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所羅門之歌》是一部細膩描寫了一位黑人男青年奶娃在美國這一異質文化衝突激烈的環境中求生存、謀發展的成長小說。作品以“黑人會飛”這古老的民間傳說為故事的主線和象徵的核心,塑造了以奶娃為代表的黑人主人公形象,講述了他與父母間新老兩代的衝突,與母親、姐姐之間男尊女卑的衝突,以及在南行中發生的北方城市黑人與南方鄉鎮黑人之間的衝突等,從而提出一個嚴峻的社會問題:在物質生活日益發展的今天,如何才能解決精神生活上的貧乏乃至墮落。作品分兩部共十五章。
主要人物
麥肯·戴德
小說講述了一個北方中產階級黑人青年麥肯·戴德——綽號“奶娃”的成長過程。“奶娃”有幸成為白人醫院誕生的第一個黑人嬰兒。在家裡,他被冠以Macon Dead這一怪誕的名字,頂著“奶人”這一綽號。全書共分兩個部分,第一部分主要介紹“奶娃” 的家庭、社會背景,線索包括“奶娃”父母的關係,他的姑姑派拉特的成長與成熟,他與外號為“吉他”的黑人男青年的關係等等。第二部分為“ 奶娃”的南方之行。32歲之前的“奶人”在性格方面有幾個特點。一是自私、冷漠。“奶人”性格的第二個特點是對生活失去了衝動和欲望。“奶人”4歲時,當他發現自己不能飛行,“從此他便對自己喪失了一切興趣”。“奶人”性格的第三個重要特徵就是懦弱與逃避,他不願為任何事承擔責任。他沒有愛過任何人,他沒有自我,沒有自由。只有在離家後,在旅程之中,他才獲得了自我和自由,自身也經歷了巨大的變化。“奶娃”的南方之行本意是為了尋找一袋金子,結果卻發現了家族歷史,更為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是“會飛的所羅門” 的後代。
作品鑑賞
主題思想
《所羅門之歌》小說主題思想之一:名稱。
莫里森小說中的名稱一直是蘊含深意。《所羅門之歌》中的名稱問題超越了名字簡單的象徵意義和諷刺意味。《所羅門之歌》的名稱不局限於人名,還包括成為人名的綽號、地名,對物體的稱呼以及命名和錯誤命名的過程。幾乎每一個有意義的名稱後面都有一段故事,不僅如此,書中還有一些針對名稱所發的感慨。它們從一個特定的角度反映出作品的主題,從而構成該小說的一個創作特色。《所羅門之歌》中名稱問題對作品主題的貢獻主要表現在以下幾方面:
第一、《所羅門之歌》中通過名稱/名字反映出黑人內部的(階層)矛盾。
主人公“奶娃”的父親麥肯·戴德二世經營房地產,房客均為黑人,由於心狠手辣,很快致富。步入中產階級行列之後,他不僅住上了豪宅,還買了一輛在黑人社區中極為罕見的轎車。不過這輛黑色的轎車並不是代步工具,而是戴德二世炫耀成功的手段。
第二、《所羅門之歌》中的名稱問題折射出黑、白種族矛盾以及白人在這種權勢對抗中的主導地位。
