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本書收錄姚瑤發表在【one·一個】APP上的七篇文章,外加十三篇全新短篇小說,這20個失眠故事,代表著20種人生,又像20樣躲不開的疾病,亦或是20個想說又不能說的秘密。你是否也曾和他們一樣?孤僻症、模仿犯、撒謊精、自卑鬼……潛伏在內心的小小野獸,只在夜晚和你擁抱。
作者簡介
姚瑤,作家、翻譯、獨立攝影師。生於仲冬情人節的80後水瓶座,長於江淮之間,現居北京。畢業於中央民族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媒體人、作家、翻譯。著有長篇小說《天冷就回來》,短篇集《末日之前沒有想念》,譯有《初戀那些事兒》《我和狗狗一起活下來》《像本這樣的朋友》。短篇小說《神明 》收錄於韓寒主編的《一個:很高興見到你》。行文緩慢,風格清朗中略帶沉鬱,內向專注。
圖書目錄
《明日 》
有些人,他屬於你,可你從不覺得會擁有。
而有些人,他不屬於你,可你從未想過有分離。
《神明 》
人生還長,我們都是用漫長的一生,在不斷地失去又不斷尋找。
《硬糖 》
可是生活不會講道理,不是你一直哭訴自己的辛苦就會垂青你哪怕一點點,也不會因為你一直輕鬆讓人羨慕,就給你三災五難。
《演員》
他們也同我一樣,在扮演一個不是自己的角色。我叫記者,他們叫幸福一家。
《病人 》
世界已經跨越世紀末,進入了新的千年,可是屬於她的時間,永遠停在了這一分,這一秒。
《小山》
她記住了自己的英雄歲月,殊不知她被別人記住的,卻是主教學樓大廳里一場驚天動地的爭吵。
《長夜》
他們的車堵在環路上,那么多車,那么多人,修再多的路也沒什麼用。那么多人,那么多愛,也一樣,拯救不了誰。
《換季》
熱熱的,只有手心才能感受到的熱,就像,只有媽媽才有的那樣的愛。
《迷宮》
有時候上一輩人的婚姻看起來,與其說是相互喜歡相互欣賞,倒不如說更像各取所需,有的堅持下來就成了歲月的佳話,有的半途散夥,也不那么悲傷。
《永無島 》
有時候放棄的英勇就是一個充滿快感的瞬間,其後漫長而無聊的日子是不是會後悔,誰還會管呢?
《她吞了一千根針》
所有人都在說謊,不是么。只是謊話與謊話,大概也是有不同的,就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名字。
《模仿犯》
女孩子的友誼是那么容易建立。一起度過黃昏,看列車呼嘯著從面前經過,地面震顫,緊閉雙眼,就好像一起經歷過動盪歲月,前世今生,相依為命。
《你好,美夏》
時間改變了每個想要快樂的人,不肯變的,自然要傷心。
《不被喜歡的人》
她想了想,從包里拿出了一直帶在身邊的絲襪,遞給那個女孩,“女孩子一定不能穿脫絲的襪子。”
《夏夜歌行》
我們這樣的人,都是不知怎么就湊到一起,又不知怎么就會各奔天涯去了。不需要驚喜也不用哭天搶地懷念。
《風從海上來》
有時候,你被放置在了某個角色里,就只能按照劇本去念你該念的台詞,不能隨意篡改,更不能隨便搶鏡。曾經也遇到過令人好奇,令人歡喜的客人,但萍水相逢,也許才是最好的狀態。
《失眠症患者的夜晚》
其實,我們都捨不得這深夜,矛盾的痛苦裡一定能醞釀出一點變態的幸福感來。
《在我死後》
人永遠也無法獲得及時的道理,因為道理通常都是血的教訓。
《女生宿舍恐怖故事 》
“也許你願意相信誰,誰就是真相。”
“那你願意相信誰呢?”
