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有唐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權色交易,官商勾結。
正文
七月流火,毒日頭烤得人出油,皮膚膩膩的,歇晌醒來,鍋舍*悶熱,發現蓆子上面一個汗漬出的身印子。我沒心思看書,心煩惑亂的,不由得就想出外,到十字街頭跟老夥計們瞎侃、散心。這已成了習慣,一天不去心裡就憋得慌。乘車剛拐彎兒,在視窗內就瞅見他們正坐在樹蔭下,?著大蒲扇、褶扇,連說帶笑,正逗樂哩。
我坐在馬紮上,不便多嘴,怕得是打擾話題,掃了眾人興趣。此時,從人行道上走來了一個打著陽傘,穿戴時髦的女人,挺著身昂著頭。那走路的姿態,就跟那服裝模特兒差不多。我身邊的位退休工人,不禁說道:“好貨頭。”
我抬頭細看,只見她生得苗條、頎長,乳峰隆起,細腰,寬臀,留著波浪披肩發,描眉、塗唇、抹粉,穿一件坦胸露背米黃色的綢衫,一條白色短褲,僅露出白嫩的腿腳,蹬一雙白皮革的高跟涼皮鞋,雖然是半老徐娘了,然而卻顯得雍容華貴,風度優雅——原來是全市著名的企業家、服裝城的老闆、市政協委員董鳳來。這時已走了過來,看到我們這夥人,正要舉手打招呼,不知看到誰不順眼?那副笑盈盈的眉眼,驟然大變,惱悻悻地捩過頭去,蹬著那雙細高跟鞋,揚起臉面趾高氣揚地走了過去。
只見退休職工老王,哼著鼻子說:“你恨我?我還瞧不起你嘞!甚的底細?不就是靠‘賣’發得財。”
我曉得董鳳來的男人,是縣委宣傳部堂堂正正的部長,經常演講、做報告,那可是個要臉面的職位啊。聽他這么一說,不禁詫異問:“怎會事?”
大家也覺得稀奇,提著小板凳、馬扎湊近老王,盼他說出她的底細來。老王瞧了瞧四周,躊躇了片刻說:“那時,她還是個閨女嘞,在我們公司三門市站欄櫃,機眉溜眼,口齒伶俐,是個很能幹的售貨員。劉經理經常在會上表揚她,到年底還評她當了模範,提升為手錶、腳踏車專營組的組長。那個時候,這兩種貨還不能暢開銷,上級供貨是根據我們提貨的比例,搭配的供應,因此上我們很重視專營組,有些貨像上海牌手錶、永久牌腳踏車,得掌握得賣,有時還得經劉經理批示方可出售。不知怎的?後來,劉經理把這個權也下放給她了。那時實行得是經理負責制,業務上的事歸劉經理管,不過我感到日怪,論能力三門市還有比她強的,為甚偏偏的信賴、倚重她嘞?這裡面肯定有緣故。有一天輪我下夜值班,拿著公司大門的鑰匙,第二天閃亮時去開大門,發現她從經理辦公室出來,這就更日怪了:大門鎖著,她是從哪裡進來的?當時售貨員都在家裡住,沒一個在公司里過夜的,想來想去,我機明*了——她是夜來黑夜*蹓進來的,跟劉經理睡了一黑夜了。就這事我反映到局裡,要求處理,不想局長不但沒處理,還把這事悄悄地告給了劉經理。從那以後劉經理跟我結下怨恨,常找我的錯兒,向上反映,要求調我出公司。打那以後,她見了我,老是冷眉冷眼的,滿臉怨氣。想不到這事過了多少年了,她還記在心裡……”
那個工人逗他:“這么好的貨頭,當時你就該拖住她問個機明,從中插上一棍子……”
有人也湊樂兒:“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如今老了,後悔也遲了……”
“去去去,我才不乾那傷風敗俗的漚事,讓人指著脊梁骨罵‘燒板頭”、“燒壺’*哩。”
眾人見老王惱了,不禁哈哈大笑。
“後來嘞?”
