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生平
孫交,初名蛟,字志同,號九峰。景泰四年(1453)生於城北九峰山(今鍾祥張集九華山),鄉試舉入太學,受到當時理學名臣、傑出學者海南人丘浚的器重,並為其更名孫交。成化十七年(1481)歲次辛丑科進士,名列二甲第11名(該科一甲3人二甲95人三甲200人),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當然他的科舉表現也受到了朝廷的重視,初授南京兵部車駕主事,因為辦事幹練,為南京兵部尚書王恕所重。王恕以奉公守法敢於直諫而名振朝野。弘治初,王恕執掌吏部,薦升他擔任稽勛員外郎,歷文選郎,又升驗封郎中。弘治四年(1491)王恕撰《吏部奏議》九卷,就是孫交幫忙編排的,還請在詩壇頗具聲望及影響的李東陽為之作序。不久父母病重,孫交請假歸省遂丁父母憂。守制結束後,起復補稽勛郎中又調文選,前後居吏部十四年,積累了豐富的工作經驗,對廉潔奉公的人多有推引。弘治十四年(1501)遷太常少卿,提督四夷館。弘治十七年(1504)九月二十七日,宣府、大同一帶有邊警,他奉命經略黃花鎮諸邊隘,孝宗皇帝親賜金綺為他壯行。當時他的朋友被稱為“弘治四傑”的邊貢有詩“送孫志同經略居庸二首”相贈,其中一首這樣寫道:“寶劍青驄馬,秋高出塞行。田公受新律,武子舊傳兵。鼓角邊雲慘,旌旗海日明。穹廬莫南徙,中國有長城”。充分表達友人對他此行的期待(《華泉集》卷3)。到任後孫交深入險要,現場指揮調度。他採取增修垣塹,廣植樹木等辦法有效地阻滯了敵騎的進攻。他還用空餘時間到邊衛學校擔任教授,以訓武官子弟。特別是從永樂時開始,每年都遣隆慶諸衛軍採辦薪炭供應內府。其後雖然罷之,但又令每歲輸銀二萬兩,邊軍為此受困多年,孫交直接上奏朝廷予以免除。他在奏疏中說:永樂時邊關林木茂密,因為軍士採辦薪炭之故,現在已經“無木可采”了,“邊關樹木稠密,蓋欲扼虜騎之賓士,資我軍之防守”。雖然現在已經改為納銀,但這種無名之稅不是盛世所應該有的,“乞軫念邊士貧苦,盡行蠲免,以示優恤”。他還“尤慮林木有限,用度無窮”,建議“勑山廠侍郎,於無礙山地,設法種樹,歲以百萬計,以為後來薪炭之需,則不必重斂於人,而自享無窮之利矣”(《武宗實錄》卷2)。新皇武宗朱厚照及時採納了他的建議,自此種樹成為邊防軍人的一項長期任務。邊貢在“題孫志同侍郎扇圖”中對孫交種樹給以高度評價:“青青山上松,繚之以白雲。雲山不可到,圖畫只空聞。山木各有林,烈士各有心,借問種樹意,悠悠漢江深”(《華泉集》卷7)。從以後的朝官巡閱邊鎮的報告中,我們還清楚地看到了造林已經作為考評的重要項目。崇禎五年(1632),直隸巡按御史王道直於巡視山海關至保定鎮後,進呈《閱邊圖冊》,其中除查點軍馬的記錄之外,還記載栽補過的樹株、創設過的炮台、挑浚過的濠塹、修補過的邊牆、鏟削過的偏坡等事項(《崇禎長編》卷60)。
