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溝街道簡介
唐汪是一道河川地,這個洮河之濱的小鎮,在春季,唐汪川杏花開放的時節;在盛夏,唐汪川的杏子熟了;在金秋,向日葵成熟的時間。到了冬天,像農民忙碌了一年,在漫長的冬季休息,悠然地沉睡在夢裡,像種子在養精蓄銳,待到來年春暖花開時。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唐汪川的麥子和杏子,只在一眨眼的工夫就黃了。空氣蕩漾著甜甜的果香,瀰漫在整個村落間,河邊田野上忙碌穿梭的人,晃動提簍挎籃的身影。逶迤的洮河邊蜿蜒的公路上,車輪下挾裹捲起塵土,騰起然後升到半空,遠遠地在照壁山拉起一道白幕。
唐汪鎮的經濟文化中心,坐落在沙溝街道。沙溝方圓不過百米的彈丸所在,它與唐汪齊名。唐汪沙溝地從名意,如果說唐汪川是河水沖刷而成的一塊濕地,柔軟溫潤如玉,那么沙溝就是沙土打磨成的一條街道,硬朗而質樸。唐汪川優素福家的杏子多,沙溝街面上沙子也多,磨礪出金屬質感的沙溝地名。早晨在上城門村村口上,優素福媽媽和胡賽尼媽媽相遇,聽優素福的媽媽說:“胡賽尼的阿娜,今年我們園子裡的尕衡(“尕衡”在唐汪話里指:杏子),坐得密鼓鼓的,樹上一掛是做嚴了。你吃來。”胡賽尼的媽媽說:“優素福的阿娜,前一向,我們胡賽尼衡樹上摘衡,一不小心騰地是,飛機般倒鉤子栽著下來了,絆著地哈,是啥木雜集。”住在沙溝的當地人,從外地回家,不叫唐汪只說沙溝。它們在地理方位上幾乎一樣,沙溝街道就在唐汪鎮,而唐汪不一定就是沙溝。唐汪川沿洮河綿延百里,沿線散落的村莊有幾個,它們卻沒有沙溝那么有名氣。沾水的地名跟著洮河水前行的方向,自東向西地鋪延在岸邊。
往事回憶
我多年前去過的那個村莊,第一次聽到一個村莊名叫“三合”(“三合”是唐汪鎮三個行政村的合稱,即照壁山村、塔石溝村、白咀村)——一個很好聽的村名。下意識環顧四周,遠眺只見照壁山,唐汪在此山環水抱,與洮河形成山水合唱,天似穹廬,地闊土厚,圓滿是人心嚮往的至境。
幾個人盤腿坐在一棵紅棗樹下,像個孩子似的隨手抓起一把細沙揚起,被日頭曬得發燙的細沙從指縫間簌簌滑落,仿佛目睹時光在眼前的流逝。悶熱的午後沒有絲毫的風,樹枝葉百無聊賴地承接著頭頂的陽光,我們三個人悠閒地坐在樹下納涼,渠邊一片高出來的綿軟潔淨的沙地,我們沉浸在聯翩的遐想中,目光投向遠方地平線。我們坐在田邊的地埂上,居高臨下,視野開闊,任思緒信馬由韁緩緩遊走。
在棗樹下乘涼漫無目的聊著天,享受著夏日的時光從身邊穿過時,好像回到了充滿了童貞情趣的兒時。我覺得跟這樣有趣的人在一起,開朗和樂觀的人,要是沒有城府和包袱,恐怕是再也長不大了。他們的性情坦蕩而豁達,胸無遮攔又敞亮率真,仿佛步入無可救藥地逆生長,羨慕他們懷抱童心稚氣,不時地靈光乍現,往往妙語連珠。這或許不失為一條重拾青春的辦法,出現在人生的下一個出口。
棗花不事張揚地開著,比我原本想像的要樸素,沒有如火如荼的繁盛。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細碎的棗花,覺得很是驚喜。他們告訴我說,樹尖上黃燦燦的花瓣,星星點點閃爍的碎花,那就是棗花。棗花零星地開在枝葉間,不時有花瓣落下來,靜靜地飄落,飄灑在地面。淺淺的鵝黃色,細碎的棗花不很起眼。循著花瓣從枝頭落下的方向看去,花萼上已結了一粒粒果實,青棗還只有綠豆般大小,模樣小巧惹人憐愛。
“為什麼叫三合呢?”我怎么會問這樣幼稚的問題,別人也不屑回答。我當時確實就這么問了人家,那位熟悉的當地人,但這個問題一下把他問住了,我看見他忽地楞了一下,雖然生於斯長於斯,他想了半天卻回答不上來,大概思忖了半天以後,他才支吾著說,可能是大河匯合的意思吧,說到這裡,他遲疑地望著我,眼睛裡滿含茫然。見我對他的定義不置可否,然後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見我並沒有因此疑惑時,他似乎這才放下提懸的心。過了一會他接著又說,總之從上輩人沿襲下來的稱呼;那源自古代流傳下來的地名,具體究竟有什麼確切含義,他們也說不上來,其實沒有人詳細想過,話說回來也沒人深究過,兒子跟著父親叫,父親跟著爺爺叫,還真沒考慮過這些。
