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周克柳,1912年6月出生,江西省于都縣曲洋鄉小源村人。1929年10月參加中國工農紅軍。1930年5月,加入共青團。1933年,轉入中國共產黨。戎馬生涯中先後參加了江西蘇區反圍剿,二萬五千里長征,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曾任紅三軍機槍連副指導員、少共國際師營部管理員。新中國成立後,四十六軍後勤部副部長、部長、副軍長。1960年被授予大校軍銜。1965年離職休養,享受副軍職離休待遇。
從死人堆里爬出來
1935年7月,中央紅軍正艱難地行進在長征途中。過草地前,部隊已經缺糧了,過草地時,糧食更緊張,用野菜充飢是常事。有一次二排戰士上山去找吃的,只採到一大堆野蘑菇回來,灰的、花的,五顏六色,煮了一大鍋。那天傍晚,周克柳到排里去看戰友們有沒有吃的,正好趕上戰友們圍坐在篝火旁準備吃蘑菇,二排戰士們拉住他,也要他嘗嘗鮮,周克柳便和大家一起吃了起來。吃完後,不知過了多久,全排20多個人都“死”過去了,周克柳也不例外。等炊事班的同志趕來時,發現他們已經沒有了知覺,以為他們真的死了,就將他們抬到路邊,蓋上幾把野草,算是把他們掩埋了,還分別在他們頭邊的位置插上塊生死牌。周克柳頭邊的牌子上寫著:周克柳,江西於都人,六連戰士。
後面的部隊開過來,有的戰友深情地向木牌默默一瞥,向不幸的戰友作永遠的告別。有個老戰士看見了周克柳的名字,就把草扒開想看看是不是他。這時,周克柳慢慢有了微弱的意識,他努力睜了睜眼睛,模模糊糊地認出這是自己認識的一位戰友。原來,周克柳和二排的戰友是吃野蘑菇中毒引起昏厥,但並沒有致死。在被老戰友拉起來之後,周克柳將那塊小小的生死牌揣在懷裡,跟隨後續部隊踏上了新的征途。回憶起那永誌不忘的一幕,周老說,就這樣,我和戰友們算是躲過一劫。
周老講完過草地千難萬險、“死而復生”的事後,又回過頭來給我們講訴了當初在蘇區參加革命和紅軍長征初期的情景。他說,我出生在江西省於都河畔, 1929年參加工農紅軍。當我再次回到闊別70多年的故鄉時,看到那蜿蜒流淌的於都河,依舊發出 “嘩嘩”的水流聲,真是心潮澎湃、感慨萬千。70多年前,他跟隨中國工農紅軍揮淚告別家鄉父老鄉親,渡過於都河,踏上萬里征程的那一幕幕濃重悲壯的歷史畫面,令周克柳至今仍記憶猶新。連續突破敵人三道封鎖線後的一天,周克柳所在的營接到上級命令,要加速前進,到前面掩護中央機關和紅軍主力部隊搶渡湘江。營長周尚言命令他,馬上帶全營炊事員到前面的小村子裡做飯,並趕快送到陣地上。
當他和炊事員把做好的飯菜送給戰友們時,營長對他說:“經過一天的強行軍和激烈的戰鬥,中央機關和紅軍主力部隊快過完江了,你馬上帶著全營的一伙食擔子和營部的重機槍班,在天黑前快速渡過湘江,跟上團部,繼續前進,我帶領幾個戰士掩護你們。”周克柳想,全營數百號人不能沒有指揮員,因此,他堅持讓營長帶機槍班先走,自己留下來掩護,但營長馬上瞪起眼睛,大聲喝道:“趕快行動,這是命令!”於是,周克柳迅速組織營部7個由十六七歲的紅軍小戰士臨時組成的戰鬥班,冒著槍林彈雨往大部隊前進的方向急追。天已經快黑了,敵人從四面八方圍上來,他們邊打邊跑,天上四五架敵機輪番轟炸,地上敵人的大炮、機槍猛烈射擊。他們手裡除有一挺重機槍外,就只有大刀、梭鏢了。當與敵遭遇時,他們就和敵人巧妙周旋,邊打邊撤。在周營長的掩護下,天黑時他們終於殺出一條血路,無一傷亡地衝出了敵人的重重包圍,渡過了湘江。槍聲漸漸遠去,而此時團部早已不知去向,紅軍主力部隊也毫無蹤影。回頭望去,二營陣地已化為一片火海……。當時他們缺糧少衣,天氣又寒冷,有幾個小戰士因為飢餓,幾次暈倒過去,周克柳便和幾個年齡大一點的相互攙扶著、背著他們,艱難的尋找大部隊。當時,他們抱著一定要趕上大部隊的堅定信念,忍著飢餓和疲憊,繼續摸索著前進。走了兩天時間,總算趕上了中央紅軍第三軍團司令部,他們被編在司令部警衛連。
他是紅色“管家”
1929年初,周克柳參加工農紅軍時還不滿16歲,小伙子大字不識幾個,可那股聰明機靈勁卻使同志們十分喜愛。 -
紅軍長徵到達陝北後的一天,領導交給他一項“特殊任務”——採購糧袋。當時,由於敵人對陝北封鎖嚴密,紅軍後勤供糧十分困難。為了保證部隊打仗時有足夠的糧食,急需一批糧袋。要買大批的糧袋,只有到白區去採購,可敵人一道道封鎖線,常常使我軍採購人員空手而歸,甚至有去無回。考慮再三,領導便把採購糧袋的任務交給了周克柳。
