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誰說非要有個書房不可,我就不信。沒有書房,書還得讀。回想年青時太幼稚,召禍被戴帽,痛苦得要死,多虧躲在本單位的鍋爐房內,讀完《莊子》,得以自解倒懸,終身受用。此後又在拉煤拉米餘暇,攻讀《易經》、《詩經》、《楚辭》、《漢賦》,積有心得,使我不至為新詩所耽誤,老來能混一碗飯吃。又後來機關圖書館掃除所謂封資修的黑書,數乾珍籍被囚禁一室。人事科長憐我貧窮,吩咐說:“你進去住宿,好生看守著,房租就給你免了。”他於我有恩,沒齒不敢忘。有書讀,那就好,要什麼書房。
遙想元明之際,王冕牧牛讀書,陶宗儀耕田寫作,不但書房,連書桌也沒有。晚明歸有光少年有書房,名叫項脊軒,有一篇《項脊軒記》,讀中學背誦過,艷羨他。他生在宮宦人家,所以享有書房。寒門子弟居處逼窄,休想。不過,茅檐瓮牖之下歷來都有才士穎出,以驗證不公平的世道仍有公平在焉。舊社會再黑,也給讀書人留了一條出路,使斯文一脈得以延續,薪火不絕。
最可怕的是二十世紀的十年文化浩劫,珍籍搜掠殆盡,無書可讀。拿一本書給你,你也不敢讀,裝憨作傻,胼手胝腳,或有助於偷生保命。莽莽神州,此時僅有極少特權新貴如姚文元者,以及他手下的棍子們,能夠徜徉於書房之內,翻檔查籍,以構陷天下的臭老九。什麼書房,我詛咒它!
天道好還,黑暗終有盡頭,隧道終有出口,命大不死的老九們終於爬出洞來,抬頭見到天日,且有自己的書房了。當然,有的精緻些,有的簡陋些,不一。好在“鷦鷯所棲,不過一枝”,都不在乎這個。精的固佳,陋的亦不壞。所憾者壯歲不復返,其間七老八十“春秋鼎盛”的在本書內已占絕大多數,而“富有春秋”的如伍立楊、劉俊也滿四十歲了。願我讀者拭目看個仔細,這是一群天雞,登金陵之鳳台,啼文化之清聲。事關風雅一脈,非徒娛入耳目。“烈士暮年,壯心未已”。聲動金石,旨在呼喚大光明,瞻望新時代,而不是在各讚美其雞窩,如胥靡小知者之沾沾自喜也。
“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三年前搬家到大慈寺路,總算有了專用書房(從前那個兼作睡眠與會友之所)。就怕自己駑駘成性,日無一得,對不起高書櫥和大書桌。川劇《做文章》那個少爺逃學,三年才讀完一本《百家姓》。叫讀《論語》又認不得日字,驚嘆道:“噫,三天不進書房,日字就長胖了!”我當引以為戒。 編輯推薦編輯本段您有自己的書房嗎?您喜歡在書房中學習嗎?本書中描述了各種不同的書房,且及具特色。本書中文章短小耐讀,圖文並重,且本書既有可讀性,又有品賞性,還有資料性。
目錄
五十八個人寫書房 董 橋
序“我的書房” 流沙河
我的書齋 綠 原
說說我的書房 谷 林
我的“靜軒” 李文俊
我的書齋 何滿子
我的“書房” 豐一吟
有書無齋記周有光
關於書房 戈 革
田問秋思 潘旭瀾
書房禮讚 范 用
十全書室小記 朱 正
我的書房 高 莽
愧對書屋 田 原
星屋小記 金性堯
我與書房的情感 蘇叔陽
邃谷樓記 來新夏
我的“知足齋” 紀 申
流浪藝人的書齋情結 黃宗江
我的書齋 牧 惠
我與書房 止 庵
且說蝸牛居 戴 煌
我的書齋 許覺民
我的書房 邵燕祥
午夢齋 劉二剛
我的書房 許淵沖
我的書齋 朱健
萱蔭閣滄桑 屠 岸
知道往哪兒去坐,也會安下心來 馬振騁
我的書齋 王浞華
我的書房 周退密