“誰都不信。”
《嫁妝》
在我拍過關於你的無數照片裡,你咧開嘴大笑的樣子最美。
內容試讀
《她吞了一千根針》
說謊之人飲千針。她的日本前男友這樣告訴她。
所以每天早上她都會在胃痛中醒來,是針刺般的痛。有時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會夢遊而後真的吞下了針線盒裡大大小小的針。因為她的前男友就有夢遊的習慣,她曾親眼目睹他吞下了整整一管牙膏。誰知道夢遊這種東西會不會也是傳染病呢?因此她真的會拉開抽屜檢查針線盒裡是否少了針,當然一直都是24根,嶄新,鋥亮。
只是,她也真的太愛說謊了,所以她的每一天,都是從忍著胃痛數針開始。
至於為什麼要說謊,她也不知道。
有時候朋友打來電話問她在哪裡,在做什麼,明明是躺在沙發上無所事事,可以回答一句“在家呢”,她則一定會脫口而出:“在外面呢。”這個外面可能是醫院,書店或者其他朋友的家。有時約了朋友又犯懶,也會用“臨時要加班”之類的藉口。明明還在照鏡子卻說已經在路上堵著了。大多數時候,就是這樣毫無意義,說不說都沒什麼不同的謊話。
又是新的一天,她醒過來,透過開了一半的窗子,看到一場正在醞釀中的大雨。翻了個身,把臉用力埋在軟塌塌的枕頭裡,伸手去摸索躺在桌角的手機。這樣不好的天氣,她總是要編些病痛的藉口來請假的。比如痛經,發燒,或者做各種奇怪而痛苦的腸胃鏡檢查。
貼著枕頭,迷迷糊糊地準備發簡訊,該怎么說呢?急性肺炎,通宵輸液吧。她一個字一個字斟酌著打上去,突然一聲沉悶的冬雷,她恍惚一下,才想起,根本不用編藉口了,她根本就沒有通過新工作的試用期,被開除了。
她想起辦離職手續的那天,主管一臉為難的樣子說,你一個季度才簽了五家合作,沒有完成指標實在不能轉正。
被招進來的時候,她以為她的工作只是做做廣告策劃,談談公關合作,動腦不動手。或許是現在這類新媒體公司成功的多默默慘死的更多,因此她的實際工作和推銷保險的銷售並無二致,恨不能守在十字路口,像發傳單的兼職一樣拽住每一個從她身邊走過的路人,搶過他們的手機下載正在推廣中的APP。
“我們想在您的學校做一次義賣活動可以嗎?”
“我們想在您的商場租廣告牌可以嗎?”
“我們想……”
“可以嗎……”
大約四五十個電話能夠約到一個面談已經算是好運氣。
坐在露天行駛的捷運上,看著車窗外一幀一幀閃過去的冬天的畫面,她突然想,為什麼不能去約會呢,為什麼要去和毫無關係的人見面聊天低聲下氣呢?這個時候,想吃的店一定不用等位,電影院的位子可以隨便挑,小胡同里有落在積雪上的新鮮陽光。就這樣,她發現了這份新工作的好處。
一周有三天,她都會在十一點左右和主管說,約了客戶談合作,而後躲進廁所偷偷補妝,明眸皓齒地去和自己的日本男友吃各種奢侈大餐,膩歪一下午,有時候索性就不回公司了。
其實也沒錯啊,日本男朋友也是她的客戶,是她在校園做推廣活動時認識的“農二代”留學生,長相精緻,笑起來有一點羞澀,他說我的父母都是北海道的農民,一年收入只有一千兩百萬日元,不是很多。當時她就說,同學你請我吃懷石料理吧,他說好。
“你這樣翹班沒有問題嗎?”
“沒關係啊,工作又不是生活的全部。”
“如果完不成任務真的沒關係嗎?”
“我也沒有很在意這份工作,朋友離職了,覺得對老闆很抱歉,所以找我去接班,工作這種事情,不用那么認真。”
說起來是這樣隨意,好像真的有這么個朋友,真的有這回事一樣。她總想在他面前表現出一副雲淡風輕,與世無爭的樣子,就像他一樣。
可是真的沒關係嗎?每天在公司,她躲在消防樓梯,貼著微開的窗戶,給存在電話里的一個一個客戶打電話,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卻還是能從玻璃窗的模糊反射里,看到自己低眉順眼,討好乖巧的笑容,那一瞬間的厭惡,也在一瞬間敗給了沒有資格。
掛了電話,對著窗外成片的屋頂默默出神一會兒,再回到自己的工位。同事總是一臉曖昧地笑容說又去給男朋友打電話了?她也曖昧地點頭答是,默默地對著顯示器里的表格,把聯繫過的合作方打上叉或者勾,當然前者居多。
她總是羞於暴露自己的小小野心和上進心,有時候她也想和其他同事一樣,能夠扯開嗓門,在辦公室里旁若無人地打電話談工作,在工作群里大剌剌地相互搶資源互不相讓。而現實是,她只能默默地撿別人不想要的合作方,然後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以至於有同事說對工作這么不上心,不是自己富二代,就是男友富二代。