由於他的特殊貢獻,正德元年(1506),孫交擢升光祿卿。正德三年(1508),孫交進升戶部右侍郎,提督倉場,管理漕糧收儲。但不久又改任吏部。當時吏部尚書是經大學士焦芳推薦依附宦官劉瑾,由左侍郎升為尚書的張彩,此人能言善辯,左右逢源,深得專權謀叛的劉瑾喜歡。劉瑾曾直言訓問張彩:“人皆晉升後親往謝余,爾何不見,何也?”張彩回答說:“擢升於我者皇帝恩澤也,謝爾者豈不世人非議也”!劉瑾乾笑道:“知我者,莫若鄉黨也!”。正德五年(1510)六月,劉瑾辦壽,“朝官赴賀,跪於庭下,瑾不睬。差人請彩往,瑾立出門迎之”。可見他們的關係非同一般。這些事情對正直的孫交來說,是看在眼裡急在心中,他要對工作負責對上司的前途命運負責,因此私下裡和張彩沒少交流,《明史》用“數規切”來表述他們之間的溝通。然而好心沒有得到好報,張彩認為是孫交故意跟他過不去,一怒之下將這位好心的下屬調往南京任了虛職。
正德五年(1510)八月,劉瑾擅權被誅,隨後群臣追論閹黨官員。吏部尚書張彩被逮,死於獄中。劉宇、焦芳等已致仕,削籍為民。劉瑾親信錦衣衛指揮楊玉、石文義等處斬。尚書、侍郎以下依附劉瑾的官員多人續被罷黜。朝廷正到用人時,孫交因此得到重用,由南京吏部右侍郎進南京吏部尚書。正德六年(1511)正月,楊一清由戶部尚書改為吏部尚書,空下來的戶部尚書位置就由孫交來頂替,這是朝廷認真權衡的結果。雖然孫交熟悉吏部事務,但他更擅長經濟管理工作。當時征討流寇,調度繁急,連歲災荒,正賦不足。孫交籌劃適宜,勉力支撐,既保障了前線的供應,又使饑民得到賑荒救濟,因此,老百姓不至於十分貧困破敝。他的貢獻得到了武宗皇帝“賜玉帶麟服”的獎賞,也使他陷入地位不保的尷尬。貪贓者認為有孫交在,感到很不方便。特別是武宗皇帝準備以太平倉賜給幸臣裴德、雲南鎮守中官張倫奏請開採銀礦、南京織造中官吳經奏請經費等問題,孫交態度堅決予以否決,因而群起攻之。正德八年(1513)五月,孫交與禮部尚書傅珪都“以守正見忤”,權幸“遂矯旨令二人致仕”。當時給事中李陽春、御史原軒等為他們請留求情,沒有被武宗皇帝採納。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孫交回到故鄉後隱居在老家城北九峰山,其舊僚無錫人邵寶在“寄孫九峰司徒”詩中就有“九峰山里寄書來,珍重司徒手自裁”之句。當然孫交在家也沒閒著,他是一個閒不住的人,當年在南京時,曾拜博學鴻儒南京刑部尚書何喬新為師,研究學問。“僚友以事簡多暇,相率談諧飲弈為樂”,而“交默處一室,讀書不輟”。別人在吃喝玩樂花天酒地,他卻關門苦讀聖賢書,這就是他與眾不同的地方。後來有人指責他不合群,他卻說:“面對著聖賢經典,聽他們說話,不是遠遠勝過同賓客、妻妾閒聊嗎?有什麼不合群的呢?”。從江蘇人靳貴的評價中可以看出孫交的博學,“夜與孫九峰吏侍論丘深庵(海南人丘浚)太學故事,慨然興仰,乃用壁間黎太僕先生韻贈孫:空庭坐秋夜,茅塞賴君開。酷暑何方去,秋風此又來。口碑真勝石,心醉不緣杯。雪掩深庵冷,誰當為育才”(《石倉歷代詩選》卷467)。孫交在《安陸州志》自序中說:“晚歸林下,日以筆墨自娛”,這就是他的境界,這種境界讓他在官場以外又獲得了新的成就,著作有《安陸州志》《荊門州志》《國史補遺》《晚節園集》等各若干卷。當然他也經常與朋友一起遊覽家鄉的風景名勝。在登聊屈山後孫交興之所至賦詩一首:“聊屈山高鎖翠煙,名從左氏至今傳。兵屯楚伯雄風遠,運啟興藩王氣先。倦鳥知還棲古木,神龍或躍在深淵。春遊未盡登臨興,還擬中秋看月圓”。“倦鳥知還”,棲息“古木”,才有歸宿。“神龍”知歸,回到“深淵”,才能自由。此時此刻那種激流勇退,葉落歸根的快樂心情充分表達無遺。
