症狀現象
《南都周刊》的調查顯示,14%的人夜間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機,11%的人甚至在歡愛之後就去查看手機。幾乎所有的智慧型手機用戶,當手機不見時都會感到恐慌和絕望。北京國貿前IT公司高管楊華寧即便已經從公司辭職,他手裡仍然時時刻刻都在擺弄一部精緻的智慧型手機,在上面刷刷點點,偶爾抬一下頭,目光也看著別處。
如果仔細觀察,你會發現他更像是一台精準運行的機器——機器不斷將最新的訊息推送到手機,他會每隔30秒打開鎖屏查看一次,再過30秒,則會查看一次郵件,而此後則要查看微信和微博等等,又兩分鐘過去,他又會重複上面的動作,周而復始。“沒辦法,已經成了習慣。”過去5年中,楊華寧每天夜裡都會被手機吵醒,白天去任何地方,都要攜帶3個充電寶為手機充電,隨時拍拍口袋看看手機在不在,已經成為他的標誌動作。在任何一次或長或短的出遊計畫中,他扮演的角色都是同一個——一個永遠低頭看手機的旅行者。再到後來,即使再重要的場合,他也沒有辦法放下手機,直視著別人完成一次對話。
楊並非一個智慧型手機悲劇的個案。中國工信部發布的一項數據顯示,中國使用手機上網的用戶已經超過8億人,其中超過3億人,是和楊華寧一樣的3G智慧型手機用戶,後者還在以每個月將近1000萬人的速度迅速增長。
美國的一篇論文曾經依據“五型人格”理論研究認為,外向型的人更傾向於擁有智慧型手機,並且對簡訊功能需求更高;而親和性的人更傾向於打電話而不是發簡訊。換句話說,是否更容易“上癮”,與個人天生的體質有關。
至少就吳若曦而言,這個理論並不足夠成立。工作日的溫哥華國際機場簡直一團糟。廣播在頭頂一遍又一遍地lastcall,眼前是成群不知所措的旅客,耳機里是流水一樣發來的指令,充斥著各種調度、術語、程式和令人抓狂的混亂。
美國加州大學心理學教授拉里·羅森在他的《i成癮》一書中講到一種典型的“多重任務瘋狂症”,具體而言的症狀是,“即使是經驗豐富的網路使用者,在網上進行閱讀或者進行超文本文檔讀取時,也很容易分心。”最典型的案例是,“在收到信息的兩分鐘內,就強迫自己回復”。這位心理學教授還在書中定義了手機成癮的其他一些症狀,例如“手機震動幻想症”,“訊息查看強迫症”以及“缺乏睡眠喜怒無常症等”,認為手機成癮是一種“低自尊”導致的精神疾病,與財富濫用和病理性賭博類似,成癮的人們通常“利用強迫行為來擺脫強迫觀念”。他甚至援引了一份研究數據,指出成癮者和非成癮者的大腦系統在灰質和白質上都存在明顯區別。
但作為復旦大學國際政治專業的畢業生,剛剛工作6個月的機場地勤,吳若曦已經對此駕輕就熟。半年來她已經保障了104架航班的起飛。她在值機櫃檯閒庭信步,甚至還用空餘的時間跟朋友分享了航空公司的新機型,解答了一個陌生朋友的感情問題,就最近國內的一樁熱門媒體事件發表了感想。
值得一提的是,完成這一切不需要任何其他工具,除了一部智慧型手機。
這對吳這樣重度的手機用戶來說,不算什麼。毫不誇張地說,吳的生活就在手機上。她已經習慣“一心二用”的生活——每天起床要先看10分鐘手機資訊,吹頭髮的時候也在看,路上在看,工作的時候在看,下班之後還在看,即便有朋友聚會,大家也都在看手機。2013年6月的蘋果發布會,時間上正好跟某個航班撞車,吳若曦甚至還作為某國區域網路站的解說嘉賓,在百忙中用手機完成了全程直播。
這件事的結果好壞參半。一方面,這個在手機上叫做“Onlyswan”的女孩,擁有一個手機上認識的老公,甚至婚禮上的嘉賓,也是手機上邀請來的。但另一方面,因為有十幾部不同品牌的手機輪流使用,臨睡前找不到其中任何一個的充電器,帶來的焦慮感都會讓她失眠。
更多的困擾可能來自於現實與虛擬的割裂。當親戚、朋友、同學甚至頂頭上司,發現吳在手機網路上那些尺度很大的自拍照,尺度很大的兩性話題討論,以及尺度更大的涉及政治的言論時,無不驚訝於那個平時只顧低頭玩手機的怪女孩,居然在手機上變成了另一個人。吳只能對此攤攤手,“只能說他們根本不了解我,也許這是個最好的溝通方式吧。”
