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及節選
節選党進徼巡京師,市井間有畜鷹鷂音禽者,進必令左右解縱之,罵曰:“不能買肉供父母,反以飼禽乎?”大宗有藩邸,有名鷹鷂,令圉人調養。進忽見欲解放,圉人曰:“晉王令養於此。”且欲走白晉王。進遽止之。與錢令市肉。謂之曰:“汝當謹視此,無使貓狗所傷。”小民傳之為笑。 (選自江少虞《事實類苑》)
——《事實類苑》
党進在京師巡迴檢查,市集裡有飼養鷂鷹和鸚鵡的主人,党進見了就命令左右把鷂鷹和鸚鵡放了,並罵道:“不能買肉來供養父母,反而用來餵養鳥兒?”大宗(周代宗法以始祖的嫡長子為大宗)有府第,有名鷹鷂,命令飼養的人調養它。党進忽然看見了就想放了它,圉人(古代養馬的人,這裡指養鷹的人)說:“晉王命令養在這裡的。”並且要跑去告訴晉王。党進立刻阻止他。給錢讓圉人去買肉。並對圉人說:“你應當恭謹地看護它,不要讓貓狗傷了它。”百姓把他這種厚此薄彼的表現傳為笑話。
上文是北宋政和年間(公元1111年左右),天台學官江少虞在他的《事實類苑》一書中寫的一篇諷刺作品,文章的成就可與俄國契訶夫的《變色龍》媲美。但它的產生年代卻比《變色龍》早了770多年。
全文雖短,卻有一波三折的情節,使中心含而不露,短小精悍、犀利幽默,令人回味無窮。首先,所記事件雖簡單,但情節安排錯落有致,迭宕起伏,層層深入地刻畫了党進的奴才性格,令人啼笑皆非,收到了含蓄深刻的藝術效果。其次,文中僅有三 句對話,但富有戲劇性,起到了表現人物性格和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文中沒有描寫和評述性的語言,人物的性格和心理活動都是通過人物對話表現出來,可以說,對話是人物性格外化的一種手段。情節發展到關鍵之處,人物的語言又引起了新的矛盾,增強了故事的曲折性。再次,作者運用了對比手法,使故事鮮明生動。文章不直接採用諷刺和嘲笑的手法來鞭撻党進,而是通過党進前後矛盾的語言,前後變化的態度兩相對照,暴露出了他的愚蠢和可笑。總之,全文場面集中,結構嚴謹,刻畫細膩、使一個媚上欺下,出爾反爾,察言觀色、見風使舵的反面形象躍然紙上,讀之不禁令人啞然失笑。
作者介紹
《《事實類苑》·六十三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宋江少虞撰。少虞始末未詳。據序首自題,稱左朝請大夫權發遣吉州軍州事。而《江西通志》亦未載其履貫,蓋已不可考矣。其書成於紹興十五年,以宋代朝野事跡見於諸家記錄者甚多,而畔散不屬,難於稽考,因為選擇類次之。分二十二門,各以四字標題,曰祖宗聖訓,君臣事跡,德量智識,顧問奏對,忠言讜論 ,典禮音律,官政治跡,衣冠盛事,官職儀制,詞翰書籍,典故沿革,詩賦歌詠,文章四六,曠達隱逸,仙釋僧道,休祥夢兆,占相醫藥,書畫技藝,忠孝節義,將相才略,知人薦舉,廣智博識,風俗雜記。自序作二十八門,蓋傳錄之訛也。所引之書,悉以類相從,全錄原文,不加增損。各以書名注條下,共六十餘家。凡十四年而後成,故徵采極為浩博。其中雜摭成編,有一事為兩書所載而先後並存者。又如邊鎬稱邊和尚等事,及諸家《詩話》所摘唐人詩句與宋朝事實無所關者,亦概錄之,未免疏於簡汰。然北宋一代遺文逸事,略具於斯。王士禎《居易錄》稱為宋人說,部之宏構,而有裨於史者,良非誣也。其間若國朝事始,《三朝聖政錄》、《三朝訓鑒》、《蓬山志》、《忠言讜論》、《元豐聖訓》、《傅商公佳話》、《兩朝寶訓》、《熙寧奏對》、劉真之《詩話》、李學士《叢談》等書,今皆久佚,藉此尚考見一二,是尤說家之總匯矣。王士禎載此書作四十卷,今本實六十三卷,檢勘諸本皆同,疑為士禎筆誤,或一時所見偶非完帙歟