封國湖廣安陸州的憲宗皇四子興王朱祐杬,十分看重孫交的品行和才幹,與他交往甚密,連宮中想吃的食物,也“令中使於孫尚書家索之”,還專門把緊靠陽春台旁邊的一塊閒地割讓給孫交“以益其宅”。後來嘉靖皇帝繼位以後,有中官告孫尚書侵地,世宗說:“此先皇所賜,吾敢奪耶”?這一方面說明嘉靖皇帝的確是個孝子,非常尊重父親生前的決定。另一方面說明嘉靖皇帝還在鍾祥王府生活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孫交的為人,所以才有“世宗在潛邸知交名,甫即位,召復故官”。這是後話暫且不談。
卻說興王與孫交的交往差一點讓他們成為兒女親家,這是因為孫交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而興王世子朱厚熜也長得少年英俊,興王越看越喜歡,“欲聘為世子妃”。與王爺結為皇親,這件事在普通人眼裡是求之不得的,然而孫交卻是一位久經政治薰陶的老臣,深知道這其中的利害,又不好拒絕,十分婉轉地說:“王爺私下待我甚厚,這沒什麼好說的,但如果要把我的女兒納入王宮,別人會說是我在巴結王爺想做皇親,我不願意讓別人誤解我,因此只能感謝王爺的一片好意”。興王心中雖有不悅,但他知道這事強求不成,只得敷衍了事(《震川集》卷5)。
正德十六年(1521)四月二十二日,因明武宗皇帝朱厚照駕崩無子嗣位,興王世子朱厚熜按太祖“兄終弟及”的遺訓進京登基,成為明朝第十一任皇帝,以第二年(1522年)歲次壬午為嘉靖元年,世稱嘉靖皇帝。這位少年天子公私分明,雖然與孫家小姐聯姻不成,但他不計前嫌任人唯賢。當有人提出讓孫交復官的建議後,立馬得到了批准。正德十六年(1521)五月初一日,御史周宣奏請說:“圖國家治安在培養士氣,培養士氣在辨別忠邪……至如大學士謝遷、劉忠,尚書孫交、邵寶……先朝舊臣,素協時望,宜亟賜召用,使天下知守道不回之士雖遭廢斥,尚有登用之期”(《世宗實錄》卷2)。嘉靖皇帝立即批轉所司議行。吏部奉詔查先朝直言守正降黜並乞歸諸臣,於五月六日就拿出了“待次徵召”的計畫。五月十三日,嘉靖皇帝下達了徵召戶部尚書孫交復原職的詔書,並且“遣官齎敕征之,令即日馳驛來京”,可見新皇求賢的心情是非常迫切的。官復原職對吃官飯的人來說,肯定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孫交並不願意,而是多次上疏“辭免新命”。其中的原因在當時就有人說是“女不欲納王宮”,“蓋以此自嫌”,這也是猜測之詞,但有一點不可否認,“其女終生不復嫁人”。也許這是原因之一,也可能他真的希望把機會留給別人,究竟為何只有他自己知道。當然孫交的辭免是無力的,並且越是辭免嘉靖皇帝就越是堅持。七月十五日,孫交以衰老不能赴召的辭疏上達朝廷,嘉靖皇帝當即回覆:“卿累朝耆舊,清慎老成,頃以僉言召用,且令吏部遣官趣行,其遵初命,即日就道,以副朕簡賢圖治至意,慎無再辭”(《世宗實錄》卷4)。其實七月三日,嘉靖皇帝批准侯觀乞休之後,戶部暫時由左侍郎秦金主其事,戶部尚書的位置對孫交早就已經虛位以待了。九月二十日,風塵僕僕趕到北京的孫交再次上疏辭免,嘉靖皇帝仍然不批准,還讚揚他名德老成,讓其快快就職。