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波的詩歌

那是舞台上的事情,神的許諾。 對於你,最難捱過的是漫長的夜晚。 在給妻子的信中你寫道∶"人,一生中重要的是守在自己的城市。

孫文波,1956-,出生於四川成都。
〖歌頌〗
從一九二二年到現在,從歐洲大陸
到我的國家,隔開我們的
是死亡,是一片大海
還有語言,在這個冬天
我是依靠了寒冷和孤獨,依靠了
一些經過轉換的文字
才聽見了你的聲音,看見了
你的形容。我才感到我進入了你的精神
迷戀於那些古老的城堡
迷戀於那些來自女人的靈魂的芳香
我感到我們是一致的。這些事物的存在
對於我們是道德的拯救
永運幸福的理由。城堡
那接受撤退的風水寶地
受惠於日月。女人靈魂的芳香
更是我們無法描述的偉大的秘密
我就是這樣在貧窮中,超越貧窮
我就是這樣在痛苦中
不陷落於痛苦。同樣,我看到
我們的精神在不同大陸
相同於最美的事物,象湖泊一樣沉靜
象鳥兒一樣純潔
我們總是用心靈歌唱
頌揚生和死所具有的強大的光榮
不依靠別的什麼,深入自己
不依靠別的什麼,我看見你就是深沉的火焰
是黃金和白銀,甚至
比它們更豐富
無論是在青春的激情還是老年的平和中
你都深入了一個民族心智的底部
其中的睿智使光輝閃耀
一片山水閃動光芒,直到這個星球遙遠的角落
我也看見了你最後的孤獨
它們又超越了城堡和女人,它們
造成了你不斷放逐自己
自然的風景,荷馬和歌德深邃的古謠
都最後離開了你
告別所有的人和事物
你以寧靜的態度走進死亡
這生命最後的歸宿。讓我僅能抽泣
讓我想到自己的一切。在這裡
在我們種族的蒼茫中,更加尖銳的
存在靈魂的衝突
所有值得我們歌頌的,我們都歌頌過了
所有值得我們挽救的,我們都挽救過了
唯一的,還剩下天空和水
這自然永恆的事物,它們是否需要我們歌頌
我聽見的聲音的回答是∶不
〖迴旋〗
我們知道他走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這黑夜中的老人,太陽的另一面,
他帶來的不是溫暖,而是
過於灼熱的光芒,我們看見,
他走過的地方石頭象流水一樣溶化。
歌唱的鳥傷了喉嚨和翅膀,
紛紛從高空降落,或者四處逃散。
在遠方,在幾重大海相隔的遠方;
正浮現出年輕人的吶喊。
石牆圍住的地方被徹底推倒,
眾人象螞蟻一樣遷移。
並且不是為了一對夫婦的死悲傷,
是徹夜歡呼,他們似乎變得殘忍,
但其中找到的是無數殘忍的理由。
我們的理由已經喪失了,在城市
信仰聳起的牆已日益強大,依靠它,
更多的人們被告知∶一個
十幾平方米的家族以安頓全部幸福,
只空出一個廣場,在節日
由花朵和焰火點綴。
這樣,一切就都會發出絢麗的閃光。
垂死的人的回憶也包括在這裡面,
現在已經表明∶他們需要回憶;
曾經有過的漫遊,曾經有過的貧困,
還有一度是朋友的大不義,
不過驕傲就來自於此;
是可以向刃誇耀的金箭一樣的財富,
也可以向人射去,使他倒地。
廣泛的、純粹的美好有什麼用?
那是舞台上的事情,神的許諾。
神的許諾何時實現過了?
我們還能否這樣思想,這樣等待?
不能,又把自己的頭轉向什麼地方?
有人已經從羔羊得到了啟示;
那潔白的、溫順的羔羊!
鐵錘和鐮刀、星星和月亮
這是何等的同樣的角度,
與十字架的高度相仿。
它們帶來的力量在這裡變得堅挺。
使世界的一半可以拒絕另一半。
使這樣的話可以成立∶
後退,就是前進。
別人的前進是什麼?是抹去蒙上的羞恥
黃金鷹冠上的灰塵和血跡。
是喚回自己的預言者;
他們離開的年代很久遠了,
但他們不屈不撓的智慧,
帶來了一個城邦的崇高,
偉大的、讓一切邊界敞開的榮譽。
更早的哲人是否想到過這些?
轉播福音的哲人死時悲慘。
建造天堂的哲人終身無法返回故居。
還有阿爾戈英雄的兒女們,
他們知道黃金之蜜的流淌卻無力獲得。
在我們的思想里,這些
都是幻影、失敗和消失。
失敗呵失敗,消失呵消失
當精神追逐著精神,還有誰,
能夠使溶化的石頭重新復原?
使鳥兒再次振翅和歌唱?
沒有了。我們靈魂的狂喜又怎樣選擇?
我們能不能說∶焚燒就是光明。
就象赫拉克利特說他醒著看見的一切?
〖客居〗
今年秋天,你在一座人口多如沙粒的城市,
成為名副其實的異鄉人。
熟人太少,你只能大多數時間在街上,
以觀看花里胡哨的建築排遣內心
的孤獨和空虛。你說∶"百貨商場
修建得象他媽的一座堡壘。"
街心的雕塑如同喝醉了酒的出租司機。
對於你,最難捱過的是漫長的夜晚。雖然,
有很多酒吧開放,影劇院中
也在通宵放映電影,但能夜夜去嗎?
何況你的經濟收入有限,光顧一兩次可以,
多了,吃飯便成問題。如此,搞得你
現在十分痛恨夜晚。這種痛恨,
甚至遷怒到了路燈,陰影下的樹木,以及星星。
你說∶"路燈是沒有名堂的玩藝,浪費電,
若隱若現的效果使人疑神疑鬼,
擔心會突然碰上打劫者。
既然夜晚就是黑暗降臨,就乾脆黑到底吧。
黑得比地獄還黑。難道人
到了地獄還怕什麼?一群
是鬼,一個也是鬼;鬼和鬼有什麼區別?"
你其實自己也知道這樣長期下去不行。
在給妻子的信中你寫道∶"人,
一生中重要的是守在自己的城市。"
對靈魂最沉重的懲罰是什麼?
就是讓它在不屬於自己的城市漂泊。
你如今已比任何時候都厭惡自己的肉體。
你說∶"因為嘴要吃,命要活,才有客居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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