《事實類苑》說明
江少虞,字虞仲,常山人,宋政和進士,調天台學官,後歷任建、饒、吉三州太守,據明凌迪知《萬姓統譜》卷三稱:『治狀皆第一。』生卒年不詳。他編纂《事實類苑》一書,前後歷時凡十四年。這部書成書於宋紹興十五年(公元一一四五年),當時他正擔任吉州太守。他的著作,除了這部書,還有雜著經說奏議百餘卷,惜已散佚。
『宋代朝野事跡見於諸家記錄者甚多,而畔散不屬,難於稽考』(《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江少虞將諸家記錄中有關宋代的朝野事跡,匯集一起,選擇類次,編纂成這部《事實類苑》。全書分為二十四門(自序作二十八門,恐系筆誤),各以四字標題,並再分列子目,頗便檢閱。書中所記,為宋太祖至宋神宗約一百二十餘年間(公元九六0─一0八五年)的史事。這是宋代前期,亦即宋朝歷史上最繁盛的時期。
江少虞是北宋末、南宋初年人,離開宋代前期不遠,有關宋代前期的諸家記錄,當時蒐集較易。因此,他在《事實類苑》中引用的諸家記錄,即有五十種左右(《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說是『共六十餘家』,這個數字不確),而其中半數以上現已失傳或殘缺,賴此書才保存下來。
例如記載北宋政制、掌故等方面事跡的范鎮的《國朝事始》、羅畸的《蓬山志》和錢惟演的《金坡遺事》三種書,後世僅《說郛》卷七十七引用了《金坡遺事》中的兩條。而《事實類苑》引用這三種書,卻各有數十條之多。如本書卷三十《詞翰書籍》門引用《國朝事始》記學士院故事的二十多條,卷三十一引《蓬山志》記秘閣藏書的二十多條;《職官儀制》門、《典故沿革》門和《書畫伎藝》門引用《蓬山志》和《金坡遺事》許多條,為研究北宋的政治、文化和藝術提供了不少材料。至於那些《三朝聖政錄》、《國朝寶訓》、《三朝訓鑒》、《元豐聖訓》、《元豐寶訓》和《兩朝寶訓》之類著作,雖然大都是宣揚封建政治思想的,可是,『正史』中的《本紀》和《列傳》,不少內容卻正是根據此類著作寫成的。這些著作也僅見於本書,作為史料看,也是有一定的參考價值的。
又如記載楊億平生見聞的《楊文公談苑》十五卷和宋元豐初年人張師正記載其平生見聞的《倦遊雜錄》八卷,原書也早已散佚。《楊文公談苑》一書,《說郛》卷二十一僅引了十一條,曾慥《類說》卷五十三雖然引了六十多條,但文字都經刪節。《倦遊雜錄》一書,《說郛》卷十四、卷三十七合起來才引了十八條,曾慥《類說》卷十六雖然引了五十多條,但文字也都經刪節。而《事實類苑》引用這兩種書中有關宋代事實的材料(這兩種書中也有一些內容與宋代事實無關),《楊文公談苑》約有一百幾十條,《倦遊雜錄》也有近百條,數量頗為可觀。從已經引用的各條來看,這兩種書涉及範圍狠廣,上至朝章典故,將相名人的遺聞逸事,邊政外交,下至各地民情風俗,里巷瑣事,無所不有,有助於了解宋代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情況。至於記載當時宋朝與朝鮮、日本之間文化交流各條,更可補其他記載的不足。
