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田光繁

前田光繁是第一個參加八路軍的日本士兵。 軍屬滿鐵職員前田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我成了第一名參加八路軍的日本士兵。

前田光繁是第一個參加八路軍的日本士兵。他是“日本士兵覺醒聯盟”的發起成立者,他是東北老航校的建校元老之一……他叫前田光繁,又名杉本一夫,今年89歲。一周前,他從遙遠的日本飛回到太行山下,參加山西省紀念抗戰勝利60周年百名老戰士重聚太行活動。這是1958年他返回日本後,第一次回到山西。
“八路軍不但沒有殺掉我,還給我吃得比他們好!這是為什麼?”
京都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古都之一,然而前田光繁記憶中的京都卻籠罩著一層淒清之色。
1916年,前田光繁出生在京都一個小手工業家庭。由於家境不好,國小畢業後前田便到一家商店當學徒。17歲,他到東京入伍當了一名海軍,因體弱鬧病提前退役。1937年6月,在舉世震驚的“七七事變”爆發前一個月,前田光繁隻身來到了中國瀋陽,進入“滿鐵公司”,次年春天被派往河北邢台一個叫作雙廟的小車站工作。
對今天的中國年輕人來說,“滿鐵公司”是一個陌生的詞。“滿鐵”的全名是南滿鐵道株式會社。總社設在日本東京,後遷至大連。這個名義上經營鐵路的機構,實際上是為日本侵略中國東北服務的特殊機關,是日本帝國主義移民侵略政策的先鋒隊。它不僅控制著南滿鐵路及其支線的鐵路運輸,而且兼營煤礦、航運、碼頭、煉鐵、電力、糧食加工、日用品生產等八十多個部門,控制了大半個東北的經濟命脈。“滿鐵”在東北的掠奪速度很驚人,還計畫用20年時間向東北移民500萬人,相當於6個人中就有一個是日本人。那個時候日本人口將占整個東北的一半。軍屬滿鐵職員前田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在雙廟,前田住在村公所里。一天清晨(他清楚地記得是1938年7月25日清晨),他尚在夢中,一支槍管突然插進了他的口中。睜開眼,他看到一個游擊隊員的身影。他立刻意識到自己被俘了。“他手指雖然放在扳機上,但最後沒有扣下。只是狠狠地揍了我一個耳光。”前田回憶。以前每天聽到的宣傳都是“如果被八路抓住就死定了!”前田在驚懼中等待著那聲槍響。但他等到的卻是怎么也理解不了的優待。
被俘後,前田跟著八路軍以急行軍的速度日夜兼程,一直向西面的太行山行進。他累得像一部散了架的機器,可心裡的擔憂和疑惑比身體的疲憊更熬人:他們每天吃野菜糠皮小米湯,給自己吃的卻是米飯甚至還有炒蛋、肉菜!這是不是讓我做個所謂的“飽死鬼”呢?怎么俘虜倒比主人吃得好呢?休整了七八天,兩個小戰士護送前田去往後方根據地。一路上翻山越嶺,小戰士一直步行,卻儘量讓前田搭乘老鄉的牛車、騎老鄉的毛驢;小戰士吃自己背著的小米,卻儘量給前田找來饅頭烙餅。前田試著問為什麼,兩人只是簡單回答:“優待,優待。”前田也想過逃跑,可四周山連著嶺、嶺接著山,往哪兒跑?便是跑了,半路找個吃的,張嘴一口日本話,還不讓老百姓報了仇?聽天由命吧……
在一次轉移途中,前田路過一座幾乎被燒光的村子,看到了一家五口被日軍慘殺後的現場。這是前田光繁從未見過的景象,他開始相信日軍的野蠻行為是事實。“一種被出賣的心情和憤怒情緒,以及實在對不起被害者這種內疚感,使我顫抖起來。”這以後,前田以往對中國抗戰的看法徹底改變了,並且不再想著逃跑和自殺。
最終他們來到了太行深處的王家峪村。在這兒,他第一次看到了河上肇的《第二貧困物語》和早川二郎的《唯物辯證法》兩本書以及毛澤東的《論持久戰》。
“我成了第一名參加八路軍的日本士兵。”
張香山,一二九師政治部敵工科科長。曾留學日本,說的一口流利的日語。前田被安排和他同住一間屋,受到他的熱情接待和細心照顧。兩人同住10天10夜,也長談了10天10夜。
從小,前田受到的教育就是“忠於天皇和帝國,當俘虜是人生最大恥辱”,前田對張香山說,希望你們還是殺了我。要不我回去也躲不了嚴刑拷問。可張香山說,你這不是為難我嗎?不殺俘虜是我們的軍紀,難道你要逼我犯錯誤嗎?中國有句話:既來之,則安之,你有機會看看我們的生活也是難得的人生經歷呀。你要實在想回,以後我們送你回……