鎮上的“慈善”醫院一直只為白人服務,“奶娃” 是第一個出生在這個醫院產房的黑孩子,因此,所謂的“仁慈”只是對白人的仁慈,對黑人則無仁慈可言。黑、白種族矛盾還體現在錯誤命名上。本書中的錯誤命名發生在“奶娃”的祖父麥肯·戴德一世身上。“奶娃”的祖父原名傑克,是個黑奴。1869年解放的黑奴須去“自由辦公室”登記成為自由身。傑克登記的時候負責登記的白人士兵喝醉了,結果將他個人的情況填錯了欄目,傑克就成了麥肯(他的出生地)·戴德(Dead,他父親的生存狀態)。大字不識一個的傑克拿著這張表格奔向北方,投身自由生活。這一錯誤命名的過程在象徵層面上有三層意義:(1)白人對黑人的忽視和漫不經心(喝醉酒的白人士兵);(2)白人對黑人在權力上的控制(登記命名);(3)白人對基於膚色不同而形成的權力的濫用(錯誤命名)。一個對新生活充滿希望的黑人在獲得自由身份的同時,也被白人重新命名為“死”,這不禁讓人想起小說中瑟思說的一句話:“白人就像給馬那樣給黑鬼起名!”而且,把這次錯誤命名同他日後死於白人槍口之下的命運聯繫起來,讀者就可以了解這樣一個事實,即他的自由最終是以在白人強權之下悲劇性的死亡為結局。
《所羅門之歌》中的地名“林肯天堂”,也由於它的諷刺性內涵而同樣反映了黑、白種族之間的矛盾。北上的麥肯·戴德一世在分得一塊荒地之後,苦心經營成一片農場,取名為“林肯天堂”,表達了解放後的黑奴對新生活的美好願望。然而農場的蒸蒸日上卻引起了附近一家白人的垂涎,他們將戴德一世射殺在“林肯天堂”的籬笆上。“林肯天堂”成了書中唯一見證白人暴行的地方,“林肯天堂”因此也就成了“自由黑奴的地獄”。托尼·莫里森通過命名問題反映了黑人種族內部的階層矛盾以及黑、白種族之間的種族矛盾,從而揭示了美國黑人的生存狀態。為了改變現狀,黑人民族的唯一出路就在於找回自己的種族身份歸屬,重構被忽視、被遺忘、被壓抑的民族文化。
《所羅門之歌》中名稱問題對小說主題的第三個貢獻便在於它在幫助黑人重建精神家園方面的意義。
“奶娃”在書中第二部分的南方之行旨在尋金,然而從與當地人的交談中對自己的家族歷史發生了興趣,於是尋金之旅演變成尋根之行。首先,他從瑟思——他祖父的朋友的口中得知了他祖父母的名字分別為傑克和辛。經人指點繼續南行至查理曼鎮之後,無意中他從一首兒歌中辨認出四個人名:所羅門、海蒂、傑克和瑞娜,這使他回想起在查理曼鎮參加打獵時經過的兩個地方:所羅門飛躍處以及瑞娜谷。“奶娃”通過對兒歌中人名以及上面提到的兩處地名的聯想和解讀,推斷出自己的家族淵源,而且得知了自己是“會飛的非洲人所羅門”的後代。他對兒歌的解讀最終從辛的家族後代那裡得到證實。發現自己身世的“奶娃”興奮不已,他急不可待地趕回北方,一路上對名稱浮想聯翩:在這個國家許許多多的地名裡面或背後,包含著多少失去的生命和記憶!正如“麥肯·戴德”一樣,在那些正式記錄下來的名字下面還有許多其它的名字。它一直是登記在蒙灰的卷宗里的名字,而正是這正式的名稱隱去了真實的人名、地名和物名。這些名稱都有含義。難怪派拉特將自己的名字放在耳墜里。你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你就必須記牢它,因為如果你不把它用筆寫下來並記住,你死了,它也跟著消亡了。“奶娃”對名稱的深刻感悟讓他認識到只有把握人名、地名、物名以及它們背後所蘊含的黑人歷史,才能找到自己的歸屬。名稱是在肉體消亡之後保存歷史和文化的重要載體而“所羅門飛向非洲”這一超現實的傳說中的故事無疑將黑人文化之源指向了古老的非洲——黑人的故鄉。因此,名稱不僅能幫助黑人找到並確定自己的種族身份,而且還能夠幫助黑人找回自己的文化之源和精神歸屬。