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中的介紹
有一件事對古特觸動很深。在老羅斯柴爾德轉入古董業後,一天,古特出了猶太隔離區,到城裡辦事。在她走近市政廳廣場的時候,發現前面的街道上鬧哄哄的。出於好奇,古特擠進了人群,赫然發現老羅斯柴爾德被三個基督徒小流氓纏上了。這三個小流氓將老羅斯柴爾德當做了消遣的對象,他們攔在老羅斯柴爾德的面前,不停地對老羅斯柴爾德吼道:
“猶太豬,你知不知道規矩!猶太豬,你知不知道規矩!猶太豬,你知不知道規矩!……”
按照法蘭克福的反猶陋習,猶太人在聽到這句話後,必須對發話者摘下帽子鞠躬致敬,然後才能離開。這三個無賴採取了車輪戰術,輪流出馬,一遍一遍地對老羅斯柴爾德吼那句話,迫使老羅斯柴爾德像個提線木偶一樣,一次又一次地摘下帽子,向這幾個無賴鞠躬致敬。
圍觀的基督徒市民們不僅對此無動於衷,還不時為那三個小流氓大聲喝彩:
“小伙子們,幹得棒!幹得真棒!”
“再鞠個躬,猶太佬!再鞠一個!”
“猶太豬,給那個小伙子好好行禮!不然大爺就揍扁你!”
看到心上人被人欺負,古特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但她敢怒不敢言。最後,那三個無賴吼累了,其中一個叫穆勒的地痞在喘息了一會兒後走到老羅斯柴爾德面前,說道:
“你這隻猶太豬,倒挺皮實!好了,今天大爺高興,就放你一馬。不過,我的鞋髒了,你現在就幫我擦乾淨吧!”
老羅斯柴爾德二話不說,就蹲下身,掏出手帕為穆勒擦起了鞋。周圍的人群發出了一陣譏諷的鬨笑,老羅斯柴爾德就像是沒聽見似的,一下一下地認真地為穆勒擦鞋。
穆勒受到人群的鼓舞,更加猖狂,他一腳把老羅斯柴爾德踹倒在地,對老羅斯柴爾德吼道:
“臭猶太豬!你居然敢蹲著給我擦鞋,你給我跪著擦!”
“好!好!好!您別生氣,我就給您跪著!”老羅斯柴爾德忍著傷痛,一下子從地上爬起來,雙膝一屈,跪在穆勒面前,替他擦起了鞋。
他認認真真地擦完了左腳,又開始擦穆勒右腳的鞋。穆勒得意洋洋地對圍觀的人群誇口道:
“唉!當個基督徒就是好啊!”然後,他又轉頭對跪在自己面前的老羅斯柴爾德說:
“猶太佬,我看你還是改宗吧!人活著幹嗎要受那個罪!”
老羅斯柴爾德沉默不答,只是他擦鞋的動作又加快了幾分。人群頓時陷入一片沉默。終於,圍觀人群中的一位路德教牧師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對穆勒說:
“得了,穆勒!夠了!你們今天也鬧夠了!我看就到此為止吧!”
穆勒悻悻然地將腳從老羅斯柴爾德的手裡抽開,沖老羅斯柴爾德臉上吐了一口濃痰,氣哼哼地說:
“滾吧!猶太豬!今天算你運氣!”
老羅斯柴爾德聞言,從容地站起身,用衣袖抹了抹臉上的痰跡,又一次摘下帽子,面帶著恭敬的微笑,向那三個無賴各鞠一個躬,然後拍了拍褲子膝蓋處粘上的泥土,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趕自己的路。
等人群散去後,古特三步並做兩步趕上了老羅斯柴爾德,關切地對他說:“阿姆謝爾,你傷著沒有?”
