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鏤空》

“真的,沒得到奔著的時候,一切都是挺美的。

(一)

秋更深了吧,因為葉子突然落得很快,涼風一陣陣擠過來,鏇起一小撮兒到甬路的另一側。他們坐在長椅上,雙腳埋在深黃和暗紅的葉子裡。這或許應該是最聖潔最寧靜最美得無可挑剔的時刻,這裡也或許應該是最純粹的地方,所以,阿火更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他想離開,可為什麼離開?這可是他曾經用無數個挑燈夜戰換來的大學啊,曾經肯定的實現夢的聖園。如果就這么似乎毫無理由的告訴他我想離開,甚至我已經決定離開,她到底會怎么想?阿火伸了一下腿,雙肘支在膝蓋上,兩隻手十隻交叉,緊緊的握著。
玉的手放在衣袋裡,抬頭看一會漸暗下去的天空,低頭注視一會浮動的葉子,沉默是她一直以來的風格。但阿火不是,從高一到現在,阿火都是喜歡並擅長講話的,他隨時能夠恰當的表達出自己的感受和觀點,容易讓對方點頭贊同。玉不能。或許正是某件事他說服了玉,他們才開始成為朋友的。可今天阿火莫名的就不曉得怎么表達了,玉不是他女朋友他女朋友大一就吹了,愛情就那么回事兒吧。阿火一直視玉為知己,他在乎玉的一些看法,他覺得他了解玉的沉默、微笑和皺眉。可今天,他卻把握不住玉的心情,抬頭低頭的瞬間映出一種深秋里特有的悲涼。
“我----”,火覺得總歸要開口的。天色更暗了,一整天都沒什麼陽光,近黃昏時那層灰濛更濃了些。
“我,想走。”本來很多感受,沒想到講出來就這簡單的三個字。
“兩星期不見,真沒想到最先聽著這么仨字啊。”玉沒有特別吃驚,轉頭盯著阿火的眼睛。想看出點兒原因,他們都是沒什麼“問題”的,這種逃離的想法打哪兒滋生呢?太壓抑,還是別的什麼?
“我已經向院裡提交了退學申請。”阿火吐石子兒般的講,字字都極硬,打在玉的目光上又彈回來,當一聲跌在椅子上。落葉唰刷的裹著他們的腳。
玉沒做聲。她知道阿火只是在通知她一個決定,她也沒想要勸改點兒什麼,仿佛阿火決定的過程她都在場,所以似乎明白一切。
“真的,沒得到奔著的時候,一切都是挺美的。高中啊,高中挺好。高考啊,也不差。至少那時候知道自己要什麼!”
阿火的嘴動起來了,他必須要表達,兩個多星期的思索開閘般往外涌。
“那現在呢?玉你能告訴我到底要什麼嗎?我編著,我改著,我當兼職記者,我修每一門理論課,我為什麼呢?為著什麼樣的前途和生活程式呢?都出錯了,我覺得都出錯了,你明白?”阿火有些激動盲從衣袋裡摸出煙和打火機。
“剛學會的?”玉輕聲問。這些出了玉的意料,就兩個多星期沒見而已,阿火躲起來想這些東西?玉以為他這兩年大學做得挺從容的,挺成功的甚至,不象她自己始終站在平淡的大多數里,有阿火這樣的,怎么形容,玉甚至覺得自己愛阿火,這樣的,還是形容不出來,反正有他就沒有覺得沉默會孤單。可現在他說要走,他正在表達著,十分投入。
“我不知道我的價值是什麼,翻出原來做的事,以前寫的東西,我想發狂,笑不會笑,哭不會哭,那是什麼感覺?天啊,我真沒想到會突然這樣兒!醒了似的!”
“玉,”
阿火苦笑了一下,吐出一口灰突突的煙,混入灰突突的黃昏里。
“我好象從來都沒這么清醒過,我必須得走。”
“那你到底去哪兒呢?”玉知道阿火走定了。
“先去一個朋友那,一個酒店,學調酒,可能。”阿火捻了一下菸蒂,起身丟到旁邊的垃圾筒里。“我知道畢竟還要繼續生活,只是,我必須走出這種埋伏。”
“遠嗎?”
“遠吧。”阿火停了一會兒。風不大不小的仍舊捲動著一地的葉子,深黃的、暗紅的。也沒什麼悲不悲涼的意味,他一下子看到了玉,玉的眼睛,玉的眼淚。那是淚嗎?怎么回事?
玉的確哭了,在一種曾被他們認為最俗的氣氛里。誰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呢?這兩個星期,難道僅兩個星期就能完成一個人的某種改變嗎?他曾很積極的做著一切,忙著,戀愛了,分手了,都瀟灑的遊走在這每條甬路上。是什麼東西讓這種常規如此脆弱?玉不能確定她了解阿火多少了,更不能明白她對阿火的感情,阿火戀愛時她沒什麼反應,不嫉妒,也沒什麼祝福,似乎就沒那回事。她話少,但似乎阿火明白她的一切,她曾覺得在阿火面前,心有一面是透明的。她哭,她為什麼哭?只能肯定不是因為阿火要走。
阿火卻以為是這個原因。他覺得此時的好象他愛的人或愛他的人,不能隨他而去,便只有分離。阿火緊緊擁抱玉,第二次擁抱,第一次是在他們同時拿到錄取通知那天。知己。好朋友。友情可靠。
灰濛的黃昏擦著點黑了,禿枝上一隻烏鴉嘎一聲掠過,沒人覺得這算什麼不好兆頭,校園裡烏鴉很多,一隻動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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