏味的。
反之,如果作者只表現出作品的主要方面,把餘下的部分留給觀眾或讀者去想像,這樣他們就會覺得自己是在跟作者一起進行創造。
“要在藝術里得到真金,”父親說,“必須蒐集大量材料,然後再用批評的篩子加以篩選。”
父親非常喜歡援引一句法國話:“請原諒我寫得太長,我實在沒時間寫得短一些。”
眾所周知,莎士比亞那個時代誰也不會去製作富麗堂皇的布景,只需在一根柱子上標明該“布景”意味著什麼就夠了。誰能說當時這樣做就影響了觀眾對劇目的欣賞,而不如按時代環境的要求,將當時所需用的每一件道具全搬上舞台更好呢。
父親舉出兩種描寫的例子:一種不好的,一種好的。
他從一部法國長篇小說中找出幾頁描寫烤鵝的氣味的段落。
“當然,”父親說,“直到最後一頁,鼻子裡老聞到一股烤鵝的氣味,但這是創造印象的真正方法嗎?還記得荷馬是怎樣描寫海倫的美麗的嗎?‘海倫走了進來,她的美麗使老人們肅然起敬。’普普通通的一句話,但您從中可以看到,老人們在這種美的魅力面前也不禁肅然起敬。用不著去描寫她的眼睛、嘴巴、頭髮等。每個人都會用自己的方式去想像海倫的形象。但是每個人都感受著這種連老人們也不禁為之肅然起敬的美的力量。”
最後,父親援引了伏爾泰的一句話:“乏味的藝術——就是把話說盡。”
平時父親總是穿著那件寬大的上衣,冬天出門時穿一件皮襖。他這樣打扮為的是跟普通人更容易接近,使大家在跟他交往時感到彼此之間差不多。但有時候由於他的這身打扮也發生過一些誤會,譬如就有過這樣一件事。
學校要上演《教育的果實》這齣戲,說好是為少年罪犯教養院演出的,要我在劇里擔任一個角色。我同意之後就經常從雅斯納雅、波良納去參加排練。
有一次在排練的時候,看門人告訴我們,有一個人非要進來不可。
“是一個老農夫,”他說,“我對他說了,這兒不能進,可他偏不聽。我想,他一定是喝多了……告訴他這兒不是他來的地方……可是怎么跟他說也說不通……’我們當即猜到這個農夫是誰了。使看門人很不高興的是,我們吩咐他立刻放這個農夫進來。
幾分鐘這後,我們看見我父親進來了,一面笑著說,因為衣服的關係,人們怎樣瞧不起他。
有一個時期父親對戲劇很感興趣。有一次他去皇家小劇院看拉比什(法國劇作家)的鬧劇《草帽》。當時父親正在寫喜劇《教育的果實》。
劇場休息時,他在休息室遇上一位認識的教授。那人覺得看這種庸俗低級的戲時被托爾斯泰撞見是很尷尬的。
“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您也來看這種烏七八糟的東西了。”他苦笑著說。
“我一直幻想著能寫出這么一個東西,”父親說,“但可惜我沒有這個才氣。”腳踏車父親喜歡各種運動。上個世紀末,當腳踏車開始流行的時候,父親也弄到了一輛,冬天他就到莫斯科馬涅什廣場去騎。
“我遇到一件非常滑稽的事,”他敘述說,“只要我前面出現一個障礙,偏偏就會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使我的車子朝它衝去,準保最後撞在上面,尤其是對那位跟我一樣剛學騎腳踏車的胖太太。她頭上戴著帽子,上面插著羽毛,只要我一看見她頭上的羽毛有飄動,我就感到——我的腳踏車朝她一個勁兒地衝去。這位太太大聲地尖叫著,儘量要躲開我的撞擊,但是毫無用處。若不是我及時地跳下車來,非把她撞倒不可。這樣的情形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現在我儘量揣摸著在她不在的時候再去馬涅什廣場練車。我反問自己,”他說,“這是一條不可抗拒的規律嗎——越是想躲開它就越把你吸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