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著名書畫家
人物簡介區大為(1947~ )別署一嘯軒。祖籍廣東省雲浮縣,現居香港。曾任香港浸會學院校外進修部書法課程導師;香港大一藝術設計學院書法篆刻課程導師;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兼任講師;1961年起即隨吳子復先生學習書法;1967年隨吳子復先生學習篆刻;氣候自學山水畫。學術注重廣泛涉獵,於周、秦、漢、魏得益尤
深,長於隸書。其印章取法,亦莊亦諧;山水重筆墨,自有閒逸。作品自1981年起入選歷屆“當代香港藝術雙年展”,曾在多種全國性書法、篆刻大賽中獲獎;1989年香港藝術館頒予“市政局藝術獎”(書法項目);1987、1992年在香港大會堂舉辦書法、山水、篆刻個人展覽;1990年在香港文化中心舉辦師生書畫展。辭條及作品輯入《中國當代書畫家名人大》、《當代篆刻家辭典》、《香港藝盟名錄》等。出版有《區大為印譜》、《區大為的書畫印》、《區大為印譜之二—— 一刻難忘》、《區大為印譜——石也能言》、《區大為書法山水集》等。名人評價區大為的書法用筆質樸古拙,糅合金石和甲骨文形象,磅礴之中有秀逸之氣。他的幾十幅焦墨山水畫尤其引人注目,頹筆破墨間,石壁拔地而起,雲影氤氳流動,表現出大自然的靜穆和秀美。出生於廣州的區大為現任教於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數十年潛心中國書畫,曾獲香港藝術發展局頒發的“香港視覺藝術發展獎”。 區大為不以詩名世,然而他是一個真正的「詩人」,一個執毛穎握刻刀、胸中自有丘壑、生活在詩境之中的藝術家。說他是詩人,他一定第一個站出來反對,說自己偶而寫幾首詩自況自娛,怎敢戴此桂冠。的確,寫詩不是區大為藝術探索的天地,他的天地是書法、篆刻、山水,是筆墨不是文字。然而,我說他是「詩人」,是從大處落筆,不拘其專業所長;是說他藝術創作的心靈狀態,不計其藝術成品之功。因為藝術創作
到了最後,超越了技藝的層次,就是藝術家心靈的探索,對自我生存意義的追求。達到了這個境界,藝術作品就超越了潮流與市場,超越了物質的商品價值,呈現了獨特的風格,影響所及,不論是書畫篆刻還是詩詞歌賦,乃至於立身處世,無不流露高風逸趣。古人說,是真名士自風流,區大為可以當之,所以,是「詩人」。不過,這個詩人不怎么寫詩,詩韻風流要從書畫篆刻之中來看。先說書法。區大為早期以隸書著稱,書法波磔,頗有奇氣。其是當然有鄧石如、何紹基一脈相傳的奇詭求變路數,但毫無疑問,更有了吳昌碩引篆刻入書法影響。有些筆觸,實為刀法,在磅礴之中帶有秀逸之氣,望之如魏晉士人臨風而立,與吳昌碩以石鼓大籀為基調的風格倒是不同。通體而言,他的隸書充滿了童趣,在質樸與稚拙之中,捕捉自然原始的風韻,很像關良的戲曲人物,開創了書法現代新貌。
區大為的書法近年來漸漸由早期的恢奇不羈走向沉潛厚實,由一九九六年的大字〈李賀聯句〉:「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到一九九八年的大字聯句「不敢為異,豈能強同」,再到二零零二年的對聯「水為善下方成海,山不矜高自極天」,可以清楚看到他藝術內斂修養工夫。
他的篆書也經歷了類似的發展。從吸取甲骨文而獨樹一格開始,逐漸由詭譎支離而意趣沖融,也可看出書家臻入詩境的過程。典型的例子是他篆書〈梁啟超詞句〉:「不恨年華去也,只恐少年心事,強法為消磨。」其實區大為不必擔心,只要藝術境界有所提升,即使少年心事受到歲月的消磨,也會在琢磨之後發出美玉的光輝。這幅字極有雅趣,寫在海草紙雲氣隱約的質地上,灑脫風神,且看看那個「恨」字,就是甲骨文脫胎而出,是篆書溯古摹擬,卻有創新的意趣。