孫交仍然不安心,只到十二月二日他第三次以身體有病要求退休的請求遭到駁回後,才暫時打消了辭歸的念頭。孫交的起用受到了人們的擁護,福建人鄭善夫在“上孫九峰大司徒”書中稱:“今上聖明,應運御天,而我公實起而輔之,是今日聖君賢相,一時同潛於襄漢之表”(《少谷集》卷20)。江蘇人顧璘在“啟孫九峰公書”中也說:“伏唯我公還朝,社稷幸甚……既見邸傳,莫不舉手相賀”(《顧華玉集·息園存稿文》卷8)。
重新履職的孫交雖然已經年近古稀,但他仍然十分敬業,他沒有忘記老興王過去對他的厚愛,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這位歷經四朝的老臣,在正德十六年(1521)十二月十四日上的第一道奏章,就是要嘉靖皇帝堅持日讀《皇明祖訓》,還要求皇宮的學習講座每天都要開講並且長年不斷。他認為“聖祖精神心術盡在此書,深有得於大學之道”。言行都要遵循準則,“合則決然行之,悖則決然止之,如此則聖心允合於聖祖之心,而聖治亦可以同符矣”。嘉靖皇帝看到奏章非常高興,“覽奏具見忠愛,朕當一一講明施行”。孫交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發揮了許多這樣獨到的作用,如議遷顯陵到天壽山一事,孫交向嘉靖皇帝建議說:“山陵事體重大,太祖欲遷仁祖於鐘山,就是擔心泄漏了靈氣才沒有實行,這些事在《皇陵碑》上寫得清清楚楚,所以要慎重”。他的一番話讓嘉靖皇帝取消了遷移鍾祥顯陵的計畫。他興利除弊不遺餘力,如武宗後期所形成的侈汰風氣,造成庫藏殫虛。孫交採取裁減中官冗員,除去經制宿弊等辦法,使國力逐漸恢復。如正德中,上林苑內臣至99人,侵奪公私地不計其數。嘉靖皇帝即位後命留18人,但不久又復傳奉至62人,孫交乞汰如初,且侵奪地盡數歸還。御馬監閻洪請給外豹房地,孫交說:“先帝以豹房故,貽禍無窮。閻洪等欲修復以開遊獵之端,非臣等所敢聞”。在他的堅持下只頒詔以地十頃給豹房,余令百戶趙愷等佃種如故。他還奏疏認為各處巡撫官每歲入京議事不便,除漕運總兵、參將八月會議運事外,其餘應議重大事止令奏請等等。這些建議,嘉靖皇帝基本上都予以採納,使朝政振興,面目一新,因而得到了朝野的許多好評。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在任期間孫交曾有“安陸(鍾祥)乃發跡舊都,民貧役重,每歲有起運錢糧,乞改為存留,以培根本”的奏本,獲嘉靖皇帝準許,這是孫交為家鄉人民所做的最大一件好事。
孫交言論謙恭謹慎,從不以勢位驕人,因而在朝中頗有人緣。給事中夏言等清核皇莊田,極言皇莊為害於民。在孫交的努力下,使正德以來投獻侵牟之地,大多逐漸退還於民,宦戚輩雖從中阻擾,而朝野投以讚許,因此有許多擁護他的朋友。世講之好謂兩姓子孫世世有共同講學的情誼,後稱朋友的後輩為世講。明人稱孫交與李東陽為湖廣同鄉相厚,又與楊廷和之父楊春同中辛丑科進士,有世講之好(王瓊《雙溪雜記》)。有一次,孫交奉詔上各官莊田數,因為視舊籍有所不同,嘉靖皇帝責問其原因。戶部主事林應驄主動承擔責任“部疏,臣司檢視,即有誤,當罪臣。尚書總領部事,安能遍閱?今旬日間,戶、工二部尚書相繼令對狀,非尊賢優老之意”(《明史》列傳第95)。