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醫生》

《S醫生》是網路作家孤月的作品之一,於2012年開始駐入網站,現已完結,主講了這篇小說里您將看到醫院裡醜惡的一面。

基本信息

作者:孤月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在我們醫生的眼裡,病人就只是病人,是與人有區別的,所以我們並不關心那些所謂的人的性質……在這篇小說里您將看到醫院裡醜惡的一面。

正文

前些天我在街上忽然撞見一個多年不見的老同學,久別重逢,我們都深感驚喜;相互寒暄了幾句,覺今日無甚大事,便找了個小餐館,姑且小聚。我們找了個靠窗的位子,我喜歡看窗外的風景,他也一樣。一起寒窗苦讀的時候,我們就總是爭坐靠窗的座位。有一次我們同桌,就為誰坐在窗邊而爭得不可開交,甚至差點還打了起來;惡戰了兩天,誰也沒有妥協誰,最後班主任一氣之下把我們調到教室的中間去。而我們從此也分道揚鑣了,雖仍然做了一個學期的同桌,但我們互視對方為透明物,雖近在咫尺,卻不互看一眼,互發一語。如此這般的冷戰一持續到高考。高考前一夜他突然跑到我跟前說:“我的座位是靠窗的,看來我是成功了一半了。”我笑了笑,其實我的座位也是靠窗的。然而後來我們都考了一個糟糕的成績,而對於復讀我們都害怕,於是他去了一所前所未聞的醫學院,我也去了一所前所未聞的工學院。此後我們便再也沒有任何聯繫了。“窗外的風景其實並不美,甚至有些無聊,但我卻十分鐘情。”我的老同學說。

忘記說了,我對這位老同學沒有什麼印象,或許是由於多年的冷戰的緣故,我唯一能夠記住的只是他的花名,那時我們都喜歡喊他小S,至於我們為什麼要這么喊,我現在倒也是記不起來了。大家也知道,問熟人的名字是十分尷尬的,故我也就沒有去問他,那么姑且叫他S吧,名字無非一個符號,大家知道有這個人就行了,管他叫S還是什麼的。他現在是一個醫生,那就叫他S醫生吧,想必讀者是沒有什麼意見的。而我想這位S醫生也並不記得我的名字了,從見面到分手,他到底沒有喊過我的名字,而倒是喊了許多“餵”字。這也並不奇怪,刻骨銘心的是仇恨,與名字何乾?不久服務生上了一壺茶,是低劣的鐵觀音,茶色很好,但茶香甚是令人感到索然無味。我掏出一盒“真龍”香菸,邊對服務生說:“要碗三兩的螺絲粉。”邊遞了一根香菸給S醫生,並說:“你呢?”他說一樣,但他接著拒絕了我的香菸,他說:“吸有害健康。”我笑了笑,自己點著,然後望向窗外,猛吸了幾口。我是理解的,他是醫生,當然是很在意健康的了;但我何嘗不知道吸菸有害健康?可我還是忍不住去吸,這並不單是因為菸癮的緣故,而是我還荒謬的覺得,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消耗著生命,何必在意那煙的危害呢?“不但對自己有害,對周圍的人也是有害的,而且危害更大。”他又補充了一句。我轉過臉望了一眼他那誠懇的眼睛,猛吸了一口,然後捏熄了菸頭。之後我們一直無話,直到我們聞到一股又香又辣又腐臭的味道時,才異口同聲地說:“螺絲粉來了!”不知道為什麼,與陌生人在一起,還可以天南地北地轄侃;而與多年不見的熟人坐在一起,反到無話可說了。其實我發現自己是有許多話想說的,可就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同時也不敢開口;想必他亦是如此。我們默默地吃著螺絲粉,然而那酸辣的味道似乎已經平淡無奇,我們也依然沉默得出奇。不過我們吃得一半時,他忽然仰起頭來,吐出舌頭,並用左手扇了幾下,然後說:“真得爽!”我只是笑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他似乎一下子把我當成了知己,也或是把我當成了陌生人,開始口若懸河起來。他說:

“吃著螺絲粉,忽然想起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來。去年大概是這個時候,半夜裡,一兩點這樣,我們醫院來了一個病人,是個小孩,不記得是男孩還是女孩了,那時沒有注意,大概十一二歲那樣。你也許不知道,在我們醫生的眼裡,病人就只是病人,是與人有區別的,所以我們並不關心那些所謂的人的性質。他的媽媽看樣子很著急,幾乎要哭了;但我很冷靜,從那病人的臉色我可以看出,他並沒有什麼大礙,甚至比不上普通感冒。我漫不經心地問:‘哪裡不舒服?’它的母親哭喪著臉說:‘拉血,肛門還很痛很辣。’‘吃過些什麼?’我問,‘孩子喜歡吃螺絲粉,連續吃了五天的螺絲粉。’她說。我知道那只不過是得了痔瘡,我把了把脈,斷定是內痔;但我裝出很沉重的樣子,說:‘問題很嚴重,現在還不能斷定是什麼病,得先做個全身的檢查。’我又問:‘身上帶了多少錢?’她說只帶了一百五十幾塊,我聽了臉一沉,說:‘這怎么夠呢?最起碼也得一千五嘛!’其實,十幾塊錢也都綽綽有餘了的,只不過這是我們醫院裡的規矩,況且在市場經濟的背景下,利潤必須最大化。她有點為難:‘能不能先做檢查?錢過後我一定補上,只是可能要遲一點。’我說:‘我也做不了主啊,醫院又不是我開的!你到底檢不檢查?不檢我可要走人啦,都這么晚了!’說完我站起來就走。她拉住了我,哭著說:‘不要走,求你了,我馬上回去拿。’說著就往外跑。我大聲說:‘你不會打電話讓你丈夫送過來啊?’她轉過臉來,腳卻沒有停下或放慢速度,小聲地說:‘我丈夫早死了。’她說得雖然很小聲,但在這深夜裡,我還是聽得很清楚,她的丈夫早死了。忽然之間,我的內心掠過一絲很奇怪的情愫,一絲已經很久沒有湧現過了的情愫,那就是於心不忍,或說同情;我感到有一絲於心不忍,然而奇怪的是,那只是如流星般,在我心裡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那小孩,不!那病人卻生生地看著我,看得我渾身不自在的。我惡狠狠地瞪了它一眼,我發覺它恐懼極了,它低下了頭。我感到有點得意。我又坐到椅子上,抓起筆在處方箋上痛快地揮舞起來,滿滿的寫了四頁紙,從抽血樣到心電圖,全身上下,所有能檢查的地方我都給它檢查了一遍。寫完這些,我放下筆,感到身心舒暢。大概過了二十分鐘這樣,病人的媽媽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進來,我問她錢都帶來了嗎?她用力地點了點頭。我就把那四頁處方箋遞給她,說:‘先去交錢,然後拿著收據逐項逐項地檢查,檢查完了再拿結果回來這裡給我。’她接過來就走了。但很快又跑回來,劈頭就問:‘怎么花了九百多?用得著這么多嗎?’我兩手一攤,說:‘這不關我的事,錢是醫院收的,我只管看病。’她對此又能說什麼呢?她那個急呀!她只得說:‘我對這裡不熟悉,您能不能帶我們去檢查?’我不耐煩了,說:‘難道你沒看見我正在值班嗎?要是進來一個垂危的病人怎么辦?這裡到處都有標誌,你自己去看吧,看不懂可以問護士,如果你幸運的話她們會告訴你的。’她無言以對,只好拉起她的孩子的手茫然地走出診室。

天亮的時候我就下班了,他們還沒有檢查回來。呵呵,當然是不可能回來啦,要把所有的項目都檢查完,非得二十多個鐘頭不可!不過當時我倒忘了還有這回事,下了班只覺得身心舒暢,滿腦子就只想著該怎么享受這新的一天了。晚上我來上班的時候,在走廊里忽然看到一個婦女向我衝過來。我嚇了一跳。她衝到我面前拉著我的手臂哭著說:‘我的孩子是不是很嚴重?求你,求你一定要救救他!’我感到疑惑,我並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的孩子到底怎么啦,但我還是習慣性地說:‘它沒什麼大礙,很快就會好的。’她似乎有點放心了,但仍焦急萬分。我掙脫她的手,快步走進了會診室;這種情況在醫院里是司空見慣的,所以也不足為奇,轉瞬間我就便忘得一乾二淨了。我接班的醫生姓陳,比我大六歲,是上海同濟大學博士生,前年已經升為主診醫師了。他告訴我說,有一個病人正在發高燒,似乎有點嚴重,剛剛轉到了危重病房,叫我觀察一下。然後他把病人的材料給我。我粗略地看了一遍,發覺並不嚴重,便丟到桌子上,然後坐到椅子上,看那窗外的風景了。這個窗外的風景我已經看了兩年多,開始的時候是白天看,後來是晚上看,一點變化也沒有。不知什麼時候,忽然有一個婦女哭喊著闖進來。我一看,模糊認出她似乎就是在走廊里撞到的那個婦女。她焦急得語無倫次地說:‘我…孩子口吐白沫,醫生你…快去看看!快!嗚……’我厭煩地站起來,留戀而貪婪的望了一眼漆黑的窗外,然後拿起聽診器快步跟她走出會診室。