小說中的“奶娃”了解到自己的身世之後倍感自豪,對自己民族的認同與熱愛使他獲得了真正的自由。他不再相信戴德二世對他的教誨:“金錢即是自由……真正的自由。”在小說結尾的時候,他獲得了飛翔的能力。會飛翔不僅意味著自由,更意味著與自己民族的真正融合。而這一切顯然同名稱問題密不可分。這裡人名不再是登記在卷宗中的文字,地名也不再是簡單的地標,它們承載著古老的傳說和故事,折射出一個民族的文化傳統。《所羅門之歌》中還有一些人名引自代表西方白人文明的《聖經》和《荷馬史詩》,在一定意義上也反映了莫里森在重構黑人文化的同時對白人主流文化的態度。
《所羅門之歌》主題思想之二:飛翔。
《所羅門之歌》中的飛翔主題反映了主人公奶娃在精神上的成長道路,同時還讓人聯想起會飛的黑人這一神話。從黑人神話的角度解讀飛翔意象,讀者能夠看到這個意象對於新大陸的美國黑人民族的發展有著令人興奮的實用價值。基於全人類想飛的共同願望,飛翔意象又把《所羅門之歌》融入世界文化的大背景中去,推動了對這本優秀作品的跨文化解讀,提高了它的文學和文化價值。飛作為一個含義豐富、無所不在的意象,為莫里森執行著一項偉大的使命:訴說她的人生哲學,表達她對美國黑人的溫情的關懷。奶娃從他的祖先那裡繼承了不同尋常的飛的能力。他朝自己的根每走近一步,就多了一份飛翔的本領。故事引用了所羅門飛回非洲的故事。奶娃精神上的質的轉變從他到達沙理瑪開始。當他聽到一個黑人被殺卻無人採取任何行動時,他大動肝火,而以前他對這種事情並沒有感到憤慨;當他再次聽到那些山洞、樹林和耳環的故事時,他覺得這些故事真實可信而以前他聽派拉特姑媽說這些故事時總感覺到像是聽天方夜譚,似乎發生在另一個世界或另一個時代。他對自己的反應感到莫名其妙。站在這塊所羅門曾經騰空而起的土地上,他驚奇地發現自己已經融入其中。這些就是根的力量,他終於和自己的根接軌了。家的感覺喚醒了他對自己民族的認同感和自豪感。他開始逐漸意識到自己來自何方,該走向何處。沙理瑪也是奶娃反抗之路的里程碑。在此之前,他是在金子的誘惑下無意中走上尋根之路的。在此之後,他的反抗逐漸進入有意識的抗爭,直到最後那一跳讓他像鳳凰浴火般在身心上徹底地脫胎換骨。
歌謠分析
“所羅門之歌”出現的場景和作用
在這部作品裡,“所羅門之歌”是一個重要人物彼拉多愛唱的一首歌,唱的是關於所羅門的故事。這個所羅門是指男主人公“奶人”的曾祖父黑人所羅門,他是白人買來的奴隸,相傳他能夠飛行,為了逃離奴役,他留下妻子和21 個兒子,獨自飛回非洲。在作品中,這首歌起到了非常重要的紐帶作用,它連線起兩條情節線索,也勾連著多重意義。它既與主人公的成長密切相關,體現著引導主人公精神成長的價值,同時,它又是歷史與傳統的載體。這裡,先來看看“所羅門之歌”出現的場景和作用。“所羅門之歌”在作品中一共出現了三次。雖然它出現的次數不多,但每一次都處於重要的時間或空間中,並都與主人公“奶人”有著密切關係。第一次出現在一次預示性的場景中,這一場景暗示了“奶人”與飛行的關係;也為“奶人”後來去南方尋找先輩足跡、懂得歌詞內容、理解飛行的真正意義埋下伏筆。在第一章第六頁,作品開篇不久,正是主人公“奶人”出生的前一天,保險公司收費員史密斯站在樓上正要飛行(自殺);在樓下的大街上,“奶人”媽媽臨產前的陣痛開始發作;此時,“奶人”的姑姑彼拉多出現,以洪亮的女低音唱著“啊! 