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原文
山鬼(1)屈原
若有人兮山之阿(2),
被薜荔兮帶女蘿(3)。
既含睇(4)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5)。
乘赤豹兮從文狸(6),
辛夷車兮結桂旗(7)。
被石蘭兮帶杜衡,
折芳馨兮遺所思(8)。
余處幽篁(9)兮終不見天,
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10)兮山之上,
雲容容(11)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晝晦(12),
東風飄兮神靈雨(13)。
留靈修兮憺忘歸(14),
歲既晏兮孰華予(15)?
采三秀兮于山間(16),
石磊磊(17)兮葛蔓蔓(18)。
怨公子(19)兮悵忘歸,
君思我兮不得閒(20)。
山中人兮芳杜若(21),
飲石泉兮陰松柏(22)。
囗囗囗兮囗囗囗,(心念公子啊暗自沉吟)(注一)
君思我兮然疑作(23)。
雷填填(24)兮雨冥冥,
猿啾啾(25)兮狖(26)夜鳴。
風颯颯(27)兮木蕭蕭(28),
思公子兮徒離憂(29)。
注釋
(注一)此處有脫漏一句——“《楚辭·九歌·山鬼》:聞一多《楚辭校補》:案本篇例,於韻三字相葉者,於文當有四句,此處若柏作三字相葉,而文只有三句,當是此句上脫一句。《禮魂》“姱女倡兮容與”上也有脫句,例與此同。聞說甚是,譯文臆補一句。”
(1)選自《楚辭·九歌》。《九歌》是一組祭祀神的樂歌。山鬼,山神。
(2)若有人兮山之阿(ē):在那山中深而彎曲的地方仿佛有一個人。若,仿佛。人,指山鬼,即山中女神。阿,曲隅。
(3)被(pī)薜(bì)荔兮帶女羅:(她)以薜荔為衣,以女羅為帶。被,披在身上。薜荔,香草名。下文“石蘭”“杜衡”,均香草名。帶,衣帶,這裡作動詞用,以……為帶,等於說繫著。女羅,又名“菟絲”,蔓生植物名。
(4)含睇(dì):含情斜目而視。睇,斜視、流盼。宜:自然得體
(5)子慕予兮善窈窕:你愛我善於把自己打扮得美好。子,你,指山鬼的情人。慕,愛慕。予,山鬼自稱。善,美好。窈窕,安靜美好的樣子。
(6)乘赤豹兮從文狸:以紅色的豹為乘騎,以有花紋的狸為侍從。從文狸,有文狸隨後。文,花紋。這句寫山鬼的威儀。
(7)辛夷車兮結桂旗:用辛夷做成的車,用桂枝做的旗。辛夷,香木名。這句寫山鬼的芳潔。
(8)折芳馨兮遺所思:採摘芳香的花草送給所思念的人。所思,所思念的人,即上文的“子”。。
(9)幽篁(huáng):幽深的竹林。篁,竹林。
(10)表獨立:高高地獨自站立。表,高高站立的樣子。
(11)容容:形容雲飛揚的樣子。
(12)杳(yǎo)冥冥兮羌(qiāng)晝晦:天空顯得深沉而昏暗。杳,深遠。冥冥,昏暗不明。羌,發語詞,無義。
(13)神靈雨:神靈降雨。雨,這裡是動詞,降雨。
(14)留靈修兮憺忘歸:我留下等待他來,竟安然忘記回去了。留,留待。靈修,即山鬼所思的那個人。楚辭中常用“靈修”指所愛之人。憺,安。一說,此句寫山鬼想等她的情人到來,留下他,使他安然忘歸。
(15)歲既晏兮孰華予:(不然的話,)歲月匆匆,誰能使我永葆如花的美貌呢?晏,晚。華予,使我如花一樣年輕美麗。華,通“花”,這裡作動詞用,“使……如花”的意思。
(16)采三秀兮于山間:在山間采芝草。三秀,即芝草,因為一年開三次花,故名。於,原作”於”,因為楚辭中的“兮”字常有介詞“於”的作用,疑為衍文。
(17)磊磊:石堆積的樣子。
(18)蔓蔓:葛草蔓延的樣子。
(19)公子:指上文中的“靈修”。
(20)君思我兮不得閒:你大概也是在思念我,只是沒有空閒來相會吧。君,也指“靈修”。
(21)山中人兮芳杜若:我呀,就像杜若一樣芳香。山中人,山鬼自稱。芳杜若,芳如杜若。杜若,香草名。