在危重病房裡我看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不!是小病人。這時我認出來了,這個病人正是昨晚我接的那個病人,那時我還瞪過它一眼,所以此時還能認得。不過我倒忘了它得的是什麼病了,一時記不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醫院裡這么多病人,誰記得了呢?我便問在那忙的護士,她拉我出去,悄悄告訴我說是內痔瘡。我感到有點驚訝,內痔也弄成這個樣子?其實我的驚訝完全是多餘的,這種事在醫院裡是常事,但不知為什麼,那時我竟然驚訝了,現在想起來真覺得好笑!我又問給病人都配了些什麼藥?她說藥很多,她也不太清楚,大部分是鑫泰的補藥和一些昂貴的進口藥。說到鑫泰,我倒想跟你提一下;這個鑫泰就是廣州鑫泰製藥廠,想必你也聽說過,我們醫院大多是用它的藥,因為它跟我們醫院的關係很好,也常給我們醫生好處,而且進貨價格也很便宜。我進去給病人檢查了一下,發現問題並不是很大,就拉護士到外面問:‘她交押金了嗎?押了多少?護士說押了一萬六千多,現在大概還剩三四千吧。於是我又開了一些藥,諸如生理鹽水、葡萄糖之類,大多是滋補類藥物,當然,同樣是鑫泰的藥占了大多數。當時我想,是應該把這三四千給花光的,否則就要受到批評了。’我想這事應該就到此結束了吧,因為我預料,到天亮這病人大概就可以出院了的。因而我一踏出病房,便開始想自己的事情,而先前所發生的一切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可到第二天我再來上班時,我竟發現這個病人還躺在醫院裡;不僅如此,病情還加重了。我想這大概是藥物的副作用吧,但我沒有多想,我仍覺得問題並不是很大;保持樂觀的態度是我們醫生的基本道德。但我還是認真地檢查了一遍,我發現病人的心率有點衰弱,脈搏很亂,呼吸也有點困難。我一時間診斷不出是什麼病。我竟有點緊張了,忽然覺得不知所措。出現這種情況,是必須向上級匯報的;我不敢遲疑,立刻打電話給主任匯報了情況。大約過了一個鐘頭,主任帶著兩名經驗豐富的醫術高超的醫生過來。他們對病人進行了認真而細緻的檢查。然而檢查了幾遍,竟也一片茫然。主任告訴我要對病人進行搶救,又問我病人的家屬押了多少錢。我馬上叫護士去查。很快她回來說,只剩下四百多塊了。主任聽了皺了一下眉頭,就徑直走到病人的母親面前說:‘你的孩子現在病情有點惡化,我們需要對它進行深入的治療。不過你也知道,我們醫院有規定,得先交錢才可以進行治療。’那婦女聽了一臉煞白,撲通一聲跪倒,沒有哭,但哽咽著說:‘我的孩子怎么啦?他會不會…醫生,求求你,求你一定要救救他,我就這么一個兒子嗚……’主任把她扶起來,慈祥地說:‘它沒事,它很快就會好的,你趕快回家拿錢過來吧,好讓我們給它進行治療,今晚治療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婦女聽了滿臉難相:‘家裡已經沒錢了,能賣的東西也賣了,能借的錢也借過了,醫生求你先救我的孩子吧,欠醫院的錢我日後一定還上!’主任聽了長嘆一聲:‘唉!我也想啊,可醫院不是我開的,我也做不了主啊!’說完轉身就要走,那婦女急忙拉住他,說:‘求您等一下,我再回去想一下辦法。’說玩踉踉蹌蹌地走了。