最後還是孫交出面解釋才化解了皇帝心中的疑問。他從容不迫地說:“舊籍多是因為奏請投獻,數多有妄報也。新籍少是因為奉命清核,田多除豁也”。顯然這是孫交認真調查的結果,因為“帝意稍解”,也讓那位“妄言奏擾”的戶部主事只受到奪俸兩月的處罰。孫交還有一個部下叫楊淮,無錫人。正德十二年進士。先授戶部主事,再遷郎中。在孫交的支持下“始監京倉,革胥徒積弊殆盡。繼監淮、通二倉,罷中官茶果之供,除囤基及額外席草費。最後監內庫,奄人例有供饋,淮悉絕之”。可惜這位勤廉的好官因議大禮伏闕受杖,倒在他的為官之任上。撫治鄖陽的右副都御史方良永以母老八旬,連具兩書要求回家奉養,孫交知道他“家無贏貲”要養母很困難,就幫他向皇帝求情,建議“用侍郎潘禮、御史陳茂烈故事,賜廩米”,以孝見稱的嘉靖皇帝批准“月給三石”予以救濟,其母過世後還得到賜祭葬的優待(《明史》卷201)。後來方良永在“奉司徒孫九峰公”一文中稱:是孫交的幫助,才使“母子得相保守,以終天年,其為賜且輕九鼎矣”!表達了對孫交的無限感激之情。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在皇帝身邊做事時刻提心弔膽。孫交擔心的不是自己把事做不好,而是皇帝不支持有些事做不了。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在尊崇興獻王的問題上,孫交就與嘉靖皇帝意見相左,因而使他們君臣之間也心存芥蒂。孫交曾經與尚書喬宇、鄭宗仁、毛澄、彭澤、俞琳,侍郎羅欽順、秦金、鄒文盛、賈詠、汪俊等,都御史金獻民等,參議陳沾等29人連名具疏奏興獻帝不宜稱皇號。在他看來“正統大義惟賴皇字以明,若加於本生之親,則與正統混而無別,揆之天理則不合,驗之人心有未安,非所以重宗廟正名分也”(《世宗實錄》卷9)。由於沒有迎合嘉靖皇帝尊親之意,所以孫交提出的一些新政主張,自然就會有所折扣。“凡為倉庫害者,莫如中官。內府諸庫監收者,橫索無厭,內府收糧,增耗嘗以數倍為率,其患如此”。而偏偏在事涉中官的一些問題上,嘉靖皇帝態度曖昧。有一次,廷臣會議發內帑給軍廩官俸,已經報可,為中官梁諫等所沮。孫交說:“宮府異同,令出復反,非新政所宜”。還有中官監督倉場,初只數人,正德中增至55人。在孫交的建議下罷撤過半,其後又逐漸增多。“交欲盡去之,並臨清、徐、淮諸倉,一切勿遣”。然而嘉靖皇帝只同意“自今毋更加而已”。“又論御馬監內臣宜如祖制,毋監收芻豆,並令戶部通知馬數,杜其侵耗”,也得不到嘉靖皇帝的支持。“錦衣百戶張瑾率校尉支俸通倉,橫取狼藉,主事羅洪載欲按之。瑾紿請受杖,奏洪載擅笞禁衛官。帝怒,逮下詔獄謫外”。孫交與林俊、喬宇先後論救,同樣沒有效果(《明史》卷194),如此等等。就是因為推行新政不順利,嘉靖元年(1522)十月八日,任職剛滿一年的孫交又乞休,嘉靖皇帝批下聖旨:“卿耆德舊臣,譽望素著,典司國計經理周詳,新政方切委任,豈可引疾求去,不允”。十月二十二日,孫交再次乞休不允,“仍溫旨答之”(《世宗實錄》卷19)。朝廷新老交替之際,嘉靖皇帝還是真心希望孫交留下來幫他撐起門面,這對孫交來說也只能是勉為其難。
