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金太爾(1929- )早年就讀於曼徹斯特大學,先後執教於曼徹斯特大學、利茲大學、波士頓大學與維特比德大學,現任美國鹿特丹大學哲學系麥克馬洪與哈克榮譽教授。麥金太爾是當代西方最重要的倫理學家之一,倫理學與政治哲學中社群主義運動的代表人物。從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起,麥金太爾以其大量的著作,對摩爾以來的元倫理學進行了不懈的攻擊。他的重要著作《追尋美德》(1981)、《誰的合理性,誰的正義》(1988)以及《三種對立的道德探究觀》(1990),在對西方現代性的根源的追溯中,促進了亞里士多德的德性倫理學在當代的復興。
目錄
序
第一章 一個令人憂慮的聯想
第二章 今日道德分歧的性質與情感主義的主張
第三章 情感主義:社會內容與社會語境
第四章 先前文化與論證道德合理性的啟蒙籌劃
第五章 倫證道德合理性的啟蒙籌劃為什麼必定失敗
第六章 啟蒙籌劃失敗的某些後果
第七章 “事實”、解釋與專門知識
第八章 社會科學中普遍概括的特性及其預言力的缺乏
第九章 尼采抑或亞里士多德?
第十章 英雄社會中的諸美德
第十一章 雅典的諸美德
第十二章 亞里士多德對諸美德的解說
第十三章 中世紀的各種觀點與事件
第十四章 諸美德的性質
第十五章 諸美德、人生的統一性與傳統概念
第十六章 從諸美德到美德以及追尋美德
第十七章 正義之為一種美德:變化中的各種觀念
第十八章 追尋美德:尼采抑或亞里士多德,托洛茨基與聖·本尼迪克特
第十九章 第二版跋
參考文獻
讀《追尋美德》
溫厲
麥金太爾在《追尋美德》中,無疑為我們勾勒出了這樣的一種現代社會的場景:在道德理論與實踐中,當“規則”取代“德性”成為道德的基礎時,我們在社會生活中所使用的道德語言只是一個破碎了的“道德傳統”所遺留下來的殘章斷片,而我們所賴以生存的社會組織同樣成為與“道德傳統”不相容的、格格不入的對立物。無論麥金太爾承認與否,他的結論在某種程度上無疑表現了對現代社會的道德倫理生活的悲觀主義,儘管他仍寄希望於被排擠到現代社會邊緣的延續著德性傳統的某些“共同體”的繼續存在。麥金太爾在論證他的論點時套用了一些頗有特色的方法,最引人注目的一個即歷史主義的方法。這包括兩個歷史的陳述,其一是對現代道德語言中普遍存在的情感主義趨向的追溯,其二是對“道德傳統”的歷史追溯。
“情感主義”本來是現代西方形形色色的道德倫理觀的一種聲音,但麥金太爾恰恰要用情感主義來概括現代西方社會道德語言的普遍傾向,這一傾向甚至可以追溯到尼采的“超人”道德和薩特的存在主義。在麥金太爾看來,尼采對世俗道德的否定是對十七、十八世紀啟蒙主義對於道德合理性論證的失敗的必然回應。這個論證的失敗者既包括休謨也包括康德。由此,麥金太爾進一步追溯了西方的曾經以德性為中心的“道德傳統”,此傳統包括《荷馬史詩》所描述的英雄時代的德性、雅典的城邦時代的德性、亞里士多德的德性以及中世紀基督教的德性。通過對這一傳統的追溯,麥金太爾概括出與德性概念緊密相聯繫的三個概念:與其“內在利益”相關的“實踐”概念,與人的“整體生活”相關的善的概念以及一個可持續的“傳統”的概念。麥金太爾指出,以德性為中心的“道德傳統”是以這樣一個“共同體”的存在為前提的,此共同體代表其成員的共同利益,此“利益”的概念即他所說的實踐的內在利益,而現代社會則是其成員爭取個人利益的競技場,此“利益”則是他所說的實踐的外在利益。此種“內在利益”的實踐的追求就是德性的踐行,由此可以有對德性的初步描述。在人的“整體生活”中,特殊實踐的利益被整合進了一個目標的總體模式中,這體現了人對好的、善的生活的追求。而一個持續的傳統,則把具體生活的各種利益整合進了一個包涵著對善和至善的尋求的傳統的總體模式中。從這些歷史的追溯中,我們可以看到麥金太爾的另一個重要的方法,即任何道德理論都不能離開其社會現實的背景。正是在此一方法論原則和歷史主義的方法論原則的前提下,麥金太爾指出,不同的或相匹敵的道德傳統的存在是可能的,而他所強調的西方的道德傳統在他看來也只是“我們具有的一個傳統的最好例證”、“它本身就是到面前為止的最好理論”。雖然,傳統本身有興盛、有衰敗,有面臨著另一個相匹敵的傳統的衝擊等種種情況,但只要在此種種過程中此傳統能夠在諸多方面不斷地修改和擴展,它就能成功地重新建構自身。因此,傳統的追隨者完全可以對其傳統的認識論的和倫理的資源充滿信心。