“沒有!沒有!我沒事兒!你不要擔心。”看到心愛的姑娘來安慰自己,老羅斯柴爾德心頭一熱。
兩個年輕人默不作聲地並肩走了一段,久久沒有說話。古特只能用自己的手加在老羅斯柴爾德臂膀上的力量,向心上人傳達自己心中的千言萬語。過了很久,老羅斯柴爾德輕輕地拍了拍古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直視著戀人的那雙淡藍色的眼睛,平靜地說:“我蹲下、跪下,是為了能跳得更高。”
這句話就像驚雷一樣在古特的耳中炸響,她感到喉嚨里有一股既酸楚又敬佩的滋味涌了上來,姑娘的藍眼睛頓時帶上了一層水色。她停頓了一會兒,用手指擼平了老羅斯柴爾德那頭亂蓬蓬的、火紅色的捲髮,挽起他的胳膊,深情地說:“阿姆謝爾,我們回家去,今天你一定要嘗嘗我的手藝。”
兩個年輕人的感情在平靜如水的日子裡向前流淌。由於猶太人的婚齡被法蘭克福市政廳限制在25歲,兩人遲遲未能談及婚嫁。在此期間,古特也交過別的男友,有朋友介紹的,也有父母介紹的。她與老羅斯柴爾德有過幾次分合,但兩人始終保持著聯繫。老羅斯柴爾德與古特的交往,有近十年是淡然的、寧靜的,沒有山盟海誓,更沒有年輕戀人中常見的尋死覓活。
轉眼間,古特到了25歲的婚齡,施拉普那開始催女兒下決心。當古特說出“羅斯柴爾德”這五個字時,施拉普那心裡咯噔了一下。他對古特說:“女兒,羅斯柴爾德是個好小伙子,但女人結婚,是要往高處找。羅斯柴爾德只是個小商販,沒上過幾年學,你是不是應該慎重考慮一下?”
“爸爸!”古特用自己的那雙寧靜的、淡藍色的眼睛直視著父親,“我這幾年反覆考慮過、比較過了。我的心上人是羅斯柴爾德,我要跟他,不管是窮是富,我都不後悔。”
“羅斯柴爾德既不是學者,也不是富翁,你到底看上了他什麼?!”眼看女兒要嫁給一個窮鬼,施拉普那氣咻咻地質問道。
“我沒看上他什麼,我也不指望他將來能榮華富貴,但我覺得他是一個我可以信任、依靠的男人,我想跟他一起生活,為他做飯,為他生兒育女,照顧他的生活,和他一起變老。”古特說。
“我已經下了決心。”看著父親一副不甘心的、欲言又止的樣子,古特又斬釘截鐵地補充了一句。
煩惱的施拉普那隻好去找拉比訴苦。“不要逼你女兒”,拉比開導了施拉普那幾句,“這樣吧,你先把婚事拖一拖,看看她會有什麼變化,這種事要順其自然,讓時間來解決一切!”
就這樣,兩年歲月悄悄地滑過去了,古特的心意從未變過。在老羅斯柴爾德被任命為黑森的王室供應商的那天晚上,古特為父親做了他最愛吃的清燉牛肉,然後平靜地對父親說:“爸爸,今天阿姆謝爾的商號重新掛牌,您也在場。我現在27歲了,您該同意我與阿姆謝爾的婚事了吧!”
“我同意!我同意!”施拉普那此時已不會有任何其他的回答了。
第二天一早,施拉普那便找到了老羅斯柴爾德,迫不及待地安排了這門親事。為了討好女婿,殷實的施家還給了古特一大筆嫁妝,為女婿擴大生意助一臂之力。
在度過了新婚之夜的第二天,古特便將自己的一頭栗色的齊腰秀髮截到脖跟處,戴上了一頂黑色的大沿女帽。在猶太教習俗里,這樣的裝扮代表著一個女人決定對丈夫從一而終,即便丈夫去世也不再嫁,這個打扮從此伴隨了她的一生。
終成眷屬
有情人終成眷屬。古特與老羅斯柴爾德的婚姻果然持續了一生一世,老羅斯柴爾德在68歲時先於妻子作古,之後古特終生未再嫁,活到96歲去世。在婚後不久,她找工匠做了一個精緻的玻璃盒,將自己結婚那天戴的新娘花環放在裡面,永久地保存了起來。在她的晚年,高齡的古特時常帶著來訪的客人到這個玻璃盒前,驕傲地指著那個已經變得枯黑的花環,講述她與老羅斯柴爾德的那段生死不渝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