嘉靖二年(1523),已經年滿七十周歲的孫交加快了乞休的步伐。正月二十六日,孫交以疾請告。二月十六日,孫交又以病請辭。三月十五日,孫交再以疾請告。孫交為什麼要連章乞罷呢?除了前面給出的理由以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受議禮反對派“求去”的影響。處於對他們道義上的支持,孫交也只能“求去”。正如正月二十八日十三道御史劉簠等所言:“喬宇(吏部尚書)、孫交、林俊(刑部尚書)同時召用,廷和(首輔楊廷和)、宇求去,此交與俊所以不安其位也”(《世宗實錄》卷22)。閏四月九日和十六日,孫交又連續兩次引例乞休,都給事中李學曾上了一道請信任大臣以廣忠益疏認為:“尚書孫交、林俊每議節財用、公刑法,皆正本清源之論,陛下或應而不從,或從而不盡,宜其累疏乞休不已也”。得不到皇帝的支持,什麼事情也做不成,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呢?顯然這是孫交“求去”的最主要的原因。嘉靖皇帝主動對孫交擺出了支持的姿態,令鴻臚寺官員傳旨:“卿自召用以來,隨事納忠屢有嘉謀,裨益新政,況精力未衰,豈可固求休退,其即起視事”(《世宗實錄》卷26)。在生活上嘉靖皇帝對孫交也多有照顧,知道他病了就派身邊御醫上門為他診療。還把孫交任陝西道御史的大兒子孫元調到京城改為翰林院編修,把小兒子孫京吸收到國子監讀書,以方便他們對孫交進行照顧。嘉靖二年(1523)七月二十七日,南京糧米告急,孫交提出建議:“漕運計程已過淮、徐,況系京倉四百萬數,截留非宜。惟蘇、松、湖州三府折色米解京者,可量留十萬,及各衙門贓罰在倉糧米,間月支放。各處屢年應解南糧督令完納,如催征輾轉無以濟急,或將嘉靖三、四年蘇、常諸府該運府、部衙門糧米改撥一萬石於南京,庶可少蘇目前之乏”。這次嘉靖皇帝是照單全收,“詔俱從之”,使南京94379名官吏軍匠有了生活保障,消除了“軍飢患生不測”的隱憂(《世宗實錄》卷29)。根據各地遭受的水旱災情,九月二十七日,孫交奉旨召開戶部會議,上賑恤事宜,其中就折漕糧、發內帑、懲侵欺、任撫牧、行勸借、處財用等六款提出了切實可行的意見,再次受到嘉靖皇帝的重視,除了命發太倉銀二十萬分給賑濟有所不足外,“余悉如議”(《世宗實錄》卷31)。這是孫交給嘉靖皇帝交出的最後一份答卷。關於孫交的去留問題,在十月十日兵科給事中趙漢上疏後,嘉靖皇帝才有所鬆動。趙漢說:“兵部尚書彭澤、戶部尚書孫交以病乞休屢荷溫旨慰挽,但今水旱寇虜方亟,非伏枕可籌,宜聽其去,以成大臣恬退之美”。嘉靖皇帝認為所奏誠懇,也是他成人之美的時候。加上孫交的乞休疏也讓他不忍再留,疏中說:“臣恐不獲生還,復如毛澄矣”。時禮部尚書毛澄乞骸死在回家的路上,聽到孫交這么一說,嘉靖皇帝更感到悲傷,“上聞惻然,允其請”,因此五日後就批准了孫交退休的請求。手詔加“太子太保”銜,安排他馳驛還鄉賜給道里費,使其享受從一品的待遇。還令其子編修孫元侍行,並要求有司月給米3石,歲撥夫4名,歲時以禮存問(《世宗實錄》卷32)。就這樣孫交懷揣封賞詔書,在家眷和護衛的簇擁下,一路談笑風生榮歸故里。