現象現狀
《i成癮》中總結了智慧型手機之所以能夠誘惑人使用的5大特徵:它簡便易用,是一種視聽享受,提供眾多選擇,讓溝通無壓力,更重要的是,匿名而且安全。實際上,行業內的大小公司們無一不正沿著這個方向一路狂奔。
中國手機用戶正在追求更大、更快、更智慧型的手機,他們甚至願意為此多付出一倍的價格。但沒人知道他們究竟想要什麼。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樣的趨勢有增無減。中國2012年銷售了2億部智慧型手機,但仍未普及,2014年4G的用戶量將是個驚人的數字。“智慧型手機的潛力幾乎是無限的。我們判斷短視頻將成為新的流行,但不確定究竟以怎樣的方式呈現,只能儘量去猜測它。”曾學忠說。
曾所在的中興通訊是中國最大的手機企業之一,以往的主流市場在“滿足基本智慧型需求”的千元機,但最近他們悄悄改變了自己的定位,把主要市場定位到了2000元左右。例如他們推出的新款5.7英寸大屏手機,可以將螢幕分成兩部分,一邊用來觀看視頻,另一邊用來與朋友討論。
轟轟烈烈的討好用戶行動,正在中國手機廠商中像病毒一樣傳染著。例如,中國的另一家智慧型手機廠商OPPO,推出了新款手機,它擁有誇張的外貌——一個可以前後鏇轉的攝像頭和背部的觸摸感應器,此外,相比於蘋果iOS系統動輒數百項改進而言,它的系統還“根據用戶反饋進行了4775項體驗改進”。
即便發展速度慢於中國,國外的情況也並未好到哪裡去。《英國每日電訊》援引babies網站的一項調查說,他們發現為數不少的英國的父母們,居然會讓這些不到1歲嬰兒每天玩4個小時iPad——他們每天醒著的時間只有大約10小時!
智慧型手機的普及顯然給所有人帶來了困擾。曾經湖北一名少女走路看手機而掉入深坑墜亡,而南京一名男子則因為專注於手機擋住了火車。重慶的一位學生家長,則為兒子所在的學校捐贈了40萬元的非智慧型手機,希望創造一個沒有智慧型手機騷擾孩子的“正常成長環境”。
楊華寧看過心理醫生。醫生的看法與拉里·羅森在他的《i成癮》一書中定義的情況基本沒有太大出入,即這是一種典型的“多重任務瘋狂症”,具體而言的症狀是,“即使是經驗豐富的網路使用者,在網上進行閱讀或者進行超文本文檔讀取時,也很容易分心。”最典型的案例是,“在收到信息的兩分鐘內,就強迫自己回復”。
這位加州大學心理學教授還在書中定義了手機成癮的其他一些症狀,例如“手機震動幻想症”,“訊息查看強迫症”以及“缺乏睡眠喜怒無常症等”,認為手機成癮是一種“低自尊”導致的精神疾病,與財富濫用和病理性賭博類似,成癮的人們通常“利用強迫行為來擺脫強迫觀念”。他甚至援引了一份研究數據,指出成癮者和非成癮者的大腦系統在灰質和白質上都存在明顯區別。
但楊華寧的問題在於,除非所有人都放棄智慧型手機,否則作為一個45歲的中年中國男人,無論是否在工作,他都無法承受沒有智慧型手機的生活。
現象剖析
《衛報》的一篇文章認為,智慧型手機的使用可能對青少年有益,文章引用皮尤研究中心的研究說,新技術總是會引起“代際恐慌”,電台曾被稱作“控制小孩的無形的手”,而索尼隨身聽曾被評價為“產生類似高潮的節奏”,但它們並未真的帶來那樣的現實。
手機也是這樣。這份研究發現,手機社交並未給青少年帶來超出常規的困擾,一個典型的例子是,即使是再沉迷手機的青少年,也仍然願意花時間面對面交流——他們只是在學習一種新的社交技能而已。《紐約客》2013年9月則在一篇《Facebook如何讓你不高興》的文章中發現,同樣的嚴肅醫學研究之所以得出完全相反的結論,不是因為具體做什麼事,而是因為用戶“主動”和“被動”去做一件事的時候,對心理的影響可能恰恰相反。
至於成癮者和非成癮者的大腦系統存在區別這一點,也可以先不用討論了。衛生部在《未成年人健康上網指導》里明確了,網癮嚴禁損毀性外科手術。在有嚴謹的醫學結論之前,不妨先把手機看作隨身聽,甚至收音機,看看究竟最後會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