甜哥兒飛去了/甜哥兒走掉了/甜哥兒掠過天空/甜大哥回家了”,並預言孩子將在第二天出生。史密斯先生沒有飛起,卻重重地摔死了,第二天出生的孩子就是“奶人”,他從小抑鬱,“史密斯先生藍色的綢翼一定給這孩子留了點印象,因為當這孩子四歲時發現了史密斯先生在世時所發現的那件事實——只有飛鳥和飛機才會飛——從此他便對自己喪失了一切興趣”,“沒有這種天賦的生活使他悲哀”。彼拉多唱起“所羅門之歌”,首先是對史密斯飛行的反應,尤其是在彼拉多第二遍唱起時,這時史密斯剛剛摔死,她只唱兩句歌詞:“啊甜大哥飛去了/啊甜大哥走掉了”,與第一遍出現的四句歌詞相比,這時少了兩句,其中的“甜大哥掠過了天空/甜大哥回家了”兩句歌詞的消失,恰與史密斯此時死去的氣氛相一致,沒有了飛過天空的輕快,回家的快樂,而更多的是人消失後的無言哀傷。其次,從“奶人”性格的發展來看,“所羅門之歌”所渲染和烘托的氣氛,為人物性格的發展奠定了心理基礎,並為人物最終的精神探求埋下了伏筆。再次,作者藉此點明了飛行主題,飛行主題與“奶人”性格和精神成長密切相關,為作者表現的一個重要主題。
“所羅門之歌”第二次出現是在彼拉多家中。12歲的“奶人”不顧父親的禁令來到姑姑家,姑姑一家人摘著黑莓唱起了關於所羅門的歌謠。這一家人唱歌時的和諧以及歌唱本身,都是彼拉多所代表的不同價值的集中體現。而此時的彼拉多與出現在大街上的彼拉多有所不同,她不僅僅是作為孩子的姑姑出現,更重要的是,她是在她自己的家裡,並與家人和體現她價值的家什物件一起出現。彼拉多的家是一個獨特的空間,這個空間代表的衣食住行、家人關係、生活理念與“奶人”所屬的空間截然不同。從“奶人”的性格發展來看,彼拉多的家是少年“奶人”成長空間的拓展,這一場景把“奶人”引入到他的精神領路人彼拉多的身邊,並使其感受到了在自己家中從未體會到的放鬆、溫暖、關懷和愛。彼拉多表現出關愛、責任、關注人與人關係等等品質,這為“奶人”今後的成長提供了重要的心理動力,“奶人”對彼拉多的親近,也是他後來理解歌詞、掌握真正的飛行訣竅的鋪墊。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所羅門之歌”在第二章的又一次響起,確實是其重要性在作品中的顯現,是“所羅門之歌”和作品的主旋律在一個更深厚的背景中得到較全面的展示,同時歌詞也比較完整,正與此相配合。“奶人”來到維吉尼亞邊遠鄉村是為了尋找彼拉多的金子,結果卻變成了一次尋訪祖輩們歷史的心理歷程。在偏僻的鄉村沙里瑪爾,他聽到遊戲中的孩子們吟唱“所羅門之歌” 。此時,他才頓悟了“所羅門之歌”的內容——曾祖父的故事。懂得了歌詞,他才開始真正解答了祖父母的身世之謎,最終實現了南行的真正目的,而就是在這一尋找過程中,他的身心不知不覺地發生了改變,達到了精神上的真正成熟。在這裡,是“所羅門之歌”幫助他完成了轉變,同時,歌聲也是時空的跨越,是傳統的延續,是後輩們對先輩們的記憶,這又恰與作品的題詞相對應。作品題詞為“獻給爹爹——讓父親們得以飛升,孩子們得以知道他們的姓名” 。這種吟唱就是孩子們記住父輩們歷史的一種方式,“奶人”理解了歌詞的內容,也明白了歌唱的意義。