這時我忽然有點同情起她來了,於是我就跟主任說:‘我們是不是可以先搶救?’主任瞪了我一眼:‘到時醫療費誰出?你?!’我一下子無言以對。他又說:‘這裡沒有你的事了,你可以去做你該做的事了。’於是這件事對於我來說就終於到此結束了。若干天后我在醫院裡遇見一個婦女,三十五六歲這樣;她頭髮凌亂,衣衫不整,半個粉紅色的胸罩就袒露在外面;她面容憔悴,目光呆滯,口中喃喃的不知道說著什麼。我細細打量了一番,依稀認出她就是那個病人的媽媽。我忽然忍不住走上前去,我問她:‘你孩子好了么?’她眼皮也不抬一下,有氣無力地說:‘死了!’忽然又說:‘真不明白,為什麼人都死了,醫療費還在產生?!’這時我發現她的右手抓著一疊厚厚的紙,我看得出來那是醫療費用收據。我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或能夠說些什麼;醫院就是醫院,許多事情都是無法弄明白的,就像弄不明白人為什麼必須死去那樣;而也沒有必要弄明白。於是我轉身離開了。然而她卻從後面抓住了我,並用力拖我回去,她哭喊起來,撕心裂肺地說:‘你們這幫混蛋!吃人的禽獸!還我一個公道!還我一個公道!……’我恐懼極了,奮力掙脫她的手抓,像見鬼了似的沒命地奔逃。

從那天起她天天跑到醫院裡來哭啊鬧啊的,弄得我們醫院雞犬不寧。不過大概過了一個月這樣,她也就不再來鬧了,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討到公道。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樣了,不過我早忘了,只是現在吃著螺絲粉,卻又想起來。呵呵!她也真傻,鬧有什麼用呢?醫院裡死人是常事,這能有什麼公道?呵呵……”我聽了感到毛骨悚然,真後怕自己剛吃了這碗螺絲粉,恨不得要把它全吐出來。我半開玩笑的說:“看來這次我是死定了!”
他疑惑不解:“何以這么說?”
“你看,吃螺絲粉,然後得痔瘡是不是?然後就得上醫院是不是?接下來不就是等死了嗎?可恨!可悲!可憐啊!”
“哈哈……放心,有我在呢,我包你一分錢也不花就健健康康地走出醫院。”
我聽了他的話寬心了許多,強綻出一絲苦笑,心想但願如此吧;但我還是決定,以後要少吃或者乾脆不吃螺絲粉了。與S醫生分手後我就開始憂心忡忡起來,總深怕自己會不幸患上痔瘡;作為一個凡夫俗子,我總還是很害怕死的,尤其是那種不明不白的死。我焦慮極了,越想越害怕,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死期將至。無奈,我只得走進一家藥店,買了兩袋“牛黃解毒片”和一盒“下火王沖劑”,懷揣著它們,心裡才總算踏實了些。回到家裡我就立刻吃藥,之後便上床睡覺了,心想一覺醒來大概就沒事了吧。但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了許久卻就是睡不著,而不久我卻覺得有點內急了,我不得不憂慮地走進廁所。令我驚懼的是,不幸的事情果然發生了;我幾乎昏厥,而眼淚也幾欲奔湧出來。

我抱著一線希望恐懼地走進醫院,我還記得S醫生的話,可我們既是老同學,大概會不顧前嫌放我一條生路的。然而當我走進會診室時卻未發現S醫生,我想可能是還沒有輪到他上班吧。既然不在,我是想立刻跑掉的,但又缺乏勇氣,真害怕那醫生會把我抓住,看他那怪異的微笑就知道他在這裡有著無窮的力量。我只得惴惴不安地坐下。醫生似乎很認真地給我把脈,很認真地看我的眼睛,很認真地看我的舌頭,很認真地用聽診器在我的胸部聽來聽去。做完這些後,他盯著我的眼睛,嘆了一口氣,臉忽地一沉,說:“你似乎很嚴重,現在我還不能斷定是什麼病,得先做個體檢,唔,你身上帶了多少錢?”

我只驚訝地望著他,沒有其實是無法作任何回答;大約二十秒之後,我竟忍不住大叫一聲,然後衝出了會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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