(22)飲石泉兮陰松柏:飲用石泉中的清水,住在松樹、柏樹陰下。陰,這裡作動詞用,“以……為陰”的意思。
(23)君思我兮然疑作:你也在思念我,這種想法,我時而肯定它,時而懷疑它。然,“以之為然”的意思,即表示肯定。作,交錯出現,指疑信相雜。
(24)雷填填:雷聲隆隆。
(25)猿啾啾(jiūjiū):猿淒切地叫著。啾啾,猿的啼叫聲。
(26)狖(yòu):黑色的長尾猴。
(27)颯颯(sàsà):風聲。
(28)蕭蕭:風吹樹木發出的聲音。
(29)思公子兮徒離憂:思念公子(而他不來相會),只是使自己徒然感到憂愁罷了。離,通“罹”,遭受。
譯文
仿佛有人經過深山谷坳,身披薜荔啊腰束女羅。含情流盼啊嫣然一笑,溫柔而可愛啊形貌又非常嬌好。駕著赤豹啊緊跟文狸,辛夷為車啊桂花飾旗。披著石蘭啊結著杜衡,而且又折枝鮮花啊聊寄相思。竹林深處啊暗無天日,道路險峻啊獨自來遲。
孤身一人啊佇立山巔,雲海茫茫啊浮游卷舒。山色幽暗啊白晝如夜,東風狂舞啊神靈降雨。我痴情等你啊忘卻歸去,紅顏凋謝啊怎能永葆花季?我在山間採擷益壽的靈芝,岩石磊磊啊葛藤四處纏繞。抱怨公子啊悵然忘卻歸去,你思念我啊卻沒空到來。
山中人兒就像杜若般芳潔,口飲石泉啊頭頂松柏。(心念公子啊暗自沉吟,)你想我啊是真是假。雷聲滾滾啊細雨濛濛,猿鳴啾啾啊夜色沉沉。風聲颯颯啊落木蕭蕭,思慕公子啊獨自悲傷。
形象
《山鬼》採用“山鬼”內心獨白的方式,塑造了一位美麗、率真、痴情的少女形象。全詩有著簡單的情節:女主人公跟她的情人約定某天在一個地方相會,儘管道路艱難,她還是滿懷喜悅地趕到了,可是她的情人卻沒有如約前來;風雨來了,她痴心地等待著情人,忘記了回家,但情人終於沒有來;天色晚了,她回到住所,在風雨交加、猿狖齊鳴中,倍感傷心、哀怨。
全詩將幻想與現實交織在一起,具有濃郁的浪漫主義色彩。
作者以人神結合的方法塑造了美麗的山鬼形象:她披戴著薜荔、女羅、石蘭和杜衡,乘著赤豹拉的辛夷車,車上插著桂枝編織的旗,身邊跟著長有花紋的花貓……其衣食住行無不帶有強烈的神性和野性色彩,又與山鬼的身份地位相適應。然而山鬼的容貌體態和情感變化又都是正常人的表現,她感嘆青春不能永駐,期盼愛人早些到來,不來則憂傷孤獨……這種人神合一的形象創造,正是屈原詩歌中的一貫方法。
《山鬼》出自《九歌》的第九首。《九歌》是一組祀神的樂歌,據說是屈原在漢族民間祀神樂歌的基礎上加工修改而成的。《九歌》中有不少篇章描述了鬼神的愛情生活,如《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等,本文也是如此。“山鬼”即一般所說的山神,因為未獲天帝正式冊封在正神之列,故仍稱“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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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是一組與楚人祭祀有關的詩篇,是屈原流放江南時在楚地信鬼好祀的風俗的基礎上改寫而成的一組歌詩。其中《山鬼》一詩,學術界對“山鬼”這一形象的解釋以及對《山鬼》通篇主旨的理解沒有定論,歷來楚辭研究者對《山鬼》的形象與意境的理解說法不一。有以下幾種說法:
瑤姬
最早提出這種說法的是清人顧成天。《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引述其《九歌解》:“曰《山鬼》篇云:楚襄王游雲,夢一婦人,名曰瑤姬,通篇辭意似指此事。”