總之,從“所羅門之歌”出現的時間和空間上來看,作者經過精心設計,使之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推動了情節的發展,它起到了在尋找金子和尋找祖父母身世兩條線索間連線和轉換的作用,同時,它與主人公性格的形成、發展和成熟息息相關,揭示了飛行主題、成長主題,蘊含多重意義。所以,從以上幾方面來看,“所羅門之歌”具有的內容和象徵意義使其成為了作品的一個重要框架,拓展了作品的表現層次和空間。飛行的多種含義與“奶人”的“斷奶”飛行這一重要主題與“所羅門之歌”緊緊聯繫在一起,而飛行也是“所羅門之歌”表現的主要內容。什麼是真正的飛行,這正是莫里森希望通過“奶人”的成長來揭示的。通過對“奶人”成長的描寫,莫里森思考飛行所具有的多種含義的,並通過他的選擇回答了什麼是真正的飛行這一問題。
在小說中,通過這首歌謠和作品中具體場景、隱喻、傳說等的結合,歌中的飛行具有四種含義。它們的意義各不相同,吟唱行為所指向的對象也不一樣,自然,表現出來的心境也各有不同。一種飛行是歌中所指的人確切地飛走了,他從白人的重壓下自由地逃離,飛回到故鄉非洲,這種飛走了強調的是離開的自由,回家的歡欣,但是,它只存在於傳說中。第二種飛行是如同“奶人”爺爺被白人殘酷殺死,這也是另一種意義的飛走,這種飛走強調的是所拋下親人的困境,因為留下的人不得不在令人窒息的棉田中勞作、掙扎。三是作為父親(或男性)對妻子家人(或女友)愛的淡漠、消逝,在吟唱者(女性)看來也是另一種意義的飛行(飛離)。第四種是彼拉多的飛行,在作品結束時,“奶人”領悟了彼拉多的飛行奧秘,“現在他知道為什麼他這么愛她了。不用離開這片土地她就能飛起”。彼拉多對人與人之間關係的深切關注、她的愛與對責任的承擔、她生活的能力和勇氣等等,使得她雖然沒有飛走,但是達到了精神和心靈的自由。這部作品重點描寫了黑人男青年“奶人”的成長,而他的生活又與“所羅門之歌”飛行具有的多種意義密切相關,他的成長也與飛行緊緊地聯繫在一起,他對真正意義上的飛行的理解是其精神成長的標誌。32歲前的“奶人”在性格方面有幾個特點。一是自私、冷漠。他沒有愛過任何人,沒有“幫助過什麼人幹活” ,就連他的母親、姐姐也得不到他幫助。他就是在夢中發現母親面臨危險也不去救助,這是他冷漠自私的寫照。在愛情上,他一度迷戀過哈加爾,而一旦哈加爾狂熱地愛上了他,他就覺得乏味了,稱之為“第三杯啤酒”,既不是“喝下去心裡舒服得幾乎要流淚的第一杯”,也不是“擴大了第一杯的美滋滋的感受的第二杯”,而是“之所以把它喝下去只是因為喝了對你沒有什麼害處”的第三杯,他把女人視為滿足自己的物品而已,最後竟狠心地看著哈加爾毀滅。“奶人”性格的第二個特點是對生活失去了衝動和欲望,一切在他看來都無聊、令人厭倦,而這也是他性格前一個特點的深層原因。4歲時,當他發現自己不能飛行,只有飛鳥和飛機才能飛行時,“從此他便對自己喪失了一切興趣”,“幾乎就好像他不相信有什麼將來似的” 。到了29歲時,“無聊,開始像是一點輕微的感染,而現在卻已浸透了他的身心”。“沒有什麼是他特別追求的,要為之冒什麼風險,為之而犧牲一些自己的方便的”。這個特點與前面一個特徵互為表里。