再如這部書中引用的幾種北宋詩話,《名賢詩話》和《三山居士詩話》兩種,其他各書均未見引用;《李希聲詩話》、《漢皋詩話》和《西清詩話》等,也都可補《苕溪漁隱叢話》等書引文的脫訛。
《事實類苑》中引用的有些書,現在雖然還有傳本,但江少虞所據者均為當時版本,而且又是照錄原文,不加刪節,同現在流傳的本子,文字常有出入。例如司馬光的《涑水紀聞》,在南宋初年秦檜禁止私史時,已遭毀損。現在流傳的本子,並非全書。但是,南宋初年的人還能看到原本。近人夏敬觀於一九一七年校訂此書時,曾以宋刻本朱熹的《五朝、三朝名人言行錄》所引的數十條參校,不僅文字方面勝於通行各本,且有八條為今本所無。這八條即全見於《事實類苑》,兩書文字也幾乎完全相同。《事實類苑》引用《涑水紀聞》共有數百條,其中一部分為今本《涑水紀聞》所無,另一部分雖已收入今本《涑水紀聞》,但文字也較今本為多,可以用來校正脫訛之處甚多。又如王辟之的《澠水燕談錄》,現存各本,脫文訛字也狠嚴重。《事實類苑》引用此書較多,同樣可以用來校正脫訛。類似情形,還可以舉出不少。
《事實類苑》引用諸家記錄甚多,因而書中也出現了一些引書誤注的情況。例如卷一開頭四條,注『並《涑水紀聞》』,經檢原書,僅第二條見今本《涑水紀聞》,第一、第三條並見魏泰《東軒筆錄》,第四條見釋文瑩《玉壺清話》。卷八末條注『出《廬陵居士集》』,而卷五十七又重引此條,注『《東坡集》』,經檢原書,應為『《東坡志林》』。卷二十六《堂札子》、《宣頭》兩條,注『並《湘山野錄》』。但其中一條的開頭講到他曾為『史館檢討』。案,《湘山野錄》著者為釋文瑩,不可能做史館檢討。原來這兩條引自沉括《夢溪筆談》。同時,《事實類苑》對引書並不逐條註明,凡遇引同一種書兩條以上或多至一二十條時,只在最末一條注『以上某書』、『並某書』、『以上出某書』,而實際上所引各條並非出自一書。如卷十六《余襄公》以下至《範文正》第一條,共十一條,注『以上出《筆談》』,其實祇有《範文正》一條引自《夢溪筆談》,其他十條都見《澠水燕談錄》。另外,還有一些引文失注出處。如卷十六《薛簡肅》條,卷五十末四條,均未注出處。經查考,前一條見《湘山野錄》,後四條均見《夢溪筆談》。以上情況,在全書中,幾乎各卷都有,這是我們引用時應該注意的。
由於《事實類苑》提供了大量的材料,對於研究文學和歷史,特別是研究宋史具有較大的參考價值,為此,上海古籍出版社將這部書加以整理出版。
《事實類苑》成書後,宋紹興二十三年(公元一一五三年)麻沙書坊曾出版過刻本。此後歷經元、明、清三代,我國迄未重新刻印出版。因國內久無刻本,加之鈔本亦流傳甚少,因此,這部書一直不大為人所注意。清代編修《四庫全書》時,蒐集到的為傳鈔本,六十三卷。六十三卷本有宋紹興二十八年(公元一一五八年)江少虞的自序,寫此序時間已在麻沙書坊刻印本出版之後。因此,七十八卷本和六十三卷本的關係,現尚不狠清楚。我國國內雖無刻本流傳下來,但是日本卻在元和七年(公元一六二一年,明天啟元年)出版過木活字本。日本木活字本目錄首行題為『麻沙新雕皇朝類苑卷第目錄一』,目錄第三卷末又有『紹興二十三年癸酉歲中元日麻沙書坊印行』十八字,可見日本木活字本完全是根據我國宋紹興麻沙本翻印的。公元一九一一年,日本木活字本傳至我國,同時,武進董康亦據以重刻,從此,我國方才又有七十八卷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