郭沫若先生也持此說他引證《山鬼》“采三秀兮於山間”句,指出:“於山即巫山。凡《楚辭》‘兮’字每具有‘於’字作用,如於山非巫山,則‘於’字為累贅。”既然《山鬼》篇明確提到了“於山(巫山)”,則此“山鬼”不是“巫山神女”又是什麼?郭沫若此證一出,“山鬼即巫山神女”說即在楚辭研究界迅速流行起來。當代楚辭研究家如馬茂元、陳子展、聶石樵、金開誠、湯炳正等,無不認定《山鬼》中的“山鬼”,就是“巫山神女”。馬茂元先生在《楚辭選》中,不僅從《九歌》“兮”字的“代字作用”上論證,“采三秀兮於山間”之“於”不可“照本字解”,否則便“和‘兮’字重複”。“郭沫若說,‘於山’即‘巫山’。因為‘於’古音巫,是同聲假借字。這話是不錯的。”他還引證《文選》江淹《雜體詩》李善注引《宋王集》之文,以及《山海經·姑瑤之山》有關內容證明:巫山神女即“帝之季女”瑤姬,亦即《山海經》所稱死後“化為蘨草”的帝女“女屍”;蘨草之所以得名,由於是瑤姬的精魂所化。在《山海經》里把它叫做,蘨草,《高唐賦》里卻又說成靈芝,足見這兩者是二而一的東西。本篇里的‘三秀’又是靈芝的別名。那末‘采三秀兮於山間’,正所以表現女神纏綿生死終古不化的心情,決不是一般的敘述了”。這就從“三秀”的來源上,似乎又為山鬼即巫山神女提供了新證。
精怪說
“精怪說”之始作俑者是宋代楚辭學家洪興祖,他在《楚辭補註·山鬼》題解中說:“《莊子》曰:‘山有夔’。《淮南》曰:‘山出魈陽’,楚人所祭,豈此類乎?”夔之為物,習見於典籍,傳為一足怪物。魈陽,《淮南子·汜論訓》高誘注云:“山精也。人形,長大,面黑色,身有毛,足反踵,見人則笑。”在後世傳說中,二者乃為一物。洪興祖認為,楚人所祭者乃山之精怪。朱熹《楚辭集注·山鬼》篇說:“《國語》曰:‘木石之怪夔罔兩。’豈謂此耶?”王夫之《楚辭通釋》卷二以為是孔子說的木客,也就是五顯神,為物類,胎化,非鬼,因疑有疑無,謂之鬼。綜上所看,山鬼應為江南一種野獸名,生活在山中,故名。屈子托山鬼以抒情。洪興祖、王夫之等人“山鬼為山魈”之說,有大量漢族民間傳說皆可為此說之支撐。但後世所謂的“山鬼”與《九歌》之“山鬼”是否一物,還有待做認真考證。
山神
明人汪璦認為:“謂之《山鬼》者何也?……蓋鬼神通稱也,此題曰《山鬼》,猶曰山神、山靈雲耳。”近人陸侃如說:“《山鬼》是楚人祭祀山神的樂歌。”持這一看法,具有代表性且影響較大的是馬茂元的《楚辭選》:“山鬼即山中之神,稱之為鬼,因為不是正神。”這種看法保留在他主編的成《楚辭集成·楚辭注釋·山鬼》中,並作了強調:“山鬼即山神。古籍中,鬼神二字往往連用。”這種說法也是現代研究界最為流行的說法。
人鬼
明代的張京元《刪注楚辭》認為:“又注《山鬼》曰:靈修、公子、君、山中人,皆指所祀鬼言。”清人朱冀認為:“夫鬼屬常祀之末,即今郡屬厲壇,春秋設祭,祀土谷正神之餘,遍及無主群厲,可見此風相沿至今。”戴震云:“《山鬼》六章,通篇皆為山鬼與己相親之辭,亦可以山鬼自喻,蓋自吊其與山鬼為伍,又自悲其同於山鬼也。”其他如胡文英《屈騷指掌》、王闓運《楚辭釋》,均謂《山鬼》所祀就是山鬼。
以上的幾種說法中,最為流行的是山鬼即為山神說,對於郭沫若等人的考證即特指山神為巫山神女,也是在楚辭研究界接受範圍較廣的一種學術觀點。本文傾向于山鬼即為山神的說法。對於山神是巫山女神的說法還持有一定的懷疑態度。因為關於“兮”字的使用,並不是在其後面就不可以再跟虛詞,僅《山鬼》篇中就有“雲容容兮而在下”一句。“於”雖然有古音“巫”的讀法,但在《九章》中,這是個孤證,無法證明“於”即“巫”。如果從《九章》中的祭祀對象來看,河伯、湘君、湘夫人都是具體的祭祀對象,只有山神沒有明確的指代的話,《九章》中所祭祀的神則無法形成統一的體例,山神就成為《九章》中唯一一個沒有明確身份的神。所以《山鬼》應該是根據楚國當地的漢族民間傳說有對應的山神的身份的,只是至今學術界還沒有形成明確的共識,無法確認就是是那種山神。