“後來嘛,”他還真的生氣了,衝著對面的人:“問他吧——剛才人家是向你招手哩。”
他叫吳永亮,也是他們公司退休的,不過才辦了手續,好像是因為加入我們這個老年隊伍遲了點兒,人們都叫他永亮。他看到眾人都在企盼,猶豫了片刻,點頭低聲說:“那時,我也在三門市,她交遊可廣嘞,經常有人在欄柜上找她,特別是那些年青的幹部,常穿戴得衣冠楚楚,找她說笑。就在這個時候,董來鳳認識了小孫,就是她現在的男人。那時候他是在邊山的一個小鎮當鄉長,人挺憨厚、是個老實圪塔。”
退休幹部老李說:“小孫啊,是山里娃,通訊員出身,手足勤快,屬於那種埋頭苦幹的人,前年從省黨校畢業回來提拔的。”
永亮說:“不知怎的,董鳳來就相中他了,約他看電影、看戲……沒幾天就嫁給了他。結婚的時候,正趕上我們單位蓋了幾排宿舍,一排十二個鍋舍,一家挨一家,只隔著一道牆,上面的仰層*都是大麻紙裱糊出來的,一跟頭兒連得十二家。這家的話說得音高了,隔壁就能聽見……”
“你這人真囉嗦,誰問你這些了?淨說些費話。”
“你不待聽了,就不講了。”
“別打差,讓人家說下去。”
“結婚的時候,她向劉經理要了一套房子,正好跟我家是隔壁,那天黑夜鬧洞房,後生們都在我鍋舍,側楞*起耳朵聽房,嘿嘿,她可真會裝呀,哼呀哈呀的,直喊疼……也聽不到新郎倌說話,只聽到呼哧呼哧喘息,一黑夜好幾次……”他瞅見好多老夥計們皺起眉頭,目露嫌惡,聽得不耐煩,話頭一轉:“結婚的前幾個月,兩口子還挺親熱,可是到了後來,就聽到她整夜的數說小孫沒出息、沒本事,就賺那幾個死工資,連件像樣子的衣裳,也不給她買,……叨咕得小孫煩了,頂她;‘誰讓你找下我這樣的人來?’她說:‘你看看那些掌印把子的,哪個不往鍋舍撈哩。誰像你嘞。你呀,有權不會用,傻瓜蛋一個,跟上你算倒了霉啦。’說得小孫半天不作聲了。”
“娶上這樣的婆姨,還能學好?”那個老農插嘴:“‘抬頭婆姨低頭漢,厲害著哪。’老輩們說的話,哪能錯了?那是匹野馬。“
“唉,”老李說:“小孫找錯人嘞,他還能“駕馭“了個她?”
“那小孫啊,還真待見,真疼愛她哩……”
“找下這么個好貨頭,”有人說:“還能不聽話?”
“禮拜天從鄉下回來,看到鍋舍亂七八糟的,曉得當售貨員時間緊、幸苦,便動手做飯、洗衣裳、倒灰渣、打掃鍋舍,整整忙活一天。嘿嘿,打早兒*還給她倒尿盆子嘞。”
那個老農嘆惜:“這會兒的年青人哪,真沒出息!”他面帶蔑視,哼著鼻子說:“盡給婆姨當奴才的。”
退休工人跌涼話:“時代不一樣了,女當家,男為奴,陰盛陽衰。”
“沒多久,小孫升了官,當了鄉黨委書記,那鍋舍可就大變樣了,彩電、冰櫃、空調、機車……應有盡有,她也闊氣了,穿綢緞,戴金銀,珠光寶氣,打扮得更時髦了。”
“聽說,”老王大概氣消了,為了印證他的話真實:“一到小孫住在鄉政府,劉經理黑夜就蹓進去了。”
“那是家常便飯,常是半夜三更去的。那個時分,我睏得要命,也懶怠的聽。”
幹部老李說:“你們知道不,哪錢是從哪裡來的?哪是小孫謊報災情,說是連年大旱,各村的產量大減,省政府撥下的救災款,一共三十六萬嘞,會計見有收入,沒有支出,怕交不了賬查出來,擔責任,坐牢房,反映到了市紀委。紀委牛書記找他談話,嚇得小孫額頭上著冒冷汗,如果送到檢察院起訴,起碼要判他十幾年嘞……”
“我說哩,那天小孫回家,面色白刮刮,沒一點血色,半夜裡悄悄哭嘞。聽得董鳳來說;‘看你那出息哇,光愁不想辦法,還能躲過去?這事,是俺起得念頭,由俺出面,明兒俺找喬書記去……’
‘你不怕坐牢?’‘坐牢?嘿,你就歇心哇,’。
“第二天晚夕*,她塗脂抹粉,打得扮花枝招展,去了喬書記的住處,到天亮時才回得鍋舍。”
幹部老李說:“喬書記是從外調來的,沒帶家眷,獨自住在宿舍里。那天,天黑了,看他引得個女人進去,我就覺得蹊蹺,便上了對面的二樓,站在視窗朝下打量。起初,光是看見那女人捂著臉面,好像是在哭泣,後來,喬書記拉住窗簾就看不清楚了,只看到那窗簾上兩個人影子,慢慢地就合攏在一起、、、、、、沒過了幾天,喬書記在大會上講話,說那三十六萬救災款拔下來時,小孫曾跟我打過招呼。我讓他轉到玻璃廠賬單上,貸給民營企業建廠了、、、、、、此事,也就沒人敢過問了。又過了些日子,小孫調到離城二百四十里的山區當了鄉鎮書記,也就像一陣風似的,颳得無影無蹤了。”
“可是,隔個幾天,董風來就一夜不回鍋舍,害得我們——”永亮說:“不敢鎖街門,怕把人家鎖在門外,害得我一黑夜睡不好覺。”
那個工人笑嘻嘻地說:“你擔得啥心嘞,人家董鳳來在喬書記那裡受用著哩,哼哼哈哈地慰貼嘞,要不,屁股蛋子還能那么大、、、、、”
“你呀,不看正經地方,就相中人家的屁股蛋子。”
“哪是柿子壓成柿餅兒了。”
“你呀,”老王譏笑:“實在嘴饞嘞。”
眾人哈哈大笑,連那那幾個皺眉的老夥計也笑出了聲,臊得那個……