張香山還給他講日軍對中國百姓的殘害,講自己留學日本時參加的反戰運動,講日本人也是戰爭的受害者,講共產黨的信念,講八路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與君十日談,勝讀一世書。前田感到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張香山成了他的老師和兄長。而此後半年中,他更是耳濡目染了八路軍的偉大。“八路軍……是一座學校,由樸實的、儉樸的、意志堅強的人們構成。”
1939年1月2日是前田永世難忘的日子。這天,麻田村的陽光格外的好。打穀場上正舉行軍民迎新聯歡會,在會上前田與另外兩名日俘一起,自願參加了八路軍!在長久熱烈的掌聲後,坐在前排的朱老總疾步上前,用寬厚的大手緊緊握住前田的手,大聲說:“我代表全軍衷心歡迎這三位日本青年參加我們的軍隊,成為光榮的八路軍!這證明了我們的俘虜政策是正確的,今天是三個人,不久就會有幾十個、幾百個……”對於即使自殺也不做俘虜的日軍來說,前田三人的“叛變”,無異於給自家放了一顆炸彈!而這也成為前田們光明人生的新開端。是年11月7日,前田又發動另外7名日本八路軍戰士,成立了“日本士兵覺醒聯盟”,這是八路軍中第一個日本人反戰團體,此後在全國各地發展到13個支部、223人。共有36名在華日本人反戰同盟成員在抗戰期間犧牲。
1940年日軍開始對華北地區進行瘋狂掃蕩。10月下旬,關家垴戰役打響,戰鬥非常激烈,此時前田光繁領了任務:向日軍喊話宣傳,讓他們不要負隅頑抗。10月25日下午,平漢縱隊的一位參謀領著前田,用隱蔽動作穿過小樹林趕往前線。半夜,一小隊戰士掩護著前田悄悄接近了敵軍陣地。舉著自己的武器———用鐵皮做成的喊話筒,前田深深吸了口氣,在靜靜的黑夜中用日語高聲喊道:“日本兵士們,現在八路軍停止了射擊,你們不要開槍了,聽聽我們的喊話吧。我是日本人,過去曾是你們的戰友,現在是八路軍中反戰覺醒聯盟的一員,我們的目的是讓戰爭早日結束,盡力挽救戰友們的生命!現在你們已經被八路軍緊緊包圍,快下決心、放下武器投降,突圍是沒有希望的,八路軍絕對不殺俘虜,保證你們的安全,想想吧,你們在家的父母、愛妻、子女決不想看到你們的骨灰……”喊話時,槍聲的確停止了,前田甚至能聽到對面傳來熟悉的鄉音:“聽聲音好像是日本人。”“不,是朝鮮人吧。”“巴格牙魯,閉嘴!這是陰謀!射擊、開槍!”關家垴一戰幾乎全殲日軍。
“毛主席、朱總司令……幾乎所有的將領我都見過。我想念他們。”
今年8月15日,在新落成的武鄉縣八路軍太行紀念館展廳里,前田立在一幅抗戰指揮系統表前,久久凝視著圖上將領們的名字,用手指點著,喃喃念叨著:“朱德、羅瑞卿、鄧小平……這些領袖我都見過。我想念他們!”他又憶起在山西和延安的那些日子……
認識朱總後,前田常常在傍晚的操場上看到這位八路軍的最高統帥與戰士們一起打籃球。朱總會大聲喊場外的前田:“喂,小伙子,怎么樣,來來來,打一會兒,來吧!”剛開始前田很拘束,因為這在日本軍隊的上下級之間是不可想像的。後來他慢慢習慣了,也不客氣地和朱總你爭我奪。當時的八路軍政治部主任是羅瑞卿,正是反戰聯盟的頂頭上司,又同住一村,因此經常見面。羅同時擔任抗日軍政大學晉冀魯豫分校副校長。學校的日語班教師病了,前田被調去任臨時教員,不幾天也患上了痢疾。羅瑞卿親自去看望他,並讓醫護人員給他們打了當時奇缺的奎寧針。平時還常常和他們親切交談。1942年,延安成立了“反戰同盟總部”,負責人是日本共產黨創始人,日共駐共產國際的代表野坂參三。前田辭別了山西,來到延安協助野坂參三工作,同時擔任延安“日本工農學校”教員和政治幹事。赴延安前,羅瑞卿和左權設宴為他們送行。沒想到出發不久,左權將軍就犧牲了。
在延安,前田在窯洞前紡過線,在寶塔山上開過荒,在延河水中洗過澡。他學習《論持久戰》、《共產黨史》……作為延安日本工農學校的學員,前田他們每人每月有3元津貼,可毛主席、周副主席他們每人每月只有5元,戰士則是1元5角。當時的物價是:豬肉一斤5角,雞一隻5角,學員們幾乎每天可以吃到羊肉、豬肉、粉條、豆腐、饅頭,而領袖們天天吃的是小米飯……從1940年到1945年,先後有近500名日軍戰俘在延安日本工農學校學習,他們原本深受日本軍國主義思想影響,後來卻有絕大部分參加了八路軍、新四軍以及日本人在華的反戰組織,有些還在前線鬥爭中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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