我贊成山鬼是山神的觀點,但是對於山神的性別卻有著不同的看法。文學史把山神看作是女性形象,認為《山鬼》篇是一支祀神曲,是一首謳歌愛情美的讚歌.更是一篇幽怨曲折、感人肺腑的言志、抒情之作。山鬼是對情人一往情深、對愛情堅貞不渝的女神,實際上就是作者本人;女神苦戀著的“公子”即是詩人所寄子希望的對象——楚王。詩作就是通過女神對愛情的執著、堅貞來顯示作者對理想的追求、對祖國的摯愛;女神所處環境的艱險惡劣以及情人失信、食言所帶來的心理創傷恰恰反映出詩人當時所處政治環境的險惡以及自己的悲慘命運。傳情達意上細膩委婉、深沉感人。這種解讀就會賦予《九章》過於沉重的現實意義,作為流傳於漢族民間的祭祀曲來說,它只是代表了漢族民間對於神的幻想與崇敬,祭祀只是為了達到娛神的目的,通過祈神來滿足自己的願望。屈原只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對《九歌》進行了修改,很難說《山鬼》寄託了屈原的君臣際合的精神追求。
個人觀點
對於《山鬼》而言,我認為在祭祀儀式中應該是由一名女巫來擔任迎神的角色,一名男巫來擔任山神的角色。山神是一名男性角色,而不是研究界普遍認為的女性角色。在山神的祭祀活動中,應該由兩名“巫”共同舞蹈,進行對山神的祭祀。《山鬼》是楚人在對山神進行祭祀時候的唱詞,在《山鬼》辭中,有男女即神與人的交流和溝通。並不是單方面的人對山神的渴望、等待、幽怨等,而是山神的聲音與人的聲音產生了共鳴。所以《山鬼》並不是全篇女性山神的對白,而是雙重的聲音——男性山神與女人的交流。
在對這個問題解釋的時候,就必須先解決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聞一多先生對《九歌》所做的解釋,認為《東皇太一》與《禮魂》為祭祀時的迎神與送神曲,剩下的九篇才能與《九歌》中的數字“九”達成一致,這種解釋方法為我們解答了對《九歌》篇章的疑惑。除了在內容上的迎神與送神相對應之外,我發現,《九章》在形式上也存在迎神與送神相對應,《東皇太一》為迎神15句,《禮魂》為送神共5句,都是單數句。而其他的九章除了《山鬼》之外,都是偶數句。古代祭祀的儀式嚴格,每次祭祀遵循固定的禮儀和模式。在形式上是否也存在著固定的格式的可能——迎神送神為單句,中間的九章為偶句。當然這也只是臆測,沒有做考證的工作。所以我認為《山鬼》在流傳的過程中出現了漏簡的情況,即全文少了一句。它的真實面貌應該也為偶數句,以達到《九章》在形式上的完整與統一。“采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陰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此七句無法達到形式與內容上的對應與統一。從前四句中看,兩句寫山中人與景物,兩句寫人情,每兩句形成呼應的關係。可以翻譯為:我在山間采三秀,石頭堆積葛藤纏繞。我怨公子都忘了回了,你應該是想我的卻沒有空吧。但是從後三句看,兩句也是寫山中人與景物,“山中人像杜若那樣美好,喝著山中泉水住在幽靜的松柏下”。最後一句:你是想我的,但疑信交並。就沒有類似前四句的情感過渡了。直接由景物轉到了山中人對心上人的心理猜測,其中少了山中人對心上人的情感表達。所以我認為,在“君思我兮然疑作”的前面,應有一句表達山中人情感的詩句。
但是就這句所缺的詩句來說卻也絕對不是“怨公子”或者“怨靈修”之類的語句,它應該是以男性的口吻來表達的情感。這種理解根基於《山鬼》的祭祀性質,這是一篇祭祀詞,是由山中人和山神共同來完成的,形成一種場景式的表演效果。為了便於表達此觀點,我將按照表演的情景劃分全文。
女(自況):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羅。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男(自況):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男(遲到):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女(等待):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