麥金太爾在“追尋美德”對傳統的呼喚,無疑是出自一種對現代西方社會的道德危機的深刻思考。其實,東方社會或者具體地說現代化進程中的中國社會面臨著同樣的道德危機,甚至可以說,我們的“道德傳統”的破碎與西方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然,我們的傳統的“德性”與西方的或麥金太爾所說的傳統的“德性”有很大的不同。從我們的傳統德性出發,我們可以從一個完全不同的角度來解讀麥金太爾所說的道德傳統及所謂“追尋美德”的種種不太成功的道德的證明及後來“情感主義”傾向。不過麥金太爾的追隨傳統的呼喚對我們富有意義的是,這種對傳統的呼喚恰恰是對“自身”的傳統的呼喚,當然,此“自身”的傳統包含著在與一個相匹敵的傳統的衝突中對自身的重構,但此“重構”是建立在對自身的可貴資源的自信基礎之上的。麥金太爾指出,在西方現代社會的“追尋美德”的道德廢墟上,一些有其傳統背景的道德概念成為不可理解的,而道德爭論也往往因其前提的不可通約而變得毫無意義。在我們的社會中,同樣存在著這樣的道德語言,如“良心”、“生命”、“性命”、“合情合理”、“性情中人”等等這樣的語詞,在我們的道德傳統的不同階段,這些道德語言有其自身的意義,但在傳統斷裂後,這些仍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不斷出現的語詞儘管仍然高頻率地使用著,但如果不回到我們的傳統中,這些語詞就成為非常可怪的不可理解的畸形存在。與麥金太爾不同的是,他認為所看到的道德語言的殘章斷片是傳統的“斷裂”,而我以為我們看到的殘章斷片在是在某種程度上的傳統的“延續”。從麥金太爾的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到他認為西方的傳統有一個“斷層”,至於這個“斷層”出現的原因,他並沒有充分地說明。按照他的論述來推斷,這個原因似乎是作為共同體的社會組織的性質的變化,但這似乎並不能說明問題,因為作為共同體的社會組織恰恰是傳統之德性賴以存在的前提條件,而在現代西方社會這樣性質的共同體組織的背景下,呼喚對傳統的道德的追隨,無疑是一個悖論。因此,麥金太爾只能把追隨傳統的最後一線希望寄托在類似聖•本尼迪克特所創建的修士團體這樣的被擠到社會邊緣的共同體的存在中。其實,麥金太爾有一個失誤,在他看來,德性之前,有一個道德傳統的歷史延續,在追尋美德,有一個道德傳統的歷史延續,而在這兩個歷史延續的道德傳統中所看到的只是一個歷史斷層,從而忽視了兩個傳統之間的延續性。我認為,以“斷層”來揭示傳統的變異和從此變異中體會傳統的延續具有同樣重要的意義。而以“德性”與“追尋美德”來人為地劃分一道絕對的、不可逾越的歷史鴻溝,本身就違背了歷史主義的方法論原則。我倒是傾向於從現代殘留的道德語言的斷章殘片中體會其在完整的道德傳統背景下的意義,此斷章殘片在某種意義上正揭示了傳統的不可割斷的強大的生命力。與麥金太爾所說的西方德性傳統被其內部的文化因素所割裂相比,我們的傳統因為歷史原因所遭受的內部的、外部的、歷史的乃至人為的破壞性的割裂無疑更大,但割裂後的傳統的延續正讓我們看到了此傳統的生命。比如上面我列舉的一些我們現在的日常生活中仍在使用著的道德語詞(與麥金太爾一樣的是,我們必須回到傳統中才能理解這些語詞的意義,否則,這些語詞只是不可理解的夢囈),在此基礎上作一個傳統的追溯無疑對幫助我們認清傳統富有重要意義。否則,傳統就只能是一個死的傳統,如麥金太爾所說的德性傳統,最多只能是與被擠到現代社會邊緣的共同體相伴隨的邊緣存在,而所謂追隨傳統也只是一悲觀情緒下的絕望的呼聲。不過,麥金太爾的傳統追溯工作無疑仍然對我們的傳統追溯工作富有重要的啟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