碧空樓與天問樓 舒 蕪
寒磣的冬青書屋 卞孝萱
我的書房是分散性的 張威廉
書房散墨 伍立楊
閒話書齋 謝蔚明
睡齋 劉 俊
我的書房王辛笛
我的多功能廳 方 成
“書齋”垮了 辛豐年
小小書房敝帚自珍吳岳添
老牛堂依舊 王春瑜
從無到有話寒齋柯文輝
如斯書房 李福眠
吳祖光衝進我的書房 車 輻
藏心書屋瑣記 姚以恩
我的書齋 黃 裳
半櫥書屋 韓 羽
書房有張床 謝 泳
不才從小有書房 韓石山
全功能廳 龐 朴
堆書的地方 陳四益
書房 王稼句
我的書房 楊 絳
我睡在書房裡 趙 衡
書齋有無中 宋 詞
好書房設在家外陳克希
我的書房 陳子善
偷懶的地方 彭國梁
我的書房 龔明德
一大樂事在書室 流沙河
我的“何足道齋”何衛東
書摘
直到兩年前,我才有了一個可供堆書的空間,雖然這地方“四通八達”——有四個出口,但畢竟只是放我的書和書桌,稱它書齋也無不可。在這之先,雖有堆書的地方,但依其主要功能,稱之臥室或餐廳(家鄉話叫吃飯間)更副其實。我寫《新百喻》,大多是在床邊的縫紉機上或飯後的餐桌上。今昔相比,也就算天上人間了。
我不是雅人,所以並沒有什麼齋名之類。有限的牆面,都做了書架,就算起個什麼齋、什麼堂、什麼室的請來名家的法書,也無處懸掛,因此索性付諸闕如,不費那個神了。
書,總是聚了散、散了聚,但這二十多年,居處稍定,沒有抄家的擔憂,又有買書的癖好,所以越聚越多,有了堆書的空間也嫌不夠,但也無可奈何,只好內外兩層、書上摞書,弄得要找一本書,爬高落下,里外翻騰。這也算是一種運動。
我的書,沒有什麼珍本秘籍,明刊宋槧固不必說,就是有限幾部略有年頭的書,也都是拜長者所賜。自己買的,大抵都是覺得有用、市面也常見的,只是於出版社和作者,常有揀選罷了。比如古籍,如果有多家出版社出了同一種書,我大抵買中華版或上海古籍版;校注本若有多種,則選見聞所及知道夠資格的校注者,主編是誰倒是不大在意,因為知道那不過是掛名,以主編者的年齡,對書的質量他多半是不能負責的。這樣揀選,只是求其比較靠得住罷了一這也是上過幾次當才學乖的。
有年輕的朋友來閒談,常常問:“這些書您都看過嗎?”我只好老老實實回答說:“有些書是備查的,如工具類,不會從頭到尾去讀它;有些書曾隨便翻翻,知其大概,並不曾細細讀過;有的書看到一半,索然無味,插架之後不曾再動過;有的書因為喜歡,把它買來,準備有暇的時候再去看的。當然,也有的是細細讀過並不止一遍的。”有一個書櫃裡的書,特別珍視,那都是師長和朋友贈送的著作,在書籍本身的價值之外,還包含著一份濃濃的友情。
坐擁書城,被認為是人生得意之事。我的書雖成不了“城”,一張書桌卻也被團團圍住,但我毫無得意之感,只覺得人生苦短,要看的書甚多而能看的書甚少。晉人阮遙集喜愛木屐,家中富於收藏,常常吹火蠟屐。但他感嘆道:“未知一生當著幾量屐?”一輩子能穿幾雙木屐呢?要那么多乾什麼。面對許多一直想讀而終於尚未讀的書,我也有“未知一生能讀幾本書”之嘆。哪一天,如果失去了閱讀能力,生活將變得多么難耐。莊子放達,說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而隨無涯,殆矣。但我想,人總是要“殆”的。與其在歌舞繁華地、溫柔富貴鄉中“殆”,不如在逐無涯之知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