於是一條沿河川地,波光瀲灩的漂流,綠蔭沉璧的積澱,慢慢浮現在了我的眼前。
聽人說臨夏的南部三縣是文化區域,指康樂縣和毗鄰的定西臨洮縣,它們依次位於洮河上游。洮河沿岸在唐汪上游的達板鎮,在達板的上游是廣河縣,溯源上游是臨洮和康樂,在這些洮河流經的地方,沿河兩岸分布的村莊,它們都有著好聽的地名。康樂縣的胭脂鄉,臨洮縣的太石鎮,達板鎮的紅柳灘、舀水村,唐汪鎮胡浪村、河沿村。這些帶水的地名水靈靈,宛若清晨草尖上的一顆顆露珠,它們晶瑩地點綴在洮河沿岸,滿含著人間的渴望,心懷對水的期盼,融入生命里的一種希翼。
源自地理方位的地名,本身或許不是文化範疇,而那些有趣的地名,往往附著文化的沉澱,而且它們都與水密切關聯。這就像對永靖和東鄉,當地人習慣叫劉家峽,把東鄉稱為鎖南壩,臨夏叫做巴扎,類似稱謂早已約定俗成,隨意而自然的叫法。並且在沿河地帶的村落,當地人都操著濃重的口音,有別于山塬旱地的語境,他們帶著鄉音夾雜方言,語氣流暢如行雲流水,其中那些舌尖發音的口語,說的時候流利而快速,它們常常是脫口而出,有很多聽不懂的辭彙。
在這裡,對於我來說,沙溝是一個路口,也是一座路標。這裡既有泛舟漂流,同時也有靜水沉澱,洮河在煥煥的旋渦中,投注的一彎註腳,有多少深情的駐足回望,便有多少絢麗的精彩。沿著沙溝的這一切入點,走進廣袤的沃野,品賞奇山秀水,伴隨著田野閱讀加深了解,人文視野下的關照,決定人把握的深淺。如果讀懂了沙溝,理解了沙溝,唐汪川離我便不遠了。
我去了唐汪,杏花開得很旺盛。我在沙溝村落間轉悠,漫無目標地走村串巷,若有所思地穿過曲曲拐拐的巷道,我憑著最初的方位判斷,仿佛走進了一條時光甬道,走著走著,便迷失了方向。迷路的感覺真好。能有迷路的機會,說明它帶給我全新感覺的地方,不至於熟悉到如入無人之境,而不是給人以陳陳相因,感覺每次就像是不斷地重複的自己。
去年春天,心裡惦記著去看杏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間,錯過了賞花的佳期,人可以等待花開的時節,可惜花事不會等人。每年春天三月底四月初,花兒趕著趟兒似地次第開放,趕赴一場如約而至的盛事,所有的生命以它們的方式,迎接生命輝煌時刻。迎春花、碧桃花、林柏紫丁香、牡丹花、芍藥花,在春天的枝頭上盛開,它們在臨夏大地從東到西的賽跑,“花兒之鄉”馥郁的花香,牽引人一路追趕。
到了唐汪川但見杏花隨風滿天飛舞,焦旱的麥地里青苗幽幽地綠著,正午的陽光炙熱,天氣大,而田野僅有我和幾位莊戶人,他們蹲在田間地頭手裡在忙活,而我卻像幽靈鬼魅在走馬觀花。起了個大早卻趕得了一趟末班車,好在收穫頗豐自得,心裡想到自我安慰,有道是“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在繁花錦簇落盡,春意闌珊處,偶得人生感悟倒也不錯,花開有花開的美麗,花落有花落的意境,合該是各有其美,全在於賞花人的心情,取決於看花人的心境。
在一個星期天的上午,我打電話問達板的朋友,唐汪杏花開了沒有,電話里說讓我等一會,他先問一下唐汪鎮的熟人。很快他回電話告訴我,杏花開得正燦,到唐汪眼下正好。我坐唐汪的班車去看杏花。站在山坡上俯瞰,唐汪川映在一片段預告海中,白的像雪,紅的像火,灼灼耀眼。唐汪川如詩如畫的風景,呈現在人的眼前。心如止水,唐汪川在水一方,雄踞于山之一隅,蒼茫中蓬勃的生機,孕育著無限希望。