我倒是覺得區大為的章草氣韻十分生動,是他書法成熟的代表,像他的〈詠友〉,圓融流暢,一氣呵成,令人看來心曠神怡。最有趣的是,第二行未「吁」字瑟縮成一團,而下一行首「盪」字卻有振衣千仞崗之勢,一掃乾坤,盡吐侷促擠壓的濁氣。他的〈指上春風〉更是佳制,從頭到尾,瀟灑流脫落。孫過庭在《書譜》中說的一段話「若運用盡於精熟,規矩闇於胸襟,自然容與緋徊,意先筆後,瀟灑流落,翰逸神飛」拿來稱讚此幅,可謂允當。我最欣賞「搔首何由」四個字的結體構局,真是蕭散自由,任情恣性,欲又中規中矩,自然天成。
再說畫作。區大為這次展覽以焦墨山水為主,只有一幅設色山水〈山氣化云云作煙〉。說是設色,其實只是略敷薄彩而已,與其他的畫作無大不同。要感覺畫中的山氣雲,主要還是看墨色,看筆墨的流動點染。看的是線條,是筆墨的工夫和觀賞書法同一個脈絡。
區大為的焦墨山水,常用禿筆破墨,毫無媚態,走的是髡殘、黃賓虹一路。看畫只是看表面的人會覺得紛亂蒼涼,甚至滿目瘡痍,既不秀美,更不華麗。其實,觀畫者只要靜下心來,濾去自己心中的雜念,不要只想著股市樓市的升跌,不要去想上下班的塞車趕路,不要去想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家務瑣事,把握站在畫前這一刻清靈明澈的心境,就會發現,這一幅幅焦墨山水是多么秀媚多姿,以多么委婉曲折的筆墨向我們展示,畫家的心靈正在追求大自然沉穆與和諧的歡欣與秀麗。
若是你總覺得焦墨山水的筆觸是紛擾糾纏,是鬆散零亂的,總覺得墨色破碎乾枯,東一塊,西一點,不成條理,且聽職清初的笪重光在《畫筌》中是怎么說的:
人知搶筆之松,不知松而非懈;人之破墨之澀,不知澀而非枯。墨之傾潑,勢等崩雲;墨之沉凝,色同碎錦。筆有中鋒側鋒之異同,更有著意無意之相成。轉折流行,鱗游波駛;點次錯落,隼擊花飛。
這就是告訴你,書畫同源,看水墨山水就像看書法,看的就是筆墨的氣韻血脈,看的就是藝術家靈動的意境,而不是表面的技法是否好看,是否可以媚俗。還請仔細看看<雲影松風碧水間>的石磯及聳拔而起的山壁,更請看看氤氳流動的雲氣。雲影山色,水光粼粼,畫面的靈動流暢,是大自然的天機流暢,也是畫家心靈的自然流暢。再請看看<青天削出金芙蓉>的懸瀑,就著崢嶸的山勢,畫面上叢叢簇簇的筆墨點染,無一不是書法線條,無一不是自然美景的高度抽象提煉。再借笪重光的話來解釋,就是:“拂為斜脈之分形,磔作偃坡之折筆,啄毫能合影疏,策穎每教勢動。石圓似駑之內扼,沙直似勒之平施。故點畫清真,畫法原通於書法;風神超逸,繪心複合於文心。”
什麼是文人畫?這就是文人畫。畫境就是詩境,畫家就是詩人。
最後談談刻印。刻印講求的是空間的設計,在有限的方寸之間,刻出陰陽明晦的對照。吳昌碩曾經說過:“一方印章猶如一個人體,肢體軀體必須配置得當,全身血脈精氣尤應貫通無阻,否則就易陷於畸形呆滯,甚至半身不遂。”也就是有機地看待印文的空間設計,講究的是精、氣、神,不是刻板模仿古文學的造型。特別要注意的是,中國文學固然有其千變萬化的固定形制,但也同時是意義的載體,可以通過雕刻而賦予字義以藝術的造型。
區大為的篆刻有其特色,不單是他師法某家某派,其中更有他本人的喜愛與性情。他的閒章特別有趣,通過了獨特設計的篆字造型,以厚實樸拙的刀法,呈現了藝術家本人的生活態度,造就了篤實而不失瀟灑的風格。且看“忙人之所間”與“呵呵一笑鈐紅泥”這兩方白文印章,質樸無華之中帶有諧趣,毫無劍拔弩張故作張力的態勢,卻在穩健平衡之中流露了閒適的蕭散之氣。印文的空間安排與線面對應,與辭意展示的超脫心境可以相互輝映,觀賞起來令人心愜。
再如“天馬行空”、“笑而不答”及“書禪”三印,借邊與連邊的安排有著別具匠心的隨意性,在沉穩厚重之中添加了不穩定的因素,使得粗拙的線條流動起來,不僅僅像天馬行空,簡直就是波音七四七以超音速的姿態,飛翔在天穹。
黃賓虹在《書法畫旨》中說過:“金石之家,上窺商周彝器,兼工籀篆,又能博覽古今碑帖,得隸、草、真、行之趣,通書法於畫法之中,深厚沉鬱,神與古會,以招貼勝巧,以老取妍,絕非描頭畫角之徒所能比擬。”區大為在藝術境界的探索,頗似黃賓虹對金石之家的讚譽,因此,容我錄下這段話,作為這篇綴語的總結。鄭培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