接受任務後,周克柳買來長褂禮帽,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商人,越過重重封鎖線,來到西安城。住宿登記時,老闆詢問他是哪裡人,進城來乾什麼,周克柳說是生意人,來購買布袋的。店主上下打量他一番,似乎明白了什麼,直言勸告:“我看你不像個生意人,本小店常有人來盤查,不安全。”周克柳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感到店主人是個可信賴的人,滿含感激而又巧妙地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我既然住進貴店,就全拜託給您了。”在店主的指點下,他白天四處採購,晚上躲到戲院聽說書,半夜才回店睡覺,躲避了一次次檢查。經過多日籌措,購齊了糧袋,又幾經周折,周克柳終於將數百條糧袋安全運回目的地。
這項任務順利完成之後不久,周克柳被任命為紅軍大學財務科長。當時,學校教職員工達8000多人。由於國民黨利用國共合作之名,強調“一切統一”,禁止陝甘寧邊區使用工農民主政府印製的“蘇維埃紙幣”,不承認紅軍辦的抗日軍政大學,不發給學校軍餉,更不發給教育經費。這樣,周克柳所在學校的經費和物資供應就成了極其棘手的問題。為解燃眉之急,學校增設了一些服務單位,如購買隊、合作社、粉房、豆腐房、洗染塘等等,使生活保障有了改觀。經費短缺問題讓周克柳急得團團轉,他在徵得領導同意後,採用寫欠條的辦法到合作社買東西。後來,他又提議把欠條印成欠津貼券,按月發給教職員工,持券可到合作社買物品。他根據當時津貼費的發放標準,親自設計了欠津貼券票樣,由延安廣義書局石印。欠津貼券的內部流通,一定程度上解決了教職員工買東西的困難,緩解了學校經費的緊張局面。
從此以後,周克柳與我軍後勤管理工作結下了不解之緣。憑著自己的聰明和勤奮好學,周克柳越來越精通軍隊後勤管理工作,先後被任命為財務科長、後勤處長、後勤副部長、後勤部長。
羅瑞卿給他倆當紅娘
周克柳老人展示給我們的另一件珍藏,是右上角印有黑白雙人照的2009年的一張月曆。這張照片是周克柳與愛人封霞光於1951年拍的第一張紀念照,用現在的話說,照片上的小伙子英俊,姑娘秀氣。
周克柳老人說,早在幾月前,我們就慶祝過鑽石婚了。他還不無自豪地說:“我們的婚姻,還是羅瑞卿做的媒呢!” 1935年初夏的一天,紅軍宣傳隊來到陝西省甘泉里一個偏遠村莊演出。15歲的封霞光看到頭戴八角帽、腰扎牛皮帶的紅軍女戰士十分羨慕,看完演出後立即隨宣傳隊參加了紅軍。1937年,參軍兩年的封霞光被送進延安魯迅師範學校學習,1年後她又被送到中央團校進修,1938年轉入抗日軍政大學女生隊。封霞光生性聰穎,在學員隊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多次受到隊領導口頭嘉獎。臨近畢業時,女生隊學員都強烈要求到線去。但學校對女學員定下了分配原則:凡是配偶在學校工作的隨總校遷移到前線,其餘學員留延安二分校。封霞光一聽急了,三番五次找隊領導要求留總校上前線,這可讓領導犯了愁,隊長就把這件事向時任副校長的羅瑞卿同志作了匯報。
聽過匯報後,羅瑞卿猛然想起前些日子到下面檢查工作時,對財務科長周克柳的工作十分滿意,隊領導還開玩笑似的對他說,周科長什麼都好,就是還沒找上媳婦,請首長幫助解決。想到這兒,羅瑞卿哈哈大笑說:這事好辦啊,財務科長周克柳,二十六七歲還沒有對象,小伙子又精神,只要小封同意就可按分配原則辦理,這不就兩全其美了嘛。當時封霞光只有一個想法,只要能上前線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就這樣,她帶著“學員封霞光系你部周克柳同志的愛人,現分配你部工作。請接洽”的介紹信報了到。
對這些,周克柳全然不知,還蒙在鼓裡。直到有一天組織幹事拿著一封信,笑哈哈地對他說:“周科長,你媳婦分到咱們科里來了。”周克柳不明底細,以為是開玩笑,轉身便走。組織幹事一把拉住他說,真不是跟你鬧著玩,你看看這信。他展開介紹信一看,又驚又喜,像是天上掉下個“仙女”。組織幹事連忙告訴他:“你要感謝羅瑞卿副校長,是他特意安排封霞光同志留到總校的,就是為了給你解決婚姻大事。”就這樣,周克柳、封霞光成了夫妻。