孫交的榮耀確實讓人羨慕,但這也是眾望所歸,可讓小人看了還是感到嫉妒。孫交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以“縱子貪淫等事”告他的陰狀,害得孫交趕緊上疏辯解,還要求辭免給他的厚祿。好在嘉靖皇帝頭腦很清醒,回復道:“卿居官清謹,家教有素,言官所論出於風聞,不必深辯”。至於所給“恩數”,“乃朝廷優禮老臣令典不允辭”(《世宗實錄》卷35)。一句話就是:我說你好你就是好別人也奈何不了,你就安心養老吧。說到孫交的家教,我們可以通過一個事例看看他對親屬的約束。正德六年(1511)八月,新科進士海鹽人徐鹹要到沔陽州赴任,那是孫交正在首任戶部尚書期間,萬忙中的孫交抽出時間接見了這位到湖廣任職的新知州,坐定寒暄之後孫交說:“閣下釋褐,初授即為大夫,專理一郡,榮矣,慎毋懷歉”。徐鹹回答道:“豈敢,但恐弗能勝任耳,願聞教”。面對虛心好學的後生,孫交把自己的工作經驗毫無保留地進行了傳授:“初蒞官,不可便望升,望升則無心做好官矣”。又說:“初要嚴,不可寬縱。一年後,法立令行,民不敢犯,然後漸寬,則民知感。若下車就從寬,則事馳民玩,後欲復嚴,無及矣”。說完這些話後,孫交不是希望他在老家如何關照自己的親屬,而是特別告誡他不要放縱自己親屬違法亂紀:“吾弟某在家,專於鄰近州縣有所求為,閣下到任,彼必來見,幸峻拒之,勿以吾故縱令壞事也”(《徐襄陽西園雜記》)。這是多么高尚的品格啊!孫交離職後,朝中人士時常想念他,嘉靖四年(1525)春,給事中柯維熊在給嘉靖皇帝的奏疏中說:“陛下親君子君子不容,如林俊、孫交、彭澤之去是也,遠小人而小人尚在,如張璁、桂萼之用是也”(《明史》卷196),這裡把孫交歸為君子之列,除了對他人品的認可,更有對他的思念。這種思念連嘉靖皇帝也不例外,嘉靖七年(1528)《明倫大典》成,嘉靖皇帝在封賞群臣時,也想起孫交過去的好處,恩詔晉光祿大夫柱國,使其享受到正一品的俸祿。在嘉靖皇帝的特別關照下,孫交退休後在老家又安享了近10年的幸福,終老於嘉靖十二年(1533)二月二十七日,時年八十周歲。朝廷按照慣例賜祭葬,其諡號為“榮僖”,意為一生享受著榮耀與快樂。其墓當時為鍾祥城北焦山,而今屬宜城東境流水溝。與其葬在城北涼水井的祖父孫盛墓相距不遠。蓋棺定論有褒有貶,褒者評價孫交是“志行修潔,識量甚遠。居官務舉其職,無所避忌,故所至稱理。其再典戶部,承正德末年公私匱乏之餘,裁冗食,立經制,國計至今賴之。前後致仕二十餘年,情標耆德,卓然為海內望雲”(《世宗實錄》卷147)。貶者在論及太倉庫銀時,說戶部尚書孫交與李東陽相善,然二人皆非經世之材。孫交無預備之措,“命戶部侍郎楊潭總督軍餉,發太倉庫銀二百餘萬量,分送各州縣和買糧草”,滋擾百姓且不言,尚為有司侵克或為盜賊所劫。因此感嘆說:“劉瑾用事,太倉庫銀積至二三百餘萬,至是為交所費幾盡”(王瓊《雙溪雜記》)。當時的實際情況究竟怎樣呢?我們不妨看看當時記錄,嘉靖二年(1523)五月二十五日,戶部尚書孫交就議處籌邊糧餉奏疏說:議處糧餉,“誠籌邊至計。但今太倉銀少,運司引鹽開中略盡。臣等查得各邊糧草實在之數……大約足支一年之用,無煩再發。今日先事之備止宜及時召商糴賣本色,分貯要害,以防不測。其有勢豪高價占寓罔利者罪之,仍嚴行各府州縣將應輸京邊糧草,作速運送原定倉庫”。嘉靖皇帝準允施行(《世宗實錄》卷27)。這說明上述對孫交重視軍備的指責,在今天看來正是他 “識量甚遠”的最好註解。明人陸采的一首姓名詩這樣寫道:“穆穆文孫交景運,端居喬宇撫清時。絲綸遙起山林俊,化雨重陶琰琬資。韶樂楊廷和舜呂,溪毛澄水薦先師。功如墮費宏謨遠,壽比錢彭澤慶垂。共說天王守仁義,萬年盤石瑤圖維”。詩中嵌入了孫交、喬宇、林俊、陶琰(亦作琬)、楊廷和、毛澄、費宏、彭澤、王守仁、石瑤等十個人的姓名,同樣表達了人們對他的懷念。