景: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女: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女(況他):采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
男(況她):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陰松柏。
(缺)君思我兮然疑作。
景: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鳴。
女: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山鬼》是一篇男女相互應答的祭祀詞,首先是由女巫來請神,她形容自己“含睇宜笑”,在楚地的祭祀傳統中,往往由女巫迎男神,男巫迎女神,而且也有用“色”來迎神的傳統。女巫強調自己的美貌與高潔。然後山神到來,他對自己的神的儀仗進行了描述,也只有神才能“乘赤豹從文狸”。如果把男巫的自況詞理解看作是“山中人”的自況的話,就很難理解為什麼要說兩次“被某某帶某某”的“被薜荔兮帶女羅”“被石蘭兮帶杜衡”。這種對裝飾配物的介紹出現了兩次,應該是因為兩種不同角色的裝扮。男巫因為路遠來遲,女巫在山上獨自等待,於是發出了“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的感慨。女巫猜測他應該是在山間采三秀,石多草盛才沒有來得及趕過來的,而男巫則在猜測她那樣的芳香高潔,我對她很堅貞,她卻不能肯定我的心思。在這裡缺句所表達的則是山神對山中人堅貞的情感,就像是《湘君》與《湘夫人》一樣,男性表達的是強烈不移的情感,而女性表達的則是痛苦的懷疑情感。這種男貞女疑的感情線索一直延續到了《山鬼》中。最後強調的仍然是女性憂愁的情感。
用表演的方式來解釋《山鬼》更能理解文本與祭祀活動之間的相互對應關係。按照祭祀儀式的常規來說,男巫與女巫應該進行娛神的表演,按照《山鬼》的詞來進行各種舞蹈動作,但是他們卻不一定是祭祀詞的朗誦者,所以並沒有必要對景物描寫的語句進行角色的劃分。對於景色描寫“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我還有另外一種解釋:漢族民間祭祀山神是因為山神左鎮一方,能防止地震、阻擋洪水,如同一種穩定的因素,同時又是因為雲積于山,故山神能行雲布雨,促使人間糧食豐收。在《山鬼》中,這句景色的描寫就意味著山神正在施風布雨。同樣的“雷填填兮雨冥冥”,也與山中的風雨有關,山神的行動通過景色得到展示,這會不會就解釋了他所不能會見“山中人”的原因,以及“山中人”所發出的“君思我兮不得閒”的感慨也得到了解答。這種解釋難以自圓其說,只是作為我對《山鬼》理解的一種猜測和補充。
作者簡介
屈原
(約公元前339~約前278)名平,戰國時期楚國詩人、政治家,“楚辭”的創立者和代表作者。本世紀中,屈原曾被推舉為世界文化名人而受到廣泛紀念。屈原的作品,根據西漢劉向、劉歆父子的校定和東漢王逸的注本,有25篇,即《離騷》1篇,《天問》1篇,《九歌》11篇,《九章》9篇,《遠遊》、《卜居》、《漁父》各1篇。據《史記·屈原列傳》司馬遷語,還有《招魂》1篇。有些學者認為《大招》也是屈原作品;但也有人懷疑《遠遊》以下諸篇及《九章》中若干篇章非出自屈原手筆。在語言形式上,屈原的作品突破了《詩經》以四字句為主的格局,每句五、六、七、八、九字不等,也有三字、十字句的,句法參差錯落,靈活多變;句中句尾多用“兮”字,以及“之”“於”“乎”“夫”“而”等虛字,用來協調音節,造成起伏回宕、一唱三嘆的韻致。總之,他的作品從內容到形式都有巨大的創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