男友算富二代嗎?也許吧。可是自己呢?大約只是膽小而已,膽小得連誠實面對自己的勇氣也沒有吧。
眼看別人一個月談了十幾個合作,自己只完成了一個商場的項目,終於還是有點面子上掛不住,也被主管約談了兩三次,因此終於被迫答應和客戶的飯局。
今晚有應酬了,為了把客戶拿下,這種泛著酒肉臭的俗氣,怎么可以出現在自己和男友的交往中呢?她的男友,是喜歡黑澤明,喜歡竹久夢二,喜歡中國畫的日本男孩子啊。所以她發出去的簡訊是,“真是抱歉,今天要加班處理一下工作。”
“哇,你也有肯為工作加班的時候,應該獎勵你。”
而男友的獎勵,就是買了外帶壽司和烏龍麵,準備陪她一起加班,結果公司壓根兒就沒有人,電話也一直打不通。男友在公寓樓下一直等,等到客戶把醉醺醺的她半抱在懷裡送下車。
那天晚上,她迷迷糊糊看著男友轉身離開的背影,想的卻是,當初開始得那么容易,就早該想到日後的分開,也會同樣輕而易舉吧。
清醒之後再給男友打電話,男友沒有接,只是給她回了簡訊,“我想我們在一起的決定或許太匆忙了,我以為你是傳統的女孩子,但看來是我不了解你。”
“我只是怕你擔心,一年也就一次的。”不說謊的時候她的嘴巴總是這樣笨拙。
“你說工作對你並不重要,賺錢的方式有很多,你說你不會應酬也不想低三下四。可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些我以為你是宅在家裡的晚上,你是不是也像昨天一樣和那些所謂的客戶勾肩搭背,爛醉如泥,那張床上有沒有睡過什麼亂七八糟的客戶,我怎么會知道。日本有這樣一句俗話,說謊之人飲千針,哪怕只有一次,愛情里也沒有了全部的信任。”
她啞然地張了張口,幾乎默認了他的答案。是啊,換做自己,或許也沒有辦法相信那只是偶然,而不是習慣性的欺騙吧。
不過她還是翹了好幾天的班去學校找他,依然美其名曰談合作,談合作……他也見了她,只是每一次都是匆匆留下一句“對不起,了解之後我覺得,你真的不是我以為的那類女孩,我不喜歡每天在酒場上和老男人們混得很爛熟的女孩,你知道的。”,而後就抱著書去自習室。
她也真的不是他討厭的那類上班族,她只是,又多說了一句謊話而已。
她終究沒有挽留住自己的日本男朋友,又沒有什麼心思上班,只能請病假,就這樣,也終於沒能完成工作任務,得到了主管的一句不能轉正。
而她記得那天早上,陽光特別好,主管把她約到小會議室,玻璃杯里的水,摻著陽光,一圈圈地漾開。她笑著說:“喔,沒有關係,我本來也就打算離職了,想要去讀書,又怕家裡反對,所以就先做著,也耽誤大家工作了,很抱歉。”
是的,她又說謊了,所以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胃。
“讀書是好事啊,要和你的日本小男人去留學嗎?”
“也許吧。”她有點僵硬地笑了笑。
走出工作了三個月的寫字樓,收到並沒有和自己說過幾句話的同事的簡訊,她說:“其實你在群里問的那些客戶,他們並沒有真的在談,都是為了畫地盤兒騙你的,你不應該讓給他們的。”
她並沒有回覆,也沒有問她為什麼選擇告訴自己。當然,她也並沒有要去讀書,只是隨便想到了,就隨口那樣說了。你看,所有人都在說謊,不是么。只是謊話與謊話,大概也是有不同的,就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名字。她有這樣的感覺。
大雨並沒有醞釀多久就開始噼里啪啦砸下來。因為肚子餓了,所以爬起來叫外賣。等外賣的間隙很無聊,就順手給媽媽打了個電話。
“你在上班嗎?有空給我打電話?”
“喔……嗯……在辦公室……剛忙完一陣子,今天沒什麼事。”
“在公司講話不會不方便嗎?新工作上手了嗎?同事關係好不好?領導會不會為難你?”像從前每天放學回來的晚飯時間一樣,媽媽總是事無巨細地把同樣的問題問她一遍又一遍。
“同事啊……有的也不是太友好……昨天還有人和我搶客戶……已經轉正了,工資也正常了……今天領導都出去開會了所以輕鬆一點,下午也可以早回家。”她一點點地說著,讓所有的細節聽起來都仿佛是真的。
“那個誰怎么樣?小日本到底靠譜不靠譜?”