人物後代
孫交的後代中有一子叫孫元,正德九年(1514)歲次甲戌科進士,列第3甲第204名,官至四川副使,官書評價他謹慎忠厚有其父風範。還有一子叫孫京,在嘉靖元年(1522)七月二十六日,以孫交三年考滿,蔭其入國子監讀書,但終不見其用。孫交過世前曾經拿出他心愛的焦尾琴和金星硯交待子孫說:“一文無也還留硯,四壁蕭然莫賣琴”。可是等到孫子輩叫孫轔的長大成人時,琴硯都已經不存在了。孫轔,字伯馭,奉孫交遺訓力學晚成,於崇禎四年(1631)歲次辛未科進士,列第3甲第47名。由會稽令累遷至廣東參藩,所到之處都留有恩惠之聲,世人都稱讚他不愧是孫交的後代。到清乾隆時期,孫交的後裔中仍有幾位有名當時。“孫成器,字治初,明戶部尚書孫交之後,徙居邑之長灘埠。乾隆中歲貢生,任南漳訓導。篤志好學,老而不倦,年八十猶篝燈達旦,諸生勸少息,曰:‘汝輩讀書日長,我則讀書日短矣,何遑息乎’?諸生汗流浹背。著有《萃京山房文集》《小鈍詩草》。弟保亨,乾隆癸酉(十八年即1753)拔貢,甲午(乾隆三十九年即1774)舉人,著有《抱雲山房詩文》。又弟名泰,字彙初,壬申(乾隆十七年即1752)舉人,以克己為學,著有《日省錄》。子劦,字立山,丙午(乾隆五十一年即1786)舉人,羅田教諭。侄謐,號月溪,丁酉(乾隆四十二年即1777)解元,蒲圻教諭,著有《周易觀玩隨筆》。”(清光緒八年《京山縣誌》卷13)。長灘埠現已屬於鍾祥市長灘鎮管轄。這裡地處鍾祥與京山交界,從前背靠連綿起伏的群山與世相隔,前望蘆葦叢生的江漢平原與之相連,還有明代梁莊王墓的護衛官軍及其眷屬在此落籍,是一個管理相對薄弱的世外桃源,因而成為明代官宦遺老居留的理想選擇。所以今天可能仍然有孫交後人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侯書雲)
人物評價
湖北知名的歷史人物中,鍾祥孫交的知名度是很高的,這不僅是因為他位高權重,更因為他是歷經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的老臣,而且還是三起三落的一位長壽老人,他的傳奇經歷對生活在今天的人們仍有許多啟示。
人物軼事
孫交先世為合肥人,五世祖叫孫銘,太祖朱元璋起兵,兄弟六人迎於采石磯,並跟隨其打天下,定太平入建康,死忠者半功者半,不久孫銘以功授湖廣安陸衛正千戶,弟孫淮移鞏昌、孫達移忠州皆授百戶。孫銘去世後,其子孫虎、孫信入見朱元璋,朱元璋撫慰說“吾部曲兒也”,當即給予重用,孫虎讓其弟孫信接替父親的官職,而自占民版。孫信調陝西西安右護衛,從此孫虎世居安陸州(鍾祥)。孫淮、孫達過世後也都安葬在安陸州。孫虎生孫毅,孫毅生孫盛,孫盛生孫忠,孫忠生孫交。後來孫交發達後報請朝廷贈祖、考皆資政大夫南京吏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