下午返回的時候,橋頭遇到一位婦人迎面走來,走到近前我問她,回臨夏從哪坐車,她脫口答道,就在沙溝啊。我問她沙溝在哪,村婦說你來的時候,下車的那兒就是沙溝。相向片晌我無言以對,心裡略感幾分慚愧,我在沙溝尋找沙溝,置身沙溝卻不知自己在哪。沙溝是唐汪農貿市場最集中的地方,這條不足百米來長的街面,不留神一腳便能邁過去,沙溝丁字路口的街道,從這頭走到那頭,用不了半小時便到頭了,如果腳步邁得大一步,便走過了沙溝。捨不得邁大步,生怕走過去再不見風景。難怪多次與它擦肩而過,全然不知曉已身在其中。
沙溝一條街聚集農貿市場所有的商肆,路邊巷道里兩座古老的清真寺,喚禮塔上的一彎月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沙溝給我印象深刻的是商鋪,到下城門村的臨街邊上,挨著開有三家時裝店,看過去裡面確實掛著衣服,但算不上有多時髦,只是常見款式的男女服裝,在衣架上擺放銷售的樣子,看上去時間已擱放了很久,店裡的人正埋頭專注地腳踏縫紉機,一陣接一陣嘩嘩啦啦聲,富有悅耳的音樂節奏,如河水般流暢地響著。
從丁字路口再往別處走,往西北是迂迴上坡的路,靠近西北面的牛形山,東南面臨近洮河,地勢平坦的河灘地。唐汪靠山面水,沐浴著山水滋潤。有山有水的地方,總是有些靈氣。多年前我在唐汪待了一個禮拜,感受著東鄉族人家的熱情好客,炒洋芋菜和花捲令人回味香甜,每天清晨我被林間喧鬧的鳥鳴聲喚醒,唐汪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旱甲一方的東鄉,唐汪卻有豐沛的水綿延數公里,洮河岸邊的地勢平移逶迤,在牛形山和洮河台地之間,土質肥沃灘涂地種著莊稼,低田種著苞谷和小麥,農田裡間作向日葵,高田長著挺拔的杏樹,看上去有些上了年紀。
夏天洮河岸邊的唐汪川,空氣濕潤溽熱,濃蔭匝地的田野,濃綠油亮的苞谷葉子,在太陽下泛著粼粼的白光。午後,杏樹下苞谷地上,寂靜的田野上沒有風吹草動,“吧嗒、吧嗒”的響聲在耳邊回應,此起彼伏。成熟的杏子從頭頂樹枝上掉落,這段過程只需三個多月,就成為杏子生命的過程,而人生的成熟又需要多久?我佇立在樹下沉思,且聽成熟的短暫與人生的漫長。
他們深愛著東鄉的山山水水,他們深愛著東鄉的父老鄉親,淳樸的他們和它們是我進入東鄉的橋頭堡,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我參加東鄉族文化研究會,一位在東鄉縣唐汪鎮掛職的同志講話,他說唐汪鎮旅遊業發展方面,提出了搞杏花節的構想,文化搭台,經濟唱戲,體會結合實際,立足當地,其中不乏有創新之處,我聽了似乎深有同感。思路決定出路。
沿著那一條路面泥濘的林蔭土路,我來到了洮河邊,河水是渾黃色的,天空蔚藍,一塵不染,岸邊的綠洲,蒹葭蒼蒼,芳草萋萋,紅黃黑三原色組合的風景,色調對比鮮明,呈現在我的眼前。我記得以前洮河河面寬闊,還沒有一家茶園,只有麥田和苞谷地一眼望不到邊。而眼下的這種變化,只過了不足十年時間,讓人感到陌生。那些蓋建在河邊的廠房,住在山頂上的農戶,如果它們的位置能進行互換,從乾旱山區搬到近水的地方,或許我們看到的會是另外的一種視角。
展望未來
我站在夢的邊緣,從內心的自我出發,走進沙溝的邊界,我自知無法靠近,卻又不能離開。我淡漠了曾經的憂傷,又把幸福忘記。手心握緊沙溝,我是你帶不走的果實,你是我走不出的路口。衝出群山的重圍的洮河,一路流淌奔湧向前,猶如人生長河,匆忙倉促的時間,常常在感慨之餘,令人唏噓不已。從河邊歡快地打江水的孩子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每次我去唐汪看沙溝,仿佛都像是在故地重遊。
沙溝盛滿甜蜜的綠洲,仿佛似水年華,川流不息的生命,那充滿活力的漂流,那底蘊豐富的沉澱,願唐汪發展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