他們是幸福的,但這幸福又是多么不容易啊!封霞光幾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1943年,日軍對華北地區進行瘋狂掃蕩,八路軍根據地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為了提高一批幹部的軍政素質,總部領導決定從前線抽調部分骨幹返回延安“加鋼淬火”,周克柳、封霞光兩人同時被選中。這時封霞光已懷孕8個月,行走困難,為了照顧她,領導專門安排了一頭毛驢讓封霞光騎坐。一天,正在行走時,敵機低飛掃射,一顆炸彈在他們不遠處爆炸,毛驢一驚,封霞光被重重地摔下來,致使她腹痛難忍,鮮血順著褲管直流。當天晚上,她在一個農民家裡產下了一個不足月的男嬰。極度虛弱的封霞光高燒不止,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持續三天不見好轉。見此情景,上級速派人把她送往一個安全的村莊,請來老中醫給她診治,連續吃了20多劑湯藥,封霞光身體才稍有好轉。當談起這段往事,封霞光老人平靜地說:“當時我真擔心撐不過來。不是我怕死,我總覺得,不是死在戰場上或敵人的手中,而是死於生孩子,我怎么見馬克思?要是那樣的話,我死也不瞑目。”
紅色家規家風
周克柳的子女較多,他們有出生在山西、河北的,有出生在吉林的,還有出生在天津、北京的。加上子女的配偶,周克柳、封霞光的家是個幾十口人的大家庭,也是非常和睦的家庭。老人拿給我們看一張彩照,照片上是他的一個孫媳婦,懷抱一個幼兒。老人還以一首《雙喜臨門》的詩,來表達自己的心情。詩是這樣寫的:“一國兩制國家興,一家兩制喜臨門。兩位青年有緣誼,香港回歸結伴侶。成家立業是祖傳,生兒育女古傳今。勤勞致富強中國,家庭和睦萬事興。”老人特意注釋,孫媳婦是香港人。從詩句看,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老人愛這個家,但從不嬌慣子女,他用他的革命“家規”管束這個家。
上世紀80年代初,周克柳、封霞光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如何過好晚年的生活”便成了兩位老人常常談論的話題。他說:工作上的事情不用操心了,我們就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治家上,家和萬事興嘛。我們還堅持鍛鍊身體,身體好了少給兒女添麻煩。兩位老人的想法得到統一後,他們召開了一次家庭成員會。會上,周克柳宣讀了家規,明確規定:兒女工作之後,經濟獨立,生活自立;婚姻大事,各自決定,父母不予干涉;兒女要主動照顧父母,探親和互相來往,以禮相待,往返車票各自負責;遇有天災人禍,互相支援,給予部分物資和經濟援助;遺產分配以父母遺囑為準,未盡事宜,由父母所在單位的領導作主。
前幾年,周克柳老人看到社會上出現的一些不良現象,心裡著急。為了教育晚輩處世做人,他不顧病魔纏身,又把7個子女從各地叫回開“家務會”。周老語重心長地說:“我當了一輩子後勤幹部,管了一輩子錢和物,從未貪占過公家的一針一線。你們在做人的道路上也一定不能走錯路啊!”他為此再補定“四不家規”:思想上不能放鬆要求,學習上不能掉隊落伍,工作上不能貪圖安逸,生活上不能奢侈攀比。老人還把這個“家規”列印出來,發給子女們人手一份,要求子女們嚴格按照“家規”約束自己的言行。他常常跟兒孫們說:“如今,我沒有什麼遺產留給你們,只有一句話,你們要記住,雖然生活條件優越了,但艱苦樸素的傳統不能丟,你們要自立自強,努力做精神上的富有者……”
周老戎馬一生,離休後始終保持著一個老紅軍戰士艱苦樸素的本色,從不占公家一點便宜。1998年,組織上為周老配了專車。但他除了去醫院和到社會上參加公益活動外,其他場合很少用車,子女有時想用一下也不行。周老用自己的言行教育晚輩,形成了良好的家風。如今,周克柳一家四世同堂,相互間團結和睦,子女們雖然在普通的崗位上工作,但都做出了出色的成績。
離休幾十年,周克柳老人一直關心社會和人民民眾,不斷應邀作革命傳統報告。去年四川大地震期間,他正因病住院,聽到訊息後,立即捐款千元,獻給受災的人民。(楊鳳山 孫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