“奶人”性格的第三個重要特徵就是懦弱與逃避,他不願為任何事承擔責任,用冷漠來逃避一切。在他看來,如果定居的密執安處於種族衝突、黑人遭到壓迫的時期,他也可以買張飛機票逃離。他為父親工作,得到朋友吉他的照顧,接近彼拉多,實際上都是“仗著某一個使人發怵的人的力量而使自己過得很好”。他不愛家人、朋友,可是他又離不開他們可以提供的一切,享受著一切並視為自然。他的綽號“奶人”就是他的依賴性的最好象徵。以上三個方面的特徵互相糾纏在一起,一直到他31歲。為了尋找金子,他踏上了南行的旅途。而結果,這一次尋找物質財富的旅程卻變成了一次真正的尋根之旅。在這一過程中,他的精神得到洗禮,最後才真正斷了“奶”,走向了成熟。在“奶人”性格、精神轉變中,幾個方面的因素起到了重要作用並且更重要的是,這幾個方面的因素又與幾個具體地方和時間(物理時空)的推進聯繫在一起,它們在轉變發展中一層一層地遞進,逐步深入。從空間上來說,“奶人”是越來越深入南方,離家族的根便愈來愈接近;從情緒、思想(心理時空)來說,“奶人”受到的衝擊也是越來越大,在經歷了幾個階段的洗禮後,他最後終於迎來了精神上的新生。當他聽到孩子們唱起關於所羅門的歌謠時,他終於頓悟到這就是關於自己曾祖父一家的歌謠,是歌謠讓他知道了自己與沙里瑪爾——文化傳統代表的聯繫,知道了自己與祖輩們的聯繫,知道了祖輩們、父輩們的歷史和命運,知道了自己面臨的一切並做出了選擇,是歌謠幫助他實現了認識的最後飛躍,走向真正成熟,徹底“斷奶” 。此時的歌謠,代表了非洲裔黑人的傳統,是主人公身份認同的依據和資源,理解它意味著找到了自己文化之根,並最後認識到了何謂真正的“飛行”,而不是“逃離” 。所以,在小說結尾,“奶人”飛離所羅門高地,象徵性地表現了主人公的精神復活,以及與傳統(祖先的過去)的緊密聯繫。擺在“奶人”面前的問題,實際上是擺在每一個黑人面前的問題,如何面對遭受奴役的歷史留下的種種痛苦、甚至扭曲的心靈,如何擺脫種種精神枷鎖,過上自由、開朗的生活,實現真正的飛行,這些問題也是黑人精神、黑人青年成長與黑人歷史、傳統的關係問題。“奶人”的選擇是作者給予的直接回答。同時,作者通過對其他人的描寫,對他的選擇予以了強調突出,比如朋友吉他、父親梅肯等等。這兩個人代表了兩種極端,前者眼裡只有黑人男性的利益,陷於見白人就殺的病態復仇中;後者拚命地積攢財富,長成了一幅白人心腸。如何防止歷史傷害再以一種狂熱的形式蔓延,這就涉及到如何正確對待黑人被奴役的歷史及其苦難的問題。對此,莫里森明確表示了對吉他和梅肯的否定,認為這兩種生活方式都是在繼續遭受著歷史陰影的折磨,是傷害以另一種形式在延續。如何擺脫偏見和傷害,黑人如何找到自己的文化之根,如何在人生自由不受威脅(即不必飛回非洲)之後,從仇恨中解脫,過上樂觀開朗的生活,同時建立起兩性間的和諧關係,作者通過“奶人”的變化給予了明確答案。擺脫掉種種虛弱、自私和軟弱,才能馭風而飛,這才是真正的飛行。作者通過對飛行幾種含義的揭示,既展示了歷史以及對歷史的記憶,又闡釋了現實和歷史的關係,其中,歌謠是連線的紐帶。