“喔,靠譜啊,今天晚上我們還要去看話劇呢。周末會去郊區玩……”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在說謊話的時候,腦子轉得特別快,說著說著,她都快要相信自己說的都是真的。
她沒有被開除。也沒有被男朋友甩掉。每一天都像前一天一樣,沒有變化,也沒有意外。
掛掉電話登入網銀,又到給家裡匯錢的日子了,可是今天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有工資進賬。
其實父母並不需要她的錢,但她依然堅持每月用網銀轉一小部分回去,寫上一兩句撒嬌的話,每月都給父母買實用的禮物,乳液,剃鬚刀,手套,羊毛被,餐具……
只是當有人問她,會不會寄錢給父母時,她都會很自然地搖頭,“怎么會,都什麼年代了。”好像這樣才像個很潮的年輕人,引來發問者的共鳴,換來對方拚命地點頭:“就是就是,現在誰還把錢給父母。”
可是,她在心裡默默地想,按照過年回家每年一次來計算,有生之年見到父母的次數,說不定連五十次都沒有了,如果不分享賺錢的快樂,不努力塞給他們各種各樣的東西,要怎么讓自己安心呢?
所以,看著三萬出頭的存款,她還是轉了一千五到媽媽的賬戶,又買了一對圍巾給爸爸媽媽,還是撒嬌地留言說“沾滿銅臭的愛又來了……”
只是謊話總不太容易被自己記住,所以又過了一個星期,她依然在覺得無聊寂寞的時候給媽媽打電話,佯裝自己是開會間隙溜出來喝了一杯咖啡,卻差一點被戳穿。
“在哪裡啊?又不忙了啊?”
“忙啊,開會呀。周末還加班了呢,怎么會不忙。”
“周末不是和那個誰去郊區玩了嗎?”
啊,是嗎,自己有說過那樣的話嗎,“本來要去啊……臨時要加班,沒去成……”
掛掉這個電話,她暗忖在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還是不要經常給記性好得出奇的媽媽打電話了,會死傷許多腦細胞。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裡,雖然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每天都能被冬日的陽光照耀,她還是要每天盯著招聘網站,投簡歷,等面試,每天叫幾乎一樣的外賣,並不愜意。
朋友說你這樣吃不膩嗎?中午可以來找我們吃飯啊。
其實是膩的,可是她會說:“不會啊,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挺好。”
“你一定是偷偷存了很多錢,可以這樣不用上班在家休息。”
“還好啦……”
“裸辭很需要勇氣啊,而且你還和那個誰分手了……”
是的,她告訴朋友們,是她炒了老闆,因為累了,甩了日本前男友,因為倦了,總之就是想要休息一下,調整狀態,冠冕又堂皇。
只是這一次她似乎沒有那么幸運,投出去了幾十份簡歷,通知面試的不多,條件好的更是寥寥無幾,因為總還是希望新工作的工資能高那么一點點。所以又一次到了該給父母轉賬的日子,她終於決定去公寓附近的星巴克先打一份零工。
“怎么會去打零工呢?新媒體方面的工作有很多啊。”朋友很詫異。
“不是說了不想總做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嗎?想體驗不同的生活。”
“真是瀟灑……我們公司在招人,要不要來啊,也是做新媒體推廣,工資很高的。”
“想要高工資,還辭職做什麼。現在挺好,等想工作了再說。”
怎么會不想要高工資,她默默低下頭喝面前的湯,她一直很想帶父母一起出國旅遊,她也一直想成為讓他們驕傲的女兒。可是為什麼,就成了現在的樣子呢。
最要命的是,明明下午有一場約好的面試需要中午出發,可是朋友說“來找我吃飯,我們去逛街”她就會馬上說“好你等我”,而後放棄面試。
當然朋友也會問:“你下午沒有什麼安排吧?”
當然她的答案一定是:“沒有啊……今天店裡是晚班……”
對,她總是在沒事的時候放朋友鴿子,有事的時候無私得可怕。她也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就這樣,在銀行卡里的存款眼看跌破五千的時候,她終於找到一份薪資尚可的工作,她再一次在工作間隙給媽媽打電話,說我換工作了,工資比原來高呢……
機緣巧合,因為新的工作,她再一次來到了日本前男友的學校。而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狗血而沒有道理。你知道她一定會迎面撞上她的前男友,並且是在她從女生廁所出來的時候。
她的日本前男友肩上掛著精緻的女式包包,背靠在洗手間對面的教室門口,顯然是在等人,顯然他等的人,在她剛剛離開的女生廁所里。
“等女朋友?”
“嗯,你還在那裡工作嗎?”
“換了……因為公司里新來了一個男孩子,對我很好,就在一起了,所以,不太適合在同一家公司……”
“這樣啊……”
“嗯……就這樣……”
就這樣,她低頭從他身邊走過,覺得胃部還是有一點微微的疼痛。突然她很想問問他夢遊是不是真的會傳染,可是回過頭,只看到他被瘦削的新女友挽著胳膊離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