此外,“奶人”自身的經歷以及他與飛行的關係也使他成為非洲裔美國黑人男性的代表,他的身上濃縮了幾代男性的經歷和特徵。“奶人”來到南方尋覓金子, 實際上是尋找祖輩(父系)留下的財產,金子既引出了祖輩(父系)的精神財富,也是祖輩(父系)精神財富的象徵,幾代男性間的聯繫得到了強調。此外,他的一生涉及到飛行的多重含義,這樣,他既表現了祖父也體現了父親的特徵,表現了黑人男性文化和心理的繼承性。在此,歌謠既成為黑人男性精神特徵的象徵,也是其綿延古今、未受挑戰的狀態的體現。通過他的成長經歷,莫里森回顧了非洲裔黑人男性的精神特徵,對其在兩性間採取逃避策略進行了含蓄的批評。而通過“奶人”對“飛行”含義的最終選擇,莫里森寄託了她對美國黑人男性的希望,對黑人男女兩性間和諧幸福生活的嚮往。《所羅門之歌》是一首獻給父親的歌,莫里森稱自己的寫作是“為了讓爹爹得以飛升,孩子們記住他們的姓名” ,這一題詞表達了莫里森的內心希望,她的寫作如同書中的歌唱一樣,是歷史和傳統的承載,是現實和困境的反映。但是,莫里森要實現的並不至於此,她還表現了自己對歷史的理解、現實的闡釋,表達了作為女性的自己對父輩代表的歷史的認識和對後輩們的期望。這部作品主題的體現者就是“所羅門之歌”,它在眾多故事、人物中穿插,如同主旋律在緩緩奏響,最後達致高潮。它的引入和穿插使得作品的層次更豐富、意蘊更深刻。在這樣的基礎上,作者又借用了《舊約》中《所羅門之歌》的篇名和內容,以此作為背景,與作品的內容和主題形成對照,為黑人的“所羅門之歌”賦予了基督教傳統般的神聖地位,是對黑人文化歷史悠久性和重要性的比擬。而黑人“所羅門之歌”雖與《舊約》中的《所羅門之歌》不一樣,記錄的是痛苦、分離,但後人從中獲得了生活的啟示,理解了飛行的真正方法和意義,從這一角度來說,它也堪稱黑人的《所羅門之歌》。通過它,作者表現了對黑人女性遭受不幸的同情,同時,更表現了對她們的付出、堅韌和寬容的驕傲和敬佩,豐富了對黑人傳統、歷史的理解,所以,我們也可以稱這部作品為黑人女性的《所羅門之歌》。
社會評論
托妮·莫里森小說展現的是一幅幅豐富多彩的美國非裔族群生活與鬥爭的畫卷。這畫卷散發著濃郁鄉土氣息,顯示著鮮明的黑人生活的風格,充分表達了美國非裔族群生活的複雜性和民族性。自黑奴史伊始,黑人民族被迫離開養育自己的非洲,便開始了文化的被剝奪過程。即使在奴隸制被廢除一百多年後的今天,黑人文化仍在遭受著異文明的不斷侵蝕。莫里森意識到,在種族歧視強烈的美國,黑人的文化和命運並不能依靠對白人文化的認同來挽救,也不能靠以暴治暴的復仇式對抗來調解,黑人只有到自己的文化中去挖掘善待人生、善待社會的精神遺存,擺脫自卑的精神枷鎖,才能過上自由的生活,才能在異質文化衝突中找到健康成長的道路。這恰是小說《所羅門之歌》為追求更新、發展的黑人種族,乃至世界各民族所闡述的一個生存之本:黑人不必夢回非洲,黑人更應該在自己立足的土地上尋求飛行!
——劉婷、楊大亮
作者簡介
托妮·莫里森(Toni Morrison),1931年出生於美國俄亥俄州,美國著名作家。曾在蘭登書屋擔任高級編輯,後赴普林斯頓大學任教。1993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 代表作品:《最藍的眼睛》、《秀拉》、《所羅門之歌》、《寵兒》、《爵士樂》、《天堂》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